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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花共眠-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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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怀真想了想,便垂眸说道:“我一则年纪小些,二来见识且少,只怕强要说也说不好……只是……私下里想,倘若那人真是被人逼迫……或许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

林明慧听了,心中稍微松了口气,应怀真又道:“至于是不是要告诉人去……别人我却不知道,倘若是换了我……”

林明慧忙问:“若是你又如何呢?”

应怀真抬眸看她,道:“若换了我,自然要先好生地想一想,这件事究竟事关何人,是不是会牵连到什么好人?又是否会伤到这好人?……倘若真的对这好人有碍,或者伤及他的体面,我自然不能眼睁睁地袖手缄默。”

林明慧听了这句,脸色陡然发白,道:“你!你莫非是想……”

应怀真看向别处,淡笑着又道:“不过,倘若真如姐姐所说,这件事里犯错的这个人只是被人强迫,且此事以后也不会再发生,对这位好人没什么影响的话,那么别人又何必胡言乱语地揭破什么呢?难道心里竟不想让他们好好相处的?”

林明慧听到这里,眼圈儿便红了起来,看着应怀真,道:“怀真……”

应怀真叹了声,低头说道:“说到这里,我倒是忽然想起来一句题外话……唐叔叔曾跟我说过,有时候……若是一样东西到了手,便可能弃如敝履,不再珍惜,但倘若总是得不到,却反而会心心念念……唐叔叔曾救过我的性命,是除了我爹之外我最敬重之人,以唐叔叔的为人,或许轮不到我替他担心什么,只是我私心里希望……若真的得到了,便须好好珍惜,不要辜负才是,不然伤人伤己,又怎么了局呢。”

林明慧听到这里,又愧又羞,无地自容,待要说话,又不能直说,忽然听到脚步声响,竟是唐绍去而复返。

林明慧忙停了口,唐绍见林明慧在场,忙见了礼,林明慧强作欢容,略寒暄两句,便借口离开,临去只深深看了应怀真一眼。

林明慧去后,唐绍问道:“林姐姐怎么来了这儿,跟你说什么了?看她的样子不太好似的?”

应怀真道:“并没说什么。”便又问唐绍怎么如此快回来了,他父亲找他可有事等。

唐绍只是笑道:“并没什么事,且不用管,我自送你回太姑奶奶那边就是了。”

应怀真正也想回去呢,便笑道:“也好,劳烦绍哥哥了。”

唐绍道:“别说什么劳烦,若有这种劳烦,送一百遭儿也无妨的。”两个你一言我一语,便往回而去了。

花园之中渐渐地又归于沉寂,那边唐绍送着应怀真出了角门儿,就在此刻,自花丛深处悄无声息地走出一个人来,凝视空无一人的角门处,面沉似水,眸色沉沉。

这人却正是小唐。

原来先前小唐的二哥唐勇得了几副好字画,便叫小唐过来一块儿鉴赏,两人屋内品评了半天,小唐吃了口茶,便信步出来。

因是在阁楼上,放眼便能看到花园的情形,小唐正闲看风景,忽然瞧见唐绍陪着一个人,小心翼翼地从平靖夫人那边走进来。

小唐定睛细看,却见那人竟是应怀真,心中哑然:怪道唐绍是那样细心体贴之态。

小唐看了半晌,见自己的侄子对人家小心着意,百般殷勤的,他便微微笑着摇头,心中不由想起春节时候那夜,曾听见的唐森唐绍间所说的……当时还以为是少年一时躁动罢了,此刻亲眼见了这情形,才知道唐绍果然是对应怀真动了心了。

又见唐绍弯了一朵月季给应怀真来嗅,她只顾喜欢着看花儿,唐绍却只盯着人瞧。

小唐遥遥望着,看的明白,见这一对少年少女,金相玉质的,真真是羡煞旁人……看了良久,却不知为何唇边的笑有些挂不下去了。

小唐便重又回到屋里,见他哥哥仍在细细观摩那一卷书法,他便咳嗽了声,随口似的说道:“绍儿今日不当值么?”

唐勇低头看字儿,头也不抬地便道:“今儿是他当值,此刻在宫内呢。”

小唐便道:“不是吧……方才我看到他在院子里呢,哦,兴许是看错了也是有的。”

唐勇听了,十分诧异,便不忙看字儿,放下来走到外间,从窗户里一看,顿时大怒,道:“该死该死!好好地不去当值,跑回家里闲逛游荡是怎么样?”即刻就叫人来,命到花园里把唐绍叫来。

小唐便道:“想必他是有事,哥哥何必先生气呢……”略略劝了几句,唐勇只满怀怒火。

小唐抽空便又退了出来,在对面阁子上瞧了一眼,果然见丫鬟把唐绍领了回去,他正笑着,忽然目光一动,见有个人到了应怀真身边儿,小唐端详了会儿,便下了楼。

此刻黄昏将至,院子里静了下来,小唐站在花丛之中,静默良久,终于伸手将应怀真方才嗅过的那一支月季勾住,眼前想起她低头轻嗅的模样,他便不由也微微垂首,轻轻一嗅,只觉一股清芬气息沁入心脾,除了月季之香,似乎隐隐地还有另一种幽香。

草丛中有虫儿开始喓喓轻鸣,小唐微微闭上双眸,目不能视物,通身仿佛都沐浴于这股花香之中,静寂中,却是应怀真说:“倘若总是得不到,反而会心心念念……若得到了,便须好好珍惜,不要辜负才是……”

只听轻微地“咔嚓”一声,原来是小唐手上微微用力,将那一支月季花茎给掐断了。

☆、第90章

当夜,应怀真便留宿在平靖夫人府上。

平靖夫人晚上要歇息之时,竟也不舍得她离开,便带她一床睡了。

伺候的丫鬟们见状,都是啧啧称奇,只因平靖夫人素来好静,虽然喜欢小孩子,却每每只爱一阵儿就罢了,因小孩儿虽则单纯有趣,但若相处的熟络了,往往便吵闹顽劣起来,叫平靖夫人很是头疼。

然而对应怀真却格外不同,如今更是叫她一道儿跟着睡,其疼惜喜欢,竟是非比寻常,绝无仅有。

次日早上,天边有些阴沉沉地,似要下雨,将近中午,果然便落下雨来,很快地上就湿了一层。

应怀真本打算今日回家的,平靖夫人见落了雨,就劝她索性再留一日,应怀真因想到昨日皇帝曾派杨九公来请平靖夫人,生怕自己在此又耽搁了事情,便执意要去。

一直到了午后,细雨淅淅沥沥之中,应公府里也派了人来接,平靖夫人虽然不舍,却也无法。

丫鬟们早就包了若干应怀真爱吃的点心果子之类,平靖夫人又百般叮嘱她改日再来,才放她出门去了。

如此到了二门上,秀儿撑着伞替她遮雨,正要出门而去,就听到有人唤道:“怀真妹妹!”

应怀真转头一看,却见是唐府的小少爷唐森,撑着一把伞,跟一个人正往这边走来,略灰暗的天色之中,那人仍是千年不改的一身白衣,格外打眼,害得她每次看到有人穿白,眼皮儿都会跳一跳,幸而如今这症状已然减轻了许多。

唐森同凌绝快步走了过来,应怀真不免低头行礼,唐森笑道:“怀真妹妹别多礼,这是要家去了么?”

应怀真道:“正是呢,森哥哥却是要去哪里?”

唐森笑道:“先前凌兄弟新做了一首诗,二叔父十分赞赏,今儿特意叫我请他来说话呢,这会儿也正要相送他出去……”

应怀真看了凌绝一眼,却见他依旧的面无表情,应怀真便道:“既然这样,我便不打扰了。”说着又向着凌绝一点头,转身欲走。

不料唐森拦住她,笑道:“妹妹别急,只因先前我请凌兄弟来之时,他正要去你们府上……因为我才耽搁了,如今天下雨,你又正好家去,何不顺便载他过去?”

应怀真一听,便垂着眼皮儿说道:“这个怕是不妥呢,岂不闻……”想了想,就没说出那一句来。

不料唐森闻言笑道:“何必又怕什么呢?横竖大家又不是一间屋子里吃睡,只是同车罢了,何况妹妹还有丫鬟跟着,更不用怕了。”

应怀真抬眼看向凌绝,本以为他会出言拒绝,不料他竟也看着她道:“若实在不便,就也罢了,不敢为难怀真妹妹,我自行去就是了。”

唐森听了,略觉失望,便道:“不急,下着雨呢,淋湿了岂不害病?待我去安排马车。”

应怀真见状,想了一想,便说道:“就不必另外麻烦了,既然凌公子不嫌弃,那就请罢了。”说着转身,便出门,先上了车,秀儿也跟着上去。

唐森笑哈哈在旁边看着,拉了凌绝一把,出门之后,凌绝便也上了车,挥手离去。

唐森见三人都乘车去了,便才返回府中,边走边想:“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哈,赶明儿跟绍儿说一说,不知他可嫉妒的什么样子呢?”

且说马车往应公府而去,应怀真始终垂着眼皮儿,一丝也不肯乱看,倒是秀儿,眼睛频频去看凌绝,且看且羞,且羞且喜。

原来应公府内的丫鬟们尽都知道小凌公子的才貌双绝,加上凌绝又常常跟春晖应佩等来往,她们目睹凌绝容色,无不暗暗倾心,但是凌绝这人却偏如高山冷雪,只可叫人远观,寻常连近身一些都似冒犯。

如今秀儿得了这举世无双的大好机会,自然是喜的一颗心乱跳不已,起初还有些害羞,然后越看越是喜欢,又见应怀真只顾低头垂眸地一声不言语,凌绝也只是静静坐着面无表情,她便索性趁机看了个够:只觉得小凌公子远看极好,近看却竟比远看更好,除了神色略冷了些,其他一丝儿可挑拣的地方都没有。

车行半路,凌绝才忽地开口,说道:“我近来听闻……应大人似乎将要回京了?不知是否真有其事?”眼睛一抬,却是看着应怀真。

应怀真一怔,她本来打定主意不理不睬,不言不语,不看也不听……不料凌绝开口说的竟是应兰风……

这下由不得应怀真装听不见的,当下抬眸看向凌绝,问道:“你是从哪里听闻的?”

凌绝见她果然看向自己,嘴角微微一动,继而说道:“是听我哥哥说的,他在林御史身边儿,故而得到的消息大概是准的,你也知道了?”

应怀真心中一阵喜悦,既然连林沉舟都收到消息了,那么应兰风今年多半是要真的回来了……一想到一年将过一半儿,那么应兰风回来之期只怕也是不远。

应怀真难掩心中欢喜,便微微地笑了,道:“我只是隐约听人说了一句,只是不敢就信,既然林御史也这样说,多半是真了。”

凌绝点头说道:“这些年来应大人在外奔波,必然是吃尽了苦头,故而才有‘江南有丹橘,经冬犹绿林,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之妙句,且喜这诗又是绝好的意境,实在叫人赞赏不已。”

应怀真见凌绝更是称赞起自己的父亲来,不免意外,便道:“你也喜欢父亲写得这一首诗呢?”印象中凌绝一直都自负才气,绝少称赞别人的诗词如何,这还是她前生今世第一次听他赞一个人,那人却是父亲。

凌绝一笑,似冰消雪融,说道:“这是自然了,我对应大人的钦佩无以言表,其实从那一首‘莫道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之时,我便已经十分倾倒,只恨当时大人并不在京,因此竟无法得见。”

应怀真忽然听他说起这句来,心中却是一动:这首诗明明是前世凌绝所做,被她拿来给了应兰风的……如今……

应怀真心中滋味难明,便又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凌绝见她本来喜气洋洋,忽然之间神情转作暗淡,他心中纳闷,自省了一番,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句话又说错了,才叫应怀真不高兴了。

于是车内复又沉默下来,片刻,倒是秀儿开口,含羞说道:“凌、凌公子……你的诗却也是极好的,我们府里人人赞叹呢。”

凌绝本不想理会这丫头,然而见应怀真不言语,不免也说道:“那算不得什么,写一百首又如何,只恨比不上‘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这般的根骨凝重,意境深远。”

应怀真听到他又赞这句,心中倒不由有些感慨,便并不抬头,只轻声说道:“凌公子虽推崇我爹,何必太妄自菲薄呢,你写得诗自然也是极好的。”

秀儿素来虽都听说大家赞凌绝才气横溢,然而她只约略认识几个字罢了,又怎么懂凌绝方才那句话的意思呢?听了应怀真说,才也跟着乱点头,道:“必然是极好的呢,我虽不懂,却也知道。”

应怀真听了这一句话,倒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便看了秀儿一眼,笑道:“你既然不懂,却又知道什么?”

秀儿歪头说道:“我虽不懂,可是入耳就觉得好听,自然就是极好的呢?”

应怀真闻言,只觉得这一句话听来可笑,但是细细一想,却竟然自有其道理,于是便微微点了点头。

凌绝见她终于又开口说话了,心中竟暗暗松了口气,隐约听着雨点打在车顶上,砰砰有声,凌绝便道:“这雨仿佛有些大了。”

应怀真听了,就也歪头看向车帘处,秀儿见状,上前撩起半边儿帘子,便往外打量,一眼看去,便道:“可不是的呢?又下大起来……小姐快看,那些人都在乱跑呢?”

应怀真听了,就也看了一眼,果然见天色阴沉的越发厉害了,风从帘子外吹进来,依稀带着些细雨,湿淋淋地几分难受。

应怀真微微皱眉,正要叫秀儿放下帘子,忽然凌绝说道:“这条路是往应公府的么?”

应怀真见他如此说,不由一怔,秀儿却道:“不是往府里的又是往哪里呢?”应怀真还未反应,凌绝回头,自己掀起帘子看了会儿,忽然变了脸色。

应怀真一边问:“怎么了?”一边也看,果然隐约觉着不是往府里去的路,便喃喃道:“莫非是车夫绕路了么?”

凌绝盯着她看了会儿,便起身到了车门口,把车门打开,道:“怎么路走的不对?”

车辕上只一个赶车的,头戴着斗笠,也不言语,凌绝探身往前看了一眼,忽然看见城门在望,顿时就知道不好,忙喝道:“你是要去哪里?还不停车!”

那赶车的听了这句,便嘿嘿笑了两声,仍是不停车,此刻身后应怀真也急着问道:“怎么了呢?”

凌绝顾不上回答,便要出来去拦住那人,不料才一动,那赶车的手肘一甩,一记捶心肘便狠狠地撞在凌绝胸口,凌绝猝不及防,顿时整个人猛地跌回了车厢里头,便撞在应怀真跟秀儿身上。

秀儿见状,已经尖叫了一声,应怀真睁大双眼,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先唤凌绝,却见他闭着双眼,竟是已经晕厥过去。

风驰电掣之间,那马车已经出了城,下雨天守城门的士兵也查的不严,又见车是应公府的,便连叫停都没停,就放了行。

此刻那雨下的越发急了,那马车飞速驶出去,极快地便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且说是夜,小唐回到府中,给唐夫人请安之后,就去见了敏丽,却见敏丽正拿着一卷诗词来看,见他来了,便起来让座。

小唐见她神情倒也安和,便道:“雨夜读书,倒是好意境,只是别只顾盯着看,留神眼睛才好。”

敏丽笑了一笑,道:“又有什么呢,左右瞎不了的。”

小唐听了这句,略觉刺心,便道:“你心里可还是不如意的?”

敏丽垂了眼皮,道:“人生不如意,倒是十有八九,哪里就处处那么如意,何况我也只是听母亲跟哥哥们的罢了。”

小唐一听,就知道敏丽心结难释,便思忖着说道:“哥哥知道,你……心里多半也是怨着我的,只是……以后你便也明白,哥哥是为了你好,才……”

敏丽眼中便缓缓见了泪光,转开头去许久,便道:“何必又说这些呢,我只明白的是,哥哥总不会有心害我。”

小唐闻言,微微一笑,道:“别的你想不开倒也罢了,只记得这一句,我就心满意足了。”

敏丽回头看着他,小唐伸手便握住敏丽的手,兄妹两个对视许久,敏丽终于也点了点头。

自敏丽房中出来,小唐便回到自己房中,一进门,便嗅到一股淡淡清香,他低头一看,才见到桌上白釉玉壶春瓶里,放着的那一支独自盛放的月季,正是昨儿他拿了回来的,因已经放了一天了,桌子上便落了几片花瓣。

小唐见状便走了过去,见烛光下这花儿幽幽发着暗香,自有一股将开已开,将谢未谢的悠然孤寂之美。

小唐怔怔看了半晌,鬼使神差地举手,要拿出来凑近了看,不料手指才拈住花茎,忽然指腹上一阵刺痛,他急忙撤手,指甲轻轻在那刺痛处一掐,就见一颗血珠很快冒了出来,烛光下那一滴血红,暗如墨色。

小唐皱着眉头,将那手指放进口中,雨夜乍见血光,不知为何,一瞬间小唐的心竟惊跳起来。

正在此刻,忽然听到门外脚步声响,小唐听出这脚步声并不是府内丫鬟,心念一动间,便想起一个人来,顿时三两步走到门口,猛然将门打开。

门口处,梁九举起手来正欲敲门,不防小唐正开了门,便问道:“何事?”

梁九见状,便压低嗓子道:“出事了……应家小姐下午从平靖夫人处离开,却不曾回到应公府,公府派人寻找,竟是各处不见。”

小唐听了这话,从脚底升起一股冷气来,极快袭上心头,他虽知道从平靖夫人府里出来的应家小姐除了应怀真别无他人,还是怀着一丝侥幸问道:“是怀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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