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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就先问她:“溶儿,你辛苦了……”
她摇摇头,慌忙说:“不辛苦。”
赵德基细看她几眼,这才说:“陆文龙被贼人掳走,我知你心情悲伤。但这话还是要替你考虑在前。你夫妻二人尽忠报国,是朕最信赖的左膀右臂,唯一的美中不足是你不曾生育。为继岳家香火,朕特准你亲自替鹏举纳妾……”
赵德基因为勤王一事,对花岳二人甚是感激,如今,倒的确是一番好意替他二人的后代着想。花溶原知他屡次派王继先打探自己能否生育,一心是不许岳鹏举纳妾的,现在态度来了三百六十度大转变,显出几分真心,可是,她心里却更不是滋味。
赵德基又说:“溶儿,朕知你心意。但为妻之道原在于宽容大度。朕也答应你,绝不封赏鹏举的妾室,他自纳妾,生的儿子归于你名下,也当亲生,如此,岂不是好?”
按照当时的规矩,小妾生的儿子得算在正妻名下,叫正妻为大娘,叫生母只能为姨娘,小妾处于半奴半主的地位。赵德基此说,原是为安慰花溶,花溶却更是生起很大的屈辱感,仿佛人家把自己的最惨痛的私隐拿到日光下,肆无忌惮地暴晒。
就算现代,一个女人不能生育,十之**也会受到夫家嫌弃,何况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古代?
花溶自己本来就存了很大的心病,如今受此夹击屈辱,再也呆不下去,只行礼,说一声:“多谢太后和陛下的天高地厚之恩。花溶今后会量力而行……”
说完,也不等二人回答,便匆匆告辞了。
众人本是一番好意,没料到花溶神色慌张,神情哀戚,她一走,众人均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尤其是太后,她和众多妃嫔共夫,自然要时时处处考虑国之根本,丈夫后继有人才是第一等的大事,何况,只叫岳鹏举纳妾,又不是正妻,花溶此举难免说不过去吧?
赵德基也叹一声:“溶儿万般都好,就是太小心眼了。”
太后也叹一声:“可怜岳将军一代忠良,难道真就此绝后?”
天薇却摇摇头:“依奴看来,岳夫人绝不会如此自私。她和岳相公情深意重,凡事处处替他着想,伯娘和九哥可拭目以待。”
“溶儿若是真能做到此,那就是天下第一完美女子了。”
已是傍晚。
花溶策马过西街,远远地,只见前面,岳鹏举等在那里。
要是在往日,她必定欣喜地跑上去,但今日,身子却如灌了铅块,完全无法挪动。勒马慢行,好一会儿,脑中一片空白,只想:到底给不给鹏举纳妾?难道真让鹏举绝后?如此,百年之后,自己又怎对得起岳家的列祖列宗?
可是,若让他纳妾,自己又该怎么办?就天天看着丈夫从其他女人房间里出来?一想到鹏举可能和其他女人亲热OOXX,两女一夫,这情景就令她不寒而栗。如此这般,还是自己想要的婚姻和良人么?
原来,贤惠是如此困难的事情!
晚风吹来,眼睛酸涩,她狠狠地揉揉眼睛,禁止泪水流出来,远远地,已经听得鹏举温和的声音:“十七姐……”
她策马跑上去,跳下马迎着他,夫妻二人拉着手,一名侍卫替她牵了马落在后面,二人便缓缓前行。
夜色下,岳鹏举没发觉妻子神色有异,只说:“明日我们就要出发了。”
花溶有几分欢喜:“嗯,我早就想离开京城了。我一点也不想呆在这个地方。”
岳鹏举这才把自己朝堂上辞免封号的事情跟她一讲,花溶问了三人的反应,沉思一下,慢慢说:“韩忠良当场发作,倒不失为耿直之士。而且苗刘兵变时,他出兵迅猛,敢战,非其他人可比。此人倒不用堤防,一定程度上,还可以结交。而刘光,他虽然贪生畏敌,但粗糙无心机,也可放心。唯张俊,不得不防。”
可是,又如何防得?
岳鹏举只说:“也罢,就由他去,反正我们就要离开,以后有机会,我再寻机与众人示好。”
大军在外,尤其岳鹏举有志于北伐,更需要各路大军的合作,所以,他对区区私人恩怨并不放在眼里,只想着如何主动示好。
快到家了,花溶却说:“鹏举,我们明日就要走,我得去向易安居士辞行。”
岳鹏举笑起来:“不用。我已经将她请到府邸。”
花溶见丈夫考虑周全,满意地点点头,正要说话,只听得有个苍老而热情的声音:“岳夫人,你终于回来了……”
花溶两步跑上去,高兴地拉着她的手:“我正要去看您呢。”
三人在厅里坐定,岳鹏举吩咐准备了菜肴。
三杯两盏酒下肚,料峭的寒意被驱散不少。李易安再次举杯说:“二位贤伉俪忠心报国,此去襄阳,洞庭水贼猖獗,二位需要小心保重。”
二人一起回礼:“多谢易安居士挂念。我等理会得。”
李易安又说:“朝中之事,老身理会不得。但素知我那个远房亲戚秦桧,从北地归来,此人深谋远虑,一为尚书,便鼓吹求和,只怕不安好心。他又和王继先勾结,有王继先在皇帝面前美言,他被重用是迟早的事情,二位主战,跟他意见相左,一定要堤防他……”
李易安此时并不知道二人和秦桧的任何过节,此番劝说,完全是出于爱护提醒。二人交换一下眼色,心里均十分惊讶,李易安原来一早已经看出了秦桧的狼子野心。可是,满朝文武,为何偏偏还要奉他为“尽节的苏武”?
岳鹏举肃然道:“多谢居士提点,下官一定小心在意。”
章节目录 第299章 哒哒的诅咒
花溶便将自己出使金国,在金国见到的秦桧和王君华夫妻的行事大略讲了一遍。李易安又惊又怒,她根本想不到自己的这个表妹竟然无耻到这个地步。以前还只是名闻家族的凶悍,如今方知,竟然是毫无廉耻的一个****。
她更是不安,既然秦桧夫妻行藏被花溶得知,又岂肯放过?轮到心计,花溶夫妻自然远远不是秦桧等人的对手。
花溶见她为自己担忧,笑道:“如今鹏举外放,只等北伐成功,我夫妻二人归隐山林,早日身退。”
李易安这才点点头,赞叹她二人如此年轻,已经有了这等想法,倒是极之不易。
李易安微笑说:“既是如此,离别在即,我们今日不妨畅饮。”
她很有几分酒量,就连花溶平素不怎么饮酒的,也受到她的感染,尽兴地喝了好几杯。
酒足饭饱,众人就寝,花溶悄然对丈夫说:“你先去歇息,我再和易安居士说几句悄悄话。”
岳鹏举见妻子神情兴奋,点点头:“好的。”
花溶便送了李易安来到客房。
她钦慕李易安,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一见如故,已经有了颇深的感情。李易安但见书桌上她写的字,赞道:“老身本疑惑岳相公武将,端的是文武全才,如今见你写的,方知你夫妻二人真是绝配。”
花溶听得此言,心里一酸。
李易安是何许人,但见她眼圈稍红,有些惊讶,低声问:“岳夫人这是?”
花溶关好了门,这才坐下,长叹一声:“居士,我心中有一个极大的困惑,想向您请教。”
“但说无妨。”
她二人并排而坐,花溶一时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向李易安咨询,是下了很大决心的。她坚信婚姻里不该有第三人,所以,无论太后还是天薇等人的劝说,虽令她有所动摇,却终是下不了决心。唯李易安,既是她生平最钦慕的人,而且她千古第一女才子,花溶坚信,她对婚姻的看法,绝对超出一般世俗女子的见解。
李易安见她神情哀婉,这令她原本有几分英气的秀眉显出几分心酸,看起来甚是楚楚可怜。她暗叹一声,拉住她的手,也不催促。
感觉到拉住自己的那双干枯憔悴的手传来的温暖,花溶才缓缓开口,慢慢说:“我受了一次重伤,痊愈后,大夫都说我不能生育了……”
李易安大吃一惊,她自然明白,不能生育,对女子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也不回答,一翻转花溶的手,摸摸她的脉搏,才说:“老身早年多看医书,这些年流落,也略知一二医理,可是,你脉搏正常,并非无孕之脉……”
花溶惨然一笑,摇摇头:“我是被一人无意中打伤,吃了一年的灵芝和虎骨才苟延残喘,保全性命。也许,正因为如此,脉象看不出来。但无论是金国的巫医还是宫廷的医官王继先,都断定我再无生育……”
李易安有些不以为然:“巫医如何,我不清楚。但王继先,除了治阳痿之症,在其他方面并不精通。他的话怎做得数?”
花溶其实对王继先的医术也并不太以为然,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赵德基的唯一的儿子先天不足,身子病弱,直到现在,王继先等也没能拿出任何有效的方法,小皇子一天比一天病弱是不争的事实。尤其是苗刘兵变时,她曾亲眼见过,心里真担心这孩子活不了多久。但这话,她自然不敢说出来。
李易安见她沉默,安慰道:“你受了重伤,即便痊愈后,也需要一定时间的调理。生子之事,急不得,不晓哪一天,仙童就上门了……”
花溶黯然摇摇头:“我今年28岁了。应该没什么希望了。”
古代的女人,由于生活条件的限制,三十岁就是中年了,许多人三十出头就绝经,如果之前不能生育,一般就被视为不能生育。李易安听她此说,才真的担忧起来。
她也想不出如何安慰花溶,花溶又慢慢开口:“我今日进宫,太后等人都要我允许鹏举纳妾,传宗接代,居士,您说,我该怎么办?”
李易安浑身一震,慢慢放开她的手,背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如陷入了沉思状态。
花溶一惊,这才见她闭着眼睛,眼角竟然掉下两行泪水。
她不知李易安因何伤心,不敢开口,只怔怔地看着她花白的头发。早年,她曾听过无数次李易安的大名,甚至见过她的一副流传很广的画像。李易安不止文名第一,连容貌也当得起当时的第一美人,真可谓倾城倾国,正是绿肥红瘦,却把青梅嗅的最好年华。如今,她的发髻松动,头发稀疏得几乎梳理不成髻。
流光容易把人抛。一代佳人,怎敌得过时光和命运的心酸?
两人各怀心思,屋子里安静得出奇。
好一会儿,李易安才睁开眼睛,缓缓开口:“我在最好的年华嫁赵家公子为妻。婚后夫妇和睦,志趣相投,十分恩爱。可是,由于我身子孱弱,从未生育。当时,我跟你的情况还不相同,赵家是大户,公爹曾为宰相,所以,传宗接代的念头,更是强烈。丈夫虽然不允,但无奈公婆拼命威逼,给他纳妾延续香火……”她苦笑一声,“世人都说我是天下第一才女,可是,女子的命运,自己根本不能把握。纵然是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丈夫纳妾,不敢流露出丝毫的不满……可是,有一段时间,就是丈夫新娶的时候,看着他每日从傍晚从别个女子房里进去,第二日满脸笑容的出来,那种滋味,真是比针刺还要难受……”
花溶但觉手心冰凉,一句话也接不下去。
李易安缓缓坐起身子:“老身命薄,无儿无女,南渡流落无人照应,屡受欺辱。可是,这又如何?看看我大宋千千万万百姓,纵然香火旺盛,如今又剩几家?纵然是赵家天子,靖康大难时,几十王孙公子,如今又在何处?养儿防老,终不如家国富强。在虏人的侵肆下,又有几家的儿子保得父母周全?”
花溶的眼泪一下涌出来,只拿了帕子,拼命擦拭。
李易安伸出手,拉住她的手:“纳妾之事,岳相公是何意?”
她坦言说:“鹏举曾立誓不二妻。他原是无心。”
“如此就好。我这些日子观他言行,对你情深意重。若他本人愿意纳妾,你不妨放宽态度;若他不愿意,女人又何必太委屈自己?”
花溶如醍醐灌顶,终于微微笑起来:“多谢易安居士指点。”
李易安这才笑说:“明日一早,你们就得启程出发,去休息吧,岳相公还等着你呢。”
花溶抱住她的肩膀,心里十分激动,又有点轻松,又说了几句,二人才告辞。
回到卧室,花溶蹑手蹑脚,但见灯光下,丈夫还坐在椅子上看一卷兵书。
她悄然上前捂住他的眼睛,岳鹏举放下书,伸手拉住妻子的手,笑道:“十七姐,我困了,正等你歇息呢。”
他转身抱了妻子上床,因为身上的外伤休养一段时日,已无大碍,体力略有恢复,这一夜,二人倍加恩爱缠绵,如久别的夫妻。
缠绵之后,岳鹏举搂着妻子,眼皮沉沉的,正心满意足地要睡去,花溶跟他十指交扣,柔柔地问:“鹏举,可惜文龙儿不在……”
岳鹏举也长叹一声,没有儿子在家,总觉得生活单调了不少。
花溶听他叹息,又说:“鹏举,要是我们有个自己的孩子就好了。”
岳鹏举何尝不希望有个自己的孩子?但他知妻子心情,不愿令她勾起伤心事,只说:“这种事情,就听天由命吧。”
花溶听得他的语气也十分失落,情知他对孩子的渴望也十分强烈。尤其他现在年龄还不太大,等以后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呢?
年轻的时候金戈铁马,年老时候,就希望二女绕膝,天伦之乐,因为越是年老就越是孤独。到他老了的时候呢?
本来稍微轻松的心情,因为简单的两句对答,就变得沉闷起来。
她的手抚摸在他的胸膛,低低问:“鹏举,你很想有自己的孩儿么?”
“睡吧,天色不早了。”
她没有再开口,静静地躺在他身边。不一会儿,只听得丈夫酣睡的声音,可是,她却满怀心事,怎么也闭不了眼睛。
易安居士此等人物,尚且因为没有儿女半世飘零,对于丈夫纳妾也不敢过问。自己呢?就因为自己不能生育,为了照顾自己的心情,就剥夺丈夫拥有儿女欢乐天伦的乐趣?
到底允还是不允?
她毕竟是那个时代的女人,逃不过那个时代的桎梏,为了这个问题,只想得心力交瘁,也得不出个答案,到天明时双眼红得如兔子一般,此时,岳鹏举已经早起。
她也不流露出任何疲乏的神色,只如往常一般随丈夫起床,前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很多路要走。
丈夫当前的任务是剿灭洞庭水寇,其他个人私事,都得暂且放在一边。
就在秦大王对耶律大用的神奇巫蛊产生怀疑的时候,金兀术正在飞速往上京赶回。而在他老家北方的寒冷御寨,一个巫师正在指天夺地施行诅咒。
此巫师便是原谷神之弟哒哒,被称为“珊蛮”。珊蛮在女真语里是巫师的意思,有着很高的地位。哒哒也南征北战,被封为珍珠大王,在金将中有着很高的地位。哒哒的诅咒还是在十一年前出征辽国时用过,他身居高位后,就看得更是慎重,极少使用。
这一次使用,是和他们兄弟交好的权臣宗翰被捕。
章节目录 第300章 他是谁
宗翰是在这次政变里突然被捕的,起因是他手下一名降将契丹降将告发另一名大将高庆裔贪污受贿一万贯钱。
贪污受贿在女真贵族里是非常常见的,以前也没有此类太多的惩罚,这一次,合刺采用宇文虚中的计策,给他安了一个学宋国来的罪名“公罪”,将他下狱论处。
高庆裔是宗翰的左膀右臂,此时宗翰已经失势,无论是计谋上还是心理依赖上,都希望保全高庆裔的性命,便拿出自己的“免死令牌”去赎高庆裔一命。
原来老狼主登基后,为了笼络宗翰派系,下令赏赐他“免死令牌”,效用跟宋国的铁券丹书差不多。但不同的是,同时还有一定调军的权利,某种意义上说,比铁券丹书更有效。
宗翰交出铁券后,就天天在家里醉生梦死,连平素喜好的女色也无心玩弄。此时,他已经五十几岁,这两年的政治失势,纵欲无度,早已掏空了身子,虚胖无度,曾经的大金第一悍将,连骑马飞奔都很吃力了。
这一日,有外人进来,他以为是有高庆裔的消息,醉醺醺地起身,却被来人一刀架在脖子上。后面一人哈哈大笑:“宗翰,你也有今日。”
来人正是蒲鲁虎。
宗翰情知不妙,就说:“蒲鲁虎,你快放了我,我率军杀了合刺,拥你为狼主。”
蒲鲁虎冷笑一声:“你如今才恁地说,岂不是晚了?今日我就带你去和高庆裔相会。”
……………………
金兀术飞奔赶到上京,立刻进宫见狼主合刺。
他虽然重伤未愈,依旧支撑着不要人抬,进了乾元殿,才发现早已今非昔比。乾元殿已经完全仿照宋国宫廷的模样,君君臣臣。
金国的春天还十分寒冷,依旧风雪肆虐。但金兀术一进去,立刻感到温暖如春,里面仿照宋国的炭火暖炉,烧得十分旺盛。
官员们的蟒袍都是按照宇文虚中的设计,按照金国属水,高官们一律窄袖皂袍,上面是熊、鹿、山林的图案,叫做“秋水之服”。腰上系吐鹘玉带,左面佩金牌,右面佩槟铁刀,脚穿乌皮靴。官员们的头上还仿照宋国,按照品级戴着七梁冠和五梁冠。大臣们分为两列,左边以合刺的继父,金兀术的兄弟宗干为首,右边以蒲鲁虎为首,两人都在七梁冠上另加了显示尊贵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