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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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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昱笑道:“劳烦温舍人,替朕搭在画屏上。”

☆、第29章 【呆子睡觉甚老实】

温彦之小心拿起巾帕,走到画屏外边,抬手将巾帕搭了上去,随即连忙掉回头又站回最靠外面的墙角去。

画屏另侧水声渐大,不一会儿齐昱已擦干了穿戴好走出来,乌黑的发尽数披着,湿润地贴在脖颈上,抬头见温彦之正勾了脖子立在墙角里,好笑:“温舍人,来坐罢。”

温彦之闻言转身,见齐昱正好坐在桌边,用巾帕擦头发,身上衣物尽是素色,撇下了金丝银线盘龙绣凤,整个人竟像剥掉了一层透明的光晕,却生出别样一番神采。他晃了晃神,道:“皇上万金之躯,微臣不敢叨扰,既然皇上已擦洗好,亦不用微臣伺候,微臣便先行告退。”说罢当即就要走。

齐昱笑了一声,“站住。”

温彦之便站住,垂首。

齐昱道:“朕留你下来,不是要你伺候,是为了找人说话,你急着走,是不想同朕言语?”

温彦之连忙摇头:“微臣不敢。”

“一路行来便没听你说甚么话,你是生气?”齐昱眸色深邃地看着他,“你是怪朕没有寻到云珠?”

温彦之苦笑:“微臣不敢,皇上乃一国之君,言出必行,答应帮微臣寻找云珠,已是莫大恩惠,微臣不敢求多,如今只一味祈祷云珠吉人自有天相,能顺利脱险。”

“你权且先放宽心,”齐昱难得宽慰道,“朕让人去找的那些个地方,若寻不到你那小姑娘,没准也是好事。”

温彦之眸光一闪,轻微叹息:“皇上说的是。”

齐昱四下看了看禅房当中:“再过一会儿天快亮了,你寻寻这屋内有没有多出的褥子枕被,将就铺了睡一夜罢,也无需再叨扰龚主事几个。”

温彦之:“……”

原来您留微臣,是怕叨扰了龚,主,事?

温彦之心底又浮起一丝落差,不知为何,只下意识把心一横,竟也不推脱:“微臣这就找。”

倒换做齐昱有些奇怪。

禅房床板下面便是空箱,温彦之找出了干净的褥子和枕头被子,便要拿到外间去铺。

齐昱在他背后笑:“‘君子谦谦以自持之,不卧屏外’,温舍人读了那么多书,如今这句倒要朕来教你?”

温彦之抱着一干被褥站住,心里不是没想过齐昱说的这句话,可……

他回过身来看齐昱,细眉皱起:“微臣总不能……与皇上同卧一屏后。”那有违君臣之道,也不甚像话。

“随便你罢。”齐昱侧卧在床上,支着额头瞧着温彦之纠结的模样,倒觉得这呆子每逢此时都格外可爱。

是有辱君子之风,还是有辱君臣之道,他很想看看这刚正不阿的呆子要怎么选。

温彦之站在画屏处犹豫了好半晌,忽然道:“皇上?”

“嗯?”齐昱眯着眼睛,唇角微微勾起,看来这呆子有了主意。

温彦之踟蹰了一下,略狡黠地问:“您,准许微臣睡在屏后么?”

齐昱唇边的笑意渐深,又把问题抛回给他:“你,想让朕准许么?”

温彦之讷讷道:“想。”毕竟皇上若是同意了,就不算有违君臣之道了。

“那……”齐昱也很狡黠,“朕若是同意了,又有什么好处?”

他听见温彦之叹了口气,又是一会儿不说话。正当齐昱觉得温彦之可能要认命将褥子搬去外间时,忽然觉得有人靠近了自己。

睁开眼,一个纱布包着的小棒棒杵在齐昱面前,温彦之双手拿着。

齐昱:“……?”

温彦之貌似很是下定了决心:“这百米酥是曹大人临行前给微臣的,就两个,分皇上一个。”

——甚么?齐昱看着温彦之将那小棒棒塞进他手里。

温彦之叹了口气,见齐昱很不乐意似的,便又再掏出来一个放在齐昱手里:“算了,都给皇上罢,皇上今晚受惊了。”

——算了?还很舍不得的样子?

——是朕求着你给的吗?

齐昱直想把温彦之的脑袋按进方才的木桶里,好生濯洗濯洗,瞧瞧里面究竟是些甚么鬼东西。

正是不知说什么的时候,温彦之竟已两下铺好褥子枕头,问齐昱:“皇上,吹灯吗?”

齐昱把玩着手里的百米酥,摇了摇头:“别吹了,也没多少蜡烛,燃尽也就天明了。”

温彦之想见宫中延福殿里,镇日都燃着长明灯,好似帝王福泽一般。晚上不灭灯,应该是每个皇帝的习惯,他也没再多想,只恭敬给齐昱躬身揖了下,就四平八稳地躺下了。

齐昱就这么在床上支着头瞧温彦之闭上眼睛,睫翼微颤,在清秀的脸上落下两道黛影,不由觉得,这呆子睡觉甚老实。

跳动的烛光中,年轻的皇帝轻轻笑了。

第二天鸡还没叫,温彦之一个喷嚏把自己打醒了。

顺带也把床上的齐昱给惊醒,皱着眉头看过来:“怎么,风寒了?”

温彦之坐起来吸了吸鼻子,果真是堵上了,于是瓮声瓮气道:“禀皇上,应是落雨后地气太凉,睡了一夜中了寒气。”

齐昱坐起身来,“朕去找人给你请个大夫。”

温彦之晕头晕脑道:“微臣自己去罢。”

可此时齐昱已经穿上外袍走了出去。

李庚年说:“找大夫得从后山绕下去到前面的村落,估计要晚上才回得来,早知周公公让带个太医的时候,就该带上。”他突然想起来,“周公公临行前嘱咐带了一盒各式药茶,说是太医院配置的,寻常小病都能治一治,温舍人这风寒,或然灌下两碗姜汤也能好。”

于是齐昱赏了温彦之两包药茶泡水喝,龚致远也很热心地跑到厨房去捡了两块老姜,给温彦之煮了一碗浓浓的姜汤。

“趁清早喝掉才好,”龚致远端到温彦之面前道,“过午吃姜,毒如砒霜。”

温彦之乖乖接过来大口喝掉,当即就觉得发了身汗,完了只管皱着脸龇牙:好难喝,好难喝。

齐昱在侧旁一边翻书一边瞧着温彦之的神情,好似个被哄着吃药的小孩,颇觉有趣。

温彦之一早上都在咕嘟嘟喝水,喝了姜汤喝药茶,却觉得自己也没怎么好。他勉强写了两页花笺记录了昨夜的事情,睡觉那段自然掐过不提,只捡天火险要的情景说了说,后面想了想,又加了句“帝福泽庇佑,免遭雷火之灾,是天助我朝”,想来是曹不韪喜欢的调调,写罢还满意地点点头。

中午昭华寺里的和尚做了素斋,温彦之本就没什么胃口吃饭,素斋淡盐寡味地就更吃不下去,只好起身,想趁齐昱下山去白虎军里议事的功夫,回房洗个热水澡。昨夜是万没法子才斗胆和皇上打挤了一夜,今夜还是去小禅房那边看看还有可用的单间没有,好歹也要拾掇一间,万不能将风寒传染给皇上。

齐昱下午在白虎军中议完事,顺带同左右将军一起吃饭,席间菜色甚佳,不由想起早间昭华寺的馒头稀饭温彦之一口都没有咽下,遂有些后悔不准那呆子跟来。

也不知他晚饭好生吃了没有。

但说到底,杀伐之事落到了实处,温彦之那样的性子,还是少知道的好。

齐昱望着满桌的烤肉、红烧鱼,叹了口气。

白虎军右将军问:“刘侍郎叹什么气,红烧鱼不好吃吗?”

齐昱笑:“本官是可惜工部员外郎今日抱病,不得与二位将军共品美味。”

“那简单,”左将军道,“本将这就让厨子再烧一条,刘侍郎替他捎上去便是,这小半里路也不会放凉了。”

齐昱挑起眉一笑,“如此,便谢过将军了。”

黄昏时齐昱从白虎军营中出来,身后的李庚年捧着一碗热腾腾的红烧鱼,不由琢磨:在寺里吃这个,当真没关系?

齐昱闲庭信步走到了昭华寺后院的大禅房外,推门一看,脸色却是变了:“温彦之呢?”

李庚年伸着脖子一望,见里面黑灯瞎火的,原本温舍人的东西也都收走不见了。

龚致远在后院里眼见着他们回来了,连忙道:“刘侍郎,温兄拾掇了一间小禅房出来,说不想把病气过给刘侍郎,现下估摸着已经在里头睡着了。”

齐昱叹了口气,睡了,还吃什么红烧鱼?白带回来给那呆子。

他瞥了一眼坐在石凳上啃玉米的龚致远,无奈道:“山下白虎营送了条红烧鱼来,龚主事不嫌弃,就拿去吃罢。”

龚致远睁大了眼睛:“给、给我吃?这不合适罢?”

齐昱点点头,口不对心地对龚致远笑:“大家都是同僚,互相关照应该的。”

便是这微微一笑,叫龚致远此时觉得,刘侍郎的周身都在放出异样美丽的光芒,李庚年放在自己面前石桌上的那碗红烧鱼,是那样的温暖,那样的鲜香。

——何德何能,刘侍郎待我如斯好!

就在这一刻他不禁想起,初见时刘侍郎就扶了自己,那惊鸿一瞥,如今又对自己如斯照顾,听说刘侍郎年近廿七却至今未娶……

想到此处,特别机灵的龚主事打了个特别的激灵。

——莫莫莫非!刘侍郎看上我了?!

——可……我是个男的啊!

龚致远石化在风中。

齐昱却不可能理会龚致远此时心里都在演什么黄梅戏,昨夜惊魂了一场,此时他只想回禅房里看会儿书,早些好好歇着。

只是没想到他一转过身,却见那禅房后靠的山石边上,正站着个穿薄青色衫子的温彦之。

一双清透莹亮的眸子,此时恰巧一言不发地望着自己,和身后的龚致远。

☆、第30章 【便随你们吧】

温彦之双目波澜不兴,木木打招呼:“刘侍郎回了。”

齐昱看着他笑:“温舍人休息得怎样?”

“下官无碍,多谢侍郎大人垂询。”温彦之恭恭敬敬。

身后石桌那边适时响起一声龚致远吸溜红烧鱼的声音。

“……”齐昱觉得脑袋疼。

龚致远偏偏还眨巴着眼睛,扭头来招呼温彦之:“温兄,刘侍郎带了条鱼给我吃,味道可好,你也来吃!快来快来!”

温彦之耷拉着眼睛往石桌上瞧了一眼,又移开目光,“即是刘侍郎专程带给龚兄的,龚兄便好生享用吧。”又转眼向齐昱,口气凉凉道:“不过,侍郎大人,寺中乃清修之地,酒肉之物还是留在佛门之外的好。”

李庚年此时好想好想插嘴说出实情,却不好开口。

齐昱原当一番好心打了水漂就算了,倒没想过还要被温彦之怄上这么一句,当即有些窝火,面上却笑得云淡风轻:“李庚年,温舍人说得有理,便将鱼扔了罢。”

——扔了?不是白虎营的将军给温员外带的吗?这可是臣一步一个脚印端上来的!

李庚年想先吐口血。

龚致远叼着口鱼骨头也是愣了,很舍不得道:“侍郎大人,干嘛扔啊。温兄,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诚心向佛何必在意一个形式。这鱼端都端上来了,又那么好吃,就吃了吧,不然多浪费!”

齐昱看了龚致远一眼,心想许尚书所言不假,此生果然是个机灵的。

如此道理,也就温彦之这木头才不懂变通。

温彦之此刻见了齐昱暗暗同龚致远沆瀣一气,心中更是不平,却也赌了口气,只淡淡道:“我不过说说,便随你们吧。”说罢也不再多言,只转身往小禅房里走。

——大不了就在花笺上记个皇上不顾佛门清规,更兼铺张浪费罢了。总归我只是个史官,是个舍人。

齐昱走了一步想叫住温彦之,可温彦之走得太快,两三步就消失在山石后面。

他不禁有点费解,这呆子最近喜怒无常的,究竟是怎么了?

走那么快,一点也没有在京城时候可爱。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早,齐昱一推开大禅房的门,就看见温彦之正背对自己坐在后院石桌上翻看一叠花笺。

“温舍人,挺早啊。”齐昱一边活动手臂,一边走下禅房前的台阶。

温彦之被吓了一跳,连忙合上了手中的花笺,站起来行礼:“刘侍郎。”

齐昱渐渐走近,温彦之迅速把花笺收回了他惯常带着的那个素麻色的布包里。见他如此动作,齐昱不禁笑了一声:“看温舍人是避本官如蛇蝎。”

温彦之抱着布包,垂头小小退开一步:“下官岂敢。”

齐昱走到石桌旁坐下,“早膳用过了?”

温彦之凉凉道:“尚未。”

那就好。齐昱道:“今日天色挺好,不如下山——”

“馒头蒸好了!”李庚年突然从厨房那边端着一蒸笼跑过来放在石桌上,喜笑颜开地拿出一个分给温彦之:“温员外你尝尝,可香!”又拿出一个给齐昱:“您也吃!”

齐昱:“……”

谁要吃馒头?谁?!朕想带呆子去村里买红糖烧饼!

“……”李侍卫发现皇上笑看着自己,目光很阴暗。于是默默收回手。

温彦之尖着手指拿着热烫的馒头,清亮的双眼还看着齐昱:“刘侍郎方才说要下山作何?”

齐昱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馒头上,咬着牙根道:“下山——走走,看看屯田。”不吃东西,走走也挺好,能说话纾解纾解。

温彦之“哦”了一声,吸吸鼻子,“龚主事身处户部,屯田之事想必是极为了解,下官替刘侍郎去叫龚主事。”说完就要走。

“回来!”齐昱窝火,这关龚致远那猴子什么事?

温彦之呆呆站着。

齐昱叹口气,“此处屯田村落筑造颇有特色,本官想请温舍人陪本官前去鉴赏鉴赏。”

温彦之拱手:“下官区区舍人,有何能力鉴赏筑造之物?听闻龚主事绘画奇佳,不如下官为刘侍郎去叫龚主事。”说罢又要走。

“站住!”齐昱一拍石桌。

李庚年手里的馒头都吓落了,咕噜噜滚开。温彦之仍旧呆呆地站着。

齐昱忍着怒:“龚主事尚未起身,温舍人同本官一道去,亦是一样的。”

——原来是想让龚主事多休息一会儿。

温彦之只感觉心中那丝落差竟是无尽存在的,此时也只好点点头,“下官明白了,用完早膳就去吧。”

“温兄去哪儿?”龚致远的声音适时响起,人也欢快地从小禅房那边走到了后院里,“刘侍郎,温兄,都起的挺早嘛,下官睡那么晚真是失礼了!”

齐昱脑仁有点疼。

——朕并不介意这猴子再失礼一会儿。

温彦之唇角竟然勾起个笑:“龚兄来得巧,刘侍郎正说起要下山巡视,龚兄精通户部之事,不如前去作陪,也好解说。”

“好啊,”龚致远开心,从蒸笼里捡起个馒头,向齐昱道:“刘侍郎,下官小时候也是在屯田村落中长大的,应能向大人解说一二。”

齐昱:“……”谁要你解说?谁?!

哎,朕想和呆子散个步,为何如此困难?

他叹了口气,“那大家就一起去吧,温舍人也一道。”

——温舍人?也一道?

温彦之淡淡地笑着,只点头,不说话。

昭华山往下,马车坐上半个时辰,就有个小村,名叫大鱼。相传是数百年前天下大乱,此处闹了饥荒,正是连树皮树根都吃不到了的时候,村子旁边的河里突然蹦出数条彩鳞的大鱼,救了一村子人,故村子感念上天恩德,就此改名。

“我倒觉得很假,”龚致远跟在温彦之身后,走在大鱼村旁边的一道田埂上,压低了声音,“温兄,你瞧瞧那河如此浅,如此窄,哪会有什么大鱼,就算有鱼,能够几个人吃?”

温彦之顺着他话头往旁边的河道看去,只见河水清澈,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可确实很窄。他笑道:“龚兄话虽有理,可按地藏推移之说,在几百年前此处河流比如今充沛亦是可能,‘大鱼’之说虽假,却不是这个假法。”

“你怎知道是假的?”走在前面的齐昱听了此话,起了些兴趣:“又应当是怎么个假法”

温彦之心中虽不太想讲话,可齐昱问了,他又不可不说,只能道:“《大戴礼记》有言,水至清而无鱼,依照此处水质看来,虫虾不生,鱼无食料,又如何活得下去?”

齐昱笑了笑,“倒很是个道理,想必当年的‘大鱼’并非指鱼,而是沉在河中的宝物,村民发了财换取了食物,因此感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宝物多半来自某处古墓、洞穴,被河水冲出,为免被外人发现,故称宝物为鱼。”

龚致远看看温彦之,又看看齐昱,“温兄与刘侍郎都十分博学,下官自惭形秽。”

齐昱摆摆手,“不过是军中听多了此类故事罢了。”

龚致远拱手:“经验之说亦是一门学问,刘侍郎万莫谦虚。”

温彦之跟在后头,觉得他们聊得挺开心,不由转过脸去看远方。

哎,到底为何要跟来?

周遭逛到午间,已大致看完了周边的田地、耕作,龚致远确实对屯田之事深知,亦精通户部典册。李庚年在后头听着皇上一个个问题问下去,龚致远皆是对答如流,估摸着等回京之后,这人当会被委以重任。

龚致远这主事做的叫齐昱很满意,原本他当初安排那个去西北养马的徐佑做主事,便是想让其像龚致远这般做做实事,跑腿积累经验,今后更能胜任大事,哪知道却是个让人失望的。可在龚致远身上,仿佛见到自己曾经的打算成了真,他亦觉得朝廷祸根遍地的官场之中,竟还有龚致远这等人,也是天下之幸。

有了天下之幸,皇上忽然有些忘了此行本是来同温彦之讲话的。

都是到了吃饭的点儿几人走到村里,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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