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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会试正式放榜。
考生们汇聚在贡院外,拼命向前挤去。
榜上有名的狂呼狂欢,榜上无名的黯然神伤。
但比起三年一科的常规考试,恩科本就是额外的机会。故而即便落榜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唐寅跟一众考生一样从人群中拼命挤出一条道来,好不容易来到最前一排又险些被一个大胖子挤出去。
踮着脚尖扫了一眼,唐寅竟在第一列第一位的位置看到自己的名字。
他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确实是他没有错!
虽然唐寅很自信,但真正得中会元后还是欣喜若狂。
唐寅的科举之路走的异常艰辛,能走到如今这一步实属不易。
现在考中会元证明他这些年的努力没有白费,老天爷还是开眼的。
“恭喜伯虎啊!”
“恭喜恭喜!”
“唐会元今日可得请客。咱们凤仙居走起来!”
几名与唐寅一同从苏州赶考的士子见到唐寅高中会元皆是开口祝贺。
唐寅一一拱手还礼,心情别提有多好了。
人有时活着求的就是一个认同感,对于读书人来说获取认同感的最好方式就是科举。
科举上没有成绩,便是作出再多的诗词又用何用?除了一个才子的虚名外别无用处!
“哪位是新科会元,苏州府唐寅唐伯虎?”
皇榜旁,一名书吏扫视人群急切的问道。
“在下便是。”
唐寅清了清嗓子向前迈了一步。
“唐会元,请跟着小的来,按规矩唐会元应去礼部拜谢考官。”
“自该如此。”
唐寅点了点头轻声道。
所有人都朝唐寅投来了艳羡的目光。
虽然会试排名并不等于最终的殿试排名,但这至少是一大荣誉。
说出去,老子是会元不是无比拉风的吗?
从贡院到礼部要穿过整个京城。
好在那吏目给唐寅备了马不然得走上小半天。
唐寅来到礼部大门前,在门官的侍奉下翻身下马,又被在胸口前插了一朵红花这才神清气爽的踏入礼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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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大明的旧制,殿试后有琼林宴,类似于乡试后的鹿鸣宴让考生彻底的放松狂欢。
但现在显然还不是狂欢的时候。
虽然会试结束就等于考中了进士,但毕竟还有象征性排名次的殿试,总不能不给天子面子提前狂欢吧?
虽然不能狂欢,但照理确实应该拜见主考官。
毕竟经此一试后,所有得中的考生就是会试主考官的门生了。
在大明朝,座师与新科进士之间的关系极为特殊,贯穿仕途始终。
唐寅是会元,自然是必须拜见主考官的。
让唐寅有些意外的是,礼部衙门里并没有其余高中的考生。
这便有些奇了,正当唐寅疑惑的驻步不前时,那书吏笑着解释道:“唐会元莫要见怪,小阁老怕接受太多考生拜见,影响他们备考,故而只叫您一人代表他们了。”
“。。。。。。”
唐寅听到这里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谢慎可真会替考生着想。但这样一来,唐寅的快感便降低了不少。毕竟高中的喜悦还是应该在同榜同年的恭维中才能得到放大。
随着书吏绕过影壁来到一处低矮的公署前,唐寅深吸了一口气。
在他面前站着的不就是谢慎吗?
他二人在苏州沧浪亭相见时可不是这种感觉。那时他只觉得谢慎是个闲散的文人,透着一股子书卷气。
而眼前的这个人明显是个久经官场磨砺的大人物。
“学生拜见恩师。”
唐寅虽然觉得有些别扭,还是做足礼数冲谢慎深深施了一礼。
谢慎微微点头,笑道:“唐会元的文章本官和一众同考官都看过了,确实是鞭辟入里。你得会试头名实至名归。”
谢慎当初看到文章时并不知道是唐寅作的,后来得知消息也是惊讶不已。
毕竟唐寅已经放浪形骸多年,才温书半年多就恢复到了巅峰状态,这个天赋实在是可怕。
怪不得有的人天生就是为了科举而生的,随便写写就能中进士入朝堂。而有的人穷其一生也最多混个秀才,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多谢恩师夸耀。”
谢慎冲旁边的顾鼎臣点了点道:“这位是副考官顾鼎臣顾大人,你也一并见过吧。”
“学生见过老师。”
唐寅微微扭过身来,亦是冲顾鼎臣见礼。只不过这次称谓却是从恩师变成了老师。
毕竟恩师只有一个,老师却可以有多个。
从开蒙的蒙师,到授业的业师,数不胜数。
“嗯,你的文章很有味道,希望你能不忘初心,报效朝廷。”
顾鼎臣拿捏了一番说辞,他既不能说的太强势,这样会抢了主考官谢慎的风头。但也不能太含糊,这样明显会失掉气场。
毕竟副考官是仅次于主考官的人物,若是跟个花瓶一样会叫人笑掉大牙的。
“多谢老师。”
唐寅虽然比顾鼎臣还要大上几岁,但在官场资历上却是实打实的小字辈,态度恭敬一些总归没有错。
谢慎和顾鼎臣又说了几句劝勉的话便抽身离开了礼部,唐寅接着一一拜见了同考官。
同考官是阅卷官,虽然唐寅的卷子是顾鼎臣和谢慎亲阅的,但他并不知情,故而对同考官一一行了大礼。
其实他是十分想追上去和谢慎聊聊的。二人自苏州一别后已经大半年没有好好聚过了。
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行的。
毕竟谢慎是主考官,若是让有心人得知他们私交甚好,恐怕会给谢慎惹来不小的麻烦。
还是等到殿试结束后再去拜见谢慎吧。到了那时,一切尘埃落定,即便有人想要嚼舌根子也张不开口了。
结束了拜师,唐寅心满意足的回到了苏州会馆。
此时的苏州会馆大门前早已挤满了等候的同乡士子。
唐寅中了会元,为苏州争了一口气,几十年来被吉安、绍兴压制的恶气终于可以出了。
“伯虎回来了,伯虎回来了!”
“唐会元,你可一定要再夺状元啊。这样咱苏州也有一位大三元了。”
唐寅曾是南直隶的解元,后来因为卷入科场舞弊案被革除功名,解元名头自然也就除去。
但去年天子恢复了唐寅的举人功名,理论上来说称呼唐寅为唐解元确实也没有什么不妥。
现在这个称呼又可以改一改了,唐会元,嗯,比起唐解元来似乎更拉风一些。
“老夫真是为伯虎感到高兴啊。”
贾和一边捋着胡须一边笑道。
本来唐寅被自己内侄刘祜偷了文稿,弄的贾和心情很差。但现在这些阴霾都被一扫而空。
现在还有谁会去关注唐寅失窃这种小事情?大家的目光都汇聚到唐寅高中会元上。
那可是全苏州士子的大喜事,苏州会馆也会跟着火一把。
以后说出去,唐会元住过的屋子怎么也得是三倍,不,是十倍价格!
唐寅的心情自然也是极好,他冲贾和拱了拱手道:“多谢晖宁兄,唐某初来京师时多亏了晖宁兄照拂。”
这话说的贾和乐开了花。
好嘛,他贾和果然没有看错人,唐寅不是个不懂感恩的人。
“来来来,咱苏州父老为你准备了一场庆功宴,今夜当是不醉不休!”
作为苏州会馆内年龄最大的人,贾和来说这句话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
唐寅却是有些惊讶。
“这。。。。。。诸位的好意唐某心领了,酒宴就不必了吧?”
“伯虎啊,你这是哪里话。中了会元可是顶天的好事情,怎么能不庆贺呢?”
贾和上前一步,热情的拉起唐寅的手,阔步往里走去。
“朝廷不办酒宴,同乡们给你办!”
唐寅知道推脱不了,便咬了咬牙应允道:“既如此,唐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心中却道千万不要喝的烂醉如泥,现出丑态啊。
唐寅是这场庆功宴最大的主角,酒宴之上,吴中才子们纷纷冲唐寅敬酒,唐寅也实在一一喝了下去,没过十几杯便眼神迷离,醉意盎然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古人诚不我欺,诚不我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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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七章 殿试连捷 【4000字二合一大章】
一夜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后唐寅醉到翌日正午才醒。
他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醉酒的后遗症开始显现了。
挣扎着坐起身来走到面盆前洗漱后,唐寅泡了一壶醒酒茶灌了下去。
他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强压住恶心摇了摇头,心道昨日的情况特殊,以后可不能这么喝了。
匆匆离开屋子,唐寅前去寻贾和叙话。
昨日聊至兴起他和贾和谈了一桩婚事,答应娶贾和的女儿。
可那是酒后醉话当不得真,现在唐寅有些后悔了想要去和贾和说清楚。
贾和此刻正在院子里舞剑,唐寅进来后便默然立在一旁观看。
等到贾和甩了一个漂亮的剑花舞完整套剑法,唐寅才趋步上前拱了拱手道:“晖宁兄好剑法!”
见唐寅来了,贾和笑了笑道:“伯虎啊,你今日起的可真晚。原来昨晚你都是装的,你的酒量还不如老夫呢。”
唐寅面上一红道:“唐某确实不胜酒力,让晖宁兄见笑了。”
“你也该改改称呼了,反正你与老夫马上也是一家人了。”
唐寅还没开口,贾和便主动往婚事上攀扯,急得唐寅连忙道:“咳咳,实不相瞒唐某此次来就是为了这桩婚事。昨夜酒宴唐某喝的大醉,说出的话晖宁兄不必当真啊。”
贾和面色大变,不悦道:“伯虎莫要说笑了,这桩婚事可是你亲口答应的。酒宴之上当着那么多的同乡士子应允婚事,难道你要反悔吗?”
唐寅就知道贾和不会轻易松口,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件事是唐某的错,但唐某真的是喝醉了啊。”
贾和冷笑道:“我还当伯虎与旁人不同,没想到也是这么的势力。你是不是考中了会元便看不上我贾家了?”
唐寅连忙摆手道:“晖宁兄,你多心了。咱们相交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唐寅绝不是那种小人。”
贾和摇了摇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老夫又怎知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再说人都是会变得,你唐寅也不例外。”
稍顿了顿贾和接道:“其实这也可以理解。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唐寅现在是新科会元风头正劲,想要借着机会攀高枝,老夫无话可说。可你昨夜酒宴之上为何要答应婚事?现在你翻脸悔婚,叫老夫父女如何自处?”
“。。。。。。”
一番责问让唐寅直是抬不起头,良久才叹息一声道:“那晖宁兄说怎么办?”
贾和思忖片刻道:“自然是得如期完婚,老夫可丢不起这个脸。”
“难道就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了吗?”
唐寅绝望的问道。
“绝无可能!”
“好吧。”
唐寅叹息一声道:“那唐某便遵守诺言。”
贾和转怒为喜道:“这便对了嘛,老夫就说伯虎不是背信弃义之人。”
“这段时间你便住在会馆里吧,咱们翁婿俩也好多叙叙话。”
“。。。。。。”唐寅只得点头道:“便依晖宁兄所言。”
贾和双眼一瞪:“该改口了!”
唐寅只得硬着头皮道:“小婿谨遵老泰山之命。”
贾和哈哈大笑道:“好女婿,好女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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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便到了殿试的时间,所有会试高中的贡士都聚集在奉天殿前的丹陛下准备考试。
明代殿试不淘汰人,所以这些准进士已经功名到手心态极为放松。
皇帝陛下朱厚照端坐在奉天殿的龙椅上,只觉得无奈无聊无趣。
他实在不喜欢这种事情但又没有办法,必须得来主持。
别的大朝会他可以借口推脱掉,但殿试却是无论如何也推不掉的。
“发卷!”
随着御用监太监的尖声唱诵,书吏开始给贡士们发卷。
丹陛下考案前,诸考生皆是精神一振,准备走完鱼跃龙门道路上的最后一段。
考完殿试一切便尘埃落定,他们也将彻底进入官僚阶层,从此光宗耀祖被乡里亲朋艳羡。
但当展开题目后,几乎所有考生都眉头紧锁起来。
“天下大同。”
题目只有短短的四个字却是极难破题。
何为大同?这真的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不同人有不同的理解,若是解释的不合天子心意恐怕不会有好的名次。
坐在这里的都是读书人中的翘楚,行文都很有一套,有时候比的就是一个切入点或者说立意。
唐寅看到这个题目也是愣了一愣。
这个题目要说简单确实很简单,要说难也很难就看如何理解了。
他是会元,万众瞩目,作出的文章自然不能水准太差,不然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唐寅并没有急着动笔,而是闭上眼睛打起了腹稿。
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唐寅才睁开眼睛,此刻他心中已有了成文,只需要把文章誊抄在纸上即可。
唐寅深吸了一口气提笔蘸墨,疾书开来,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便把一整篇文章写完。
接下来便要等着殿试结束了。毕竟是天子御前,提前交卷太过装了,还是随大流的好。
好在殿试只考一场策论,时间并不长很快就结束了。
书吏一一将准进士的卷子收好,接下来众贡士一齐冲天子跪拜行礼,殿试便算结束了。
朱厚照巴不得殿试赶快结束,故而当贡士们冲他叩拜行礼后他大手一挥直接走人。
这把丹陛下的贡士们惊的目瞪口呆。
唐寅愣了一愣这才随着同考的士子一起离开了奉天殿。
等待放榜的日子是煎熬的,虽然不会有人被淘汰但名次对这些将来的官场新人来说也很重要。
有求皆苦,好在唐寅有自信拿到二甲前十的成绩,能够成为庶吉士便足够了。
终于在八月初十殿试正式放榜,唐寅不出意外的获得了状元,跨马游街琼林宴饮自不必说,他还受到天子的特别接见。
正当唐寅踌躇满志准备向天子表忠心要大干一场时,天子竟然压低声音问他索要春宫。
唐寅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他的名气竟然已经如此大了吗,连天子都喜爱他作的春宫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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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天子的索求,唐寅直是欲哭无泪。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堂堂大明天子竟然也对春宫如此喜爱。
只能说食色性也,天子也是人也不能免俗。
但唐寅觉得还是不应该给天子留下这种印象。
虽然做到了简在帝心,但天子一想起来唐寅就是“哦,那个画春宫的。”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唐寅好歹也是解元、会元、状元三合一的大三元,虽然中间隔了十几年不是连中的,但那也是实打实的成绩,是抹杀不掉的。
皇帝陛下难道不应该记住他这个形象吗?
唐寅幽怨的看着朱厚照,发出无声的抗议。
这把朱厚照看的有些毛了,他心道唐状元不会想为他画春宫吧?这种事情朱厚照可从没有经历过,想想还有些刺激,不过一想到群臣慷慨激昂的反对,朱厚照还是咽了一口吐沫,唉算了吧。
当然,朱厚照不会放弃管唐寅索要春宫的,虽然做不了主角但欣赏一番总归是无伤大雅吧?
唐寅不会知道天子的“险恶用心”,只觉得天子一直冲他笑,很和善近人啊。
天子接见了唐寅后觉得这个人很有趣,便把他留下在宫中用午膳。
这可是天大的恩赏。
要知道能和天子一同用膳的只有内阁三位大学士。唐寅这次算是感受到皇恩浩荡了。
因为皇帝是在文华殿接见的唐寅,故而午膳也便设在偏殿。
一同用膳的还有李东阳和谢慎。
谢迁老爷子身体不好告了病假,皇帝陛下总不能为了一碗水端平再把谢迁从病榻上揪起来不是。
谢慎是由衷的为唐寅感到高兴。唐大才子确实有才,不然也不会一复出便碾压天下学士,独占会元、状元。
人的命运有时候真的是变幻莫测,假如他没有遇到唐寅,也许唐寅就会这么蹉跎下去,整日纵情声色麻痹自己。
而现在,唐寅却开启了一段新的人生。
虽然四十岁入仕有些晚了,但晚有晚的好处。官场考验的是处理人情世故的能力,在这一点上唐寅肯定比那些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要强。
经历过人生的大起大落,在处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