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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布了这个人事后,曾珠才开始分派各人差事,白蔻被单独提了出来,只跟在曾珠后头忙活。
送卢管事回家的宛秋和红素稍晚些时候才回来,那时灶上已经开始烧菜,她俩回来了也没事做,就在白案小灶间里把烧好的菜分盘。
有闲下来的厨子厨娘找她俩打听卢管事家的八卦,宛秋和红素也没有替卢管事维护脸面的义务,就把她俩看到的情形说了。
卢管事因病停职回家,家里可吵翻天了。
厨子是讲究技艺高低的行当,而有技艺傍身的奴仆身价银子普遍要贵一些,那么理所当然的,做到管事后月例的银米都比其他同级别的管事要多一些,这一停职就什么都没有了。
偏偏卢管事是家里的经济支柱,她男人是给府里名下各铺子驾车运货的,每天早出晚归,月例单单只有二贯钱,公婆身子不好每月有固定的医药费,一子一女差不多都到了议亲的年纪,也没个差事,全坐在家里吃父母的,尤其女儿,那简直当小姐养的,十指青葱不沾阳春水,连她母亲的厨艺都没学到,只会做针黹。
要是卢管事的病不能快快好转,往后仅靠她男人的钱养家,一家人不都得喝西北风。
也是因为卢梅花在府里的地位比她男人高,在家外面才没有人喊她的夫姓,而是喊她的本名。
宛秋和红素还特意打听了卢管事的男人姓刘,家中行三,省得日后有人提起刘三婶来都不知道是说谁。
老厨们听到卢梅花家里如此情形,再想到自己身上的毛病和家里的情况,少有的没人幸灾乐祸,长嘘短叹地各自散了。
白蔻一手一个托盘,从红案厨房出来走进这小灶间,送来了刚刚出锅的清炒时蔬,宛秋和红素连忙接下来,把盘子一个个整理好放进食盒里。
红案和白案两个厨房的菜肴点心流水一样的送进来,众人麻利地分装好,然后各房各院的丫头准时过来拿午饭,等她们都走了,厨房里开始吃自己的午饭。
这时候关于卢梅花家的最新八卦就已经在人群当中流传开来。
白蔻顶着临时副手的头衔,像昨天一样大方地享用着属于管事的那份饭菜,宛秋和红素也还有很多新鲜八卦等着与白蔻和鲁豆豆分享,这是她俩进了府里几个月后第一次走到外面,看见墙根下的几株野花都能兴奋地讲一堆。
吃完饭,白蔻没像往日那样急着走,而是跟曾珠去了她住的小院,两个女管事原本同住一个院子,格局与温谷山的总管小院是一样的,一明两暗三间正房,正好住两个人。
曾珠让白蔻在厅堂里坐着,她进了卧室把笔墨纸砚拿出来,两人打横坐在八仙桌前,铺开纸笔,一边商量着出孝宴的准备细节,一边在纸上写下笔记。
陪嫁来府里二十余年,曾珠对各种级别的宴席都经验丰富,白蔻也一样,虽然她的经验与曾珠的有差别,但多少人的宴席厨房要做怎样的准备她也是张口就来。
两个经验丰富的人有商有量地讨论着各种细枝末节,曾珠敏锐地从白蔻的言谈中察觉到她应该出身于厨子世家,因为有些素养不是学坊里教得出来的,但家中环境使然的话就能解释了,不过她谨慎地没有多嘴询问,反而为自己有了一个好副手而高兴。
讨论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笔记写了几大张纸,框架基本搭起来了,两人散会,白蔻带着笔记回文菱院去做进一步的整理。
习惯性地抄近路走花园角门,穿过小花园走进正院子,就见美轮美奂姐妹俩坐在西厢廊下做针黹,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见是白蔻马上放下手里的东西,笑盈盈地站起来。
“白蔻姐姐回来了。”
白蔻顿时面露紧张地停下脚步,“二位姐姐不要开妹子玩笑哦。”
美轮美奂见白蔻给吓成这样,笑得乐不可支。
“没有叫错啊。”
“不是开玩笑哦。”
白蔻囧里个囧。
“二位姐姐,这又是什么情况?”
“上午你前脚去东厨房,严伯后脚派人来,冰窖的新章程老爷夫人都批准了,即日执行。”
“哦。然后?”
“严伯年纪大了,精力有限,冰窖又在后宅不方便让男人过去照看,所以增设一个女执事帮严伯分忧。”
“谁?”
“你喽!”
美轮美奂大概是觉得白蔻傻眼的样子很有趣,笑得停不下来。
白蔻继续囧里个囧,这个任命比做曾珠的临时副手还要惊人。
“女执事也是即日生效哦,不过因为你年纪小,尚未及笄,怕你不能服众,也怕不相干的人说闲话,所以头衔上是代执事,但是执事每月的例银一两和米面两斗都照常给你,不减不扣。”
美轮好不容易忍住笑,把严伯的话复述给白蔻听。
“所以喽,喊你白蔻姐姐没错吧?”美奂笑道。
白蔻这才终于有了一点回过神来的真实感,抓抓脑袋,笑得傻乎乎的。
“那么严伯现在也是我的上司了?我是不是得赶紧去见他?”
“是得去见他,不过你不回房间看一眼吗?”美轮指着白蔻卧室的窗子,笑得意味深长。
“我房间?怎么了?”
“夫人下了赏,给你一套夷人用的笔墨,据说也是别人送给老爷夫人的,还分了男女款,夫人把她那套女款的给了你,要你好好写字。”
白蔻马上奔进房间,在窗下的写字桌上,有一个包装华丽的纸盒子,另外还有几个一般包装的礼物。
“就是那个华丽盒子。”
美轮美奂跟了进来。
第114章 冰窖女执事(下)
“当初送来都没拆开过的?”白蔻拿起盒子仔细一看,开口的盖沿上封条都原样还在。
“夷人用的笔墨,我们老爷夫人哪里感兴趣,要是夷人送的也就算了,偏偏不是,所以收下就放起来了。”
“那我拆了?夷人用的墨水跟我们的墨锭不一样,放时间长了不知道会不会干掉。”
“会这样啊?!那赶紧拆开看看!”
白蔻撕下封条,打开纸盒,里面有个小木盒,再把木盒拿出来,打开盖子,盒子里铺了一层红色丝绒,放了三样东西。
一支表面由无数菱形小格包裹,发散着迷人折射光线的金属笔杆带笔帽的笔,一个黄金色的笔尖,一瓶包着墨绿色丝绒皮的黄铜墨水瓶,瓶盖居然是滴管样子的。
白蔻突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兴奋,虽然她没用过这古老的钢笔,但这显而易见是毛细管原理的早期钢笔,因为笔尖上有笔舌。
她把笔和墨水瓶都拿出来,拔下笔帽才知笔杆上装了笔尖,她再拧开墨水瓶,小心地用笔尖蘸了一点墨水,然后在纸上涂鸦,画了一连串的圆圈测试笔尖的顺滑度。
这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墨水要是产生了杂质,会损坏笔尖的,那就浪费这么好的东西了。
画了半张纸的圆圈,没有感受到有颗粒感,白蔻拧开笔尾的小塞子,取了一滴管的墨水小心地注入到空心的笔杆里。
拧回笔尾的塞子,白蔻轻轻弹了笔杆子几下,继续在纸上画圈,感受着流畅的出水,没有漏墨的困扰,一时兴起默写了一首小诗,纤细的笔尖写出来的字简直是蝇头小楷,果然是女式笔。
“这笔怎么样?能用么?”
“能啊,还挺好用呢,随身带着,要写字了随时有笔。”
“那就好了,我们还担心呢,怕你不喜。大夫人说你更习惯用炭条写字,毛笔字又不是一两天能练出来的,想起来正好有这套夷人笔墨,赏了你要是用得上也不算浪费东西。”
“希望这墨水我买得起。”白蔻吐吐舌头,真心祈祷。
“可别哭穷啊!我们可不依的!”美轮戳了戳白蔻脑门。
“就是啊!你可一点都不穷,能比你富裕的下人可没几个人!三等厨娘和执事的钱加在一块,一个月就是一两五百文,少爷还从他的定例里给你二两,三两五百文呢,你们厨房的管事也就拿这个数吧?!”美奂嘟起嘴。
“我一个月拿多少姐姐们真清楚啊。”
“现在轮到你要把院里一切事务弄清楚哦,你这临时管事可不能失职。”
“临时管事不是明年的事么?!”白蔻有点腿软,怎么事情都接二连三地全部砸了过来。
“明年是宣布你为院里的临时管事,但你不从现在开始接手事务,明年你怎么指挥那些新人做事?”
“姐姐们,我们晚上慢慢聊,我现在先去一趟严伯那里,回来还要给三少爷做点心呢。”
美轮美奂笑着先出了门,白蔻稍稍整理了一下桌子也赶紧走了。
还走在八步巷里,白蔻就发现好多不认识的人似乎认识自己,因为主动叫她的名字跟她打招呼,还自报家门,但这种匆匆见面,除了把人名弄混之外没有别的用处。
白蔻一路保持着社交性的礼貌,从没觉得走路也会这么累,而且越往厨房库走,主动向她打招呼的人越多,弄得她只能目不斜视地做出赶路的样子,不敢再停下来回应别人,径直一头扎进厨房库的小院,拍响了严伯的房门。
听见屋里严伯应声,白蔻推门而入,就见严伯坐在他的桌后整理簿册。
“严伯。”
“哟,白蔻执事。”
“严伯,不要开婢子玩笑啦。”白蔻一脸无奈地反手关门。
“这哪能叫开玩笑啊,你的名字可是已经报到账房抄到簿册里了,做两份差事,领两份月例,阖府上下都少见你这样的。”
“只是个执事而已啊,婢子这一路走来好多不认识的人跟婢子打招呼,他们都能叫出婢子的名字来哎。”
“哎?没有人跟你说么?”
“说什么?”
“冰窖要添人手的事,你这个执事全权负责啊,现在消息传开,应该有人暗地里给你送礼了才对啊。”
“哎?!”白蔻脑海里马上回想起她窗下的那张桌子上,除了大夫人赏下的东西,还有几个包装普通的,表情顿时有些微妙起来。
“看,有人送东西了吧?”严伯见白蔻脸色变化,了然的嘿嘿一笑。
“房间桌上是有几个包好的礼物,但是没人跟婢子说是什么,婢子又急着过来也没问。”
“不用想,肯定是来走关系的,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你拆开看看,觉得中意就留下,不中意就转送别人。这不是收了就等于答应办事的礼,这就是结交你的情分,一份见面礼,联络联络感情,叫你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在等差事,这次不行没关系,下次再有机会劳你惦记一下,不过要是真有下次他们还会继续送礼。执事的位子虽低,一年到头总能收几回礼。”
“唔,婢子那就放心了,不然觉得只增加几个人手,收太多的礼物怎么办,退又退不回去。”
“别退,退了这就是打人的脸,府里每个人都自有一套人脉,你不知道哪一天就有要找别人合作的时候,谁要是记了仇暗地里不大不小地坑你一下,你找谁诉苦去?”
“嗯,也对,那婢子就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那个冰窖就归你一人统管了,好好做,大夫人就是看在你每天文菱院、东厨房、冰窖、还有我这里,四头跑来跑去,独一无二的好条件,才点了你做代执事。”
“婢子不会叫大夫人失望的。那这添人手的事婢子跟谁说?”
“后宅的人手增减都是大夫人管着,你把条件列出来,给庞妈妈就行。”
“好,婢子记下了,谢谢严伯指点。”
“时间不早了,三少爷快下学了,你快回去做点心吧。”
“是,婢子告退。”
白蔻行礼离去,出了小院,走在八步巷里,继续有不认识的人主动上前向她打招呼,这次心里有底的白蔻也淡定地点头回应,虽然依旧记不住人名和人脸。
第115章 新官上任先添人
就在白蔻都快习惯了这前所未有的体验时,突然她发现几名本来打算上前来的下人,僵硬地转了方向假装没看见自己走掉了。
白蔻停下脚步,猛地一个转身,离她身后三四步远的地方,三少爷顾昀提着书袋挑着眉毛看着自己。
“三少爷!今天这么早!”
“看来你很受欢迎啊。”
“没有的事!”白蔻小碎步地跑向顾昀,接过他手里的书袋,跟在他身后两人边走边聊。
“你从库房出来?这个时间不在文菱院做点心,跑库房干什么?”
“大夫人点了婢子做冰窖的代执事,婢子这不过来跟严伯见个面。”
“哦?任命这么快就下来了?”
“三少爷,您知道这事啊?”
“说了要给你重赏的嘛。”顾昀左右看看贴着墙根下走路的行人,“怎么样?有人给你送礼了吗?”
“送了几个,还没来得及拆,包得好好的。”
“你现在也算是有点小权力的人了,做事要有分寸。”
“婢子明白,请三少爷放心。”
“一会儿吃什么?”
白蔻眨眨眼,三少爷换话题一点过渡都没有。
“还没来得及动手,什么准备都没做。”
“为什么?”
“卢管事被停职回家,曾管事点了婢子做她的副手,中午一直在讨论出孝宴的事。”
“哟,没看出来,你如今是个大忙人了。”
“三少爷,要不吃点简单的?”
“吃什么?”
“什锦捞拌?各种材料,煮一煮,拌一拌。”
“听上去好寒酸的样子。”
“三少爷,就这一次,下不为例。”白蔻可怜巴巴地请求。
“这你说的啊,再有下次你给我把皮绷紧点。”
“婢子这就回文菱院做准备,三少爷您慢慢走。”
白蔻提着顾昀的书袋,以她最快的步速头也不回赶紧溜。
文菱院的小丫头们还等着白蔻从库房回来跟她道喜,谁知看到她提着少爷的书袋进来,院里马上忙活起来,等顾昀悠哉地踏进他的小院,美轮美奂姐妹俩已经在门内迎接他了。
“少爷今天这么早?”
“嗯,夫子身体不适,明天也休息一天。”
顾昀与丫头说着闲话,走进上房更衣净面,等他一身干脆舒适地从卧室出来,一杯冰茶还没喝完,什锦捞拌就送了进来。
谁能料想到夫子身体不适提前下学,丫头们急急忙忙跑去冰窖拿冰已经来不及,没有冰水的冰镇,凉拌的捞拌吃在嘴里并不那么凉,好在酸辣的口感弥补了这一点,开胃又消暑,加之分量十足,顾昀就原谅了今天这顿寒酸的点心。
白蔻依旧留在小厨房忙碌着,搞定了三少爷,还有六少爷呢,好在那小少爷没他哥哥挑嘴,白蔻决定烤一炉蜂蜜小馒头给他当零食和点心。
幸运的是,新鲜出炉的蜂蜜小馒头送到己诚堂的时候,六少爷才刚进家门,见零食送过来了他也就不去文菱院了,见过母亲后,就呆在自己屋里一边看书一边吃东西。
把时间抢回来的白蔻终于得以坐下来休息一下,整理整理她略显凌乱的桌面,把人家送来的礼物一个个拆开看看是什么。
五六个礼物里面都是女孩子戴在身上的玩意儿,看着都是新的,就是寻常东西,不过想来也是,从消息传开到她从东厨房回来的这么短时间里,就能把礼物摆在她桌上的大概都属于有内部消息的能人。
这样的人,白蔻当然不会以退回礼物的方式驳了人家想要结交的好意,严伯说得对,日后说不定有机会要一块合作当差的。
就这点休息时间,白蔻也不能完全放松地趴着,她把桌子整理好,将中午与曾珠讨论的笔记铺开,取了新的书写纸,用上大夫人赏的那支钢笔,愉快地将笔记整理成可以呈送主子们阅读的正文,并小心地在写过字的笔迹上垫一张废纸,以免手掌蹭到纸上的墨水。
纤细的笔尖写出来的娟秀小字,白蔻发现一大好处是省纸,她毕竟更习惯使用硬笔写字,这会儿就连笔迹都工整多了,一点都不像鬼画符了。
嗯,大概是大夫人终于忍受不了自己难看的字迹,才想起来这套来自海外某国的笔墨吧,希望夷人坊里有配套的墨水卖。
和曾珠讨论的内容整理起来不太容易,白蔻开了个小差,在去小厨房烧晚饭之前,先写了冰窖所增人手的限制要求,并在晚饭结束后,交给三少爷请他代为转交大夫人。
吃饱喝足懒洋洋的顾昀,接过那薄薄一张纸一看,脸上的表情好像第一次发现白蔻会写字似的。
“原来你能好好写字啊!”
“多谢大夫人赏了一支好笔。”
“难道你小时候用惯了这种笔?”
“这个……”白蔻一下被问住了,转着眼珠子拼命想编个瞎话。
顾昀见白蔻一副抓耳挠腮的样子,又见身边站着美轮美奂俩姐妹,只当是白蔻不想当着别人面前暴露她出身的事情,耸了耸眉毛就没再问下去,而是仔细阅读起纸上的内容。
其实就一句话,冰窖增加的四名人手,都要已婚已育的,最好是生了儿子的健康婢女。
顾昀翻起个白眼,望着白蔻,抖抖手上的纸,“难道你不想解释一下?”
“大夫人懂的。”
“少爷我不懂。”
“冰窖里面很冷,而女人的体质最忌受寒,未婚小女孩在冰窖里干活,万一受寒过重直接影响生育力,所以婢子才要求生育过的,并且生的是儿子,这样就不怕寒气伤身担心生不出儿子了。”
“你想太多了。”
“婢子只是不想日后被人怪罪。”白蔻露出甜美又无辜的微笑。
顾昀无奈地站起来,把那纸折成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