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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恨-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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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们王孙大人派人费了很大地劲。终于抓获的。乌孙天气寒冷,境内多雪山。但雪狐乃是极机警的动物,亦不服人驯。这只雪狐狸还是乌孙猎人千辛万苦在高崖后寻到地雪狐洞穴。刚刚出生的时候就被抱了回来。王孙怕雪狐离了雪山不适应气候,特用了一块冰玉镇住了胸

刘彻看着那只雪狐片刻。雪狐虽漂亮,他却并不喜欢太过精致漂亮的东西。身为帝王,最戒地就是玩物丧志。

“将这只雪狐送到长门殿吧。”他慢慢道。

因为这只雪狐狸,例行的每隔年一次送给和亲乌孙地细君公主的物品,今年更加丰富。

抱起雪狐狸的时候。陈阿娇很有些讶异。她不曾料到,当年不过是随口一提,刘彻当真为她找了这么多年。那寻找虽说不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但既有形迹,自然为人窥的到。到最后,刘陌刘初都知晓,独在她面前瞒了痕迹。

“恭喜皇后娘娘呢。”绿衣捂了嘴偷偷的笑,看着那么玲珑可爱地狐狸,喜欢的不得了。道,“娘娘,给它取个名字吧。不然我们怎么叫它?”

“又取名字?”陈阿娇微微蹙了蹙眉。道,“它是雪狐。从乌孙来。就叫雪乌吧。”

雪乌在阿娇温暖的怀中抬起头来。吱吱叫了几声,感觉一片宁馨。这个女子身上有一种安定的力量。

这一年,刘夭已经长到了五岁,已经能跌跌撞撞的走路。很喜欢阿娇殿上养着的雪乌,腻缠着阿娇,“皇祖母,让雪乌跟着夭夭回博望殿住几天好不好?”

阿娇看着刘夭,心里想,她若是敢应,不知道刘彻知道是什么表情呢?

只好安抚刘夭,“夭夭若是喜欢雪乌,到长门来住几天就是了。”

那一日,刘初回宫探母,抱着雪乌,听了刘夭的佚事,吃吃的笑,“夭夭想要雪乌,”她提点道,“你先去求你皇爷爷吧。”

刘夭虽然一向受刘彻疼宠,但偶尔窥见刘彻针对别人冷肃的神情,还是对这个皇爷爷心存畏惧,打了个冷战,道,“算啦,我不要了还不行么。”

那一年,陈阿娇听说郭解回到了长安,生活安好。彼此早就隔了太久,她没有特意出宫看,知他安好,就好。

那一年,上官灵与刘初俱有了身孕,在天汉元年都产下一个男婴。天汉啊。

因年年行旱,刘彻改元为天汉。从此后,汉武一朝年号六年一轮改为四年一轮。

天汉元年,桑弘羊长子桑允满了十六岁,娶妻秣陵候府长孙女,刘策之妹刘撷。

天汉三年,长到了十五岁地飞月长公主长女东方湄,终于拗得父亲东方朔的同意,嫁给了她自幼一直黏着的长信侯义子柳宁也许,这世上真地有缘分存在吧。不然,为什么精灵如东方湄,偏偏只喜欢有些木讷的柳宁,固执地喜欢了十四年。那缘分,却是从元鼎五年地抓周开始,就牵系起来的。

陈阿娇想起那次荒唐地抓周,禁不住要微笑。

连子女都婚嫁了,他们,岂不是真的老了?

是的,时光何曾在意过你是君王,他是乞丐。慢慢的,她便在身边那个男人发间瞥见了再也挡不住的雪色。只是精神毫不逊色最年轻的时候,眸间的锐利随着岁月的流逝越发深沉。坐在宣室殿的身影,挺直如昔。

那一日在长门殿,睡去之前,刘彻抚着阿娇的青丝,若有所思,“娇娇莫不是天人,总不见老的。”

阿娇骇笑,“哪里有?”

这世上又哪里有真的不见老的人呢?

她的青丝不见雪,可渐渐也失了少年时的柔韧。偶尔照铜镜,也窥得眼角若有若无的细纹。

留不住时光。可是,若身边人都渐渐老去,长生不老,有什么好呢?

那末,该老的时候,还是老吧。

天汉四年,刘夭满了九岁。皇家的女孩子,虽然不需要治国安邦,总是要学书的。渐渐的习了《诗经》。读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样美好的句子,将爱情想地如透明的春光一般美好。

“爹爹。”她缠着刘陌撒娇,“我听宫人说。爹爹并不是在未央宫出生,而是在出生后好多年才被皇祖母带回皇宫的。为什么呢?”

其时。陈皇后独获圣宠,复位为后,母仪天下已经很多年。宫中诸人渐渐绝了对那之前地一段时光的议论。陈皇后究竟因为什么离开陛下身边,而在宫外又曾做过什么,早已无人提及。

刘夭第一次看到疼爱她地父亲冷了脸色。“小孩子,不要乱打听。”他斥道。

她便觉得受了委屈。她是这建章未央二宫最受宠的皇长孙女啊,连同母弟弟有时候都没有她让皇爷爷皇祖母喜欢。

“夭夭,”娘亲拉住她,道,“你爹爹素来最敬重你皇奶奶的。那一段日子,”上官灵迟疑了片刻,隐晦点道,“你爹爹一直觉得是你皇爷爷对不起皇奶奶。所以。你以后不要提了。”

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可是怎么会呢?她心里疑惑,皇爷爷对皇祖母那么疼宠。疼宠到她都忍不住羡慕。如何,会对不住皇祖母。

虽然不敢再提。但疑问植在了心底。就像种子一样抽芽发穗,若没有人管。渐渐的便能长成参天大树。

太始元年春,徙郡国豪杰与茂陵。夏,悦宁公主产下一女,颇似悦宁公主当年,刘彻极为疼爱,尚在襁褓中就赐下封号顺华。

一生平顺荣华。

太始二年三月,改铸黄金币。开白渠,兴水利。

太始三年正月,有使从境外来,与甘泉宫大宴招待。这些外国人对大汉京都地繁华极力交口称颂,盛赞长安城为当今世界上第一繁华的都市。

“可是,”他们压低了声音,“我们听说,大汉的皇帝虚设后宫三千,只独宠他的皇后一人,是真的么?”

“是啊。”捧酒的侍者眼都不眨,笑吟吟的道。

“怎么会呢?”这些人惊叹,“身为这么大一个国家的君王,皇帝怎么可能只喜欢一个女子。便是我们国家,哪个国王不养着几个情妇。”

“可是我们的皇后娘娘很漂亮,很聪明,很温柔啊。”侍者不动声色道。

外国客人摇摇头,“不过,”他们欣羡道,“这真是一个美丽地童话。坐拥三千而独宠一人。哈。”

太始四年,太子妃上官灵产下第二子刘宓。这也是她最后一个孩子。

转眼就到了征和元年。征和元年,皇长孙刘越已经八岁。皇族子弟自幼便得练习骑射。他的祖父,父亲都极擅长于此。而他表现的也对此极有天分,不到半年就得心应手,瞄上了父亲马厩里那匹朱缡。

传说,朱缡是天下第一地汗血宝马,行走如风,日行千里,汗下如血,生平只认刘陌一个主人。

博望殿里,刘陌淡淡的看着自己地儿子,道,“你还太小。”

驾驭朱缡那样地烈马,还太危险。

“可是,”刘越不服气道,“父亲八岁的时候,已经在做什么了呢?”

刘陌怔了一怔,他八岁地时候啊。他在这博望殿做了太多年储君,已经渐渐忘了少年时的峥嵘时光。

那还是比如今的刘越还要小的年纪,他不知道这个世上谁是他的父亲。与娘亲妹妹相依为命。

后来,他知道了,他的父亲,是大汉最尊贵的那个人。

可是,那又如何?再尊贵,他也只是抛弃他们母子三人的人。他怕见娘亲的泪,所以不肯原谅让娘亲哭泣的那个人。

那半年,他跟着母亲走遍大汉的河山,私心里希望不要有回到长安城的那一天。可怎么可以呢?早早还在那里。

于是,还是走回这座牢笼。

在长门宫里第一次面对自己的生身父亲。他方惊觉,他们是那么肖似。剑一般飞扬的眉,锐利的眸光,以及,纸般薄的唇。

不同的是。他地锐利,终年隐藏在温和的笑容中。而父皇的锐利,却张扬出来。凛冽地像出了鞘的剑。他已经是这个世上拥有最大权势地人,不需要掩藏他的锐利。

见了父皇之后。他承认父皇是一个好的君王。在他的治理下,大汉国泰民安,威加四海。但他不是个好父亲,更不是个好夫君。

一个好的夫君,不会这样伤害深爱他地妻子。

他亦曾见过卫子夫。想不通那个苍白的女子有什么好,会让父皇当年舍弃母亲选她。

后来,渐渐懂了。他亦渐渐玩弄权术玩弄的炉火纯青,分寸不失毫厘。可是在心里某个地方,还是谨记着娘亲当年的教导,相信一些美好的存在。

娘亲当年是如何教导他的呢。不是不爱他,却还是忍痛送他远行。因为,没有见过天地广阔,不肯收心建造家园。没有亲自历练。不能真正成长。

所以。

他微微一笑,道,“既如此。你就去吧。”

刘越欢呼一声,道。“谢谢爹爹。”

“慢着。”他吩咐道。“让何公公看着,小心些。”

而父皇。当年是如何看他的呢?

他不曾思虑过这个问题,却在面对着自己的儿子的时候,忽然有了些了悟。

那是从他骨血里延出地一脉,他总是盼他好,盼他日后能继承自己的功业,发扬光大。却因为利益的牵扯,永远不能亲近。

他们父子,共同地维护着那两个女子,或者说,深爱着她们。可是,他们彼此,却不得不相互提防。这样的关系,畸形却持续了数十年。彼此都认为,只最适宜地方式。

刘陌微微地低下头去,淡淡一笑,以前的事无可追回,但,他不希望,这样冷漠地父子关系,在他和他的儿子之间,继续延续下去。

朱缡被牵出马厩的时候,有些感动。它的主人太忙碌,很少有机会骑着它任意奔驰。博望殿的马厩虽繁华,它却有些焦躁。更何况,在前来的华服男孩身上,它闻到了与主人有些相似的气味,温驯的任他骑着。

养马的宫人啧啧称奇,道,“这汗血宝马素来不让人碰的,居然服皇长孙殿下。殿下果然宏运泽长。”

刘越骑在朱缡身上,便极欢喜。问道,“我皇姐呢?”

“夭翁主在长门殿陪伴皇后娘娘。”宫人禀道。

刘越一向肆意惯了的,想像年长自己六岁的长姐炫耀自己骑着朱缡的英姿,便驾驭着朱缡,穿过广阔的宫廷,绕过假山,一路向长门殿驰来。惊的身后一众宫人大声呼叫,生怕皇长孙骑术不精,一个不小心,撞到了假山亭台,假山亭台倒了都是小事,若伤了这位尊贵的殿下,他们就是有十条小命都不够赔的。好在,朱缡是最有灵性的汗血宝马,灵巧的绕过一切障碍,来到长门殿前。彼时是冬日,难得的出了太阳。阿娇便着人取了躺椅,坐在殿外筛着太阳。刘夭取了一册书,缓缓的为着阿娇读着,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瞥见皇祖母面上恬淡的神情。听见身后的声音,回过头来,见是弟弟,怔了一怔,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刘越在朱缡身上低下身子,渐渐止了兴奋的神情,禀神静气的看着在冬阳下睡去的祖母。祖母今年到底多大了呢?他在心中疑惑道。皇爷爷渐渐都老了,皇祖母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比起自己的娘亲大不了多少。

阳光照在阿娇脸上,温暖而宁馨,那么美丽。身为皇长孙,刘越自然见惯了美人,他的母亲,姑姑,姐姐,甚至未央建章来来往往的宫女,哪个不是容颜出众?就是皇祖母,平日也是常常见面的。

可是,在这个冬日里,他窥见了另一种境界的美丽,不在于容颜。

后来,他因为今日的莽撞,被父亲责罚禁闭。父亲说,也是在今日,若是早些年,纵然是皇子,在建章宫里如此肆意驾马奔驰,皇爷爷定会要了所有随行宫人的命。他也远远不止关禁闭这样简单。

至于这样无情么。他在心里嘀咕。如今的建章宫,很好很好。皇爷爷对他们孙辈也都慈爱。但,他忽然想起传说中那个被永远禁闭在北宫的叔叔,硬生生的打了一个冷颤。

可是,当时,他安静的下得马来,陪姐姐陪在皇祖母身边,直到皇祖母醒来。

蜷在皇祖母脚下的雪乌抬起头来,用一双精灵的眼珠打量了他片刻,又瞅见不远处的朱缡,摇摇尾巴,嗖的一声窜出去,落在朱缡头顶上。朱缡长嘶一声,前蹄人立,欲将雪乌掀下来。然而雪乌太轻盈,如何轻易掀了下来,反而惊醒了阿娇。

“皇祖母,”刘越便瞪了朱缡雪乌一眼,愧疚的望回来,道,“是孙儿不好,让朱缡吵到你了。”

“没事。”阿娇微笑答道,看着朱缡雪乌嬉闹,明明一大一小,一红一白,一似火一似冰,片刻间竟相处的极融洽了,看起来,分外和谐。

征和三年夏,汉军灭车师。

征和纪年后,刘彻改元后元。这便是汉武一朝最后一个年号。

后元元年,帝后行幸甘泉,侍卫长马何罗随行,欲叛变行刺帝王,为悦宁公主夫婿金日单察觉,当场擒获。帝怒,诛杀马何罗九族,封赏金日单食邑千五户。

那一夜,陈阿娇依在刘彻怀里,止不住丝丝恐惧泛上心头。她不是恐惧马何罗的叛变,而是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的夫君已然白发萧苏。他们在这尘世间已经活了太多年,上苍要收回它的恩旨了。这个陪伴在她身边这么多年的男人,要离开她了,用死亡的方式,再无挽回。她想要否定那个事实,可是连自己都无法说服。她不想他离开自己身边,可是她没有办法。

在自然的衰老面前,再高明的医术,也无能为力。

尾声 浮生已到天尽头(下)

4

尾声完结,全文18000字。上部9000,下部9000。11月4日完稿。月,帝于甘泉宫诏见各诸侯王,大宴尽欢,精神尚好。却经不住风寒倾袭,咳嗽不止。御医精心调制了汤药,由陈皇后亲手服侍用下,沉沉睡去,醒来时发现天已明亮,陈阿娇坐在榻前的靠椅上,呆呆的望着他。

便有一种预感,将不久于人世了。

他于少年意气风发建功立业之时,曾极度害怕衰老与死亡,无法想象这两个词语笼罩在自己身上时的模样。到如今,真的到了这个地步,心境却平和下来。

好在,这半生,都要她陪在身边。

“娇娇,”他轻声唤道,淡淡一笑,“你知道么?少年时,朕想,若朕真会百年故去,去前定将后宫女子屠戮到尽,一个不留,以防吕后之事再度发生在我大汉刘家。”

他逡巡着阿娇的容颜,希望从她的面上看见丁点惊异神情。毕竟这个手段太残酷,古往今来,无人曾行。却不妨阿娇刷的一声,泪水就下来了,落在他手上,滴滴烫人心扉。

会这样说,是不是代表,连他自己都承认,一切,都要有一个尽头了?

“不要哭啊。”刘彻无奈喟叹,“朕如今却是舍不得动娇娇半分的。好在太子精明能干,娇娇又是半分野心也无的。不提也罢。”

“至于未央宫里剩下的那些女子,”他的眼眸渐渐转冷酷,“纵然联起手来。也不是娇娇对手,朕也就懒地动她们了。”

二月,圣驾启程。欲返回长安,无奈途中刘彻病势沉重。只得停留在五祚宫。

陈皇后传出懿旨,令在各地的皇子皇女都聚到五祚。便连禁于北宫的刘闳,也因体谅父子天伦难禁,特意让随太子前来。

刘彻扫过面前地四子六女,心中暗暗冷笑。阿娇总是相信人心还有些善美,但一众作悲伤状况的子女,在他看来,真正单纯为他伤心地,只悦宁一人。

“陌儿,”他唤道,难得如此亲昵的喊自己这个儿子,“你性明洞察,他日继承朕的大汉河山。虽上孝娘亲,下抚弟妹是应当,但该行之事。不必顾忌太多。”齐王刘据跪在刘陌身后,闻言拭泪。心中一凛。知道这是父皇对他最后的警告。但有些事。不是知道如何便能如何的。

“父皇,”刘初握着他地手。涟涟泪下。

“好了,初儿。”他终其一生,都未随阿娇唤这个女儿一声小名,无比的坚持。“你有你母后哥哥照顾,父皇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他淡淡的笑,扫过所有的子女,连甚少一见的夷安都看了一眼,慢慢道,“你们都出去吧。”

众人都知道,皇帝是想和皇后独处一阵子,安静的退出。

他咳了几声,转首欲唤阿娇,却忽然怔了一怔。阿娇站在一侧,微微垂了头,神情静谧。

忽然想起那一年见过的女子。“娇娇。”他慢慢的唤道。

陈阿娇惊了一惊,醒过神来,走到他身边,握住他地手。

那时候,他的手已经极纤瘦,曾经那么有力的手,到如今,连反过来握住她都有些困难。

可是,那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地承诺,毕竟是做到了。

她曾经以为遥不可及的诺言,他用了三十余年地光阴来实践它。

她想,她再也没有怀疑地资格,却仍然想要问一句,当年,后悔么?

当他慢慢扬起眉,若有深意的望着她,答道,“朕不悔。”她才发现,她竟不经意问出了口。

“朕知道,朕当年地决定,让你痛,”怨了一辈子。

可是,朕还是不悔。

因为,若非如此,朕又如何得的回,如今的你。

所以,纵然时光再重回一次,纵然伤她的时候,他也渐渐会痛了,他还是会选择,重复当年。

他微微皱了眉,并不习惯这样的表述。可是,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可以说呢?

轻轻的叹了口气,刘彻望着陈阿娇,道,“朕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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