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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氏听得心头一哽,好一会儿才缓声开口劝道:“没事儿,虽是急了些,可这回西南乃是大事,朝廷里头必是会准备齐全的。”天知道昨夜里知道儿子要去西南的时候,宋氏也与王老爷生了一场气——儿子好容易才从江南回来,这还没在户部坐稳位置呢,就又跟着上西南打仗了。简直是哪里危险他就往哪里去啊!儿子不懂事,王老爷这个做爹的也不知道拦一拦、劝一劝!然而,人都已经走了,这个时辰多半已经出了城门口,事到如今宋氏也只能自个儿放宽心,温声安慰儿媳妇了。
谢晚春轻轻应了,只是心里头仍旧是有些担忧。
也因着宋天河以及王恒之的事情,谢晚春好些日子都没提起劲儿来,加上王若蓉八月里已经出嫁了,如今家里头只剩下个见面只会笑的李氏,简直是见着就觉得心烦。好容易方才提起了些精神,已经到了十二月中旬,天寒地冻,京里头虽是忙着准备过年的东西可到底仍旧是惦记着西南那边的战事,比之往年反倒冷清了许多。
也就是这个时候,宫里头正在养胎的皇后王望舒忽而派了人,召了宋氏与谢晚春一同入宫。
说来,王望舒的肚子已经将近九个多月了,已经很大了,按理说是快要生了,可王望舒却不似那些孕妇般丰润,面颊瘦削,手臂纤细,看上去瘦得可怜。她穿的是较为轻便的衣衫,远远见着宋氏与谢晚春入门来都不由得从案几边上起来,亲自上前迎了一下。
宋氏瞧她瘦的厉害,难免心酸,伸手握了握王望舒的手,不免道:“娘娘坐着便是了,小心为上。。。。。。”说着,又问了一些饮食上头的事情,轻声细语的宽慰她道:“娘娘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了,可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任性了,该吃吃、该喝喝,自己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王望舒面上的笑容仍旧是十分的温柔,她认真的听着宋氏的话,一一的点头应下,然后方才拉了谢晚春与宋氏一同坐下,随即又扬声叫宫人端了茶水和点心上来招待,一切都齐备了,她才状若无意的把人都遣了出去。
这般做派,无论是宋氏还是谢晚春都不由得紧了紧神,知道王望舒大约是有要紧事要说。
宋氏瞧着殿中无人,便主动开口道:“娘娘今日叫了我们来,可是有什么事?”
王望舒蹙了蹙眉,压低不觉压低了声音,细声道:“有件事,我实在是不知该不该说,只是事关重大,还是要与家里人商量一二。”她说到这里,不由用手轻轻的抓紧了桌案,本是粉白的指尖微微的泛白,她的语声亦是低地犹如空中的浮尘一般,“陛下他,他似乎出了一点问题。。。。。。”
此言一出,无论是宋氏还是谢晚春的面色也跟着微微变了:如今西南刚刚生乱,眼见着周国大军便要长驱直入,满朝皆是人心惶惶,哪怕王家素日里都在心底暗骂皇帝糊涂、没脑子,可此时的皇帝却是万万不能出事。人都称皇帝为天子,倘天子在此时出事,那便是真真犹如天崩一般,恐怕周国的大军还未来,宫内、朝内立时就要生出内乱来。
宋氏那勾几入鬓角长眉随之一动,神色也跟着凝重起来,她沉下声音,连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娘娘不若从头说一说?”
王望舒来回看了看母亲和嫂子,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她抿了抿唇,试着整理了一下心绪,然后才缓缓开口道:“因我和萧妃先后有孕,容氏又已被逐出宫,陛下身边确是少了些伺候的人,故而难免多了一些新宠。我原是不在意的,只是后来出了个楚美人,多少有些奇怪。。。。。。”
说实话,这楚美人的确是很奇怪。
楚美人如今正得宠,日日夜夜侍奉在皇帝边上,王望舒这个做皇后的自然早早就派人查过她的底细——此女原就是在萧妃宫里头伺候的,生得倒是极美,但却是个纸糊的美人灯笼,美则美矣,毫无半点可人之处。偏就是这么一个女人,皇帝忽而遇上了,好似忽然着了魔一般,先是在萧妃的偏殿里宠幸了对方,然后又把人带在身边,时刻不离,当真就像是遇着了真爱似的。。。。。。
王望舒原是不在意这个的,她对皇帝一向都是淡淡的,如今腹中已有孩子自然也是懒得应付皇帝和他那层出不穷的新宠。只是,有一回楚美人在乾清宫闹了一场,说是那些伺候的宫人对她“不恭敬”,皇帝居然就为了楚美人这一番闹腾,直接把边上几个伺候惯了的人都发落了一遍,便是大太监林忠也因为这事被调出了乾清宫。
说到这里的时候,王望舒不觉咬了咬唇,语声轻了下去:“。。。。。。我那时候方才觉得有些不对,这才想来起来要派人找了林忠来问话。结果去传人的宫人回来报我,说是林忠因为心里郁郁便成日里喝酒,喝多了,一不小心脚滑落水淹死了。”王望舒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按住自己的肚子,心平气和的道,“林忠的死讯一来,我就知道这事必是不简单。我也不敢再耽搁,一面派人去搜林忠的屋子,一面亲自摆驾去乾清宫面圣。”
此时,无论是谢晚春还是宋氏,听到王望舒说的这些话,心情也都跟着一沉。要知道,林忠原是先皇后宫里的人,后来到皇帝边上的伺候,可算是伺候惯了的老人,又有先皇后那一桩旧情在,很是得皇帝信赖重用。可如今,皇帝竟然就为着那么一个小小的美人而发落林忠这个心腹,其中隐含着的深意自然是十分的奇怪。尤其是林忠的紧接着的死讯,更像是有人在暗中掩饰着什么。
谢晚春蹙了蹙眉,紧接着问道:“可是乾清宫的人拦着或是皇上不见人?”她是怀疑皇帝已经被萧妃等人暗中用某种手段控制住了。
王望舒摇了摇头,轻声道:“不,乾清宫里并无人拦我,皇上确是亲自见了我,也与我说了几句话,听到林忠死讯时皇上也很难过,还交代我让人厚葬林忠,给林忠那个侄子赐些东西。看他神色言行,神志清醒,并无异常。大约是喝了些酒的缘故,他的面色都比往日里好多了。。。。。。”她蹙着眉头认真的回忆了一下,徐徐的开口道,“我记得那时候我和陛下说了一会儿话,本是想要问几句楚美人的事,只是陛下不大耐烦,后来听说楚美人午睡醒了,他便直接打发了我,赶忙去陪了。”
也就是说,皇帝本人神志清明,甚至还能思考也能指挥边上之人,显然未曾被强行胁制。
谢晚春与宋氏的神色跟着一连几变,都有些难看起来。
王望舒说到这里,方才有些艰难的扶着自己的独自,撑着桌角慢慢的站起身来,她抬步去了边上的木架后头,小心翼翼的取了一个纸包来放在桌上,推到谢晚春和宋氏的面前。
谢晚春和宋氏都有些不明所以,只好抬头看着王望舒,等她把话说完。
王望舒却咬了咬唇,她静静的垂下眼,乌黑的眼睫就像是柔软的小刷子一样慢慢的颤了颤。她细声开口道:“我见过皇上后颇有几分疑虑又说不出来,临出门的时候,有个边上洒扫的小太监趁着没人注意便悄悄给我递了一个纸包。那个小太监我也曾见过几眼,是林忠收的干儿子,他现今虽是调出了御前可仍旧是在乾清宫当差洒扫,也不知是从何处得来得这东西。”
王望舒说完了话便伸手把那包东西慢慢的摊开来,然后才郑重其事的道:“此物应是十分重要,甚至很可能关系到陛下,我也不敢叫太医院那些人来,只能直接交了母亲嫂嫂,出宫再找人来看。”
那包东西看上去到好似灰土,认真嗅一嗅却仿佛是熏香烧过的香灰。
宋氏与谢晚春都没小瞧了这东西,谢晚春伸出手,十分小心的把那包东西收了下来。
宋氏神色一凛,很快便又嘱咐起王望舒:“此事我们都已知道了,你如今都是快要临盆的人了,便不必再管这个,好好顾好自己便是,万万不可为此事涉险。。。。。。”说到这里,宋氏握紧了女儿的手,抬目望进她眼底,认真恳切的与她道,“舒姐儿,娘这一辈子最记挂的就是你们兄弟姐妹的平安。答应娘,别叫娘替你操心难过,好不好?”
王望舒适才说了那么一番暗潮汹涌的话,面上神色仍旧是淡淡的,但是当她听到宋氏这一番话,眼里的泪水便不由得滚落下来,就像是一颗颗晶莹的珍珠断了线似的落下来,腮帮更显得透白起来,隐约都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都说“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前,故而自从王望舒入宫之后,宋氏一直都是叫“皇后”或是“娘娘”,便是再亲昵的话也都隔了规矩,愈发显得身处深宫的她孤零零的,无亲无故。如今宋氏这一声叫“舒姐儿”却是教她想起那些窝在母亲怀里撒娇卖乖的日子,她眼睫轻轻的颤抖了一下,那些忍了许久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都簌簌的落了下来,滚烫滚烫的。
宋氏瞧着女儿落泪自也是心疼得很,也顾不得什么规矩,其身上前揽住女儿的肩头,柔声与她道:“你说你,都长大了,是要做娘的人了,怎么倒是又掉起眼泪了?”话说到一半,她自己也有些哽咽起来,眼眶微红的伸手抚了抚女儿的鬓角,语调极尽温柔。
王望舒抓着宋氏的袖角,好一会儿才细声道:“要是不长大、不嫁人,那该多好啊?”她一手抓着宋氏的手臂,一手抓着宋氏的袖角,声音里都带着哭腔。
是啊,她尚在闺中的时候,哪里知道世事竟能艰难至此?世人都以为皇后之位尊贵已极,可正坐上来了,看着那样的一个丈夫,看着来来往往的女人,看着底下那些各怀算计的人。。。。。。她连觉都睡不好,日日夜夜的掉头发,那些难受的事情,她甚至不敢和家里的人说,一贯都是报喜不报忧,自个儿抱着被子暗暗流泪。
宋氏察觉到女儿的眼泪,一颗心仿佛泡在黄莲水里,又酸又苦,偏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只好把女儿搂在怀里,就像是搂着自己的心肝肉一样的小心翼翼,伸出手慢慢的抚着她的头顶,轻轻的叹气道:“。。。。你这孩子,又说傻话。”
是啊,傻话总是可怜又可爱的。
王望舒哽咽了一下,抱着宋氏默默地哭了一场,好歹算是送出了一口气,倒是舒服了些,这才有些羞窘起来。
宋氏替她理了理衣襟,倒是并不在意的模样:“你如今怀着孩子呢,难免要有些情绪。我怀你的时候啊,有一回气起来了,直接就把你的胡子给揪了一把下来。他还没发火,我倒是哭上了,弄得他最后只好坐床边压着气安慰我。”
王望舒听到这话不禁眨了眨眼睛,她想着一贯端庄的母亲竟也有这样的事情,倒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的笑了起来,随即又缓过来了一些,轻轻的道:“恩,我知道了。”
宋氏又交代了她几句,然后不假他人之手,亲自叫端了水来,拧了帕子替王望舒擦了擦脸,再三与她道:“千万小心,明白吗?”
王望舒点点头,略作梳洗后便亲自送了谢晚春还有宋氏出门。
女儿的境况,宋氏自是看在眼里,心里很不好受,回去的路上一直都是沉默着。等到宋氏与谢晚春两人一同坐在了回去的马车上,周侧无人,宋氏方才压低声音开口:“你说,这萧家和萧妃究竟是在打什么注意?”
谢晚春手里拿着那个从坤元宫带回来的纸包裹,若有所思。她听到宋氏的话倒是不觉蹙了蹙眉,微微的抿了抿唇,语声轻轻道:“萧家谋的,自然是上头的那一张椅子。”那一张龙椅,上面也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哪怕是谢晚春都曾为之呕心沥血、费尽心思。。。。。。
“是啊,”宋氏轻轻的点了点头,随即便又斟酌着道,“萧家手里已经有了大皇子,倘若真是把陛下控制在手里,恐怕就真的是麻烦大了。”
且不提皇后腹中的孩子还未出生,倘若如今皇帝有个万一,国不可一日无君,朝臣们自然会先想着拥护萧妃所出的大皇子继位。更何况,倘若萧家又或是萧妃真的有什么手段把皇帝捏在手里,那造出一份传位诏书也不是难事。无论如何,怀着嫡子的皇后都是身处在这个漩涡的最前方,虽是危险不过。也正是因此,宋氏方才忧心忡忡,抱着女儿再三交代她要小心。
谢晚春自是明白这些,她宽慰了宋氏几句,随后又道:“皇后既然说陛下神志清明,也亲自见了她,那就是说陛下如今还未完全被萧家那一边控制。此事上,母亲也不必太过焦虑,”她抬目看向宋氏,把手上那个纸包抬了抬,缓缓道,“只有叫人看过了这样东西,我们才知道乾清宫里头到底出了什么事。”
宋氏抬目看向谢晚春,看着那一双年轻而又镇定的黑眸,仿佛看见深夜里那一颗颗明亮的星子。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点头应道:“你说得对!是我太急了。”说着,她不免伸手握住了谢晚春的手,叹了一口气,“多亏有你在,我一想到皇后娘娘,难免就有些定不住神。”
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
等回了家,宋氏便先请了个擅长制香的老大夫来看。那位老大夫姓苏,在王家呆了几十年,素是个嘴严的,他认真的捏了一点香灰细细的嗅了嗅,倒是蹙了蹙眉:“这些香灰应是早就被埋在土里头的,夫人您看,被人挖出来的时候难免带了些土石。”
谢晚春和宋氏闻言亦是跟着一凛,依然有些想法:倘若这香灰真没问题,那些人又何必特意把它埋在土里。
苏大夫也不嫌脏,捏着一点儿慢慢的嗅着道:“里头的香料很杂,有沉香、檀香、麝香、大黄、丁香、七里香、白芷还加了一点。。。。。。”他面色慢慢的变了变,沉声道,“还加了一点寒石散。”
寒食散也叫五石散,是用“钟乳、硫黄、白石英、紫石英、赤石脂”等五样东西制成的,其药性燥热激烈,一旦服食后便会全身发热,使人如入仙境一般飘飘然。虽说此药服过之后看似可以强身健体、清明神志,但实际上却是不知不觉之间毁坏人的身体,使人难以割舍,更加难以戒药。
听到这话,无论是谢晚春还是宋氏心头都咯噔了一下——说不得,皇帝已经服用过寒食散一段时间了,就怕皇帝此时已经上了瘾,说不得就要为人所趁。。。。。。
宋氏听到答案之后便咳嗽了一声,轻了轻嗓子,道:“你确定?”
苏大夫也知道宋氏既是专门叫他来来问这事必是事关重大,他不敢轻忽,十分慎重的对着宋氏行了个礼,认真道:“这香料配的也是十分小心,以沉香、麝香还有檀香这三样的分量都不小,气味本就十分的杂乱,后面又添了大黄、丁香、七里香、白芷等等的辅料,直到最后才掺了一点微乎其微的寒食散,一些鼻子不灵的外行人自然不会察觉到。”
宋氏沉默片刻,又道:“既如此那用这香料的人可会上瘾?可会伤身?”
苏大夫闻言一怔,随即便又点了点头,低声道:“既是寒食散那久服后必会上瘾。若是不在意,可能先时只会觉得这香闻着十分舒服、醒脑振神,久而久之闻不到香便会觉得厌烦难受,不知不觉间他便离不开这香料了。”他顿了顿,又加一句,“而且这里头有几味香料混杂在一起,倘若是体弱之人恐怕久服便会伤身。”
夜里的空气极冷,谢晚春在侧听这些话,面色虽是不变可仍旧是不由自主的吸了一口气,腹腔一处被冷的轻轻颤了颤,她颇有些晃神,漫不经心的想着事情:皇帝一贯体弱多病,早前一场大病便已伤了根本,倘若再用这样的香,恐怕真的是寿命不长了。。。。。。
宋氏面色也跟着沉了下来,可她仍旧是耐着性子与苏大夫说了几句话,交代他莫要外传,然后又叫边上的丫头送了苏大夫出门。直到边上无人了,宋氏方才轻轻的拍了拍谢晚春的肩头,温声道:“今儿也怪冷的,你一贯体弱,莫要再乱跑,赶紧回去歇着吧。此事事关重要,我得先和老爷说几句。”
谢晚春点点头又顺嘴安慰了一声:“皇后边上都是得用之人,想来一时半会不会有事的,母亲也很不必太操心了。”
宋氏笑了笑,并不说话,只是亲自送了谢晚春出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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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晚春却没有立刻回去休息,她漫无目的得在园子里走了一圈,心里头暗道:这可真是流年不利,先是宋天河的事情,再是王恒之要走,然后皇帝又出了事。。。。。。也不知她是得罪了那门子的神仙?
夜里风凉,吹在脸上便好似冰刀子一样的冷彻肌理,边上伺候的碧珠不免劝了一句:“少奶奶,今儿太冷了,要是着了凉病了就不好了。咱们还是先回吧?”
谢晚春点点头,转头看了看园子一角那已经开了满枝红梅的梅花树:大约是前几日下过的大雪洗过了枝头,那花枝上的红梅一朵朵犹如胭脂一样的艳红,最上面的花枝甚至颤巍巍的盼着灰白色的墙面,慢悠悠的举着那红梅向外探头。
谢晚春本是满心说不出的复杂滋味,颇有几分郁郁,这会儿看到这般的景致却觉得心头一动,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么一句诗来“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唔,既然王恒之不在,那确实是可以出一出墙头了~~~~~
谢晚春这般一想,忍不住转了转乌溜溜的眼珠子,抿了抿唇露出一点笑影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