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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我,人家贵主只是有感而发,我怎知道这么多!”岳五娘犹如男子那样耸了耸肩,发现罗盈那一套罗汉棍舞完了,落地之后方才看见她,眼神就有些呆呆的,她不禁嫣然一笑,旋即便缓步走上前去,待到了罗盈跟前,她笑着竖起大拇指赞了两句,还不等小和尚喜笑颜开,她便轻咳一声道,“罗盈,一直都没和你好好比一场,今天横竖未必能早出发,我用剑你用棍,咱们两个比试比试如何?”
“啊!”
看着那瞠目结舌措不及防的小和尚,杜士仪又好气又好笑,也懒得留下来看看究竟是小和尚受虐,还是岳五娘自讨苦吃,打着呵欠回了房。这一觉他足足睡到自然醒,睁开眼睛时发现外头天sè竟是有些昏暗,他愣了一愣方才一骨碌爬起身。待到了外间院子里发现空无一人,已近傍晚,他少不得直奔后头固安公主的院子。
甫一踏入其中,他就发现这里一片寂静,竟连一声咳嗽的声音也听不见,无论那些奚人,还是那些唐人,全都站得如同一狠狠桩子一般。而赤毕眼尖瞥见了他,立时快步迎了上来。
“可是贵主身体又有什么不好?”
“不是,是奚人传讯的鹰下午到了,贵主叫了几个人进去吩咐事情,出来就都是这么一副肃然样子。”赤毕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房门道,“岳娘子也不出来,我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本打算去叫郎君起来,可贵主特意嘱咐,让那苏乔给郎君送了一盏宁神香,我想想也就不惊动了,且让郎君好好睡一觉再说,不论如何,这本来就不是我们的事。”
既然不是固安公主病情有变,杜士仪也就放下心来。此时此刻,就只听两扇房门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被人拉开,固安公主居先身后则是那婢女和岳五娘。杜士仪见站在固安公主身后的岳五娘冲着自已经轻叹了一口气,又脸sè不好地摇了摇头,顿时有些纳闷,下一刻便得到了答案。
“大鹰传讯,契丹牙官可突于巧使诈谋,大王和松漠郡王李娑固兵败身死安东都护薛泰被擒。现如今不能再耽误了,立时启程前往幽州!”
奚王李大醣死了?契丹王李娑固也死了?就连安东都护薛泰亦是兵败被擒,这真是好大的一场败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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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当时年少青衫薄 第二百二十三章 小卒顶真,大帅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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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乃古九州之一,其城又称蓟城,南北九里,东西七里,开十门。历经两汉南北朝至隋,此地一直都为北地重镇。隋时开永济渠,引沁水南通黄河,更是弥补了幽州水路不便的缺憾,直到如今,这条水路依旧可称得上是幽州的生命线。而自从先天二年设幽州节度使以来,此地所辖军马便越来越多。尤其幽州城中驻经略军三万,最是重中之重
从前只听说过幽燕民风彪悍,自从此前入妫州境内开始,杜士仪便感觉到了这里和长安截然不同的民风。大约因为边境多战事,偶尔遇到的路上百姓多半佩戴兵器,纵使儒生模样的年轻人也都带着刀剑,至于那些策马呼啸而过的纯粹武人,那就更加不计其数了,尤其是越靠近幽州,这种趋势就越明显。进幽州城时,他就只见门洞前那黑黝黝的铁拒马流露出了尖锐的锋芒,守门的军卒更是比沿途所见的各座城镇严格数倍,甚至连那些堆满粮袋的大车,不时都有人抽出刀来狠狠扎入其间,显然是以防jiān细混入。
等轮到杜士仪这一行人入城的时候,一路上无往不利的那份过所,亦是被人仔仔细细核查了好几倍,最后那身材高大的小卒干脆就把队正都叫了过来,当着杜士仪等人的面毫不客气地说道:“从并州太原城到咱们幽州,好端端的恒州不走,非要绕这么远的路,极其可疑而且,这是京兆府开出来的过所,往ri由户曹参军事签押即可,这上头却是盖着京兆尹的大印分明是这些人不知道过所的规矩,假造过所公文”
说到最后,那约摸十六七岁的小卒已经是口气异常严厉,恨不得队正一声令下,他就立时叫来人将这一行人全部拿下。然而,让他疑惑的是,平ri比他更加严苛的队正却在翻来覆去盯着那过所和往来州县的签押之后,又看了名姓,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来端详了杜士仪好一会儿,最终含笑说道:“幽州乃北地重镇,故而查验极其严格,他年轻顶真,杜郎君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杜士仪见那小卒用几乎可把眼睛瞪出来的神态盯着自己,顿时不禁莞尔,亲自策马上前接过那队正双手呈过来的过所,他便笑着说道:“哪里,不知者不罪。更何况,城门口有这样火眼金睛的勇士守着,才不虞混进了jiān人。我沿路所经那么多州县,可没人如他这般利眼。”
“那是他才调到城门戍守,故而没见过这等不同的过所。”
队正客客气气侧身让开,又大手一捞把自己麾下那小兵拉了过来,本以为杜士仪这一行人通过也就罢了。谁知道杜士仪路过自己身侧的时候,竟是又勒住了马,看着自己身边那小卒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生怕自己颇为喜爱的这小子一不留神又说错话,队正连忙代他说道:“他是前幽州都督张大帅巡视平州回来,因见他年纪轻轻便擅骑shè,故而从平州调了回来,一直在都督府为帐下护卫。可后来张大帅奉命调任并州长史,他这直xing子却是开罪了都督府中的陈司马,这才调了城门戍守。张大帅因喜他虎背熊腰,武艺娴熟,还亲自给他改了名字。他姓侯,张大帅赐名希逸。”
侯希逸?
杜士仪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满脸无畏的小卒,当即笑着点了点头道:“怪不得能让张大帅亲自从平州调人,武艺高又心细,果然勇士”
等到杜士仪这一行人通过门洞,渐渐不见了踪影,队正方才松开了刚刚死死钳住了身边侯希逸的手。见其满脸的不高兴,他随手招呼了剩余的兵卒继续盘查来往行人,这才把这比自己还高大的小子拖到了一边,低声说道:“ri后若是看到这种盖印和寻常不同的过所,多长一个心眼。顶真不是坏事,可也得分得清楚人。刚刚那过所上的姓名籍贯写得清清楚楚,你就没瞧出什么?”
侯希逸皱了皱眉,随即瓮声瓮气地说道:“没看出来……我只知道,好好的近路平路不走,非得绕道走边路,必然非jiān即盗再说了,看他们这一行人全都是骑马的,就算是绕道边路,也不用这么多天才到达幽州,说不定还往塞外偷偷运了什么东西”
虽说对这个从都督府沦落到看城门的小子一直都颇为爱护,可此刻听这小子越说越过头了,队正不禁为之气结,恨不得用手去敲那犹如石头一般的脑袋:“你这不开窍的小子京兆杜十九郎自从今岁进士科名列甲第夺下状元郎之后,一时名声传遍南北,再加上奉旨观风,你居然不知道人家的名字,还指斥人家走私该记住的那些郡望和姓氏你就该好好记住,再这么下去,你就和我这样看一辈子的城门吧听说新任都督已经到了南门,幸好没走这儿,否则你再看走眼说错话,这可就没有刚刚杜郎君那么便宜了”
等队正恨铁不成钢地撂下自己去前头忙活了,侯希逸方才有些茫然地思量了起来。好容易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他不禁耷拉下了脑袋,继而便气馁地自言自语嘟囔道:“我怎么知道一个状元郎会从那种出人意料的路线到幽州来……进士有什么了不起,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哪里比得上一身好武艺来得实际?他能上阵么?再说了,王大帅是久经战阵的英雄,我看谁也不会把他看走眼”
对于那个城门偶遇的顶真小卒,杜士仪虽暗暗记下了,但一时也没工夫去理会。幽州城中凡四五十坊,初来乍到的他自然人生地不熟。好在随行的卫士既是张说挑选,自然有来过幽州的老马识途之人,三拐两绕就将他带到了军都坊中的幽州都督府。到门前求见时,杜士仪想到自从张说调任之后,幽州都督并未委任新人,正打算说要求见幽州长史或是司马,却只见一行朱衣青衣官员行sè匆匆地从里头出来。
“快快这幽州都督空缺了这么久,怎么圣人偏偏是点了王竣来”
“王大帅也是的,不是听说大半个月前还在朔方吗?怎么突然就到了幽州来”
“还不是因为中受降城防患未然有功,如今王大帅已经是兵部尚书了,十有**只是到幽州来转一圈而已”
杜士仪听着这些喧哗之声,又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他踌躇片刻,终究还是没有贸然上前报名。眼看着这些官员纷纷上马急急忙忙往城外赶,加上黑压压的足有上百,他想了想便回头看着赤毕等人说道:“看来今ri是幽州都督履新,咱们也跟着去看看热闹如何?”
众人都不想会撞着这么巧,知道固安公主身份的赤毕和岳五娘都明白,若事关奚地军情,自然是禀报新任幽州都督王竣,比报给其他属官更合适,此刻自然都答应了。等到众人远远追着前头那些官员出了军都坊,又顺着一条长街直奔南门的时候,杜士仪不禁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
这王竣是从西北来,怎么会走的南门?
南门口已经是彻底被闻讯而来的幽州军马看管了起来。当长史和二位司马,以及众多属官匆匆赶了上前的时候,原以为新官上任的王竣总会客套两句,却不料对方高踞马上,用马鞭随处一指四周那些兵马,竟是厉声喝道:“这光天白ri的,我是来上任,又不是打进城,需要动用这么多人?”
还不等人解释,王竣又声sè俱厉地说道:“全部回营,不用这种不必要的排场有心摆这些场面,各位不妨把幽州所辖的军马近况都给我好好梳理梳理。我刚刚才沿着幽州城的十座城门巡视了一圈,眼下立时便要听禀报还有,奚族和契丹听说近来打得一团糟,究竟什么情形,我也想听个明白废话少说,先回幽州都督府再说”
眼看王竣说完一马当先打马就走,幽州都督府上下官员顿时全都措手不及,远远听到了刚刚那些话的杜士仪顿时对这位从朔方调任到此的大将生出了一个直观十分的印象。和时而破口大骂时而文质彬彬的张说相比,王竣显然是个更雷厉风行的人。既然如此,他受固安公主之托前来通报奚地军情,总算是更有几分把握。
尽管匆匆而来,这又要匆匆赶回幽州都督府,然而,赤毕等人瞻仰了王竣这风采,又看到幽州都督府那些官员吃瘪的吃瘪,恼怒的恼怒,偏生又敢怒不敢言地上马去追王竣,一时都觉得没白跑这一趟,跟着杜士仪往回赶的时候,赤毕甚至还忍俊不禁地说道:“这王大帅和张使君还真是看似不同,却又有相同之处。”
“一朝天子一朝臣,张使君上任并州,就连他之前提拔上来的一个小卒,都督府都容不下,如今王大帅如此眼睛里不揉沙子的秉xing一上任,吃苦头的人就更多了。”
杜士仪随口答了一句,等再次拐进了军都坊幽州都督府前头那条十字街,他堪堪到门前勒住了马。随着身下坐骑一声长嘶,见那些个尚未来得及进去的属官以及门前守卒全都看了过来,他便径直跃下马背,快步到门前朗声说道:“京兆杜十九奉旨观风北地,今有奚地紧要军情面禀王大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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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当时年少青衫薄 第二百二十四章 都督激赏,至亲情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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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竣这一年六十出头。明经及第的他久镇朔方,那些风霜早已磨灭了他年少时那些文士的儒雅气息,而是染上了几分漠北的彪悍凌厉之气。尚未来得及进都督府仪门的他陡然之间听到背后那一声大喝,立时站住脚转过身来,犀利的眼睛如同刀子在杜士仪身上一转,继而便冷冷吩咐道:“请状元郎进来”
尽管王竣撂下此话后头也不回继续入内,但门前刚刚被突然杀出来的杜士仪这一行人一惊,一时颇为恼怒的幽州都督府上下属官们,不禁一时面面相觑,竟眼睁睁看着王竣身边一卫士大步走来,行过礼后也不问他们,径直就把杜士仪领了进去。眼见如此一幕,官阶最高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子,便有人把目光投向了居于末位的一个中年人。而他身侧,早有人轻笑了一声。
“若虚兄,你的侄儿似乎根本就没瞧见你这个叔父啊”
“想当初杜参军调任幽州的时候,可是从来没提过还有个嫡亲侄儿。”
“可不是?突然就成ri挂在嘴边,杜十九郎豪取甲第状元的时候,你那高兴劲可是幽州都督府上下全都看在眼里
在这各种各样的讥刺之中,杜孚只觉得异常狼狈,可他前时在仙州西平县任上,正好逢张说过境加以青眼,这才从县尉调了幽州都督府,终于摆脱了好几年都在九品上挣扎的生涯,一举迁从八品上的参军事。在京兆杜氏,他这微末官职自然算不得什么,再加上俸禄职田都颇为单薄,妻子亦是频频抱怨家中儿女都难以周顾,他就索xing把心一横没去管留在家乡的侄儿侄女。可谁知道杜士仪在老宅大火之后不但治好了病,而且没有一蹶不振,反而县试府试省试连场告捷,一举竟以进士科头名及第,又在关试再取第一,探花筵天子钦点头名,更是令其观风北地。
他如今的官舍内案头上,如今还压着杜思温命人送来的泥金报喜帖子他自己在仕途上不过是小小前进了一步,可杜士仪却已经跨出了大大的一步刚刚他不信杜士仪就真的没瞧见他,必然对他存着怨尤之心
直追着王俊而去的杜士仪压根没注意到刚刚那些幽州都督府的属官,直到那卫士将他领进了一座红白相间并不奢华的房屋前,随即站定示意他入内,他方才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从容不迫地进了屋子。一跨过门槛,他就注意到屋内摆设清雅,四面书架上满是各sè书卷,而王竣则居中大马金刀而坐,目光正紧紧锁在了他的身上,却是看不出什么表情。
“见过王大帅。”
尽管过了关试,但只要尚未释褐授官,原则上杜士仪就还未得到官身。然而,王竣却知道对方年纪轻轻,实属不是钦差的钦差,当即微微一颔首便言简意赅地举手示意道:“坐。”
王竣的xing子刚刚杜士仪已经领教过了,此刻也不客气,在他所指的那一方坐具上盘膝坐下,也不寒暄客套,欠了欠身便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从并州出发的时候,因奉旨观风,因而走的是云州、清赛军、天成军而妫州,然后入居庸关这一条路。进入妫州后一晚夜宿在边墙附近时,偶遇一拨走夜路的行人,其中有一位夫人。而后因那位夫人身体不适结伴而行,最终方才得知那位夫人不是别人,正是我大唐固安公主,奚地饶乐郡王妃。”
对于杜士仪这单刀直入的说话方式,王竣很满意,可听到最后,他仍然大吃一惊。支撑着手要站起身来的一刻,他终究还是缓缓坐了回去,随即目光炯炯地问道:“如今贵主人在何处?”
“因贵主身体情形很不好,如今在昌平县城之中安养。”话音刚落,杜士仪见王竣猛然瞪大了眼睛,连忙递上了固安公主的信物,这才补充说道,“贵主唯恐身体难以支撑,路上已经对我详述过契丹和奚族之战的军情和人事,再加上又有奚族大鹰传讯,眼下可否向王大帅禀报?”
王竣本来已经打算立时赶往昌平,听杜士仪这一说,他那再次抬起的屁股又坐了回去,却是点点头道:“你说。
“契丹牙官可突于和契丹松漠郡王李娑固一直不和,李娑固不满其得人心,故而始终想将其铲除,一直都和奚族饶乐郡王李大酯有联系。因此前可突于突然率兵来攻,李娑固不敌奔营州,而后营州安东都护薛泰出骁勇五百,李大酯出兵一万两千,与李娑固一道挥师攻可突于……”
杜士仪原原本本将奚族大鹰传信,奚王和契丹王联军大败,两人尽皆身死,薛泰亦是被生擒的消息先对王竣说了,旋即方才按照固安公主此前的叙述,将奚族内部各种势力盘根错节,族酋山头林立的情形详加说明,以及此次奚王李大酯所携兵马以及留守兵马的防戍等等一一告知。说到口干舌燥之际,他还来不及歇一口气,王竣却是突然连珠炮似的发问了起来。其中有他知道的,也有他确实一无所知的,如是一问一答不知道多少个回合,王竣方才终于停了下来。
“我朝和蕃公主虽多,但如同固安公主这般探知详细的,却是少有。”王竣的眉头渐渐舒展了开来,随即竟露出了一丝少见的笑容,“你这个今科的状元郎不但颇有胆sè,竟敢听张说的三眼耳语去同罗部安抚,而且还能得贵主信赖托以大事,不错。这些消息我明白了,自当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