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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吟良久,突然长叹了一声。
“朕有那么多儿子,难不成就只有一个寿王可堪继承大统?”
高力士正好从外头进来,听得此言,他立时朝四面八方的内侍宫人打了个手势。等来到天子身侧时,他就陪笑道:“大家何出此言?不说其他,年长的诸位皇子便各有可取之处。再者,贞顺皇后终究是追册,并非正嫡,寿王却也不能说就是嫡子。陛下如若觉得寿王年轻,不足以担重任,在诸王之中选择年长而忠厚者?如此一来,外臣也定然无话可说。”
李隆基等的就是这样一句话。张九龄这样的臣子不在,储位虚悬,竟然没有人提出立长!当然,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他真的立长,将来的太子也没有多少势力支持。可终究这样的大事,他需要一个契机,一次进言,哪怕是高力士这个身边近侍的进言,那也是弥足珍贵的。
于是,他几乎想都不想便颔首点头道:“汝言极善!庆王既然身有残疾,忠王却是人如其封,素来忠厚。”
虽然对高力士这么说,但李隆基并未就此一锤定音。这一日下午,他再次召见了玉奴,这一次却是在梨园。让教坊中人在其面前合奏了凉州曲之后,他便若有所思地说:“朕觉得,这凉州词固然浩瀚悠远,让听者无不动容,可仿佛只是音乐,就缺少了什么,你觉得如何?”
玉奴如今已经回了寿王宅中,横竖和寿王李瑁井水不犯河水,她也就释然了。她频频出入宫中,最初的紧张和惊惧早已无影无踪,可疑惑却是免不了的。然而,面对自己最熟悉的音律乐理之事,她立刻把其他的顾虑都抛在了脑后,细细一思量便突然合掌说道:“西凉乐舞,本就应该是一绝,如今却有乐而无舞,当然便失却了最重要的韵味!”
“当年郭知运献凉州曲的时候,倒也有相应的舞姬送来,只不过那些舞姬所演乐舞,和教坊差别极远,更不要说和梨园的水准相提并论了。”
李隆基爱好广泛,弓马骑射,马球音律,就连吟诗作赋也都不陌生,此刻,他和年纪相差自己几十岁的玉奴由此起头,渐渐谈论起了西凉音乐乃至西域乐曲,早已忘却了身边众人。等到他首先回过神时,就只见之前奏乐的坐部伎早已经面露疲态,当即把人都遣退了。等到身边只剩下寥寥数人亲信,他方才突然词锋一转道:“杨氏,自从去岁以来,东宫无主,储位虚悬,天下臣民无不心中不安,朕如今问你,你觉得寿王可堪为东宫吗?”
玉奴最初入宫就防着天子问这种事,可时间一长,李隆基从来不和自己说政务,她渐渐就觉得轻松了。可眼下这样一个问题突然迎面砸来,她与其说是惊愕,还不如说是苦涩,足足好一会儿方才大胆地抬起头来直面天子。
“陛下,恕我言辞冒犯,寿王是否可堪为东宫,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才德浅薄,不足以为东宫妃。”既然一股脑把心中最深处的话给说了出来,玉奴就索性都豁出去了,“我不喜欢管那些杂事琐事,不喜欢勉强自己和那些姬妾共处,对于寿王庶出的子女,也完全没心思照拂教导。如今寿王能够容忍我,不过因为我乃是师尊的弟子,兼且并未碍着他。可如若寿王入主东宫,甚至于君临天下,怎么可能还能容忍我?”
玉奴和李瑁的婚事杨家乐见其成,也是武惠妃一力主张的,连日以来杨家人一次次到寿王宅来,字里行间的意思让玉奴不胜其烦,而且,一想到太子妃薛氏家中的惨状,就足以让她心有余悸了。因为李瑛三人废为庶人流放,薛氏以及子女全都成了无根的浮萍,若非薛氏上书请度为尼,天子命将子女全数交给了庆王李琮抚养,李瑛的妻儿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所以,此刻不管不顾说完了这些,她便紧咬嘴唇等候发落,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大不了废了她的寿王妃之位,她就可以清清静静了!
李隆基盯着面露决然的玉奴,好一会儿却笑了起来。宫中有的是各式各样的妃嫔和宫人,每一个人都竭力迎合他的喜好,就连诸王公主,王妃驸马,也无不竭力揣摩他在想什么,试图把最好的一面展示在他面前。而这个寿王妃杨氏,从前就有些我行我素,如今似乎进宫多了,那种天真无邪的性子越发明显,此刻说出的理由更是骇人听闻,怎不叫他又好气又好笑?
“陛下笑什么?”玉奴虽在等最终裁决,可见李隆基笑得畅快,她不禁又有些恼意,“若是觉得我不贤,便直说发落好了!”
尽管人人都知道自从李瑛李瑶李琚兄弟三个被废为庶人,远贬他乡,寿王妃玉奴便频频往来于宫中,这简直是其他诸王公主无人能及的殊遇。这位寿王妃说话少有顾忌,从前也不是没说过犯忌的话,可这次就更了不得了。见其竟是在天子面前如此倔强,有人很想出口打岔,可却在李隆基倏然转厉的目光下怯了场。于是,见玉奴依旧无所畏惧地直视着天子,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出了一身冷汗。
“这样的实话,也只有你敢说!”李隆基一拍扶手,本是盘膝趺坐的他支撑着站起身来,随即淡淡地说道,“既为怨偶,那也就不用凑合了。来人,送寿王妃回玉真观!”
若是旁人,听到这样的发落,早已俯伏在地连声求饶,玉奴却眼睛一亮露出了喜色。她是没有喜欢的人,嫁给寿王李瑁也好,嫁给其他人也好,全都无所谓,只要能够让她自得其乐地过日子,可是,杨家人想要的不再是寿王妃的荣耀,而是太子妃娘家的殊荣,她不得不渐渐为之心寒。于是,她从容施礼谢恩后,便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终于又可以和师尊以及姑姑一块疏畅地翻看道经,谈天说地了!
“陛下,寿王妃到底年轻,犯了糊涂……”一个内侍见状不妙,终于忍不住开口劝了一句,可得到的却是李隆基转头过来凌厉的一瞥。
“年轻?糊涂?她虽然年轻,可比谁都看得清楚!”李隆基冷笑了一声,继而就开口吩咐道,“把力士叫来,然后预备一下,朕要去兴庆殿。”
兴庆殿是兴庆宫重地,乃是天子平素会见大臣的地方,如今李隆基对于外朝的事情不似从前那样上心,召见的除了宰相之外,少有外臣,故而这里已经不似从前那般常常使用了。因此,当李林甫和牛仙客这一天之内第二次踏进兴庆殿时,再看到被召来的尚有尚书省几位尚书,以及尚书右丞相裴耀卿,两人不禁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一刻,年初方才真正正位侍中的牛仙客就已经明白,天子怕是要决定立储人选了。
“东宫虚悬,并非长久之计。因此去年李瑛被废之后,朕暗察诸皇子心性,已经择定了东宫人选。忠王李玙,忠厚仁孝,又乃是庆王之外最年长者,因而朕已决意,立忠王为东宫储君。”
此话一出,几位尚书顿时面色各异。吏部尚书李暠是众人之中最年长又资历最深的,闻言只是微微一愕便恢复了正常。户部尚书席豫早年曾任吏部侍郎,在尚书省年限最长,可正因如此,他深知李林甫乃是最最力挺寿王李瑁的人,天子甚至在武惠妃故世之后追封其为皇后,极尽哀荣,如今却偏偏册封忠王为太子,着实令人出乎意料。至于礼部尚书杜暹却老神在在,仿佛根本不在乎储位归属,当过宰相在外兜兜转转一圈又回朝的他早不在乎这些争斗了。
而裴耀卿自从张九龄被贬之后,业已心灰意冷,除却少数时候建言一二,大多数时候都干脆自娱自乐不问外事。可即便是他,此刻也不禁斜睨了李林甫一眼,暗想机关算尽一场空,李林甫又会是什么感受?
李林甫如今兼领兵部尚书,而牛仙客兼领工部尚书,再加上裴耀卿,除却无足轻重的刑部尚书之外,可以说该到齐的人都到了。不论各自心思如何,此时此刻,众人齐齐行礼应下,李隆基便宣召中书舍人知制诰前来,当场拟定制书,又命裴耀卿领衔议定册封太子的诸多仪式。等到这些都安排妥当,他方才仿佛毫不在意地开口说道:“寿王妃杨氏自从适寿王之后,一直体弱多病,朕已经命人送她回玉真观静养。”
此话一出,下头方才是真正面色各异。之所以除却李林甫之外,人人都认为寿王李瑁乃是储君的不二人选,最大的缘故就是天子近来常常召见寿王妃杨氏。如今天子不但册封了忠王李玙,而且还把寿王妃杨氏送回了玉真观静养,一众大臣不禁生出了一个念头。
莫非之前这将近一年以来,天子都是在用障眼法?如今既是储位已定,看似爱重寿王妃杨氏这点伪装也就可以毫不留情地撕了!
觉察到众多观察自己的目光,李林甫心中哂然,却仍是不慌不忙。当随着众人一块告退出了兴庆殿后,他信步回到中书省,在这一道中书舍人知制诰在御前亲拟,即将发往门下的制书上盖了自己的印章,随即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忠王如若成为太子却依旧不结势力,那么,这个太子只会比李瑛更窝囊,而且未必就真的能够太太平平一辈子;而如果他阴结势力,有他李林甫在,便等着被剪除羽翼打回原形吧!总而言之,这是一场比谁能熬得过谁的持久战,好在他李林甫还不过五十出头,年纪只比当今天子大两岁!
当册立太子之事经由制书迅速从宫里传到了宫外,第一时间抵达了当事者忠王李玙的耳中时,他竟是拍案而起,怒斥那欣喜若狂的内侍道:“胡言乱语,外头这些以讹传讹的话你也敢相信!”
忠王妃韦氏见李玙怒急上来,竟是要当场发落人,赶紧上前将其拉开,复又用眼神将那内侍屏退了,这才劝解道:“纵使真是传错了,也犯不着发这么大脾气。”
“庆哥那是个不管不顾无所谓的,甚至连太子阿兄的子女也全都交给他养育了,足可见陛下立谁都不会立他。而十八郎有多受宠,这些年你也看到了,若是有人以立长为由,把我推出来,我有几条命够折腾?”李玙心烦意乱地坐了下来,突然捏紧拳头在案上重重一捶,“当年太子阿兄因为有赵丽妃在,也曾经风光无限,至少是在阿爷心目中有地位的,可我呢?阿娘故世多年,甚至连个正式的封号都说不上,我算什么!”
忠王李玙在诸皇子之中并不突出,只是占了个年纪大的光。韦氏虽出自京兆著姓,父亲曾经官至刺史,姊姊则是已故惠宣太子妃,也就是曾经的薛王妃,可也同样担惊受怕多年。李隆基对自己的嫡亲兄弟素来防范极严,除却宁王李宪以无比的谨慎始终屹立不倒,岐王李范因为不够谨言慎行,几次三番受到敲打,早早就过世了;追谥为惠宣太子的薛王李业当年也因为交游不谨,连累得王妃韦氏的弟弟,也是忠王妃韦氏的弟弟韦宾被杖杀,就连薛王妃都吓得待罪家中,以为必定会被废黜妃位,等李隆基宽赦之后方才松了一口气。
如今唯一聊可欣慰的是,韦氏的兄长韦坚因为精明能干,仕途一直走得颇为顺利,如今已经官至长安令,一方主司,家中上下倍觉荣耀。在这个节骨眼上,倘若来一趟错传圣意的事,那可就什么都完了!
韦氏这才觉得有些后怕,但还是勉强笑道:“这样的大事,该当不会瞎传一气吧?”
忠王李玙气恼归气恼,可想想也觉得若真是白昼瞎传这样的讯息,也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他和妻子对视了一眼,一时轻轻吸了一口气。
“难道真的天上会掉馅饼?”
当来自宫中的正式天使抵达忠王宅道贺的时候,李玙和韦氏方才确定,这确实不是在做梦。可是,他们却没办法生出一丝一毫的欣喜来,有的只是惊惧和疑惑。自身并非嫡长继位的李隆基,可以说并不是特别注重礼法的人,更何况武惠妃都追封了皇后,将李瑁当成嫡子册东宫也并无不可。如若不愿意立李瑁,诸王之中也有所谓颇称人望的人,为什么选择了他?
送走天使,又严禁上下大肆庆祝,勉强撑到晚饭后,李玙方才与韦氏回到了寝室。夫妻俩对视良久,最终还是韦氏轻声说道:“要不,我去请阿兄?”
“不不不!”李玙想都不想便把头摇成了拨浪鼓,随即心有余悸地说,“当年因为皇甫惟明曾经任过王友,王忠嗣在宫中时和我说过几句话,这就被人用了诡计投了那张莫名纸条,幸好阿爷根本不信,否则我那时候就完了!如果我一直都是忠王,那件事阿爷未必会一直记得,可如今万一有人翻旧账……那就是天大的麻烦!韦坚若能由长安令一步步继续升迁,我还至少有个倚靠,可若是断送了他的前途,那你我还能有何凭恃?”
听李玙说得异常悲观,韦氏在哑然的同时,心中却又倍感凄凉。这太子之位来得莫名其妙,甚至她连去想异日母仪天下的荣光都没心思。正当她想要去劝李玙就寝的时候,李玙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低声问道:“我记得,韦坚的妻子,也就是你的嫂子,是已故楚国公姜皎之女?”
“你是说姜氏?”韦氏蹙了蹙眉,随即有些不高兴地说道,“姜氏当初自以为是楚国公姜皎之女,倨傲非常,而后姜皎见罪之后,她又难改妒忌,阿兄素来不喜欢她。而且,她又没生出个儿子来!”
“唉,难道你不知道,中书令李林甫乃是姜皎的外甥,素来最支持惠妃及寿王。如今惠妃已故,寿王无强援,我不求他支持我,至少他别在后头给我使绊子!这些年来朝中宰辅走马灯似的换,多少高官突然就没影了,唯有他这十几年来飞黄腾达,一步步走得很稳。”
韦氏犹豫片刻,终究还是答应来日召见韦坚夫人姜氏。只是,夫妻俩夤夜辗转反侧,全都睡不着,渐渐便又说起了枕边私语。尽管这一次立储来得突然,而且揣摸不出天子的心意,可在最初的惊悸过后,两人终于生出了一丝对将来的憧憬。
虽有韦宾被杖杀的案子在前,可韦氏最不缺的就是兄弟!除却韦坚之外,韦氏还有三个兄弟在,一想到这些亲族倘若能够官至高位,韦家将无限风光,韦氏终于觉得心热了起来,咬着李玙的耳朵说出了一句话。
“三郎,陛下行三,你也行三,说不定这是上天注定,你将来君临天下!”
李玙浑身一僵,随即紧紧握住了妻子的手,低声应道:“苟富贵,勿相忘!”受怕多年。李隆基对自己的嫡亲兄弟素来防范极严,除却宁王李宪以无比的谨慎始终屹立不倒,岐王李范因为不够谨言慎行,几次三番受到敲打,早早就过世了;追谥为惠宣太子的薛王李业当年也因为交游不谨,连累得王妃韦氏的弟弟,也是忠王妃韦氏的弟弟韦宾被杖杀,就连薛王妃都吓得待罪家中,以为必定会被废黜妃位,等李隆基宽赦之后方才松了一口气。
如今唯一聊可欣慰的是,韦氏的兄长韦坚因为精明能干,仕途一直走得颇为顺利,如今已经官至长安令,一方主司,家中上下倍觉荣耀。在这个节骨眼上,倘若来一趟错传圣意的事,那可就什么都完了!
韦氏这才觉得有些后怕,但还是勉强笑道:“这样的大事,该当不会瞎传一气吧?”
忠王李玙气恼归气恼,可想想也觉得若真是白昼瞎传这样的讯息,也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他和妻子对视了一眼,一时轻轻吸了一口气。
“难道真的天上会掉馅饼?”
当来自宫中的正式天使抵达忠王宅道贺的时候,李玙和韦氏方才确定,这确实不是在做梦。可是,他们却没办法生出一丝一毫的欣喜来,有的只是惊惧和疑惑。自身并非嫡长继位的李隆基,可以说并不是特别注重礼法的人,更何况武惠妃都追封了皇后,将李瑁当成嫡子册东宫也并无不可。如若不愿意立李瑁,诸王之中也有所谓颇称人望的人,为什么选择了他?
送走天使,又严禁上下大肆庆祝,勉强撑到晚饭后,李玙方才与韦氏回到了寝室。夫妻俩对视良久,最终还是韦氏轻声说道:“要不,我去请阿兄?”
“不不不!”李玙想都不想便把头摇成了拨浪鼓,随即心有余悸地说,“当年因为皇甫惟明曾经任过王友,王忠嗣在宫中时和我说过几句话,这就被人用了诡计投了那张莫名纸条,幸好阿爷根本不信,否则我那时候就完了!如果我一直都是忠王,那件事阿爷未必会一直记得,可如今万一有人翻旧账……那就是天大的麻烦!韦坚若能由长安令一步步继续升迁,我还至少有个倚靠,可若是断送了他的前途,那你我还能有何凭恃?”
听李玙说得异常悲观,韦氏在哑然的同时,心中却又倍感凄凉。这太子之位来得莫名其妙,甚至她连去想异日母仪天下的荣光都没心思。正当她想要去劝李玙就寝的时候,李玙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低声问道:“我记得,韦坚的妻子,也就是你的嫂子,是已故楚国公姜皎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