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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武将是因为在夺取长安一役中大败亏输损兵折将,能够逃得一条命就已经很幸运了,挨上几十鞭子也算应当,可他们凭什么要陪着一块挨打?
正因为如此,严庄也好,高尚也好,认错的声音既小又勉强,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在他们那敷衍了事的认错之后,传来的便是安禄山那愤怒的咆哮。
“严庄,高尚,你们是觉得委屈?觉得冤枉?是不是?当初是谁一个劲在我耳边吹风,说是天下再无可战之兵,只要我振臂一呼,这大唐江山转瞬之间就会易主!现在呢,现在就只是一个杜士仪,连番出招之下,大好的局面立刻逆转,而就连这河洛之地,先是有什么义勇军神出鬼没,几次派兵扫荡都扑了个空,又有吴王李祗那个老家伙带兵起事和我作对!你们两个身为幕佐,到现在为止拿出什么主意了没有?”
安禄山越说越怒,用手一撑想要站起身,可他现在实在是太胖了,竟是稍稍立起却又立刻跌坐了回去。恼将上来的他奋力一拍扶手,怒声喝道:“滚,你们两个立刻滚!我不想再见你们这些徒有虚名之辈!”
没想到只是因为认错的态度勉强了一点,安禄山竟然这样凶相毕露,严庄和高尚不禁暗暗后悔。他们跟了安禄山这么多年,早知道他是刚愎自用之辈了,刚刚还较什么劲?可是,眼下再求饶解释,说不定还要再挨一顿打,两人唯有哭丧着脸站起身,狼狈不堪地退了出去。一时间,这空荡荡的含元殿中只剩下了三个败军之将。有了严庄和高尚的前车之鉴在,三人谁也不敢贸然开口。
“那两个软蛋已经走了,说吧,现在的局势已经如此,你们认为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好了,全都站起来说话,阿浩,你先说!”
对着三个自己曾经器重过,这次却打了打败仗的大将,安禄山虽然仍旧板着脸,可语气却缓和了许多。这次打下了洛阳,李憕等抵抗派竟然莫名其妙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一面派人挨家挨户搜索,一面却重用屈膝投降的达奚珣以及罢相之后回东都养老的陈希烈,预备称帝之后用这两个颇有名气的文官为宰相,高尚严庄亦会一样得到重用。可从骨子里,他却瞧不起这样的文官,反而觉得只有那些能打仗的大将才是一定要紧紧抓牢的。
大败若此,却还能逃得一条性命,即便这会儿脊背上火辣辣的疼痛,可田乾真却早就将其置之度外了。听到安禄山仍旧亲昵地直呼自己小名,态度也只是比从前稍稍严厉了一些,他在站起身沉吟片刻后,竟是又单膝跪了下去。
“大帅,战事不利是实情,但大帅刚刚对严高二位先生,实在是有些严厉了。相比投降的达奚珣和陈希烈之辈,严高二位先生跟随大帅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因为他们不曾对现状提出好的主意,就如此严厉责罚,甚至与我等败军之将同刑,军中一定觉得大帅赏罚不均。所以,末将恳请大帅收回不许他们再见的命令,或者派人给予他们相应的恩赏和慰劳,或者对末将三人再施以其他处罚,以此安定军心。”
这不是吃饱了撑着吗?
孙孝哲一听这话就险些没跳起来,正要提出反对意见,他的眼角余光瞥见安禄山脸上露出的笑意,立刻闭嘴。而崔乾佑也没忽略安禄山那满意的表情,跟在田乾真之后开口说道:“田将军所言极是,我等败军之将,能够逃过一死已是万幸,甘愿贬为小卒军前效力。”
两个人都开了口,孙孝哲只能低头说道:“大帅不杀之恩,我等铭感五内,还请正赏罚。”
“安忠志,你亲自去看看严庄和高尚,去叫个御医给他们治疗外伤,然后在库房里挑些金银财帛,说是我赏赐给他们的。之前是我情急之下说的话,他们如果有什么好点子,仍然可以和从前一样,随时来见我。另外……”安禄山顿了一顿,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越是在现在这种不利情况下,越是要振奋人心。我已经决心立刻称帝,国号大燕,让他们俩立刻和达奚珣陈希烈碰一下头,立刻准备起来!登基大典上,我会封赏功臣,提振军心!”
这是下头三人谁都没有料到的提议。可安禄山既然心意已决,谁都不敢和他拧着干,当即齐齐叫好。就连安禄山本人,也完全忘了刚刚田乾真压根没有提到如何扭转如今的不利战局,在飘飘然中幻想着自己称帝时的风光。也正因为如此,对三人的处分他也并没有过于严苛,除却刚刚那一顿鞭子之外,他甚至没有降三人的军职,只是命他们率领残兵出洛阳,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补齐所缺兵员。
河洛这么多的人,还怕抓不到壮丁?
第1170章 内图洛阳,外谋河东
安禄山称帝在即,洛阳城上下恰是一片冰火两重天的景象。当初破城之际,寻常百姓看似损失较小,可他们之中,很多人失去的是一辈子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身家,相比达官显贵们只不过是失去了本就或继承自祖上,或来自于搜刮的财富,境遇不可同日而语。更何况洛阳百姓和长安一样,往日都有一种地处天子脚下的优越感,现如今这一层骄傲被叛军完全击碎,就连大街上迫于生计出来寻觅活干的底层百姓,脸上也都带着凄苦。
安贼都已经要称帝了,朝中从天子到大官们,就听之任之吗?家里已经无粮无钱,日子要怎么过?
洛阳南市曾经一度关闭,现如今又再度开张,只是往日鳞次栉比的商户,真正开张的还不到半数。就连这半数商铺,从掌柜到伙计,也都只是有气无力地张罗着生意。每一个人都知道,纵使店门开着,也不过是为了方便那些一想到就会过来对他们勒索一番的军中将主。这些人但凡看中什么,全都是信手拿走,绝不要指望会给一分钱。至于往日那些繁荣了整个南市的胡商们,如今几乎一个都瞧不见。
自从叛军作乱之后,一条条商路几乎全部断绝,那些来自西域,运来遥远西方的特产,同时买走大唐货物的胡商们不是逃回关中,就是隐匿乡里,只剩下了他们这些在本地做生意,不舍得也来不及逃走的商人!
南市一隅的望岳寄附铺中,一个中年男人正在拨弄着算盘算账。店门虽然大开,但时常有叛军的军官或是士卒经过的时候,谁也没有再朝这里看上一眼。但凡身在南市的商人,就一定要开店,这是严庄规定的,可从柜坊到寄附铺这样常常涉及大量银钱往来的地方,早在破城之后的第一时间就迎来了如狼似虎的叛军,几乎被抢了个干净,这里也并不例外。
那一天,抬出去的钱箱总共十个,每个一百贯,总计也就是一百万钱,还有不少金银器,如今这里除了人就再没值钱东西了。
也正因为如此,当一个看上去极其落魄的消瘦男子进门时,完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此人进门便来到了柜台前,从怀里拿出一面铜锈斑斑的铜镜递了过去,仿佛是要质押东西,嘴里却低声说道:“刚得到的消息,小师弟出潼关了。”
“嗯。”卢望之头也不抬地继续在账簿上写着什么,但全都是一个个数字,任何一个叛军拿起来都决计看不懂。许久,他才抬起头来,揉了揉有些酸胀的手腕,接过铜镜后翻来覆去看着,又对裴宁问道,“李憕他们几个可还好?”
“总算是不绝食了。”
说到这一点,裴宁显得万般无奈,当发现洛阳城完全保不住之后,城头一片大乱,他就悄悄带人在打昏了李憕卢奕张介然等几个要紧高官,把他们全都转移到了早就预备下的一处民宅地窖中,此外还雪藏了一部分坚决抵抗的义军,又从旁怂恿早就打算投降的一些人拥了达奚珣去向安禄山献城。果然,达奚珣这个软骨头立刻投降了安禄山,陈希烈也在安禄山亲自到访后投降了,而当他派了几个死士,以太子枉死为由,说是洛阳子民请求安禄山称帝代唐,安禄山心情大好,总算是没有真的屠城。
可正因为李憕等人全都活了下来,个性刚烈的这几个人最初全都决定绝食殉国,还是他好说歹说,以先保留有用之身,回头帮忙做内应,重新把洛阳城夺回来这个理由百般安抚,好容易才暂时把人给拉了回来。当然,之所以是他这个冷面人出面,是因为他的兄长是大名鼎鼎的裴宽,在此前洛阳城坡的那会儿,名头却比洛阳陷落时尚下落不明的杜士仪好使!
“不绝食就好,安禄山要称帝,洛阳城中百姓本就吃尽了苦头,如今他们还被逼着要在之后郊祀的时候于道路两旁跪迎,自然更加痛恨入骨。”卢望之装模作样地拿着这面铜镜左看右看,好一会儿才轻声问道,“你今天特意过来,可是薛郎君传了什么话出来?”
对于薛朝冒充北邙山人之事,卢望之听说之后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然而,他毕竟不是薛朝那样的少年富贵世家子弟,对天子的切齿痛恨也不如某人演得好,如今眼看安禄山在进了洛阳之后,一面计划称帝,一面竟然还像模像样让薛朝继承了立节郡王的封号,他就更加无语了。好在他要做的就是让裴宁给薛朝送点手稿过去,并不指望其探听安禄山军中虚实,安禄山也不大提防没有实权的薛朝,这条线始终都保持着联络畅通。
“没错,说是崔乾佑等人败退回来,安禄山大怒,在含元殿上对三个败军之将以及严庄高尚二人加以鞭笞。”裴宁顿了一顿,这才意味深长地说道,“而且,因为田乾真等人已经几乎没兵了,安禄山授意他们收拢兵马出洛阳,想办法把麾下军额补齐。”
这样一个消息算不上是大秘密,所以薛朝方才能够听说。卢望之知道,即便他千方百计送出信去给固安公主,设法让人吞下了崔乾佑三人出去抓壮丁的这支残兵,对于大局的帮助也很有限,反而会让安禄山狗急跳墙,可如果是设法把一部分义勇军送去给崔乾佑三人,编入他们的麾下呢?和裴宁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他知道对方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当即点了点头。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如今进出洛阳很不容易,你得小心一点。另外,请薛郎君务必想想办法,保住那座新造好的河阳浮桥。只希望河东兵马不要一直龟缩在太原府,河东节度使王承业也该有些担待!”
裴宁伸手从卢望之手中接过那面铜镜,仿佛质押受挫那般,忿忿不平地将其收回怀中,嘴里却冷冷说道:“他如果没有担待,那就换个有担待的人来接替他!”
太原府河东节度使府,太原尹兼河东节度使王承业正眯缝着眼睛欣赏歌女们的载歌载舞,仿佛外间并不是兵灾连连,而是太平盛世。尽管掌书记田健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催促提醒他,他却始终没搭理。直到一曲终了,他拍拍手示意她们全都退下,这才没好气地对田健说:“急什么急,裴休贞现在只不过是一介闲人,见他是我给中眷裴氏三分薄面,不见他是我这个河东节度使日理万机,他还敢多说什么废话?”
见王承业竟然对裴休贞用这种不耐烦的轻视口气,田健只觉得无可奈何。然而,他还是耐着性子劝道:“大帅,如今不比从前。如果还是安贼势大,那么大帅只要能够保得河东道一地平安,就足可令陛下欣悦了。可现在右相兼安北大都护杜士仪和朔方节度使郭子仪……”
他这话还没说完,王承业就重重一巴掌拍在了扶手上:“别给我提杜士仪和郭子仪!他们不奉诏而出兵,分明是别有用心!陛下对他们无可奈何也就罢了,我是绝对不会听他们指使的!你给我再去信催云州,让云中守捉使杜望之立刻带着晋国夫人来见我!如若再不来,休怪我治他的罪!”
你怎么治他的罪,难道你还敢派天兵军浩浩荡荡去云州问罪?
田健心中腹诽,可知道王承业就是这样的性子,他只能唯唯诺诺地答应,心里却打定主意不做这种得罪人的傻事。杜士仪都已经官居右相了,安知他日平叛之后,就不会像李林甫和杨国忠那样权倾朝野?光凭此次平叛的功勋,就足以让他获得无数支持。想当初王承业倒是也有机会成就一代名臣之功业的,只要那时候能够决然出兵河洛,说不定还能解洛阳之围,可王承业又做了些什么?
正如刚刚对田健表现出来的态度似的,当王承业见到裴休贞时,态度自然而然倨傲非常。当裴休贞开口请他出兵河洛的时候,他更是勃然色变,遽然起立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现在已经不是河东节度使了,河东军务不劳你操心!叛军如今盘踞洛阳,已经有诏令命吴王李祗为河南节度使,负责抵御征讨,而我之责任是力保河东不失!来人,送客!”
见王承业就这样拂袖而去,裴休贞只是皱了皱眉。他对于这一趟白跑并不意外,事实上王承业当年就是如此货色,如今只不过是本相毕露而已。尽管杜士仪给他的信上授意他可以视时机鼓动一下军中,他却始终下不了这个决心,现在看来,他实在是太手软了一些。等到田健脸色尴尬地前来负责送客的时候,他便若有所思地问道:“听说河东节度副使程千里程大将军还盘桓在太原府,不知道田书记今天晚上是否能悄悄引我去见他一面?”
田健心底里也希望交好这位在中眷裴氏宗堂中具有话事权的裴氏耆老。所以,他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就答应了。送裴休贞出了河东节度使府时,他想了一想就低声说道:“程大将军因为云州代州给安北兵马提供便利的关系,曾经被王大帅劈头盖脸好一阵痛骂,说都是他这个河东节度副使动作太慢。”
程千里可是军中宿将,当年曾经在安西大都护府当过夫蒙灵察副手,地位一度在现任碛西节度使高仙芝之上的人,王承业竟敢像训孙子一样训人?
裴休贞心中冷笑,面上却对田健更加温和了。道别之时,他突然伸出手,犹如对自家子侄似的,在田健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田书记,听说你在河东颇有文名。以你之资质,辅佐王承业这样的节帅,可惜了。”
第1171章 兵谏逐节度
起居八座,一呼百诺,对于在长安城当了太多年京官的王承业来说,此次出镇河东,可谓是攀上了人生的顶峰。安禄山叛军在其他地方打得热火朝天,可他只要能保住河东一亩三分地不失,就算是完成天子的托付了,凭什么要冒风险去和叛军死磕?所以,他在前方绛州和泽州部署重兵,但始终按兵不动,坐看河洛和关中相继打得如火如荼,用他的话说,这是对河东父老乡亲负责。
然而,不打仗,并不意味着他就真的和麾下众将隔绝。每两天一次节堂廷参雷打不动。他享受的并不是听人禀报军情的乐趣,而是人人俯伏阶下跪拜的风光。他一直很羡慕节度使的威权,只恨一直都找不到这样取而代之的机会,如今既然一朝权在手,他恨不得把廷参改成每日一次,又哪里会体谅军中将校为了满足他这私欲,不得不放下其他事情,大清早跑到节度使府等候廷参的辛苦?
这天一大清早,眼看又要到廷参的时辰了,他慢条斯理地让两个美婢替自己穿衣佩玉带,又伺候他穿上了靴子,最后对着铜镜仔仔细细打理了那一丛丰沛的胡须,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披上大氅后,背着手慢条斯理地出了门去。
王承业一来就占据了整个节度使府的后院。安禄山当初兼河东节度使,一天都没有在这里住过,裴休贞亦是为人简朴,后院人很少。而他却不是这样的性子。虽说是临危受命,可上任伊始,他就授意亲信从者给他搜罗了一二十个美婢放在后院,同时又在军中择选仪容俊伟身材高大者五百人,充作节度使府牙兵,扈从左右,作为自己的脸面。尽管军中不少将校对此颇有微词,可又能奈他何?
节堂在整个节度使府的中心,王承业抵达的时候,就只见黑压压的将校已经站得整整齐齐。当他一振大氅,在帅位上欣然入座,就只见底下刷的一声,整整齐齐一大群人下拜参见,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让他心情极好。然而,他抬了抬手吩咐众人起身之后,还不等再开口说什么,就只见头前程千里突然大声说道:“大帅,如今安禄山据洛阳预备称帝,军中群情激愤,还请大帅体恤河洛军民百姓,发兵讨伐叛军!”
“请大帅发兵征讨叛军!”
整整齐齐的应和声回荡在整个节堂,平日里这种一听就让人心旷神怡的声音,此时却令王承业又惊又怒。望着下头再次齐刷刷矮了一截的麾下将校,他强压怒意,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河东兵马多数分散在北面代州朔州云州一带,防御北面强敌,自顾不暇,若是倾尽太原兵力南下讨伐叛军,万一被外敌趁虚而入又当如何?”
程千里本来是前往代州任节度副使,和王承业井水不犯河水,可自从安北兵马借道代州,通过井陉关进入河北道境内之后,听说云中守捉使杜望之和代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