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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七口大锅边,瘦削的身板缓缓站起来,那火光照在他绝望的眼神中,仿佛死神的宣判已经到来。如果可能的话,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够纵身一跃,就这样跳进这滚烫的锅中死了算了。
然而脚上的铁链,让他只能落在大锅的边上。一边的监工一旦见到了你有寻死的迹象,便会玩命地折磨你,让你连死都不敢死。每天被带到固定的位置,固定的工序,他们仿佛机器一般工作着。
脚上的铁链被解开,换上了一副脚铐,手上同样多了一副镣铐。
一边三角眼,手中拿着一根短鞭的监工邪笑着,“走吧。杨叔开‘专场’,够你享受的了。”
二十七号咽了一口唾沫,跟着两个监工朝长廊尽头走去。越靠近那间恐怖的“阎王殿”,二十七号的身子本能地颤抖起来,迈开的步子也小了。
木门被监工推开,里边的老者佝偻着背,似乎在捣鼓着手中的瓶瓶罐罐,见到门被推开来了,眼皮子一抬。
二十七号的身子立马瘫软下来,朝后边退了几步,却被鞭子抵住了后背。
“还不进去!磨磨蹭蹭的,待会儿杨叔不高兴了,后果你知道的!”
二十七号眼中闪过一丝绝望,脚步挪动着,终于到了昏暗的小屋内。他低下头,有些胆战心惊地喊了一声:“杨叔。”
“坐吧。”杨叔露出黑黄色的牙齿,如同地狱的恶鬼一般,凹陷的眼窝就像被抠去了什么东西,显得眼珠十分外突。
二十七号害怕地坐在那张特制的椅子上,两个监工立马过来,将他的四肢和脖子固定在了椅子上。
“舌木就别塞了,我还有话问他。”杨叔微微一笑,示意两名监工退出去。
等到木门嘎吱关闭后,他的双手十指交叉,自然地放在腹部上,“今儿个是年初一,白子,还记得三年前的这个时候吗?”
听到老者的声音,二十七号身体一颤,声音沙哑道:“记……记得。不是杨叔,我就饿死在巷子里了。”
“嗯。看来你还是有些良心的。杨叔问你,小凡去哪了?”
“不,不知道……”
杨叔眼睛一睁,犹如被惹怒的老狗,冰冷的铁片放在了二十七号的手臂上,灰色的粉末渐渐抖入到两块铁片之间。
“真的不知道?”
二十七号的手抖得更厉害了,然而被铁腕束缚着,他只能瑟瑟发抖,瞳孔仿佛都失去了光泽一般,“杨叔,我真的不知道……”
呲!
一根燃着的香接触到了粉末上,一道明光在铁片之间闪过。
“啊!”
二十七号痛苦地哀嚎着,整个身体都剧烈地抖动着,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的手指死死地抓着木椅,竟然留下了深深的指痕。
铁片挪开的时候,似乎在沾着肉,就这样一拽,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杨叔吹去了燃烧后留下的残渣,欣赏着自己的作品,笑道:“你与小凡这么熟,不可能不知道的。说吧,昨儿个大年夜,他到底去了哪里?”
剧烈的疼痛,已经麻木了二十七号的神经,等稍稍缓解之后,伤口灼烧的疼,会慢慢地钻心痛。“放过我,杨叔。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啊!”
老者不知道在伤口上又倒了什么粉末,这一回,二十七号有一种咬舌自尽的冲动。由于挣扎,四肢和脖颈上的铁腕已经扎破了皮肤,血流下来。
“现在呢?”
二十七号垂着头,气若游丝,身子时而颤抖一下。
“现在知道去哪了吗?”老者看着药粉被浸染在烧焦的伤痕上,“你不说的话,这伤口会无比的痒,痒到你会发疯。”
二十七号面无血色,低着头摇了摇。
老者双手拍在桌上,震得瓶瓶罐罐都一抖。
“不可能!一个要死不活的畜生,怎么可能自己跑了!不可能!”老者双眼通红,仿佛要杀人一般。
二十七号已经昏过去。两个在门外候着的监工噤若寒蝉地进来,将如同一具尸体的二十七号拖走。
穿着皮裘的中年男子走进密室,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以及焦味,明白眼前这个老狂魔刚刚又在开“专场”了,便道:“杨头儿,既然八号失踪了,要不要撤?”
“撤?你现在给我说撤?十万斤盐饼谁来补上?”
皮裘男子低头一弯腰,不敢出声。
老者冷哼一声,“年三十我不在,都出去鬼混,现在好了,连人怎么溜出去的都不知道!要是让上边知道了,你们都得死!”
“杨叔,您说该怎么办?”
“最近都给我机灵点,店里边来什么人都报备下来,一旦有可疑之人,立马上报。还有,这边加派人手,早点完成盐饼数目。到时候再看局势。这该死的东西!”杨叔一拳打在桌上,瞥了眼刑具上残留的屎尿,应该是刚刚失禁留下的。
“找人清理一下。”
“是。”皮裘男子应道。
“二十七号不像是说谎。你给我盯着点,希望今夜能够逼出点什么有用的消息,这样也能灭了那该死的八号!”杨叔眼中杀意凛然,“这个打不死的小子,老子这么折磨他,都还没放弃逃出去的意志,骨头够硬的……”
看着如同死尸一般的二十七号,还在不断熬煮的苦力眼中满是绝望。他们或许永远都见不到朝阳,被囚禁在这只有火光、盐卤的炼狱。
在这里,照不到阳光,大京朝阴暗的角落里,律法不再是他们作为人起码应有的保护武器。那间阎王殿中,犹如恶鬼的杨叔,一步步吞噬着他们的信念。
自由的信念、生存的信念,统统泯灭。
在这里,新年气象,黑暗依旧。一群不配拥有人名,只能用冰冷的代号存活下去的囚奴,在绝望中,等待着最后的希望。
第七十一章 小凡的春天(上)
竹林小筑之中,门窗依旧紧闭。
顺溜在屋内帮着那瘦得跟竹竿似的小子上药,嘴里喃喃道:“红瓶涂烫伤,白瓶敷冻伤。唉,真是晦气。好好的过年,累死累活的,图什么呢。”
看着小强身上那一道道蜈蚣般黝黑的伤口,还有不少愈合长出新肉后留下的疤痕,顺溜顿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你这人也真厉害,要换做我,承受这么多折磨,早就咬舌自尽了。”
林岚推门进来,见到顺溜正在给小强上药,便道:“怎么样?”
“看样子是死不了。”
林岚见到这小子嘴唇也有了些血色,便松了一口气,说道:“真是顽强啊,看来阎王爷年关也去喝酒了,没有派鬼差收人。”
当初碰见这小子的时候,林岚几乎以为就是具尸体,若不是那气若游丝的呼喊,他都不敢将这“冰棍”送到大夫那。
“去,将这些药和米粥煮了。”林岚将手中的东西递给顺溜。
“少爷,咱吃啥?”顺溜吮着手指,忘记刚刚还帮人家上过药。
林岚打着哈欠,道:“这外边如今都没开张的店家,能有什么吃的。从府里带了些咸菜馒头,你也蒸上一蒸吧。”
顺溜顿时心情就不好了,噘着嘴,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磨磨蹭蹭,有些不乐意地去熬药了。
胡兴堂的大夫昨儿个夜里抽空来了一趟,看过病情之后,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没想到恢复得这么好。
昨日别了甄士隐,被上山的老爹一顿痛骂,等到回了林府,又是被拉去上门拜年,林岚顺便也去了一趟夏谦府上,拜了个年。
这不去倒好,一去就不得了,又被夏谦带着将扬州城里的不少名儒拜访了个遍。再一次回到府上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林岚也顾不得竹林小筑里的两人,沾床就睡,以告慰一天没停过片刻的两条腿。
今儿个日上三竿,林岚才起来,拿了些吃食,又去胡兴堂抓了些调养身体的药,才赶过来。
那件皮裘已经占了血迹,顺溜清洗之后,放在屋外晾着。这两天阴雨连绵,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晴。
林岚掀开棉被,见到伤口都被顺溜细心地包了起来,也就放心了。
“唔!”
“别怕,我不是坏人。”
忽然苏醒的小伙蜷缩起来,将双手抱在头上,发出咽呜声,直到林岚说话,他才慢慢试探性地平复下来,看了眼林岚,道:“这……这里……是哪?”
“你身上的伤还没痊愈,赶紧躺好了。你那日夜晚昏倒在街上,是我救的你。”
小伙朝四周看了看,又望向那透着光的窗子,眼中的泪水不知不觉地流下来,嘴里发出咽呜地哭声。
林岚明白,承受了这么多惨绝人寰的折磨,要宣泄一下也是正常的,便坐在一边静静地喝茶,等着他平复下来。
过了很久,连顺溜都煮好了粥,熬好了药,蒸好了包子,拿了个小板凳在林岚身边蹲坐着吃包子,这骚年的心情还没平复下来,时而哭,时而笑。
“少爷,这人是不是有病?”
林岚喝了口茶,道:“吃你的包子。”
过了很久,那人才停止了抽噎。
“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林岚见骚年平静了下来,便问道。
骚年点点头,说道:“小凡。”
“嗯,小凡,喝点粥吧,然后再把药喝了,咱们再好好谈谈。”林岚将粥端给了他。
听到稀里哗啦地喝粥声,顺溜才笑道:“能吃就好。”
一小碗粥下肚,小凡似乎还觉得不够,便有些害羞地问道:“恩人,能……再给我一碗吗?”
他已经很久没有喝到过粥了,在那炼狱之中,吃的永远都是馊了的窝头,有时候甚至是一些发霉的。
“你身体刚刚苏醒,得一点点来,现在能填个三分饱就差不多了,以后想吃,给你端一桶都没问题。”林岚又将药递过来,“大夫说了,你身上的伤好在是天气冷,不然天一热,烂得更快。”
小凡喝了药,点点头道:“他说的很对。天气热不但难好,还会生蛆。”很难想象,在那个炼狱之中,究竟经历了多少折磨,才能让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有如此饱经沧桑的眼神。
林岚眉头一挑,他注意到,小凡说这些的时候,仿佛很平静,便问道:“能说说你的遭遇吗?虽然我知道这对于你来时,是个痛苦的回忆,但是我相信,还有更多像你一样的人,等着被拯救。”
小凡扫了一眼屋子里的装饰,缓缓道:“您最好还是不知道的好。”他并不想让林岚挺身犯险。
林岚将纸包中的盐饼拿出来,说道:“看着成色,应该是私盐不假。我爹是钦点的巡盐御史,查处私盐,乃分内之事。”
小凡瞳孔一缩,虽然他不知道巡盐御史是多大的官,但大小是个官,便道:“小官人,您……您是说真的吗?”
“这还有假吗?”顺溜站起来,“难不成你以为我家少爷是打趣你?”
小凡有些激动地道:“那真是太……太谢谢您嘞。若是能够救出我那些苦命的兄弟,您今后让我当牛做马都可以。”
“你们被囚禁的人有多少?”
“五十人,以前有五十七人,死了七个。”小凡平静地说道,仿佛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说说吧,你们是怎么被囚禁的?”五十多人失踪,官府应该会有报备,最近也没听说过有这么大的人口失踪案。别看古代落后,安定的年代里,犯罪率极低,有些地方,民风淳朴的,县太爷一年到头审理不到几个案子。
一些偷鸡摸狗的琐事,都在里长、族长那样的“民间”组织层面上就给处理了,根本不值得报官。杀人命案,人口失踪,这些已经算是大案了,尤其是失踪了五十多人。
小凡缓缓道:“我们都是些流浪儿,吃了上顿儿没下顿的。有些是被骗进去的,有些是饿得昏过去,直接被拖进去的。”
林岚这下算是明白了,这些流浪儿都是没有什么户籍的,失踪了也没有人知晓,反倒是没了这些人,县太爷还省了不少事。
第七十二章 小凡的春天(下)
小筑内还在继续着问话。林岚本不想过问此事,然而当听完小凡的讲述后,很想绳之以法那个魔头,不为别的,就是身为一个人,看到一个畜生在做畜生的事情,他觉得很过分。
小凡喝完了汤药,继续说道:“我们进去之后,有个叫杨叔的,说是能够带领我们发家致富。开始的时候,我们都以为遇到了贵人,坚定不移地在那里没日没夜地干活。”
“干什么活?”
小凡瞥了眼林岚手上的盐饼,道:“就是这个。每日都会有黄白色的浆糊送到那里。我们要做的,就是掺水,将里边的絮状的东西撇干净,剩下的就是盐卤,再熬干,制成盐饼。”
“就没有想过反抗?”
小凡瞳孔一缩,有气无力地说道:“反抗,当然反抗。只是反抗就有反抗的代价。”
他抬起手臂,道:“这就是代价。”
“用火药?”
小凡点点头,道:“那里的头儿就是杨叔。我们哪一点做得不合他的心意,就会被带过去开‘专场’,两块铁片中间灌火药,用香点燃。”
“畜生啊!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畜生!”顺溜光是听小凡的描述,身体就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这还不是最残忍的,若是你还嘴硬,或者杨叔觉得惩罚不够,就会将各种的药粉倒在你的伤口上,让你痛不欲生,有时候真的想撞死在墙上。那死了的七个,都是自杀死的。”
林岚能够想象,长期处于这样永无宁日的囚禁下,对于精神的折磨是多么巨大。流浪儿本身经历的坎坷就多,心理承受压力大于常人,若是将一批富家子弟关进去,估计自杀的要占一半。
“那你又是如何逃出来的?”
这样一个严密的贩盐制盐团伙,应该是不可能让一个囚禁之人逃脱的。
小凡说道:“年三十那天,所有监工都回去了,我知道这是逃跑最好的机会。熬盐卤的地方,我知道有一条很窄的阴沟,我就是从那里爬出来的。也不知道爬了多久,这才从一处排水沟里爬出来。”
林岚让顺溜去灶间拿些黑炭,自己则是继续问道:“你就没有和其他人说?”
“我和小白说了,让他跟着我一起逃出去,只是他已经被吓怕了,再也不敢逃了。之前有好几次,我准备跑,都被监工抓个正着,我就明白,当中有奸细,所以这一回,我只和他说了。”
“除了密室,你还知道那地方具体在哪里吗?”按照小凡的描述,这个窝点很有可能是在地下。大海捞针一样地去寻找,很难有所发现。
小凡摇了摇头,“那扇铁门除了监工、杨叔出入,不允许我们靠近,有时候连看一眼,被监工抓住,都是一顿毒打。”
“你记得那个所谓的杨叔长什么样子吗?”
“烧成灰我都认得!”小凡咬牙切齿地说道。
林岚拿过顺溜从灶间掏来的炭,稍微磨了磨,道:“你照着我的思路,回忆一下他的模样。首先,他是什么脸型……”
素描比较水墨画有一个好处,就在于它对于人物肖像的辨析,远远比传神水墨画来得形象。小凡不断地将杨叔的样貌描述出来,林岚并没有急着将五官画在同一张脸上,而是拆分着画。
等到小凡认可了,再画到那张确定下脸型的纸上。五官凑齐,稍作修改,离真容也就越来越近了。
一边的顺溜早就吃惊得说不出话来,这……这是一块炭能够画出来的?他很想问一句,少爷,琴棋书画,还有您不会的东西吗?
……
……
当林岚将最后的定稿转向小凡的时候,他忽然低沉地说道:“差不多了,就是他!”
林岚点点头,喃喃自语道:“确实长得挺磕碜,也好,辨认度大一些。”他将画好的纸吹了吹,免得都粘在一起。
“最近他们可能正在外边找你,所以就呆在这里,不要出去。”
小凡点点头,道:“能开下窗吗?我想看看。”
林岚点点头。
庭院里花木凋谢了一半,只有山茶、矮松等常绿的盆栽,依旧养眼。小凡看得很入迷,仿佛那抹久违的绿意让他获得重生一般。
“春天真好。”小凡的眼中出现了一抹久违的明光。
风依旧很冷,顺溜吸了吸鼻涕,这两天为了照顾这小子,自己都着了凉,“立春都还没到了,瞎掰扯!”
林岚将肖像画卷起来,走出厢房,呢喃自语道:“冬天将过,春天还会远吗?”
……
……
正月的日子里,习俗颇多。诸如不能扫地,不能往外泼水,这些都有许多讲究。林岚到府上,几房姨娘坐在一起磕着瓜子。
“爹呢?”
“老爷在书房。阿岚,你这几天进进出出的,忙什么呢?”
林岚笑道:“忙着娶媳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