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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台湾作家柏杨出版了那本杂文集《丑陋的中国人》。在我们这一代人的记忆中,这本书,龙应台的《野火集》,李敖60年代的〃全盘西化论〃,还有政论片《河殇》是最令人难忘的声音。思想的流动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前三位都是台湾作家,他们对于台湾社会的批评却在隔绝了30年的中国大陆引发了更广阔的共鸣,现在看来《河殇》像是〃文革〃语体和情绪化的产物,却激起了整个社会的热情辩论,并成为80年代中国最重要的文化事件。它们的本质是一致的,柏杨和龙应台对于中国人日常生活的那些令人生厌细节的批评,与李敖和《河殇》对华夏文明本身的否定,都是探寻中国民族性与传统的努力。
这股思潮足以追寻到19世纪末,在日益加深的外来挑战面前,中国人发现自身的一切都可疑,不管是儒家伦理、政治制度还是随地吐痰。80年代中国再度兴起的对传统的批评,像是〃五四〃时期的延续,台湾正处在漫长的蒋家王朝的晚期,而中国大陆则刚经历从反右到〃文革〃的一连串政治运动,在经过30年不同的政治、社会制度的实验,告别了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压迫之后,却发现中国人依旧是那样一盘散沙,冷漠、容易嫉妒、敌视新事物……就像龙应台日后感慨地说,她依旧在呼吁着梁启超100年前的呼吁。
在肖知兴智力成熟的90年代,中国依旧像70年前一样,对来自西方世界的观念、物质如饥似渴、充满迷信,只不过伯特兰·罗素、泰戈尔,换成了杰克·韦尔奇和迈克·波特,科学与民主演变成利润和市场份额。肖知兴在枫丹白露的INSEAD学习管理知识,就像20年代的知识青年在纽约的哥伦比亚大学学习哲学一样,是各自时代的知识风尚。
我是对着紫竹院的湖水阅读《中国为什么组织不起来》的,它给我带来了意外的欣喜。一方面,对于中国人的特性探讨早已不是知识分子热衷的话题,这个题目显得熟悉而陌生;另一方面,我对于管理学著作的胃口早已败坏,机场书店里排列着的那些设计丑陋、语调粗俗的作品,那些一脸唯利是图的推销员模样的人在电视里声嘶力竭地宣讲〃中国式管理〃、〃砍掉成本〃、〃狼性总经理〃,管理学被庸俗化为消化不良的西方概念、小商小贩式的精明与权谋斗争的结合体,每一家大小不等的公司都像是雍正王朝的一个缩影。甚至中国的商学院,看起来都普遍不像学术机构,更像是一个推销机构,它的领导人所关注的不是创造一流的学术理念,而是如何让更多的企业家交纳昂贵的学费加入其中。
出人意料的是,肖知兴自觉地将自己置于一个更漫长和广阔的传统之中。管理学像从前的哲学、文学、物理学一样,是中国人理解自身困境的某种角度。梁启超一代会对中国在世界上的地位忧心忡忡,担心她彻底沦为强权的殖民地。而肖知兴这一代人则看到了一件在纽约售价120美元的Hugo Boss衬衫,中国辛辛苦苦的制造商只拿到了12美元;看到了中国成为世界上第六大经济体,却没有相应的世界级公司出现;看到在2004年全球个人资产超过10亿美元的587人中有39名华人,但华人公司在全球最大的500家企业的名单中却少有出现……
在商业竞争主导的新世界里,中国为什么没能缔造富有竞争力的组织?肖知兴或许借用了〃核心竞争力〃、〃组织惯例〃这些新名词,但情怀与思维却是和〃五四〃一代知识分子一脉相承的。和70年前一样,我们面临的根本挑战仍是如何对待自己的传统。这个传统中充满了令人唾弃的东西,从鲁迅到柏杨,国民性的弱点一直是最激进的知识分子批判的对象。但一代代中国人经过种种尝试与挫折最终承认,我们不可能变成别人,不管我们怎样流畅地使用法语、行为像个英国绅士、在美国股票市场上市,最让我们舒服的仍是我们自己的语言、习惯和生活态度,我们的血管里流着中国人的血。同样,如果我们试图建立起强大的商业组织,从传统中获取力量并为其赋予新的意义仍是我们最重要的精神资源。令肖知兴感慨的是,今日中国的商业组织的中大多数,要么试图复制西方理论和技术,要么是中国传统家族与政治生活的延续,它们未能将新知识融入到传统中进行〃创造性的转化〃。从100多年前的洋务运动至今,中国进行了大量的技术上的模仿与学习,却没有着力于创造新的精神资源。
但这种新的精神资源到底是什么?在圆明园的那次谈论中,我们都未寻找到答案。但探寻本身对于中国社会来说,变得越来越重要了。我们之前不断重复错误,正是因为我们缺乏根本的探寻精神,只想找到外服的〃灵丹妙药〃来解决所有问题,却忘记了所有的变革因素都要从自身内生长出来,才会真正富有力量。
正文 第29节:寻找创造力(1)
溜达 更新时间:2008…3…28 1:10:33 本章字数:1131
寻找创造力
1995年,我成为北京大学微电子专业的23名学生之一。这是当时最热门的专业之一,电子领域正成为国家竞争间的关键领域。年轻人对大学专业的选择,是这个国家经济变革的风向标。在90年代最初的几年,对外贸易最受欢迎,那正是邓小平南巡不久,松动的经济、社会秩序带来无数可乘之机。只要你与对外贸易沾边,就可能享受到封闭的中国市场和外部世界之间的巨大的价格上的落差,中国的财富正在按照不那么透明的规则重新分配。在某种程度,对外贸易专业对于18岁的青年和他们的家长而言,意味着体面的不劳而获。
1995年之后,计算机与管理学变得炙手可热。世界的风尚已经改变,互联网革命使很多人相信,他们在面临一场几百年难遇的新机会。在这场角逐中,落后的国家可以跨越过不必要的阶段,而直接进入与发达国家相同的起跑线;而对于个人而言,美国那些过份年轻的百万富翁的轨迹炫目得令所有人心驰神往……
在我大学三年级时,扩招是中国大学教育中的最新因素。突然之间,大学之门开阔了,年轻人迫不及待地涌进来。〃高等教育产业化〃在所有的教育会议上被谈论,招生数字多少像是40年前水稻的亩产量。自从上大学以来,我就看到北大被各种数字包围,在三角地的橱窗里,我们看到了这一届有17个省状元成为了我们的同学;学校每年有多少论文发表,被权威杂志引用;北大方正的年产值达到了多少(我一度怀疑,北大的全部骄傲是这个企业,可能它比《新青年》还重要);在〃211〃工程中,大学又获得了多少亿的资金支持;有多少个科学院院士生活在学校里,又有多少个重点研究基础在此建立……总之,教育的目的与使命被避而不谈,〃科教兴国〃变成了这座以思想著称的大学的教育基调。
在我毕业之后,中国神话以各种版本出现在世界各种语言的媒体上。其中最为流行的一种是,中国不仅以市场庞大、劳动力便宜而惊人,她也正在科学与技术上获得领先。其中一条重要依据是,中国正在培养科技领域最庞大的人材储备,耶鲁大学的校长理查德·莱文在不同的场合表示,这些中国学生的数量和创造力都令人钦佩。
印度加入了中国的行列,使得这种赞叹与担忧显得更加可信。美国政府与新闻机构都加入了这股潮流,布什在国情咨文里大谈中国与印度对美国的科技领先的挑战,这两个国家对于美国的领导造成了〃不确定性〃,他提出了〃美国人力竞争力计划〃,发展理科和数学教育之外,美国政府还将投入1360亿美元于科学研究。而通俗作家托马斯·弗里德曼则在书里干脆表示准备将他的孩子送到印度与中国接受教育。跨国公司则在口头上纷纷表示将研发中心转移到这两个国家。
正文 第30节:寻找创造力(2)
溜达 更新时间:2008…3…28 1:10:33 本章字数:753
但真实的情况是,过去10年中,中印两国在美国专利数的申请增长速度惊人,但也不过是从70项增加到1300项,而美国人的这个数字是20万,在被过度谈论的外包议题中,美国1000万个与计算机相关的工作岗位,只有2%转移到国外。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如果1995级的微电子专业的23名学生可以被视作中国高等教育与科技发展的一个缩影的话,它预示的前景并不乐观。班里成绩最好的同学在普林斯顿大学获得了博士学位,却对于继续技术探索没有丝毫兴趣;班里的最聪明的几个学生分别在硅谷和新加坡从事产品开发,和大多数中国留学生一样,技术专业给予他们饭碗,而不是好奇心和热情的满足。在4年的短暂的命运交错之后,剩下的大部分学生则走上不同的道路。我并非苛求每个班级里都应该有对应的才俊之士,但在4年的经验里,我的确知道,学校里没有追求科学的热情,所有学习都带有鲜明的机会主义色彩。年轻人缺乏内在的热忱,而更多的是对于外界变化环境的响应。所有的中国人在少年与青年时代都学会了各种变通之策,他们的生存智慧足以使他们在西方世界获取生存技巧,甚至过上不错的生活。但是,在很大程度上,这都难以使得他们具有真正创造力,这需要的是不懈的热忱和内心的激情,而这一点正是中国教育最为缺乏、从不鼓励的。在中国的科学界,不断传出的新消息则是,被视作未来电子领域的领导人的年轻学者的创新最终被证明是购买了美国芯片,雇用民工将上面的商标换为自己的商标,而在数学界被证明是彭加莱定理的中国数学家事件,演变成一出国际玩笑。
对于数量的迷恋,使外来者也可能使我们自己高估了自己的创造力与可能性。很多时候,我们要从那个抽象的数字逃离出来,去看一看每一个个体的头脑到底在怎样思考。
正文 第31节:空洞的华丽
溜达 更新时间:2008…3…28 1:10:33 本章字数:2000
空洞的华丽
〃哇,世界是平的!〃托马斯·弗里德曼站在讲台上发出他刻意的感慨时,正好传来一声低沉的江轮的汽笛声。我和几百名听众坐在外滩三号三层的沪申画廊漂亮的白沙发上,听着这位世上最著名的新闻记者讲解世界运转之道。这幢设计于1922年的七层楼,如今是上海最时髦的场所,一个由乔治·阿玛尼的服装、高级餐厅与咖啡馆、男性护理中心、中国当代艺术画廊、黄埔江景构成的小世界,象征着消费主义和艺术风尚的结合。
从它的窗口望出去,向左是一排灰色、坚固的花岗岩,欧洲风格的建筑,并不长的中山东一路在70年前被称作〃远东的华尔街〃,大英银行、中国通商银行、汇丰银行、交通银行、麦加利银行、中国银行,一家接一家排列着,它们是昔日上海繁荣的象征,那个渔民晒网、纤夫拉船的水岸是逐渐被煤渣和水泥覆盖的,1898年《申报》的一则广告还正式给予它了名字〃外滩〃。
对岸的浦东则是另一个上海形象一座由钢筋水泥、玻璃幕墙、巨大荧光屏构建的21世纪全球城市。在1978年重新打开国门之后,上海人发现荣耀已经不再,甚至多年前的模仿者香港都已遥遥领先,将江岸对面的那片农田开发成金融区是上海重塑信心的举措之一。
只有双脚可以帮助人记忆城市,我对北京充满温情,是因为在年少时代,骑着单车不知疲倦地穿过海淀区的大街小巷,和一群同样迷惘的少年一边长时间地漫步,一边不知所云地争论。但是上海,总是从机场到酒店,在出租车上看着南京路与淮海路逐渐远去。只有一个下午,我和一个美丽的姑娘穿过了弄堂、糕点铺、中学、邮局,在苏州河与汇入黄埔江之前分手,当时夕阳正斜射过来。
那个迷人的下午似乎是在外滩终止的,我走进黄埔公园,那里充满着花岗岩带来的坚硬气息,在三根指向天空的巨大石碑的底座上,刻着官方版本的上海叙事,小刀会的农民起义被视作这座城市的开端,其后是和帝国主义、封建统治者所作的一次次斗争上海如何摆脱它殖民城市的命运的艰苦努力,这座曾经悬挂了〃华人与狗不得入内〃屈辱告示的公园,现在是人民的公园了,也成为了外地人来此游览的必经之地。
历史充满了讥讽。灰色的洋楼上鲜艳的五星红旗在傍晚的风中飘舞,在获得了独立的半个世纪之后,上海人却如此怀念十里洋场与百乐门的岁月,甚至日本占领时期的租界都因为张爱玲的小说而散发出不可抵制的魅力。
我对上海总是充满了偏见,相信它拥有着不可救药的虚荣和势利,崇拜金钱,价值观单调,它的头脑仍是殖民地式的,对于更强大的外来者采取一种习惯性的取悦姿态,而对于弱小者则尽是冷漠与傲慢。我不喜欢高级餐厅里习惯先说英文的服务员,不喜欢市民们对于外国货的迷信,对于上海姑娘们过份热衷于寻找西方男朋友感到不解,在灯火酒绿的外滩的天桥上是乞讨的老人与小孩,在10分钟内,我没看到过一位行人愿意给出一毛钱。
我记得历史学家罗兹·墨菲在1950年代这样形容上海:〃上海是两种文明交汇的地方,两种文明都不起统治作用。对外国人来说,已经没有限制,脱离了自己的文化背景和文化监督,每个人自己就是法律……道德是不相干或无意义的东西……对中国人而言,上海同样没有限制。那些选择这种新生活的人……选择了割断同传统中国联系的做法,并摆脱了强加给他们的约束。〃
这个上海沉睡了40年,苏醒过来,并因新力量的到来带上了新的色彩。尽管夸耀自己是一座典型的商业城市,但政治的色彩却无处不在。在过去的两个月中,一桩本地政府的丑闻暴露了权力与金钱的结合与相互利用是多么地显著。这座超过1300万人口的城市,电视网络、报纸、杂志是用来传播时尚、消费、衣着、流行话语的所用的,它们热衷于评选女性化的美男子,举办浮华却空洞的〃风尚大典〃,夜色下的黄埔江行驶的是架着巨大广告牌的游船,它和两岸的各种闪耀着的霓虹灯光的商标牌一样,既诉说着这座城市的自认的骄傲,也刺激着更多的人加入这场游戏这座城市总是需要这样的强心剂,更昂贵的房价,更多的消费品,和类似世界博览会这样的浩大行为。
在那个下午,我突然感觉到站在讲台上的托马斯·弗里德曼与上海在气质上是如此的相配。这位《纽约时报》的专栏作家的著作像是一本广告语大全,〃Dos资本主义〃、〃凌志汽车与橄榄树〃、〃全球化3。0〃,他迷恋于简化世界,用一种浅薄物质需求来取代人类内心深刻对生活意义的需求。
今天的上海呢?它承继了旧上海的投机心理、对金钱的热衷、崇洋,却失去了昔日畸形的生机勃勃,那种包含着罪恶、动荡、阴谋、暴力的冒险精神。如今的上海不是被笼罩在一种令人厌倦的安全和封闭中吗?那种表面上的自由不过是是买阿玛尼牌或是杰尼亚牌西装的自由。
正文 第32节:语言的革新(1)
溜达 更新时间:2008…3…28 1:10:34 本章字数:840
语言的革新
思维的浅陋让我们的语言变得粗俗而有失精准;而语言的随意凌乱,又使我们更易于产生浅薄的思想。
乔治·奥威尔
我发现自己正在失去幽默感。一年前,我读到V。S。奈保尔的《印度:受伤的文明》时,迅速陷入一种令人晕旋的折服感。在短短的200页内,他比任何人都更好地捕捉到印度的那种在历史的泥淖里不知如何进入新世界的感受,尖利的批评,隐藏在感伤优雅的叙述里,我一心渴望说出他那样的警句:〃就像我们中的一些人一直带着婴儿时期的瞬间印象一样,我身上也一直存留着古老印度的梦幻记忆,它来自于延续至我童年时代的家庭仪规,它为我勾勒出一个已经全然消失的世界。〃
每一个作家总在寻找属于自己的腔调,就像画家寻找色彩,或是音乐家寻求旋律一样。我期待能够寻找到一种独特的腔调来谈论自己的国家,神态超然却又充满温情。但是,在几次尝试之后,我的那种刻意的从容不迫总是不由自主地滑向了粗暴和刻薄。
我生活的国家,有太多令人不尽人意的东西。像很多的发展中国家一样,仅仅为了维持一份体面的日常生活,大多数人的精力与时间就被消耗殆尽。因为一份长久的专制遗产和文化束缚,我们的国民性格中也保留了令人不悦的一面。像印度这样的古老文明一样,今天的中国也是叠缩的历史,你可以轻易地在其中找出前现代的痕迹与后现代的碎片,这些拼贴在一起的碎片所造成的刺眼、刺耳的不和谐随处可见,泛起的沉渣经常和新的时尚联系在一起,那种本质上的单调是以人们颂扬的多元化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