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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长的将官姓左名青龙,年少一点的被唤作右白虎,游姓,因为谐音而得名。
“***,又来了!”
左青龙恨得牙痒痒,却很无奈,尽管不情愿,还是不得不蹲下躲在挡板之后。
军营外,胡骑肆虐,前来挑战的五骑神箭手视唐军如无物,肆无忌惮地靠近到五十步距离内。
“嗖!”“嗖!”“嗖!”……
弓弦声此起彼伏,五道黑影疾速飞向唐军军营。
“噹!”
头盔中箭落地,左青龙吓出一身冷汗。脑袋仅仅露出挡板半厘,就差点被突厥神箭手逮住机会。
另外四支羽箭准确射中四根旗杆,“咔嚓!”一根旗杆因此而折断,旗帜悲壮落地。
突厥人狂妄大笑,呼啸离去。
左青龙怒不可竭,起立冲着突厥人远去的背影狂吼。
“该死!自己不敢应战也就罢了,还不准我们还击,气煞我也!”
右白虎跺着脚恨恨道。
青龙与白虎并非个例,几乎所有的神武军将士均持同样的态度,李怀唐懦弱怯战!
第一天到援,疲累还可以成为避战的藉口,其后两天就说不过去了。
面对冷眼质疑,李怀唐仿似无觉,每天到大营门口瞭望数番,面无表情地观看胡人在军营数百步外辱骂他的表演。
“上将军,让我出战!”
士可杀不可辱。胡一箭无法忍受胡人的谩骂,更无法忍受唐军袍泽的耻笑,虽然他们没有当面表露,可那眼神,实在寒碜。
李怀唐摆手,笑笑,却答非所问:“前天四百步,昨天三百,今天又近了点,二百五。够狂妄!”
狂妄指的是军营外的胡人,远隔两百来步,依然能听到他们的叫骂声。胡人的言语匮乏,来去只有几个词,如无能,胆小,懦夫,为了壮大声势,前来挑战的五胡身后还有数百啦啦队助威,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重复着恶毒之言。
“对付他们,我一个足够,汗血马快,眨眼即可冲入一箭之地。”
胡一箭目测距离,信心十足。
李怀唐摇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们是万中挑一的神箭手,轻视不得。要么不战,要战一击必杀,夺其志!”
胡一箭心急,“可是,”
“我等毋庸操心,上将军已有应对。”陪同在旁边的王忠嗣笑着打断胡一箭。
听王忠嗣这么说,众亲兵疑惑地看向他们的主将,见到的是李怀唐从容不迫的表情。
信心在恢复。上将军从未让他们失望过,从前未曾,现在不会,以后更无可能。
透过营寨木栏之间的缝隙可见,五胡驻马于不足两百步外,笑骂了一阵,见唐军军营毫无反应,竟然嘻笑下马,坐于地上。
摆明是瞧不起唐军!
“上将军!”胡一箭肺都气炸了,带火的目光从突厥人的身上抽回,转移到李怀唐身上,满脸的期待。
“再等等。”
李怀唐淡淡说道,侧目望了眼正在拿着利刃与营寨门较劲的韩二郎与雷万春。
这是一场比拼耐心的战斗。然而,漫长的等待消磨了突厥人蔑尔格提的耐心。三天前,大将勃沂无功而返,李怀唐尾随而至,唐军士气由此大增。
李怀唐的威名果然管用,惧怕和担忧的气氛悄然在突厥军营里蔓延,为了提高士气,打破神话,梅录啜提出一个办法――单挑,从军中挑选出最厉害的神射手挑战李怀唐。他不相信,万中选一的勇士对付不了李怀唐。
这一挑,选出了五人,以来自西突厥莫贺达干部的蔑尔格提为首。
随着莫贺达干部的消亡,神箭无敌的蔑尔格提流落到了东突厥,投在左贤王的麾下,因为身怀绝技,很快脱颖而出,受到重用。李怀唐的到来,给了他展示实力的舞台。可惜的是,当他兴匆匆前去挑战时,却吃了闭门羹。
对手很不给面子。
谩骂,骚扰与下马挑衅,乃出于无奈之举,只为激怒并迫使李怀唐出战。
两百步是一个危险距离,骑兵可以很快进入射程,但是蔑尔格提有信心,对方如果要袭击他,先得打开沉重的营寨门,而开门耗时费力,战马启动更需要过程,他有充裕的应对时间。
理论上确实如此。可李怀唐不认识它,出牌超常规。
轰然倒塌的营寨门吓了突厥人一大跳。缺口处,两名大汉手持大锤,威武侍立,漫天烟尘中,射出一骑火红。
汗血骑!
蔑尔格提等大惊失色,很明显,敌骑是提前在营中启动的,两名大汉将营寨门砸倒之时,他刚好到达。
加速,加速,再加速。
汗血骑转瞬已飘过百步距离,而慌乱爬上马背的突厥人才将变速推至一或二档。
“嗖!”
李怀唐出手了,在马蹄全部凌空之际松弦放箭。箭矢带着果断,带着霸气与准头,射落第一个目标。
马落前蹄,第二支羽箭搭弦。
骑射讲究技巧,战马奔跑马蹄与大地接触时,处于马背上的骑士受到的颠簸最大,很难把握准头,十有**会将羽箭射飞,神箭手概莫能外。只有在战马匀速飞奔之际,才能取得最佳的射击效果,也就是李怀唐目前的状态。而,突厥人的神箭手很尴尬,战马小跑,颠簸激烈,还击徒劳无功,不还就只能眼睁睁等着死神的降临。
“啊!”
又一名神箭手落马,羽箭劲头十足角度刁钻,穿透了他的后腰。
紧接着,每隔一个呼吸,又各有两名突厥神箭手含恨落马。转眼间,突厥人引以为傲的英雄五去其四,剩下的幸运者是蔑尔格提。此君经验丰富,并不一味催促战马,而是蹬里藏身躲在马腹之下,前四支催魂箭没点他的名。
战友的生命为蔑尔格提创造了机会。
反击!
扬眉吐气的一箭离弦,箭如流星,直取李怀唐门面。。
双方的距离不足五十步,根据经验,任何反应都不可能躲过这招突如其来的回马箭。
李怀唐没躲,以弓为刀,电光火石间奇迹般碰掉来箭。
蔑尔格提深深震惊甚至忘记了失望,欲再回头放箭,却发现失去目标,对手不在马背上!
咦?不好!
反应只慢半拍,机会稍纵即逝。说时迟,那时快,汗血马已然追上。李怀唐从马腹下翻起,手中的复合弓被当成套子,狠狠套向对手的脑袋,直至脖子,然后一拉……
弓弦利似刀,轻而易举地切破突厥人最后一名神箭手的喉咙。
杀戮短暂,精彩,震撼。唐军阵营一片激昂欢呼,突厥人则瞠目结舌,恍惚间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对于数百名助威的小鱼小虾,李怀唐不感兴趣,留给随后跟来的亲兵。
宁远铁骑如狼似虎生猛可怖,一个冲锋,数百名啦啦队全军覆没,或死或被俘。
形势的发展完全出乎意料,左贤王又惊又怒,单挑成了作茧自缚的蠢举,进一步打击己方的士气。
第676章 大会战
传说李怀唐无敌,宁远铁骑不可战胜。 听者基本一笑置之以为神话,经过一场鬼神莫测的单挑,亲眼目睹者始接受,尤觉前言表达欠缺深度,理解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尤其是突厥人的反应,丧生的数名神箭手在他们眼中高不可攀,个个具有百夫难挡之勇,却被敌人秒杀,还是那样的轻易,干脆利索,宛如探囊取物。太可怕了!李怀唐。
屋漏偏逢连夜雨,唐皇率领的主力到达了,唐军的实力得到进一步的加强。
士气在消沉,恐惧在蔓延。
左贤王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无计可施。
决战!
梅录啜的态度坚决。与其让为数不多的意志消耗在等待中,莫如付诸一战,来自大唐腹地的唐军,其战斗力并无想像中可怕,这可从云中郡城下的小试锋芒之战中得到证实。李怀唐再厉害,也不过匹夫之勇,在千军万马中难掀起什么风浪。
突厥人很快作出决定,数骑传令兵带着战书驰向唐军军营。
唐军也在商议中。将领们齐聚于皇帝的大帐内。
崔希逸先做敌我态势分析,而后皇帝问计。
王忠嗣出列。
“陛下,请准臣率五千轻骑袭敌后方!”
初生牛犊不怕虎,出言惊人。
诚如刚才崔希逸所分析,左贤王的主力基本在此,其后方空虚,若此时悄悄分出一支骑兵绕到敌后,将他们的老巢砸个稀巴烂,完胜可期。
崔希逸与李怀唐表示可行。突厥人战力强悍,胜之需要付出一定代价,王忠嗣建议的奇兵可起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作用,扩大战果,减少损失。
但是,王珙又再次充当了反对派角色。
“一派胡言!”
“分兵乃兵家大忌,大战在即,难道你就没想过陛下的安危?更何况,我们知道敌人的老巢在哪?左贤王能主动行攻击之举,说明他早有准备,又岂能让遂我们所愿?”
李怀唐苦笑,动辄与皇帝的性命挂钩,这仗不用打了,都团团围着这个九五之尊转等死算。
说到底,李隆基不愿冒险,王珙所言甚合他意。
王忠嗣只得到了些慰勉之言,不由失望退下。
从王珙得意的神色中,李怀唐读到了“妒贤忌才”四字。王珙不学无术,依靠着李林甫的关系爬上兵部尚书之位,战场上,指望他给出啥有建设性意见那是妄想。别人的才华,他人的闪光,是他平庸的最好参照,站到王忠嗣对立面是他唯一的选择,为反对而反对。
问计陷入沉默,期间有士兵奉一封书信,突厥人的信使用箭将邀战函射入营内。
“好胆!”
李隆基震怒,左贤王明目张胆地提出会猎对他来说是一种侮辱。
主忧臣更忧,王珙一脸愤然,慷慨激昂道:“臣不才,愿为先锋,定教狂徒明白何为天子雷霆之怒!”
先锋?李怀唐哑然失笑。转身向后的那种还差不多,就像丢掉辽西城一般。
为帝者数十年,李隆基自然明白这只是王珙的表忠心,没当真让他为将去厮杀。不过,王珙的大义凛然激发了他的热血,“传令全军备战,明天与突厥人会战!”
“不妥!陛下,”崔希逸心下暗叫不妙,“我军远来疲惫不堪,不适宜立刻投入战斗。因为膘骑大将军的两场胜捷,目前我军士气高涨,而突厥人反之,所以决战宜迟不宜早,待突厥人的士气落至低谷再会战不迟。”
大将军陈玄礼附议:“安使君已折返领军,幽州军不日即可到达,不妨再等等。”
如果崔希逸不提李怀唐,说不定李隆基还能听进劝谏,到目前为止,李怀唐以区区三百人反客为主,风头盖他一筹,让他颇为不爽。难道最后的击败敌人也需要依靠李怀唐的威名?
见到皇帝脸色一沉,王珙第一个跳将出来。“崔总管谬矣,突厥人不堪一击,以五千之众伏击三百而惨败,破敌正当此时!”
金沙滩一战,李怀唐以三百部众斩首五百八,而自身的损失微不足道,再观察突厥人的简陋装备,王珙得出结论,敌人的战斗力不值一提。
基于同样的认识,李隆基起了轻敌之心。
“毋庸再议,朕意已决。所谓士气可鼓不可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泄。”
李怀唐苦笑,仿佛看见了明天的惨烈……
明天转眼即到,生死决战一触即发。
北风萧索,旌旗猎猎,战马嘶鸣,两支庞大的军队之间,肃杀之气郁聚,浓烈。
唐军摆出千年不变的阵型,步兵居中,骑兵两翼,中间的步兵阵依次由重步兵、步弓手,弩手组成。李隆基押后运筹帷幄。
左贤王部同样分成三大集团,左右两翼对应以归附的室韦部与契丹奚族一部,他自领主力坐镇中央。
没有口水战,也没有单挑,一场低烈度的厮杀揭开了会战的帷幕。
左贤王首先派出五千骑冲击唐军的步兵阵。
骑兵上千,跑动的气势骇人,大地为之震动,视线被其卷起的尘土所遮蔽。初历阵者无法辨清对方有多少人马,心中极易产生震撼与恐慌。
“快,快擂鼓号令放弩箭杀死他们!”
王珙脸色煞白,急匆匆下令。中军所在搭建一座木制高台,李隆基等人站于其上,前方的动作一目了然。
“等等,”身为顾问,有责任指出错误所在,李怀唐道,“敌骑不过前来试探,观其阵势人数最多五千,弩阵只适宜三放其一。”
李隆基将信将疑,望向崔希逸,得到的是点头赞同。
“传令,所有弩阵,以三排为组,首排放箭!”
形势紧张,李隆基不得不从善如流。
弩床阵早已蓄势待发,战鼓擂,令旗摇,上千支弩箭闪过天空,划过八百步距离,覆盖在预先测量好的范围内。
每一架床弩所发的弩箭,由一大八小组成,中间的主箭粗如手臂,威力强大,遇者几无生还之理,即使被擦碰着也逃不过落马的命运。
突厥骑兵受到打击,损失不小,直接间接死伤者超过三百人,阵势因此而出现混乱。
开弓无回头箭,突厥人的进攻继续。距离缩短到三四百步,脚踏弩(唐军称之为伏远弩)发言,此时,重步兵也在使用强弩,匆匆放完弩箭立刻列阵迎敌。
弩箭如蝗,从敌骑阵中穿行,无情穿杀挡在其前方的目标,无论战马或人,无论铠甲与否。
进入百步,步弓手逞威,一轮轮抛射,在阵前形成箭幕,不时有敌骑落马死于马蹄之下。
从箭幕中埋头冲出来的骑兵弯刀高举,怪叫怒吼。风水轮流转,付出沉重的代价后该轮到他们尽情杀戮了。
砰!
惊涛拍岸,惨烈无比。带着巨大动能的战马撞在唐军重步兵的巨盾上,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惨叫声、马匹嘶鸣声与怒吼厮杀,一团团血雾溅起,头颅,残肢,兵器,不时飞舞于空中,打着旋转又落下。
孙贵双股颤抖尿意频频,想后退,可惜身后无路,在他身后同样是如墙的盾阵,密密麻麻严严实实。本来在他前面还有一排铁盾的,战斗激烈程度远超他所想,数个呼吸的功夫,前排的袍泽战死者十之**,凶悍的突厥人闯到了他面前。
马蹄高高扬起,踏在孙贵的盾牌上。巨大的力量传来,排山倒海般,将铁盾撞退。铁盾与孙贵有个亲密约会,“砰!”孙贵眼冒金星,大量的鲜血从鼻孔里涌出。
孙贵瘫坐地上,在他眼里,突厥人狰狞的面孔宛如世间最可怕的魔鬼。马蹄受控于突厥人,再次高高扬起于他的脑袋之上。
完了!
孙贵闭上眼睛,很奇怪,居然啊想起了家里的娘亲……
一声惨烈的马嘶在孙贵耳边炸响,久等的马蹄未见落下,睁开眼,进入眼帘的的一把长矛,长矛捅穿了准备要他命的战马,带着痛苦,战马倒地,他得救了。
“三郎,速起!”
救孙贵的人是他父亲,孙兴。孙贵在家排行第三,故名贵,洛阳人,与父亲同为府兵,隶属羽林卫。像他们爷俩这样的父子兵,在羽林卫里屡见不鲜,比如刚刚战殒的前排重甲兵均来自邻村的柳家庄与田村,而第二排大多数是孙家庄的府兵。
孙贵刚站起来,撕心裂肺的一幕在他眼前悍然上演。落马的突厥胡举刀跳过马尸,弯刀抡过,孙兴的脑袋飞起,鲜血喷涌。孙兴挥洒的鲜血再次救儿郎一命,胡人被鲜血蒙眼,看不清目标,弯刀砍在孙贵的铠甲上。重步兵身上的铠甲坚固无比,胡人再砍上十刀还是同样的结果。
“啊!”
孙贵发狂冲上前,抱着胡人,张嘴就咬,咬在对方的脖子上,咬破他的大动脉,生生地撕下一块肉来。
胡人惊恐地捂着脖子,却无法阻止热血从他的指缝之间汨汨流出。
“去死!”
孙贵捡起胡人掉落的弯刀,狠狠挥过,因为缺乏经验与技巧,没能干脆利索砍下敌人的脑袋,弯刀从脖子处斜斜切入,被骨头卡住。
战况惨烈,你死我活,第二排重步兵死伤过半。又一敌骑冲来,无差别式撞击,将奄奄一息的胡人撞倒,压在孙贵的身上,孙贵倒在数具尸体之上,想站起来,无奈到处是湿滑黏糊的血液,兼且无法摆脱身上死绝胡人的重量,尝试数次均失败。
很神奇,如林的马蹄在他身边乱踩,愣是没伤着他本根毫毛。
孙贵疯了,躺在尸体堆里挥舞弯刀乱砍,接连砍倒两匹战马……
战场上,血流成河,尸积如山,人的,马的,惨不忍睹,哀嚎不绝于耳,震颤着初上战阵者的脆弱心灵。
第677章 敢言退者死!
无论是王珙,抑或李隆基,还是许多将士,此刻心里多了几个疑问:仅有三百骑的李怀唐究竟是如何击败五千突厥人的?同样面对着五千敌骑,为何战果相差有如天壤之别?莫非待遇不同,他所遇到的都是土鸡瓦狗?
左贤王的试探性进攻退去,战斗暂时结束,羽林军的重步兵死伤过千,敌骑估计伤亡多一点,不过他们有一半是倒在冲锋的路途上,公允来说,如果不借助远程打击武器的帮助,恐怕羽林军已经奔溃。
“可惜我们没有带陌刀来!”
李隆基叹息,看样子有点懊悔的意思。
轻骑兵最大的克星是陌刀,京畿部队身材高大者少,陌刀只装备到胡人较多的安西军。问题不在装备,同样的条件,宁远铁骑可以创造一场完胜,绝不会让敌骑轻易撤退。论士气,作战意志与战斗技巧,羽林军相差太远。
看来,和平非军队的福音,军队不时需要战火磨砺,否则会被暖风熏成豆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