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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微微一怔,他活了二十余年,还从来没有胆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同自己要东西,今番第一次见了,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长东看得两只眼睛都直了,心忖着这不是忤逆犯上吗?这要是传出去,可就是杀头的罪名啊。想着,他的心里就多了几分焦急,张开嘴巴,想要提醒百姓一下的,奈何声音未出,就已经被自己的主子洞穿了心事。
“嗖——”一颗不知道是石头还是珠子的东西打在了长东的哑穴上,使得那堂堂的七尺男儿活脱脱成了一个哑巴。
而正在质问那人的百姓,见着对方迟迟都没有动作,便是不客气地问:“怎么?没有东西能证明你的身份吗?”说完这一番话后,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声,声音不大,却是叫所有人都能听出其中的不屑。他转过了头,“看见了没?我就知道他不会是朝廷派下来的钦差的!皇上日理万机,那些朝臣一直都巴不得替他分担分担,又怎么可能会有那么的闲工夫来咱们戚川呢!”
这样的话落入那人的耳朵中,激起了好一片复杂。几经沉淀与忍耐,他的心终于是恢复了平静。他低下头,从怀中摸出一块长方形的牌子,对着那名百姓的背影,“不知道这个牌子可以不可以。”
那名精壮小伙儿本就没有什么耐性,听见对方这样说了,更是显得不客气,“没有朝廷钦差的令牌,你瞎起什么哄?”一边说着,一边转过了身子,随手抓起那人手中的那块方形的牌子,看也不看的就扔到了地上,“走开,带着你那块不知道什么的牌子走开!”
动作来得突然且直接,就连站在一旁的储沂轩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微微皱了一下好看的眉头,觉得这个时候应该有个人来揭穿那人的身份才是。想着,便又将目光转移到了长东那边,刚好看见一张因为焦急而憋得有些涨红的脸。
那股憨态可掬的模样,还真是叫储沂轩忍俊不禁。他沉了沉,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趁着谁都没有注意到,又是弹到了长东的身上,不偏不倚,刚好解开了那被封上的哑穴。
一向都是一根筋的长东,此时此刻正在替那个精壮小伙儿感到焦急,只觉得背脊上突然痛了一下,然后便没有什么然后了。
“你这不是作死吗?”长东的声音兀自响了起来,声音才出,竟然把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我能说话了?长东不确定地想着,然而这样的疑问只在他的心头停留了短暂的一瞬间,便又被那强而浓烈的担忧完全取代。
“你说谁作死呢?”那名精壮小伙儿不客气地反问道。
长东挺了挺腰板儿,“说得就是你!大胆刁民,居然连我朝太子的腰牌都敢随手丢掉!”
“太子?什么太子?”那名精壮小伙儿显然没有听懂,抑或说太子这个称呼对他来说太过陌生,陌生到一时之间竟然想不起来匹配的人。
这人,还真是……天风不忍心地摇了摇头,以前,她一直觉得长东是这个世上最笨的人,不想今天竟然看见了更甚的。不,如果长东是笨的话,那于他而言就不止是笨那么简单了,除此之外,还有愚钝。别看那名精壮小伙儿生得机灵,可事实上真的是愚蠢到家了。
为了能叫那名精壮小伙很快便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天风偷偷弯下了身子,在众多双鞋子间找寻到了那块并没有被人抛远的牌子,是一块金灿灿的牌子,举到对方面前,“你睁开眼睛好好看清楚了!”
阳光之下,那块金色的牌子好像变得会发光一般,极为夺目耀眼。
“看清楚了,这可是太子的腰牌!”这一次说话的是长东,方才他就想用这种不客气的态度,奈何自己却被自家主子封住了嘴巴。不过,既然储沂轩选择了不要叫他轻易开口说话,那他尽管执行也就算了。
而那名精壮的小伙子呢,除了被太阳折射的光芒晃花了眼镜的话,根本就不认识上面的字。
他不认识,并不代表其他人也是同样的不认识。在看清腰牌上面的字后,谢小桃不经意地皱起了眉头。太子……没想到太子居然也来了……
问的同时,谢小桃也终于是想到了对方为何会给自己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原来在储沂轩凯旋而归的时候,她曾经远远看过太子,只是那个时候他们相处得太过遥远,以至于她根本就没有用心记住过。
“当真是太子吗?”那名精壮的小伙儿仍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态度,双膝却是不受控制地屈了下来。他的脚软了软,刚好跪倒在了太子的面前。
见状,太子连忙上手去搀扶对方,“别跪下,快起来。”
“太子恕罪……”那名精壮小伙竟然换了另外一种态度,更刚刚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无妨!有道是不知者不罪。”太子甚是宽宏大量地说,根本就不把刚刚的事情放在心上。
那名精壮小伙儿被彻底地扶了起来,一双小而有神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站在他面前的太子,仍是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这一次不是在质疑太子的身份,而是在捉摸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当真就这样随意地放过了他吗?毕竟刚刚是他毫不客气的将对方的腰牌丢到地上去的。
身份终于被公开了,太子自然也是没有了什么顾虑,同着这密密麻麻的百姓,认真地说:“乡亲们,本宫就是由朝廷派下来的。这下你们该相信我刚刚的那一番话了吧?朝廷是不会随便放弃你们的,除非你们已经到了自暴自弃的地步了!”
421不堪一击
谢小桃略略吃了一惊,并不是以为这样一番正儿八经的言论,而是因为完全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出现在戚川。
感慨之余,谢小桃又是将目光移到了太子的脸上,又是一番认真的审视,才发现对方竟与储沂轩有几分相似之处,同样都是俊美无俦的俊朗面容,只不过相对于储沂轩的那一张来说,太子的却是少了几分英气,不,确切地说,是多了几分优柔寡断。这样的性子是不是才促成了他前世的惨淡下场?
谢小桃并不确定,亦是没有想出答案,就被新的疑问所取代。
都道众位皇子当中,皇上最为偏爱的便是这位由正宫娘娘所出的太子了,宠爱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苏绍、陈玉珍对大女儿苏婉婷那般。
如今那位最得宠的太子居然出现在了这里——一个瘟疫肆意横行的地方,这当真是皇上的安排吗?
谢小桃并不认为这是皇上为了帮着太子树立威望而产生的决定。如此一想,她就更加确定太子其实是偷偷跑出来的。
奇怪,倘若真的是那样的话,太子就这么公然出现在百姓的面前,岂不是太过招摇了?
想着想着,谢小桃的脑海里便是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也是不自觉的向着远处望了过去,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着那个绝世无双的美男子——储沂轩。
若是她猜测不错的话,如今太子之所以能“堂而皇之”公然出现在大家面前,其中一定和储沂轩脱不了关系。
这样刚好解释了,为何储沂轩从出现到现在办事情一直拖拖拉拉的原因了。一直以来,谢小桃都认为储沂轩是在给那人下套,等待着最为致命的一击,可如今看来,更多的则是为太子造势,叫他能这般风风光光出现,日后就算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也不至于太过难以开口解释。
有了太子的华丽登场,那些躁动难平的百姓渐渐变得安静了下来。毫无疑问,太子的出现,仿若是给他们每一个人都吃了一颗定心丸。这样的仙丹妙药恐怕是谢小桃穷极一生都不可能配制出来的。
……
随着戚川百姓的慢慢消停下来,一天的时间竟然是如同从手指间漏下的清水一般,稍纵即逝。
小轩窗前,谢小桃斜倚着墙静静地注视着远处那一片被夕阳染红的晚霞,心头是说不出的疲惫,仿佛这些日子以来所积累的,都如洪水泛滥一般,一下子涌了出来。
只不过是短短两天的光景,她就已经深刻地领会到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就好像那用沙子堆起来的小房子,被风一吹,便会失去了本来的模样。
这算不算是她做人的失败呢?谢小桃在心里默默问着自己,转而便是极力否定了。还说别人呢,她不也是一样?要完完全全相信一个人,绝对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做到的。
大约是想通了,堆积在谢小桃心头的郁气终于是慢慢有了消散之意。
这时候,房间的门被人推开了。连翘端着一盅刚刚煲好的热汤走了进来,瞧着窗前那怅然若失的瘦小身影,心情也跟着变得差了起来。“小姐,来喝点汤吧。晚上的时候,您就没有吃什么东西。”她努力保持着笑容,可任由她如何努力,都始终遮盖不掉其中的苦涩与酸胀。
谢小桃侧过了头,刚好看见连翘一副郁郁的模样,便是勉强挤出了一丝惨淡的笑容,“我不吃,是因为根本就不饿。这都快接近晚上了,你还端着这么一盅汤过来,莫不是想胖死你家小姐?”她打趣道,意图消除掉混杂在空气里的沉默。
“哪有?咱家小姐才不胖呢!奴婢瞧着您最近一段时间都瘦了,整整瘦了一圈呢!这瘦瘦小小的身板儿要是叫凤小姐看见了,指不定要多心疼呢!”说着,连翘忽然闭上了嘴巴,好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
果然,在提到琅少以后,谢小桃才舒展没多久的眉,又一次深深揪到了一起,算起来,她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琅少了。
“这些日子,你可曾回过医馆?”谢小桃认真地问,其实是想问连翘有没有回去看过琅少。自从陈家败落以后,她就不曾见着琅少来过这间宅院,开始的时候,身边少了一个叽叽喳喳的人,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可后来忙着忙着就把这件事忘记了,而且忘得是那样的彻底。
跟随谢小桃多年,连翘又怎么听不出对方的言外之意?只可惜,她并不能给自家小姐一个满意地答案。
连翘无奈地摇了摇头,“最近一直都在这边忙,还没有顾得上回去。”
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谢小桃并没有责怪之意。她沉默地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叹,心里则是忍不住担忧起那个平日里总是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琅少来,只是她并不清楚,那个一向嘻嘻哈哈的男人此时此刻根本就没有在医馆。
……
踏着一路橙黄的晚霞,阿夏从行馆大门穿过,沿着那曲曲折折的游廊向着深处走。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光景,终于是来到了自己所要找的房间前。
她顿住脚步,伸出手,推开了那两扇紧紧合在一起的木门,才一推开,一股浓烈的酒气便是扑面而来。
阿夏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正欲迈开步子,向里面走时,一个横躺着的酒坛便是映入了她的眼帘。
她小心地避开了这一只,不想屋子里还有很多,原本很简单的一段路,竟然因为要时时躲避而变得漫长无比。
费了好一番功夫,阿夏总算是来到了房间最深处,瞧着那个仍在往嘴里不停灌酒的人儿,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
而正端着酒坛,不断往自己嘴巴里灌酒的琅少只是余光隐约看见了一道红艳如火的身影从自己身边一闪而过,稍稍想了一会儿,便是想出了对方的身份,用那带着浓浓酒香的声音,亲切地问了句,“来了?是来陪我喝酒的吗?”
阿夏摇头拒绝,“这里有你一个醉鬼就够了。”
琅少不屑地哼了一声,“罢了,你不乐意就算了。这么好的酒水就叫我一个独自享用吧!”说着,他又端起酒坛,仰头开始往自己嘴巴里灌酒,美其名曰是灌,其实更像是用酒水洗脸。
看到琅少如此的自暴自弃,阿夏不经意地挑起了乌黑的眉。她伸出手,一把将酒坛从琅少手中夺了过来,“都喝了这么多天了,你还要喝到什么时候?”
被人突然夺了酒坛,琅少自然是不高兴,伸出手,打算去抢,一边抢,一边道:“喝到什么时候,自然是喝到没有酒水为止!”
“没有酒水,是吧?好!”阿夏高高举起了酒坛,狠狠摔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那只酒坛便是被摔得四分五裂。
这样的声音触动了琅少,仿佛被摔的不是一只酒坛,而是他的心一般,“你想干什么?是不是连你也开始瞧不起我了?”
“是,我是瞧不起你,瞧不起这样一个只会自暴自弃的你。之前,你明明已经向我保证过了,不再消沉于过去的阴影中,可你看看现在,这么多天了,你都一直在做什么!”阿夏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想要把琅少从浑浑噩噩中骂醒。
“做什么?自然是喝酒了!”事实证明,那样一番激烈的话,并没有触动琅少的内心,抑或说是他只是假装根本就没有听懂。一坛酒被摔了个粉碎,没关系,他还有另外一坛。说完,他便就近抱起了一只,拔开坛口的封印,贪婪地灌了起来。
是,他是曾经答应过阿夏,答应过储沂轩,不会再被过去的阴霾所困扰,可当他看见陈玉寒、陈玉霜两兄弟被人绑在架子上,他们的父母苦苦哀求的情景时,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满脑子全是自己母亲惨死的情形。
至亲之人在自己面前被活活烧死,却又无能为力,甚至连站出来的勇气都没有,那样的痛苦绝对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表述清楚的。想着想着,眼泪便是沿着眼角淌了下来,好在有酒水的遮掩,任谁都看不出来。母亲,是孩儿不孝,如果不是孩儿的突然出现,你就不会被人烧死了。
琅少满是自责地想着,然而就算他再忏悔一千次、一万次,他的母亲也终归不可能再回来了。
“酒,是个好东西,这个世上也唯有它才是对人最真心的那个!”琅少醉意醺醺地道。
阿夏兀自冷冷笑了一笑,“你说这样的话,叫爷听见了该有多伤心!”她恶狠狠地瞪着琅少,可对方只专注于眼前的美酒当中,根本就没有任何异样,“就算不是爷,那苏四小姐呢?”
听见有人提到了谢小桃,琅少手中的动作忽然停了一下。
就是这么短短的一下,却是叫阿夏看了个正着,“你不是曾经答应过她,要好好保护她的吗?那你知不知道这两天都发生了什么事?”
422意志消沉
琅少的心猛地抽了一下,却是强作镇定地问:“发生了什么事?”说着,挂了一层青色胡茬的脸上竟是浮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容,不知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其他,“难道是宅院里的那些病人病都被治好了,所以争着抢着想要感谢小桃花?”这种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更何况是要说给别人听呢?
看着琅少这般自暴自弃,阿夏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几经挣扎,最后还是决定将这两天所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说给对方听,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去听!“如果真的是那样也就好了,可事实上,没有。”
琅少低着头,只是专注地注视着褐色坛子里冒着淳淳香气的酒水,好像根本没有在听一般。
然而,这样的漠视并不足以改变阿夏的决定,“你大概不知道吧?只是短短两天的时间,就有两拨人聚在一起,打算去为难苏四小姐!每一次的阵仗都好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啊……怎么会这样?琅少的心不由得被揪了起来,虽然很想闹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想来想去,还是选择了强行压制住这不经意间泛出来的好奇与担忧,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继续低头,看着那飘忽不定的水面。
“几日以前,戚川又发现有人染上了瘟疫。原本,苏四小姐是打算把这件事隐瞒下来的,至少要等着把宅院里的那群病人的病治好了再说。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消息突然被传了出去,最先听闻了消息的就是住在宅院里的人,大家聚在了一起,气势汹汹的打算同苏四小姐要个说完!”阿夏如实描述着她所知道的有限的内容,“纵然那些病人的病还都没有完全好,但大伙合力围攻,也是难以应付的。为此,连翘的额头都被磕破了。”
什么!琅少猛地抬起了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打量着阿夏,转而又意识到了什么,赶忙把头重新垂了下去,想要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小桃花人很聪明,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啊,相信这件事也一定不算什么。”他口是心非地说着,心里却是在忍不住祈祷着谢小桃不要出什么事。
这样的动作,阿夏看在眼中,却是没有急于拆穿,“聪明有什么用?要知道那些病人都是一些只会下地种田的莽夫,真要是发起飙来,谁还给你时间讲道理?最后,那群人非要逼着苏四小姐给他们大伙一个交代……”
听到这里,琅少勉强松了一口气。他想,既然阿夏这样说了,就说明这件事已经被谢小桃压了下来,哪怕只是暂时的而已。他相信,依照谢小桃的聪明才智,只要稍稍多给几天功夫就一定能想出来解决的办法。
“奈何,这件事还没有结束,便又发生了另外一件事。”阿夏话锋一转,说到这里,却是故意停顿了下来。
琅少正在把玩着酒坛的手忽然僵了一僵,才有了舒展之势的眉头又一次紧紧皱了起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