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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鄙贱晚晴,两日后自来取图。”晚晴柔柔一笑,便要起身告辞。
夏颜听了这名字,瞳仁都大了一圈,翕动了两下嘴,到底把心头的话咽了下去。客人的*可不能随意揭开,她不欲多说,夏颜也不能多言。若她真是苏敬文的相好,这青楼女的身份就着实尴尬,若不是,就更不能提这话了。
夏颜只失神了一瞬便恢复平常,捏着裙裾起身恭送客人。开门做生意,没道理把人往外撵,再说谁会和银子过不去,两下里都不说,这事儿就瞒过去了。
一时间还没灵感,她便拿了一本衣料册子翻阅起来,厚厚一本册子上缝了各色巴掌大的裁片,都是夏颜拣了一些存货的料子裁下的,每回没有头绪的时候就拿出来翻翻,也时常能迸现出一些灵感来。
有一块艾绿的织花缎子入了她的眼,上头记着编号,庚字开头的是从外面织造厂采买回来的。夏颜还记得这块料子,进普通棉绸的时候一眼就相中了的,因要价极高,只裁了半匹回来,现下正搁在靠墙的多宝格里。
夏颜寻着编号找到了,铺展开细看一回,艾绿本就偏嫩,织花又是月牙白的,一眼望去是极雅致的。花样是桔梗,用金线勾勒出轮廓,五瓣绽开,如星辰一般。
心里已经有了草稿,便铺展开宣纸,研了磨慢慢勾勒起来,奈何拿着叶筋的手不听使唤,线条画得时粗时细,与她想象中的样子相去甚远,只好丢开笔,削尖了炭条重新画起来,至此她才后悔没早些提笔练画。
粗粗画了个轮廓,又渲染了色,便卷好放入细竹筒里,打算再去磨一磨何漾。
下楼时,老旧的楼梯发出一阵响儿,正在打瞌睡的曹娘子一个激灵醒了,一下子起猛了有些头晕,扶着柜台缓神儿,夏颜路过时立即腆起笑脸:“东家,出门呐?”
夏颜嗯了一声,瞥了眼她嘴角的梦涎没多言,指着正逛店的两个小娘道:“里头两位客人,仔细招呼着。”
曹娘子捣头应了,待夏颜的身影看不见时,又懒懒散散坐了回去,对着讨论花色的小娘子们砸砸嘴。逛了半天也不见掏钱袋子,可见是俩穷鬼。
回到家,何漾难得在家清闲练字,夏颜把手中的布包放下,咦了一声:“难得你今日没去拜师访友?回来有小一个月了罢,一日日的帖子都没断过。”
“那些个文会我都推了,左不过是些赏花赋诗的行径,谁耐烦天天作这个?”写好一张大字,何漾举起品鉴起来。
“你是怕肚里墨水空了叫人瞧出来是草包罢,”夏颜照例刺了他两句,又想起今儿有求于他,便又放下身段嘻嘻笑了:“我这儿有个图样子画不出来,烦请你搭把手。”
“才还不是说我草包,鄙人哪里敢在高才面前卖弄?”何漾不理她,又铺了一张纸蘸墨落笔。
夏颜赶紧走到跟前,拂起袖子替他磨墨:“你会错了意,我说你是一株兰草呢。蕙质兰心,蕙质兰心。”
何漾拿笔杆子敲了她一记:“又乱用文词,说出去可不是丢我的脸。罢了,究竟要作何画?”
夏颜把自己画的粗稿展开,何漾见了直皱眉头:“练了这么些日子,你就画出这个来?是谁天天嚼草来着?”
“我我我,我肚子里都是草。这不实在赶不及了,你就帮我这一回,改明儿再送你一套新书封。”夏颜哼哼了两声,拽了拽他的袖子,半是撒娇半是哀求。
何漾最受不住她这样,抖了抖手抽回袖子,换过一张干净的毛毡子,铺了新熟宣,小笔一勾握在手中,看着还在发愣的夏颜啧了一声:“还不快把颜色笔洗准备好?”
夏颜迅速换了干净的水,把小碟子一气儿摆齐,何漾已经换了墨,滴了水磨着,待她接过手去就拿出个小乳钵子,拣了几个胶条放在鼻尖一闻:“剩下的都给你带回去罢,这东西娇气,放不了几天就要变味儿。”
说罢把胶条研碎,用水泡了约一盏茶功夫,才放在小炉子上熬化了。
调制好胶便要调色,色块买回来后都磨成了粉,此时拿小勺挖了放在碟子里,用胶和匀了既可。
一套工具都备齐全了,何漾才执起笔勾线,夏颜搬了凳子坐在旁边观看,只见他下笔极稳,一通双勾白描就显出了墨韵。
“脸上五岳五官先不画了,要画出神形最耗功夫,先把衣服画好,”夏颜取出衣料样片,递给了他道,“就是这样的织花缎子,样式按照我给你的稿图画。”
何漾正画在兴头上,被这么一打岔便不乐意了:“你怎这般聒噪,我作的画岂能马虎。”
夏颜只好软了语气央求道:“何孝廉行行好,可别只顾着自己画得尽兴,我这是要送给客户审阅的。”
何漾充耳不闻,勾皴擦点一气呵成,几笔渲染下来,一副仕女图便隐隐可见了:“放心,耽误不了你的生意。”
第29章 画册
何漾双手执羊毫笔,一手蘸墨,一手蘸水,灵活交替着染色。夏颜托着腮在一边看得昏昏欲睡,在她看来,这图样已经画得足够细致了,完全达到了她的要求。可他一画到兴起,就不肯撒手了。
最后一笔落成,何漾取了印就要盖章,被夏颜急急拦下:“大哥,您这是作何?我这是样式册子啊!”
“抱歉抱歉,我还当是自个儿的画作,”他醒过神来,脸上颇有些赧意,可又细想一回便有些恼了,“怎的,我落款盖章你还不乐意?你可知如今外头有多少人求我的画?”
“莫恼莫恼,我不是那般意思,”夏颜拍拍他的胳膊安抚一番,这才站到正面瞧起这幅画来,“咦,这人物怎么瞧着眼熟?”
何漾听了这话也低下头端详起来,何止是眼熟,正主可不就在眼前?夏颜一插腰,沉了声音:“你作甚要画我的样子?”
两厢一对比,果真有些相似,这下他本白皙的脸眼见儿的红了:“这张画作废,我再重画一幅。”
说罢就要抽走,被夏颜紧紧捂住了:“罢了罢了,先用这幅罢,画得着实好,这笔生意准能谈成。”
“不可!你一未出阁的姑娘家,画像怎能流落到外头去,”当下硬是把她的手掰开,抽走了纸夹到书扉里,“我再替你画个更好的。”
夏颜一口浊气堵到胸口,跺了跺脚撒气,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又开始磨墨熬胶。
这回作画可就不那么顺畅了,何漾画上两笔,却总要修修改改,加入自己的想法,夏颜急得直跳脚:“这儿应该画琵琶扣,不是草盘扣。腰身再瘦些,衣料是贴身的!”
“哪个良家子会这样穿,听我的才是!”何漾与她犟嘴,偏不如她意,直把她气得七窍生烟。
一个线稿就废了三四张纸,直到月上眉梢两人还在争论。夏颜这回是真动了怒,身为设计师最忌讳别人篡改创意,当下冷了脸,提脚就要走,被何漾一把抓住了手:“你先别恼,听我细说,你这衣裙美则美矣,可……寻常人家是不会上身的,届时惹恼了顾客岂不有损?”
这件衣裙的设计确实凹凸有致,极显线条,夏颜也是想着晚晴作为青楼女子,穿衣打扮更大胆些也无妨,可万一,真惹恼了人家呢?
想到这一层,*辣的怒火又渐渐散了,可到底还是烦他,依旧没给一副好脸色。
夏颜又端回凳子重新坐下,咬着手指思量起来,何漾就在一边百无聊赖地洗笔,把水波晃了一圈又一圈。
“这样罢,你再加个镂空罩衣,大致形状是这样的。”夏颜拿衣纹笔潦草画了个结构,涂上几点就算作是花纹了。
何漾看了,竟也能会意,重新执起笔一声不吭画了起来,这回倒是老老实实不再添减了,夏颜这才松了一口气。两人都还饿着肚子,夏颜见他画得入神,便不去打扰他,径自去厨房准备吃食了。
这几日她也是早出晚归,家里的米缸还剩一层底子了,便都倒了出来用水淘澄,切碎了青菜熬粥,又摸了两个咸鸭蛋切成小丁,一齐倒进了粥汤里熬。
早上还吃剩几个馒头,一并切成了片,裹着鸡蛋汁下油锅,不一会儿香味就飘散了出来。
何漾鼻尖翕动,肚里虽空着,心头却满足,任他俩再怎么吵闹,总不消一刻钟就能和好,倒真像两个稚童似的,想到此,又无声笑了。
夏颜在厨房里翻找一回,把短缺的食材都记下,明儿正好赶大集,菜市里的菜肉便宜,定要多屯一些口粮家来。
两人对坐吃饭,何漾说了些读书的趣事,夏颜闷闷应上两声。饭后何漾回屋继续作画,夏颜便进入空间做衣,直到打更才出来,见他屋里的灯还亮着,端了一碗热汤水送去便回房歇了,也不知他究竟熬到了多会子。
翌日清早何漾就把画稿赶出来了,双眼熬得通红,怕是一宿没睡,夏颜不禁又有些心软:“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多等几天也是成的。”
“你既这么看重这幅图样,想来是极重要的,早早替你画好,也好早些安心。”
夏颜接过一看,眼神顿时一亮,加了一件牙色纱衣立马就不一样了,去了低俗,更加高雅妩媚。一想到这件改良的设计是出自何漾之手,又要穿在晚晴身上,心里顿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了。
下半晌晚晴如期赴约,夏颜不经意细细打量起她的容貌来,五官算不上绝美,气质倒是出尘,苏敬文替她求的那件衣裳是极衬她的,眼角一颗小泪痣极有韵味,越看越觉得有种吸引人的特质,也不知她和何漾之间,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愫。
晚晴见夏颜眼神有些空了,嘴角微翘轻摇了她:“夏掌柜,现在就量尺寸吗?”
夏颜回过神来眨眨眼,把皮尺挂在脖颈上,忙清了清嗓子:“对,你随我来里间,褪了衣衫再量,那衣裙贴身,可得量准了。”
经过被何漾磋磨的那一通,夏颜更是下定了决心要把画练好。原本抱着三分玩乐的态度彻底改了,只拿出十分精神来练。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何漾把绘画技法都教给了她,剩下的端看她自己了。写意泼墨,花鸟虫草一概不碰,只钻研工笔人物,从何漾那儿搜罗来几幅名家画作,挂在墙上照着临摹。
腕子上坠着秤砣,执笔坐得板板正正,仅勾线就能练上半个时辰,再长些就不得了,每日里还有许多工要赶。
晚晴这件衣服右衽掩襟是仿照旗袍样式,于高腰处收身,对接了一块弹性双绉百褶裙,开合处用风纪扣相连,隐在布缝里,看上去就像是一体的。外头罩了一件雏菊蕾丝镂空纱,曼妙身材若隐若现,尤其是那盈盈一握小蛮腰,叫人见了就移不开眼。
“姑娘腰身虽细,可坐久了易皱,记着时刻收腹,身板也要挺直。”夏颜替她把曳地衣摆放平,察看可有不合之处。
晚晴掩唇一笑,对镜把领口的细褶抹平:“省得了,夏掌柜倒比我家妈妈还细致。”
说了这话又自觉失口,便不再多言了,去里间把衣裙换下。夏颜拿了一只同款布兜装裹好,这也是给顾客的一个福利,凡是高级定制的顾客,夏颜都会亲制一些配饰,或手包或腰带,搭尖儿相送。
结账时,夏颜低头写收据,晚晴在店里来回逛着,忽而在一排衣裳前立住,无意识摸着上头的衣料:“我跟夏掌柜原来早就相识,只没打过照面儿而已。”
夏颜正在心算账单,并未听进,只询问般扬声嗯了一句。
“我有一件莲叶裙,就是夏掌柜做的罢,我瞧见了这些衣衫里头的‘颜’字,这才知道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夏颜亲制的衣服,都在里头缝上了布头商标,考虑到名声的问题,只有晚晴的这一身没缝上,可她到底认出了这个,想来也清楚了夏颜同何家的关系。
写字的手一顿,夏颜诧异抬头,正想该怎么接话时,就见门口僵立着一身影,雷彩琴一只脚还未跨进门槛,扶着门框脸色铁青。
“原来是你,”雷彩琴冷笑了两声,剜了她二人一眼,扭头对丫鬟说道,“作死的小蹄子,这样的脏地界儿也敢带我来!”
一阵风似的打了个旋儿就走了,只留下她二人面面相觑。晚晴歉然一笑,低眉顺眼接过了布包,轻语了一句“告辞”。
雷彩琴的怒火让夏颜有一瞬间脑空,倒不是担心她会和自己作对,而是担心贵妇圈里会传出不利于铺子的风评,那自己多日的苦心经营就打了水漂。
一连几日,夏颜都在思考着对策,也想过是否要备礼拜访,可这件事于情于理自己都没什么错,不过是卖出了一件衣服而已,犯不着为她们的私人恩怨买单。
雷彩琴应当还没那么大影响,左不过是损失些订单而已,自己还不必做出那掉价的事情,想过一回就丢到脑后去了,梅记教坊的活招牌在那里,每日的流水也是见涨不见收的。
梅廉听了她的建议,还准备把教坊里也搭个台子,平日里就对平头百姓开放,每五日演一场,靠对外贩票获利。
“不光如此,小食、茶水甚至鲜花果子都可备起来,这些利虽薄,但赚头长,若嫌麻烦,就包给外头的商贩,也是一个进项。”梅廉兴头头地说着,夏颜一边练画一边笑听。
以往梅记教坊总是高高在上,寻常百姓难得一窥,如今也渐渐向外头野教坊靠拢了,这让梅廉在族内着实惹了一番非议,可看着账面上越来越好看的数字,他坚信这条道没走错。
虽营生方式变了,可歌舞品质却没落下,照样还得官家子青睐,广阳王府一月里就要点上两回,还有些民间的高门头老店,也三不五时请去热闹一番。梅廉两头赚钱,场次竟渐渐有些排不过来了。
这日秋高气爽,梅廉背着包袱前来告辞:“我得去江南采买几个小丫头,你可有要捎带的东西?”
夏颜把家里刚买的油泼鸡撕了一只鸡腿给他包了,又裹了两个饭团给他带在路上吃,歪着头想了一回才道:“旁的到还罢了,听说江南有种辑里丝极好,你若得空就替我寻些来,有那便宜的湖珠,也买上两把。”
送走梅廉不出几日,就有一件事儿砸了下来,欢颜成衣铺子的名声在坊间也算传扬开了。
第30章 花魁(一更)
近日来市坊间谈论的最多的,莫过于广阳王亲点了一名花魁——兰馨坊的晚晴姑娘。
据传是由五彩花车载着送进府的,至今还未送回。有人说是要纳进府里做妾,有人又说玉簪街的小院都买好了,就等着新外室住进去,夏颜听着这些人嚼舌根子,觉着都不靠谱。
妓子卑微,别说正经抬作姨娘,就连进王府做丫鬟都不够资格。只有寻常商户才会纳个青楼相好回去,像苏敬文这样的朱门公子都不能干下这种出格事儿,何况那广阳王上头还有个寡母镇着,断不可能让他做出这种荒唐行径来。
自打晚晴成了花魁,苏敬文日日喝得酩酊大醉,这日他又来何家烦扰,酒桌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嘴里喊着晚晴的名字,又叹着说“这回好了,再不会被打了。”
何漾大多时候都无言相陪,苏大少心里苦,闷下一杯他就帮忙续上,自己却并未喝多少,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好劝道:“你这梦早该醒了,她不是甘于人下的性子,纵然爬不得多高,自保的手段总有。”
“那往后岂不是再也见不着她了?”苏敬文也听信了坊间的传闻,抱着头呜呜哭了起来。
一个大男人整天为个女人哭哭啼啼的,夏颜实在看不过眼,夹了几样菜进碗里,端到院子里去吃了。
这个晚晴闹出这么大动静,夏颜心里是有些惴惴的,那件衣衫上没有欢颜的名号,只希望这位姑娘不要透露些什么才好。
可到底还是渐渐有了风声,花车相送那日可是有不少人瞧见了那身行头,寻常老百姓与官家命妇不同,花魁在他们眼里就是高不可攀的星辰,只有那跟风效仿的份儿。
可这跟夏颜预想的行径不同,被这事儿一闹,炒名气的路子就开始跑偏了。那些官家夫人会怎样看待欢颜?若是将欢颜同青楼挂上钩,那就几乎把高端市场的路子堵死了,再要翻身可就难了。
夏颜这几日也是强颜欢笑,眉间的郁色也愈发明显,何漾问过许多回,也没从她嘴里撬出一个字。心里头烦躁,她就是不想在他面前提起晚晴这个名字。
目前看来一切风平浪静,铺子里的生意也正常。继续想这些无解的难题也无益,夏颜逼着自己潜下心来练画,只有做出更典雅高贵的衣裳来,才是眼下迷局的唯一破解。
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一辆高棚马车从王府角门驶出,载着新晋花魁回到了兰馨坊,继续挂牌接客,只是声名鹤立的晚晴姑娘,再也不是那等白衣能肖想的了。
“东家,有几件衫子都卖脱了货,有不少人来询问,明儿个可能补齐?”曹娘子把短缺的货号记在纸上,拿给夏颜看。
夏颜接过匆匆扫了一眼,眉头拧了起来:“这条石榴裙不是还有一件,怎也记在上头?”
曹娘子哎呦一声,一拍大腿讪笑起来:“准是不知道搁哪儿了,一会儿下去找找。”
夏颜丢开单子,正了正脸色多看她两眼,这个曹娘子机灵过了头,近来常偷懒耍滑,若不是看在她能写会算的份上,早就辞了:“你去罢,货我会尽快补齐,这几日不成了,你同客人耐心解释着。”
曹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