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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哪一级阴阳司,都设立神祠一座,供奉着幽冥之祖阎罗神君的大像。
来到龛前,妖雾三叩九拜虔诚施礼,口中喃喃求请阎罗神君慈悲、保佑尤大人平安归来。祷念过后妖雾起身走向香坛,取过三柱长香,再催动法术于自己指尖升起小小一团冥火,正待点香。全不料自己的手指上突然窜出一个人来。
准确讲。是从他指尖冥火中钻出一人!
妖雾惊骇叱喝:“何方妖。。。。。。啊!”
火中人扑出,随随便便一甩手将其打翻在地,总算手下留情,没有直接取了妖雾性命。只是将其击昏。
金披、金袍、金靴。火中窜出来的。一个金灿灿的人,披风带帽,容貌被遮掩于深暗处。看不清。不过此人身材凹凸有致,应是妙龄女子。
打到妖雾,金衣人正要走出神祠,忽有轻轻‘咦’了一声,俯身蹲在妖雾身边,一根手指伸出袖口,在他额头轻轻一敲。
妖雾猛地打了个机灵,就此醒来。
“应无翅,你怎会在这里?”金衣人语气纳闷,声如珠落玉盘清脆动听。
妖雾醒了,但头痛未消,目光还迷茫着:“杨三郎?你。。。。。。”
金衣女子脑筋转得奇快,妖雾话未说完,她就恍然道:“你在这里当差?上次我的狼群攻打瓶中城,就是你给尤朗峥报讯,他才传令过来命我撤兵的吧?小东西,你坏我好事!”
“混账!尤大人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妖雾完全清醒过来,想起了自己被打昏前的事情,勃然大怒:“我坏你的事情?你杨三郎坏了我的大事才对!我正侍神祈愿,被你无端打断,若祈愿落空,老子。。。。。。”
小鬼差笃信阎罗神君,祈愿时被打扰中断,视为大不祥,事关尤大人的安危,妖雾越说越怒,小小的身体竟猛地一弹,抬起手一拳头就向杨三郎打去。
平时修为浅薄,连飞遁都摇摇晃晃的小鬼差,打出的那一拳藏风、夺光、归烟!
一拳出,奇快却不惊风,不存丝毫动静;一间空旷神祠陡然黑暗,所有光芒都在小鬼差攥拳时被夺下、融于拳力;还有。。。。。。那拳头竟是‘虚’的,不是打,更像是飘、是散、是氤氲!
如此一拳,阳间等闲的元神大修怕是都打不出来,竟被阴阳司内最最没用的小鬼差施展。
猝不及防之下,杨三郎躲不开,被一拳直直打中左眼!
“啊!”同样怪叫,分别出自两人之口,杨三郎躲不开挡不下,但挨上拳头的同时,她的手指头也重新点在了妖雾额头。
刚刚跳起来的小鬼差又摔回地面,重新昏迷;杨三郎也不好过,被一拳打翻狼狈倒地,后脑勺都磕到了青砖上。
甫一摔倒便立刻跃起,金色大帽仍罩在头上,她的神情难见,不过紧紧攥着、因太过用力以至指节、手背都隐隐发白的拳头,足以显示她心中愤怒了。
但很快,她的拳头放松开来,恨恨对着直挺挺躺在地上的妖雾道:“看在尤朗峥的情面,饶你狗命。”
说完迈步出门,不到一个呼吸功夫她又转回来,蹲下、提拳、照着妖雾的左眼又是一拳。于杨三郎而言,打碎小鬼差的脑袋是轻而易举之事,不过她没下狠手。。。。。。挨过一拳,妖雾的脑袋还在,只是左眼眶迅速乌青、肿起。
怎么挨的,怎么还回去,杨三郎这才真正出了气,不再着恼,咯咯一笑中再次转身出门。
到神祠之外,杨三郎暂时止步,凝立原地不动,似是在感受什么,片刻后重新迈步,向着一品殿后园走去。
徐徐不急,步履清闲,杨三郎未施展身法或隐遁之术。
冥宫里虽不热闹,也总有千多鬼差,要紧门户一向有人把守,可她就闲庭信步似的一路走来。。。。。。不是没人发现她,但才一发现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就被她遥遥一弹指打到在地。
杨三郎没有大开杀戒。中击阴差都如妖雾一般,只被打昏了事。
穿过重重宫闱,杨三郎走进后园,不远处、园亭中,一身大红袍的苏景端坐石凳,正从容望来:“杨三郎?”不听、戚东来坐在苏景左右,三尸侍立苏景身后。
容貌藏于大帽,杨三郎的神情不可见,语气则有些意外:“你知道我来了?还不逃走?”
苏景摇摇头,未答反问:“你要吃我。想怎么吃?”
杨三郎全不否认。笑声朗朗:“先吸进你的真元,然后再连皮带骨嚼了吞咽下肚。。。。。。你修炼得很好,不仅阳火可为我用,皮肉骨血也有滋补之效。”
苏景不动怒。再问:“你的阳火修持从何而来?”
杨三郎神元内敛。除非出手否则外人绝难察觉她的修元本属。可苏景探得明白,金衣中的女子,从元基到真气。最最纯烈不过的金乌阳火!
被窥到真相,杨三郎不再隐瞒,身上的长袍忽然燃烧起来。。。。。。烧,却不散,袍子还是袍子,只是从原来的金颜色变成了金轮火焰。
金乌阳火织就的长袍,晃晃夺目,杨三郎和苏景一样,不答反问:“鱼儿为什么会游泳、老鼠为什么会打洞?”
苏景不解:“听不懂。”
“天生。”杨三郎的声音很好听。
苏景愈发糊涂了,他不遮掩,心中所想面上呈现,纳闷的神情。可还不等他开口再问,三尸就耐不住性子了,一个接一个从后面绕出来,雷动最先问:“你当真是杨三郎?”
已到后园,杨三郎眼中苏景就如掌上蚂蚁,在没得逃了,所以她耐心很好,语气带笑:“如假包换。”
“杨三郎是男人名字,你却是女子。”赤目眯着红眼睛,很是怀疑:“哪有女人叫这个名字的。”
“杨取同音于‘阳’,太阳的阳。”杨三郎刚解释了第一个字,拈花就打断:“何必取音换字,本就有‘阳’这个姓氏,太阳的阳。年幼时未好好读书吧,百家姓上写着的。”
杨三郎点了点头:“是么?那以后我就叫阳三郎了,太阳的阳。”
“三郎又怎么解?”戚东来听出了趣味,插口询问。
看不见面容的阳三郎明显愣了下,第一次和憎厌魔弟子打交道的人,初听他开口讲话没有不发愣的。。。。。。回过神来,阳三郎继续道:“郎字再简单不过,我与狼合作,虽不同宗不同类,但既然一起行事,也就算得它们中的一份子,姓氏非杨不可,那就从名字里取一个‘郎’。”
“三呢?”三尸异口同声。
“三?更简单了。我以前有个名字,是三字打头,这次重获新生,可还远不曾恢复,所以只把‘三’字用回来,等将来真正恢复如初,就能用回原来的名字了。”阳三郎放慢了声音。
苏景好像想到了什么,目光惊诧,不敢置信的表情。
三尸能不动脑筋的时候从不会动脑筋,懒得想,异口同声追问:“你原来又叫什么?”
“三足金乌。”阳三郎字字用力、字字重音。
冥殿后园顷刻寂静!
但也只寂静了‘顷刻’,雷动捶胸、赤目顿足、拈花捧腹,三尸突然爆发大笑。但苏景未笑,飘身出亭:“还请详解。”
火焰妖娆的女子,身具纯烈阳火精元,自称三足金乌。。。。。。苏景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只有听了她的仔细解释后再去琢磨。
可杨三郎摇头:“往事没什么光彩的,否则我何以落得今日田地?不想说。问完了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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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六章 何其有幸
“非吃我不可?”苏景没问完。
阳三郎开心而笑:“正饥饿时,碰到爱吃的东西,你会不吃么?”
不用苏景回答,雷动天尊就大点起头,阳三郎的说法他深有体会。
“不过我做事会求一个公平。你不是无路可选。”阳三郎声音不停:“一是你们群起而攻,我杀所有人,魂飞魄散再无来生;二是你我公平一战,只死你一个人,我留你魂魄一线,能不能再投胎就看你和阴阳司以前相处怎样了;三,你引颈就戮,我不白吃,除了留你魂魄外,还会承你一份人情,替你完成一个心愿,阳三郎言出必践。三条路,你自己选吧。”
话音刚落,戚东来就笑了起来:“您还不白吃?足够白痴了!”脚下浮云卷荡,托着他缓缓升起、封住半空;小不听挪步,身轻随风,绕到了阳三郎身后、拦住了她的去路;三尸长剑出鞘,脚踩阵位于苏景成掎角之势,相辅相护。
以前不知杨三郎是何方神圣,听说她要杀自己,苏景心中对此人不存半分客气。不过见面之后。。。。。。她若真是三足金乌,幽冥中怎会有一头金乌,哪来的?即便不是金乌,至少她那一身阳火修持做不来假,阴曹地府里多出另一个阳火传人,仍是那一问,哪来的?
有关这个金衣女子,苏景已隐隐猜到一个重大关窍,平心以论,他现在真不想再和对方动手。可事情由不得他。。。。。。正微微皱眉、沉吟之中,苏景护身灵觉急震,阳三郎就那么突兀出现面前两尺境地,纤纤细细的一根手指向他眉心戳下。
苏景大骇,火翼急撑身形暴退,同时九九阳鸦飞出护身,北冥刀螂齐动以求阻敌!
一退十余丈,额头安好,阳三郎突袭未中,双剑的反击也如泥牛入海全无效果。苏景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可是等他重新站稳身形,耳中忽然响起雷动天尊的呼喝:“苏锵锵,你作甚?”
作甚?
苏景被问得莫名其妙,暂时顾不得回答。抬头再看。阳三郎人还在刚进园门处;三尸、戚东来甚至包括不听在内。都用古怪目光望向自己。。。。。。在旁人眼中,刚刚那瞬间里,苏景忽然动法暴退、出剑杀向身前。但他身前根本什么都没有!
旁人看得清楚,阳三郎人在原地,从未动过。
“欺势而已。”无需苏景苦恼思索,阳三郎脆声给出了答案。
并非真正动法,只是将‘攻杀此人’的念头凝结成势,递送过去罢了!
旁人无所察觉,只有苏景自己能感受。。。。。。说穿了,阳三郎不过是‘想了想’,苏景就深陷困局、真伪难辩!
“怎样?选好了么?”阳三郎语气轻松、轻蔑:“再不选,我就当你选了第一重。”说着,她转头,深陷于篷帽内的目光望向戚东来。
和之前苏景一样,戚东来猛怪叫一声,诸般法术乱打、身形疾飞撤向高空。。。。。。说不出的可笑,更说不出的让人心中阴寒!
不听一声轻咤出口,素手翻翻一片青翠竹叶被取在手中,准备出手,这个时候苏景忽然喝道:“且慢!”
莫耶少女听话,竹叶宝物没有收回,但法术未动、只凝势以待。
苏景迈步上前,来到阳三郎身前二十丈地方站住:“阳火传人若能与金乌一战,何其有幸。”
“便是说,你选第二条路?”阳三郎痛快点头:“好,我应承你,只要他们不动手,就只死你一个人,且有望再投胎。”
苏景点点头,从目光到神情再到语气皆平静:“多谢。”两字落地,苏景脚下掀起了阵阵涟漪——金红色的火焰,如水蔓延,从苏景双足向着四周迅速扩散,眨眼十丈方圆。
身边阳鸦双翅微震,飞得高了一些,盘踞于苏景头顶三丈处,结做一环,同样十丈。
第二重罡天外放体外,九十九枚庚金剑羽随金风飘荡,在苏景身周起起伏伏,摇摆不定,仍是十丈。
火成池、鸦结环、剑羽封疆划域,从上到下十丈地方,苏景守势无懈可击。
北冥、刀螂两剑收起,丈一龙剑握于右手,剑锋轻挑斜指阳三郎,最后深吸一口气,苏景朗声道:“请。”
“打醒精神,若死得太快就没意思了。”阳三郎的声音不紧不慢,话说完,金衣女子就此消失不见!
消失刹那即为现身刹那,现身于苏景头顶,阳鸦之环。
九十九只阳鸦变成了九十八只,少的那一只变成了阳三郎。
穿火而遁,苏景得意法术,金乌万巢大咒。。。。。只是阳三郎施展起来,比着苏景更娴熟更从容也更突兀得多!
苏景以咒遁空的时候,只能从一火穿去另一火,至少先在自己身边生一团火,阳三郎却不用,只凭一念便已入身而去:她本身就是火,又何须再起火承咒。
阳鸦是由护身赤炎结形而成,不是真的鸟,没有灵智,它们受苏景指挥、更遵循护身法术的本旨:一受侵袭,本能迎击!余下九十八头阳鸦齐齐暴发怒叫,奋起烈火之威,身化金色虹光,扑杀阳三郎。
阳三郎右手轻挥,五指捏放古怪,仿佛手印却似是而非,可被她的右手挥中的、冲在最前的那七头阳鸦,就那么毫无道理的消失不见。
不是击溃、不是打散,是被夺下了,被吞噬。。。。。。鸦为阳火化形,阳三郎要吃苏景,为的就是这一重缘由:夺元!
七头阳鸦被夺,阳三郎再穿空,身形于苏景头顶消失,又从他脚旁火池钻出。这一次她的夺元更干脆了,一个提息,长鲸吸水似的,直接把那十丈方圆的烈火之潭吸入口中、吞下。
生平第一次,苏景的火法于敌人全无伤害,反倒成了她的滋补。这根本不是修为差距,而是‘归元’‘生属’,五百年辛苦修行,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这让苏景何其憋闷。
擒鸦饮潭。电光火石。阳三郎的一根手指,点向苏景眉心。
剑羽急颤、阴风溃散,这时才是力之差距。那根纤细手指来得并不快,但挡无可挡。剑羽结成的疆域在这一指之下。不比一枚纸糊的灯笼更结实。
剑狱破。苏景闷哼、急退,阳三郎又想笑:他的身法还算不错,可金乌眼中又算得什么?太阳东升西落。只需一个白天就能跨越整座世界,阴阳两界又还有什么能跑得比金乌更快!
阳三郎欺身而进,笑声出口,他逃不掉。。。。。。但她只笑了一声,随后笑声消失。
消失的不止笑声,还有人:第三次,金衣女子不见了。但和前两次不一样的,阳三郎消失之后就再没现身。
片刻后,苏景的身体晃了晃,咕咚一声跌坐在地,脸色苍白目中惊骇犹存。恶斗的过程短暂,生死之险也比不得以往几次苦战经历,可是这个敌人能抢他的法术、夺他的真元,这让苏景心中说不出的不舒服。
三尸、戚东来满目戒备,巡视四方不敢丝毫大意,雷动不忘沉声提醒兄弟:“事情诡怪,千万小心!”
拈花满心紧张,还不忘附和兄长:“阳三郎明明占尽上风,突然又隐没身形,必有阴谋诡计!”
不听也在戒备,不过目中更多的是关切,问苏景:“你怎样,可有受伤?”
先对不听摇摇头示意自己无妨,再呼出一口浊气,苏景面色恢复如初,很快笑了起来,对同伴道:“不必找了!”说着,箕坐着不急起身,弯腰伸手向着面前地面一拍,只见他掌下七彩光芒乍现,地面上一条细入发丝、除非刻意查找否则绝难察觉的缝隙消失不见,再看苏景手中,多出来一块漂亮水晶。
苏景笑得愈发开心:“掉进去了。”
三尸异口同声:“玄空水晶?”
苏景把水晶往空中一抛,又摊手接住:“妥妥的!”
惊诧、开心、还有纳闷。。。。。。几位同伴都在笑,可笑容一个比着一个古怪,大判走后大家始终在一起,阳三郎入园前苏景有所察觉,确实也做了些准备,但谁都没看到他种下了玄空。
园中埋‘玄空’的时候,封天都总衙来的紫金云驾尚在不津南城,还未落入阴阳司。
怕总衙来人会对自己不利,苏景布下陷阱本是为为了防备大判,但对方没有敌意更未动手,玄空自也无需发动,之后苏景和同伴说起郎万一的事情,暂时没想到启回宝物,刚好用在后面阳三郎身上。
为防阳三郎会察觉玄空,相斗时苏景特意站到裂隙前,后来他退、阳三郎追。。。。。。然后她就漏了下去。
三尸哈哈大笑,赤目掂着脚尖从苏景手中抢过水晶,高举、对着明亮天空,赤目闭一眼眯一眼,使劲端详、想从其中找出阳三郎。
另两个一左一右,都仰着脖子看,雷动问:“看到了么?”
能看到才怪,玄空内蕴混乱空间,从水晶表皮又如何能得到阳三郎?但赤目不承认,煞有介事地点头:“看到了,就在这。”另只手抬起,对着水晶胡乱一点。
拈花眨眨眼睛,也不肯示弱:“啊,看见了,她还瞪眼睛呢!”
雷动愣了愣,开口:“是是,我也看见了,啧啧,她眼睛瞪得真大,长相普普通通,嘴巴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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