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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起来，依然和往常一样，去了春回堂。
只是这次，她一进房间，被里面的人吓了一跳。
一袭白衣，伫立窗前，墨发自然地垂落，铺在他挺拔的背上。
但是这个人，并不是宁卿。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顾婉笑问道。
“说你眼神不好，你还不信，这会儿不但眼神不好，连脑子都不清楚了。”玄虚子一边说着话儿，一边转身看向顾婉。
顾婉闻言笑笑，没有接他的话。
“今儿来这么早，是要干嘛啊？”顾婉问道，在桌前坐下。
玄虚子也在她身边坐下，笑道：“为师马上就要闭关了，要好几天见不到你了，怕想的慌，这不是提前来看看你嘛。”
顾婉听他如此说，嗤笑一声，她才不会将他的话当真。
“你要闭关做什么？”顾婉仍然配合地问了他一句。
“自然是做药了。”玄虚子摇着折扇，怡然自得地说道。
“做药？做什么药？”顾婉的兴致被勾了起来，“青梅散吗？”
玄虚子顾总高深地点了点头：“正是。”
“我能去看看吗？”顾婉问道。
玄虚子停下摇扇的动作，看了她一眼，转瞬之后，又摇了起来：“不能。”
顾婉见他这样，听他这话，很想抢过他的扇子，再一把扔在他的脸上。
“不给看就不看，我还不想看呢。”顾婉丢给他一个白眼。
“生气了？”玄虚子又凑上前问道。
见顾婉不答，又扯扯她的衣袖问道：“徒弟媳妇？”
一连问了好几遍，但是顾婉一直都不搭理他。直到最后，玄虚子这才妥协：“好吧好吧，就让你去看一眼。”
顾婉闻言，忙起身，扯着他的衣袖：“走，现在就去。”
趁着现在看诊的人少，她还能走的开。
玄虚子见她这瞬间的转变，有点后悔答应了她。不过所谓言必行，他作为一个正人君子，这点觉悟和道德还是有的。
“先好说了啊，只能看一眼。”玄虚子一脸严肃地看着顾婉说道。
顾婉白他一眼：“知道了知道了。”
心中却暗道：这人怎么突然变这么小气了？
因为着急，所以一路上，顾婉走的很快，几乎是在拉着他往前跑。
“我说徒弟媳妇啊，你这么火急火燎的，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去投胎呢。”玄虚子被她拽着，一路上不停地抱怨。
顾婉回头瞪了他一眼：“慢吞吞的，你属蜗牛的吗？”
这话听在玄虚子耳中，根本就对他起不了任何影响，但是顾婉接下来的话，就让他彻底受不了了。
☆、259。第259章 259 你配不上他
“还是说，你真的老的走不动了？”顾婉又回头看向他说道，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此话一出，顾婉只觉得玄虚子手上一个用力，将她拽着他衣袖的手甩开了，随即像一阵风一样，从她眼前飞驰而过。
顾婉哈哈大笑：“喂，你别那么快啊，我知道你不老。”
说着这话，她也忙跟了上去。同时心中还在思量着，这个时候，不知道宁卿在不在家。还有，既然她去了，是不是就该去萧贵妃那里问个安？
她心里想着这些事儿，一不留神，已经落后玄虚子好大一段距离了。于是，她脚下步伐加快，追赶了上去。
进了宁府之后，玄虚子仍然不停，直接去了药房。
他要做药的地方，就是在顾大夫的小药房里，还是专门开辟出来的那个可以做手术的房间里。
本来顾婉说什么都不给他用这个房间的，但是谁料，他竟赖在里面不走了。最后顾婉也没了办法，只得由他去了。
此时进来，才刚刚到了门口，顾婉便感觉一阵异常的气味扑鼻而来。
“这是什么味儿？”顾婉问道。
“香吗？”玄虚子哈哈一笑，问道，随后又深呼吸了一口，像是真的在用力地感受这香气一样。
顾婉心中暗道一声神经病，这明明就是一股霉烂的气味，他竟然还说香。兴许真的是年纪大了，脑筋不好使了。
“快进来。”玄虚子招呼道，忙让顾婉进了里面。
顾婉进去一看，只见这个房间里，多了一个架子，而这个架子上，一层一层的，上面放着很多已经霉烂的梅子。她一开始闻到的霉味，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这是要做什么？”顾婉仔细地看了几眼，问道。
这就是他前段时间去梅子园买回的这些梅子吗？不吃，让它们霉烂，他是要干嘛？
“做药啊。”玄虚子回道，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这个怎么做药？”顾婉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玄虚子那张似乎很欠揍的脸上，又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不可说，不可说。”
顾婉“嗤”一声，不想说就不说。
“好了，现在看完了，你可以走了。”说着这话，他便开始推顾婉出去。
顾婉瞪他一眼，也不多留，便出去了。
不是她不想知道，不想看，而是她明白，在这里，医药之事，自来都是师父传徒弟，这样一辈一辈地传下去。每一家掌握的治疗方法，或许都是不同的，彼此之间，也都要保密。所以，他不愿意说，顾婉也尊重他，不会多问。
据说做这个药，比较复杂，要关在里面做上好几天。如此复杂，做出来的，到底是什么药？
顾婉仔细地思考一番，还是没有想到，用霉烂的梅子，到底能做出什么药。
正想着的时候，她忽然又听玄虚子在她身后喊道：“小卿儿这会儿不在家，你就不用去找他了。”
顾婉闻言，回头瞪他一眼，可真是多亏了他“好心”提醒。
不过既然宁卿不在的话，她就直接回春回堂好了，也省的万一遇上了萧贵妃，会不自在。
打定了主意，顾婉便向门口走去。
然而，谁料，正当她走到后门处的时候，忽然见两个身影，就站在荷花池边上，正在看着里面绽放的白莲。
顾婉的心咯噔一跳，好巧不巧，本打算避开的，却又偏偏遇到了。
她倒是还知道一条路，可以绕过这里，再从前门离开。
不过，此刻，就算她知道一百条路，都没用了，因为，萧贵妃已经看到了她。
而且，她就盯着她，那意思，很明显，她逃不了，也不能当做没看见。
顾婉抿抿唇，没办法，只得上前，去行礼，问了一声安。
“程姑娘不必多礼。”萧贵妃淡然应道，说着这话，又转头，看向水面上盛开的莲花。
四月，暮春，莲花已经开始绽放。一朵一朵的，洁白无瑕，悠悠地躺在着清澈见底的水面上，倒映着蓝天白云，让人见了，便不由得心情畅爽了起来。
但是此刻，顾婉的心情根本无法愉悦起来。
萧贵妃明显一副让她过来的样子，此刻她过来了，她竟然又在专心致志地看莲花，没有要与她说话的意思。
顾婉心中便纳闷了，她到底是何意？
然而，正当她疑惑不解的时候，突然又听她说道：“婷婷，你去厨房看一看本宫的参汤好了没有。”
顾婷闻言，自然知道她这是在支开她。于是点头，答应了一声，便转身走了。
“程姑娘，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萧贵妃说着这话，转头看她。
顾婉自然知道她有话想和她说，并且，看她这神情，估计不是什么好话吧。
“您请说。”顾婉回道，眼睛直视着她，不卑不亢。
萧贵妃也看着她，说道：“你该知道，我不喜欢你，也不想让你嫁给宁卿。”
顾婉闻言，并没有惊慌，更没有乱了心智。反而微微一笑，回道：“我知道。”
本来确实很担心，担心她不喜欢她，会为难她，会阻挠她。但是此时，面对着她，听她如此直白地说着她不喜欢自己的话，这一刹那，她觉的其实也没什么。她不喜欢她事实，没有什么原因，只以为她是程婉，是她自己，不是顾婷，也不是其他任何人。所以，不管她做什么的，都是不会让她喜欢上自己的。
如此，又何必为此耿耿于怀，焦心不安，自己为难自己呢？
也正是在这一刹那之间，顾婉明白了，看开了，也不再害怕她了，根本就没什么好怕的。
“你知道，他是十七皇子，是楚湘王爷，是本宫唯一的亲儿子。”萧贵妃看着顾婉，面容严肃地说道。
“我知道。”顾婉又如是回道，神情淡然，声音更是淡然。
萧贵妃有些没想到，这个乡野女子，在此刻，竟然还能如此镇定。
“你都知道”，她又说道，顿了顿，抬了抬下巴，露出几分倨傲，“那你也该知道，你配不上他。”
☆、260。第260章 260 一生一双人
她说，她配不上他。
如果是在几天之前的话，或许顾婉真的会认为自己配不上宁卿。
她也知道，在萧贵妃的眼里，她的确配不上宁卿。
他出身高贵，权势滔天，要什么有什么。但是她呢，出身农家，虽说被当地人尊称为“神医”，但实际上，也只不过是她为了讨生活，抛头露面地出来做事罢了。
她没有家世，没有相貌，没有财富，她什么都没有，在她眼里，或是在一般的世人眼里，她的确是配不上他。
但是就像在生命面前，人人平等一样，在爱情面前，也是人人平等。
如果不平等的话，他如此完美的一个人，为什么会爱上她这个卑微的女子？如果不平等的话，对于他那般高高在上的人，她自然是不会有一点非分之想，但是为何，她还是义无返顾地爱上了他？甚至，她是在用自己的未来，和自己的生命在爱他。
但是这些话，顾婉不想说，因为她知道，就算她说了，她也肯定会嗤之以鼻。
“我是不是能配的上他，那也得他说了算。”顾婉悠悠说道，她承认，此刻，她生气了。
既然她都把话挑明了，说的这么清楚明白，那么，她又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反正她的心里，就是这样想的。这样想的，她也就要这样说。
果不其然，萧贵妃一听她此话，脸上闪现出怒容。
这野丫头，果然是不知天高地厚。没脸没皮的，没教养的很。
然而，她马上收敛了自己的怒色，取而代之的，是冷傲，是蔑视。
“既然他喜欢你，那这样，我也不难为你，你可以嫁给他，但是，我只希望你以后安安稳稳的，好好地做你的侧妃，也不要再出去当什么大夫了，我们不缺那点钱，不需要你出去丢人现眼。”萧贵妃声音冰冷，微扬着下巴，睨着顾婉说道。
本来顾婉听她说可以让她嫁给他，还感觉挺诧异的。这突然之间，她为何就答应了？
敢情，她打的，是这个主意。侧妃？呵，她就知道，她们这些自诩身份尊贵的人，最是喜欢打这样的主意。
她想的，好的很，着实好的很。
不过，侧妃，也就罢了，她不会接受，不代表她此刻不可以忍受她的话。但是她后面的那句，可就让她彻底忍不住了。
“我当大夫，我救死扶伤，难道这是丢人现眼吗？我不像你们一出生就有个就家世有个好爹，不像你们不用为生计发愁。我当大夫，我给人看病，救治别人，换取我生活所需，一没偷，二没抢，我哪里丢人现眼了？”顾婉凝视着她，声音僵冷地说道，带着浓浓的怒气。
萧贵妃轻蔑地瞥了她一眼，不说话。
真正的高贵之人，自然是上天垂帘的，又何须去做这个？
“任何职业，都是平等的，少了哪一行都不行”，顾婉又继续说道，盛怒之下，她感觉自己心中憋着一口气，不全吐出来，会憋的她难受，像是喘不开气，会窒息一样，“你敢说，你这辈子，都没有遇到大夫的时候？”
顾婉说着这话，微微停顿了片刻，吸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照你这么说的话，大夫在你眼中是卑贱的，是丢人现眼的，那你生病的时候，为何还要去向这些卑贱的人求救？”
“大胆！”萧贵妃一声怒喝，“你可知你是在跟谁说话？”
顾婉闻言，一声冷笑：“对，我就是卑微的女子，若是惹了贵妃娘娘您不开心的话，您大可以将她处死。但是该说的话，我还是要说，就算下一刻您就会将我处死，这一刻，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把话说完了。”
她定定地看着萧贵妃，她不怕她，一点都不怕她。
“对，我就是这样，虽然我卑微，我什么都没有，或许在你眼中我还丢人现眼，但是我就是绝不能容忍被诬蔑，被嘲笑，被讽刺，被践踏！”顾婉说到后面，声音不由得太高，双目圆瞪。
说她固执也好，说她不通人情不会处理事情也好，反正她顾婉就是这样一个人。她是人，有尊严，有人格，并且，她的尊严和人格，不能容忍被任何人践踏。
但凡是嘲笑她的人，她都要将他们打败，让他们看看，到底谁才是最可笑的那个！
但凡是作践她的人，她不但不会忍气吞声，还要十倍还之，告诉他们，她是绝对不能被见她被侮辱的！
萧贵妃见她这样，面上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神色。她活了这么多年，在后宫之中，自是什么样的女人都见过，什么样的手段都了解。但是像眼前的这个女子一样，如此磊落，如此清明，也，如此刁蛮的女子，是真的没有见过。
不过，那也不能掩盖她配不上宁卿的事实。
他是她唯一的儿子，她就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这女人给迷了心魂，误入歧途。
“以后，只要你好端端的，做你的侧妃，本宫也不会多难为你。”萧贵妃又扬起下颌，冷然说道。
然而，她这话说完，便听顾婉一声冷笑：“侧妃？”
她口中轻吐这二字，似乎是玩味一般，又是一声冷笑。
“贵妃娘娘，我想问问您，您这贵妃，当的舒坦吗？”
萧贵妃不明她何意，睨着眼睛看着她。这女人，疯言疯语的。
然而，她心中正想着的时候，又听顾婉接着说道：“从您进宫之时起，看着自己的夫君，身边有那么多的女人，每个女人都用尽浑身解数，去争，去抢，自己的夫君，也将他的爱一份一份地分下去，您敢说，您是幸福的？”
萧贵妃一听她此言，顿时心中怒气翻涌。
这个卑贱的女人，她知道她说的都是什么疯话吗？
这个女人，她不但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死活，此刻，竟然还在笑。
她在笑着看着她，并且，她的笑，那般刺目，她是在嘲笑她吗？
好啊，她胆子够大，她竟敢嘲笑她！
盛怒之下，她扬起手，便要向她那张带着笑的脸上砸去。
☆、261。第261章 261 生气不管他
顾婉自然是看清了她的动作，但是她却并没有躲避。
她要打她，好啊，那就让她打啊。
她打她，是因为被她戳中了痛点了吧，是因为她无力应对了吧，是因为她说不出话来了吧。
所以，她才要打她。
打吧，就让她打吧。就算打死她，该说的话，她依然要说，该做的事，她也依然要做。
让她退一步做侧妃，她现在就明确地告诉她。她不会退，一步都不会。
侧妃，这不是退一步的问题。这是她的原则问题，是关系她的爱，她的未来，她的一生的大事。
她退了一步，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她的爱，也退了一步，少了一分？
不能，绝对不能！她一步都不会退！
顾婉睁大眼睛看着她，不闪不动，不躲不闭。她倒要看看，她除了打人，还有什么手段。
然而，萧贵妃扬起的手臂，挥下的刹那，并没有听到意料中的脆响。
她的手臂，被人紧紧地扼住了。
宁卿看着她，面无表情，但是他的双目，散发出如千年寒冰一样的冷光，让她不由得浑身一颤。
他眨眨眼睛，甩开她的手臂，拉着起身旁女人的手，紧紧地攥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贵妃在后面大声喊：“卿儿，你回来！”
但是接连喊了几声，宁卿不但没有返回，反而带着顾婉，到了门口。
“我死也不会让你娶那卑贱的女人进门！”她大声喊道，声嘶力竭，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那两个身影，如此刺目，刺的她的眼睛生疼。
用完了力气，她颓然地踉跄一步，费了好一番力气，这才强强地站住了。
眼泪从眼睛里涌出，顺着她那依然美艳的脸颊，一行一行地流下。
本来，她的儿子，很乖巧，很懂事，也很依偎她。但是，现在，怎么就成了这样？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让她的儿子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的眼里，除了那个卑贱的女人，再也没有别人了。
没有其他的女子，连她这个亲娘也没有了。
想着这个，她的眼神陡然变的犀利了起来。
对，就是那样，一定是的。
一定是因为那个女人，这才让她的卿儿变成如今这样。一定是她！一定是她！
萧贵妃喘着粗气，牙根紧咬，恨不得将那个夺走了她儿子的女人给一点一点的，慢慢地撕碎了。
然而，眨眼之后，她又是一副颓然的样子。这次，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支撑着她，她腿上一软，便跌坐在了荷花池岸上。
刚刚，她也看到了，在他眼中，只有那个女人，只有那个女人。有了那个女人，他就不要她这个母亲了。
那是她心心念念地盼了十年，等了十年才再次见到的孩子啊，是她唯一的孩子，是她的心头肉，如今，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