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无神论者。例如:。。说一文,作于贞元十九年(公元八○三年),当时任监
察御史,年三十一岁,该文即明言:
“神之貌乎,吾不可得而见也;祭之飨乎,吾不得而知也;是其诞
漫■恍,冥冥焉不可执取者。夫圣人为心也,必有道而已矣:非于神也,
盖于人也。以其诞漫■恍,冥冥焉不可执取,而犹诛削若此,况其貌言
动作之块然者乎?是设乎彼而戒乎此者也,其旨大矣。。。苟明乎教之
道,虽去古之数可矣;反是,则诞漫之说胜,而名实之事丧,亦足悲乎!”
又如:贞符一书,作于贞元二十一年为尚书礼部员外郎时,至同年冬贬
为永州司马后才续成。据其序自述著作动机,可证柳宗元在永贞贬谪之后,
以殉道者精神,更进一步为坚持无神论原则而斗争:
“臣为尚书郎时,尝著贞符,。。会贬逐中辍,不克备究。(臣所
贬州流人吴)武陵即叩头邀臣:此大事,不宜以辱故休缺,使圣王之典
不立,无以抑诡类、拔正道、表核万代。臣不胜奋激,即具为书,念终
泯没蛮夷,不闻于时,独不为也;苟一明大道,施于人世,死无所憾,
用是自决。”
按柳宗元从三十三岁(公元八○五年)到四十七岁(公元八一九年)前
后十四年贬谪生活,身囚山水,心潜史籍,至死坚持无神论原则,奋其战斗
精神,完成了一家之学。从贞符与天对两大千古决疑名著的风格与内容而言,
就知道柳学的最大特点,在于以唯物主义为指导思想,而将文学、历史熔为
一炉。
历来研究中国文学史者,皆知柳宗元在贬谪以后,作品质量愈提高,却
很少从其无神论的历史观方面探求其作品质量的思想性和人民性。
柳宗元贬谪后思想的重大发展,在于展开唯物主义的论证以及贯彻无神
论原则到社会历史领域,创立了以“生人之意”为历史前进动力的新学说。
在历史观上,“生人之意”新学说的创立,与刘禹锡所创立的以平等“法制”
为内容的人道说,互有逻辑的内在联系。柳宗元为了建立他的“生人之意”
的历史观,首先驳斥了先验的主观教条,而企图从社会发展的自然史过程中
发现一条概括性的规律。
例一,如贞符所说:
“孰称:‘古初朴蒙空侗而无争,厥流以讹,越乃奋敚,斗怒震动,
专肆为淫威’?曰:‘是不知道’。
惟人之初,揔揔而生,林林而群,雪霜风雨雷雹暴其外,于是乃知
架巢空穴,挽草木,取皮革;饮渴牝牡之欲驱其内,于是乃知噬禽兽,
咀果谷,合偶而居。交焉而争,睽焉而斗:力大者搏,齿利者啮,爪刚
者决,群众者轧,兵良者杀,披披藉藉,草野涂血,然后强有力者出而
治之,往往为曹于险阻;用号令起,而君臣什伍之法立。
德绍者嗣,道怠者夺。于是有圣人焉,曰黄帝,游其兵车,交贯乎
其内,一统类,齐制量。然犹大公之道不克建。于是有圣人焉,曰尧,
置州牧四岳持而纲之,立有德有功有能者参而维之,运臂率指,屈伸把
握,莫不统率。尧年老,举圣人而禅焉,大公乃克建。由是观之,厥初
罔匪极乱,而后稍可为也。
非德不树,故仲尼叙书,于尧曰:‘克明峻德’;于舜曰:‘浚哲
文明’;于禹曰:‘文命祇承于帝’;于汤曰:‘克宽克仁,彰信兆民’;
于武王曰:‘有道曾孙,稽揆典誓’。贞哉!惟兹德实受命之符,以奠
永祀。。。
是故受命不于天,于其人;休符不于祥,于其仁。惟人之仁,匪祥
于天;匪祥于天,惟兹贞符哉!未有丧仁而久者也,未有恃祥而寿者也。”
就上引贞符原文加以分析,则如下两点理论及其实际的意义,都极明显:
一、一部社会发展史,全然是一个自然史的发展过程,通贯此过程,在
柳宗元看来,是一条以对自然斗争的红线的“生人之意”原则,决定一切,
毫无“赏功罚祸”的天意存乎其间。这一无神论的“生人之意”历史观,其
思想史的学派性格,大致可以确定:
(一)“厥初极乱,后稍可为”,这是墨经和韩非的进化观点之发展,
而与老庄的倒退历史观,划然有别。
(二)因自然压迫而有生产斗争,因物质欲望而生争乱,因解决争乱而
建立政法,这与荀子礼论性恶二篇的意旨有明显的承藉关系,而与儒家正宗
观点,如孟子及易传的国家起源学说,则有严格的区别。
(三)称引仲尼叙书,肯定德治,似以儒家自命,然柳宗元以“德”为
形式的伦理学的观点而解释历史的途径,则别具新的义谛,因为伦理学的形
式已经被人类学的内容所冲破了。例如他在天爵论说:
“仁义忠信,先儒名以为‘天爵’,未之尽也。。。
刚健之气,钟于人也为志;。。纯粹之气,注于人也为明。。。明
离为天之用,恒久为天之道,举斯二者,人伦之要尽是焉。故善言‘天
爵’者,不必在道德忠信,明与志而已矣。。。
故人有好学不倦而迷其道、挠其志者,明之不至耳;有照物无遗而
荡其性、脱其守者,志之不至耳。。。
然则圣贤之异愚也,职此而已。使仲尼之志之明可得而夺,则庸夫
矣;授之于庸夫,则仲尼矣。。。
故圣人曰:‘敏以求之’,明之谓也;‘为之不厌’,志之谓也。。。
或曰:子所谓‘天付之’者,若开府库焉,量而与之耶?曰:否,
其各合乎气者也。庄周言天曰‘自然’,吾取之。”
似此,对于庄周言天,表明仅仅取其“自然”一点,排斥其空言而无事
实的谬说(见前引),而在“明”与“志”的理论中,不仅否定了孟子的先
验主义道德起源论,而且也与老庄的颓废主义道德学说,划清界限,不容混
淆。从孔子学说中,特地抽出“敏以求之”与“为之不厌”,藉以强调“明
以鉴之,志以取之,而奋百代圣贤之事”,进而反对“迷其道挠其志”的蒙
昧主义,反对“荡其性脱其守”的庸俗顺应主义,此与韩愈的原道与原人(韩
集卷一一)所接受的儒家奴婢思想,是对立的。
二、尤应指出:关于唐高祖代隋的王朝更替之故,不仅有史世良的骨相,
白衣老人的神话,而且高祖也自称“推其至诚,以顺天命”。贞符所谓“受
命不于天,于其人;休符不于祥,于其仁”,并进而断言“唐家正德,受命
于生人之意”,虽因历史局限而有宣唐之观点,但其为正宗思想的反对命题,
有所为而发,殊为明白。
在下面我们应对于以人类学出发的“生人之意”历史观及其人民性进一
步来作些阐明,他说:
“黜休祥之奏,究贞符之奥。思德之所未大,求仁之所未备;以极
于邦理,以敬于人事。”
我们拆除柳宗元所用的“帝”、“命”和“德”等等形式上的遮羞的外
衣,就不难看出,他的历史观是他的政治要求的理论根据,“一明大道,施
于人事”,显然是为“二王、刘、柳”的“政治革新”运动进一步作文化的
斗争。
例二,如封建论说:
“生人之初。。与万物皆生,草木榛榛,鹿豕榛榛,人不能搏噬而
且无羽毛,莫克自奉自卫。荀卿有言:‘必将假物以为用者也。’夫假
物者必争,争而不已,必就其能断曲直者听命焉。。。由是,君长刑政
生焉。。。有里胥而后有县大夫,有县大夫而后有诸侯,有诸侯而后有
方伯连帅,有方伯连帅而后有天子。自天子至里胥,其德在人者,死必
求其嗣而奉之。故封建非圣人意也,势也。”
柳宗元在他的历史观中,以“势”来说明“封建”(按指文明社会或阶
级社会)的必然性,这和刘禹锡的“天与人交相胜”学说有异途同归的学派
性。我们知道,单纯以“势”的概念,换句话说,单纯以机械力的量的概念
来论证历史发展,是不可能发现历史规律的,但这是旧唯物主义者的局限。
我们又知道这一“势”的概念一旦贯彻到社会历史领域,即有其新的意义与
价值,它在与神对立的固有意义基础上,另有与“圣人”对立的新意义,在
“势”的支配下,旧说作为创造历史的“圣人”反而无力兴废任何一种制度,
而完全决定于“生人之意”。我们知道,单纯以人类的生活要求来论证历史
发展,是一种非阶级的观点,但这也是旧唯物主义者的局限。我们又知道,
“生人”的特点分析,一旦贯彻到社会历史领域,即打落了上帝或天命的神
圣光轮,对于中世纪的贫困世界作出强烈的抗议,而富有人民性。从柳宗元
所依据的“必将假物以为用”的古代荀子的命题看来,显然现出刘、柳在唯
物主义发展史上学派性格的又一确证。
其次,柳宗元依据“生人之意”的历史观,对于一切礼乐刑政制度,举
凡借宗教迷信的掩饰而违反“生人之意”者,均加以批判。这样无神论历史
观的战斗本性,柳宗元在时令上下,和断刑三篇论文中,作了系统的发挥:
“圣人之道,不穷异以为神,不引天以为高,利于人,备于事,如
斯而已矣。观‘月令’之说,苟以合五事、配五行而施其政令;离圣人
之道,不亦远乎!。。又曰:‘反时令则有飘风暴雨霜雪水潦大旱沈阴
氛雾寒暖之气,大疫风欬鼽嚏疟寒疥疠之疾,螟蝗五谷瓜瓠果实不成,
蓬蒿藜莠并兴之异,女灾胎夭伤水火之讹,寇戎来入相掠,兵革并起,
道路不通,边境不宁,土地分裂,四鄙入堡,流亡迁徙之变。’若是者,
特瞽史之语,非出于圣人者也。”
“或者曰:‘月令’之作,。。古之所以防昏乱之术也,。。曰。。
未闻其威之以怪而使之时而为善,所以滋其怠傲而忘理也;语怪而威
之,所以炽其昏邪淫惑而为祷禳厌胜鬼怪之事,以大乱于人也。。。是
故圣人。。立大中,去大惑,舍是而曰圣人之道,吾未信也。用子之说
罪我者,虽穷万世,吾无憾焉尔。”
“夫圣人之为赏罚者非他,所以惩劝者也。赏务速而后有劝,罚务
速而后有惩,必曰赏以春夏而刑以秋冬,而谓之至理者,伪也。。。或
者务言天而不言人,是惑于道者也;胡不谋之人心以熟吾道?吾道之尽
而人化矣,是知苍苍者焉能与吾事而暇知之哉?。。又何必枉吾之道,
曲顺其时,以谄是物哉?。。
或者乃以为:雪霜者,天之经也;雷霆者,天之权也。非常之罪,
不时可以杀,人之权也;当刑者必顺时而杀,人之经也。
是又不然:夫雷霆雪霜者,特一气耳,非有心于物者也。。。春夏
之有雷霆也,或发而震,破巨石、裂大木,木石岂为非常之罪也哉?秋
冬之有霜雪也,举草木而残之,草木岂有非常之罪也哉?彼岂有惩于物
也哉?彼无所惩,则效之者惑也。
果以为仁必知经,智必知权,是又未尽于经权之道也。何也?经也
者,常也;权也者,达经者也,皆仁智之事也,离之滋惑矣。经非权则
泥,权非经则悖。。。知经而不知权,不知经者也;知权而不知经,不
知权者也。偏知而谓之智,不智者也;偏守而谓之仁,不仁者也。知经
者,不以异物害吾道;知权者,不以常人拂吾虑。合之于一而不疑者,
信于道而已者也。且古之所以言‘天’者,盖以愚蚩蚩者耳,非为聪明
睿智者设也。或者之未达,不思之甚也。”
上引柳宗元肯定,“古之所以言天者,盖以愚蚩蚩者耳,非为聪明睿智
者设也”,与墨子肯定“命者,暴王所作,穷人所术”,“此皆疑众迟朴”
“非仁者之言也”,应视为中国哲学史上前后辉映的变革命题。柳宗元一再
强调“苍苍者焉能与吾事”,不能“枉吾之道以谄是物”,又彻底否定了墨
子的有神论“天志”学说,而与荀子的天论篇骎骎相接。至于在驳斥神学的
赏罚以及对于政令制度中所提出的“经”“权”统一理论,即所谓“经非权
则泥,权非经则悖”,“离之滋惑”,“合之于一而不疑者信于道而已者也”
云云,则尤富于方法论上进步的意义。
柳宗元在这里所谓之“道”,并非离开具体事物的绝对形式,而是与神
学的“天意”相对立的“生人之意”的另一说法,凡符合于“生人之意”的
“经”与“权”的统一体,即名之为“道”,并且只有通过“生人之意”的
满足与考验,才具有“道”的现实的意义,所以一则说:“当,斯尽之矣;
当也者,大中之道也;离而为名者,大中之器用也”,再则说:“胡不谋之
人心以熟吾道?吾道之尽而人化矣,是知苍苍老焉能与吾事”。
如果说墨子的“非命”论是奴隶制社会代表国民阶级的革命路线所持的
理论武器,则柳宗元在历史观中的“生人之意”学说及其由此而产生的刑政
制度理论,便是封建制社会代表非品极性色彩的庶族地主和无特权的凡人的
政治革新路线所持的理论武器。所以,他由此出发,对于品级性豪族以及封
建主义的品级结构所依赖的神学说教,进行了如下的尽情揭发:
“使犯死者,自春而穷其辞,欲死不可得,贯三木、加连锁而致之
狱,更大暑者数月,痒不得搔,痹不得摇,痛不得摩,饥不得时而食,
渴不得时而饮,目不得瞑,支不得舒,怨号之声闻于里人。如是而大和
之不伤,天时之不逆,是亦必无而已矣。彼其所宜得者也,死而已也;
又若是焉何哉?!”(断刑论下)
这一揭发,大胆地暴露了封建主义神权式的政令制度的残酷的实质;同
时又对于被剥夺了权利的被愚弄的所谓“蚩蚩者”人民,则赋予了非常深厚
的人道主义同情心。
“生人之意”历史观,如前所屡述,是无神论原则的进一步贯彻或发展,
它的本性或任务,就是把盘踞在历史领域的神学思想及各种宗教迷信观念,
驱除出去。柳宗元在这一点,有辉煌的成就。例如:在他的天对后半篇就有
不少的大胆的命题,而更突出的则是在他贬后所著非国语一书,书分上下两
卷共六十七篇,其中有三十一篇为对于神学历史观的直接批判,所批判的人
物计有:虢文公、伯阳父、仲山父、内史过、刘康公、王孙说、单襄公、太
子晋、单穆公、卫彪傒、曹刿、展禽、史苏、舟之侨、卜偃、郭偃、子犯、
司空季子、董因、赵宣子、叔鱼之母、叔向之母、秦后子、医和、子产、史
伯、观射父、王孙圉等二十八人。所有这些批判,都是无神论对有神论在历
史理论的领域的斗争,涉及的范围很广泛,内容也极为丰富。兹以其中批判
周大夫伯阳父关于“三川震”的神学历史观为例,引述如下:
“幽王二年,西周三川皆震。伯阳父曰:‘周将亡矣。。。今三川
实震,是阳失其所而镇阴也。阳失而在阴,川源必塞;源塞国必亡,夫
水土演而民用也。水土无所演,民乏财用,不亡何待,昔伊、洛竭而夏
亡,河竭而商亡,今周德若二代之季矣。其川源又塞,塞必竭;夫国必
依山川;山崩川竭,亡之徵也’。。。若国亡不过十年,数之纪也。夫
天之所弃,不过其纪。’是岁也,三川竭,岐山崩。十一年,幽王乃灭,
周乃东迁。”(国语卷一周语上)
“非曰:山川者,特天地之物也;阴与阳者,气而游乎其间者也,
自动自休,自峙自流,是恶乎与我谋?自斗自竭,自崩自缺,是恶乎为
我设?彼固有所逼引而认之者,必涌溢蒸郁以糜百物,畦汲而灌者,必
冲荡濆激以启土石;是特老妇(“老妇”二字世彩堂本原脱)老圃者之
为也,犹足动乎物,又况天地之无倪,阴阳之无穷,以■洞轇轕乎其中,
或会或离,或吸或吹,如轮如机,其孰能知之?且曰‘源塞国必亡,人
乏财用,不亡何待?’则又吾所不识也。且所谓者,天事乎?抑人事乎?
若曰天者,则吾既陈于前矣;人也?则乏财用而取亡者,不有他术乎?
而曰‘是山川之为尤’,又曰‘天之所弃,不过其纪’,愈甚乎哉!吾
无取乎尔也!”
从取材于自然知识来看,这一批判与天说天论在思想上是一致的,而批
判的锋芒则为揭露国语作者的历史观“多诬淫不■于圣”。此种神学历史观,
在唐代乃正宗思想的核心。所以在与吴武陵书中,论及非国语的批判思想,
有“尝难言于世俗”的感慨。
贞符与非国语同为柳宗元“身编夷人,名在囚籍”时候,即被特权者依
户婚律强施成为下等阶级时候的所谓“孤愤”之书,其内容是对于封建主义
抗议的历史证件。他假借吊屈原文(卷一九),把阶级的斗争还元而为达人
对僻陋的斗争,“惟达人之卓轨兮,固僻陋之所疑”;他更假借对古代至于
东汉的有神论历史观的批判,把政治斗争升化为文化斗争。例如“大电”、
“大虹”、“玄鸟”、“巨迹”、“白狼”、“白鱼”、“流火之鸟”等关
于三代以上的神话史观;关于汉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