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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所致,人们因为有这些欲望而敬畏鬼神,畏惧他人,惧怕权贵,慑于刑罚,一心想满足欲望逃避灾祸,连生老病死这些自然规律也置之不顾的人便被称为‘遁人’。但也有人不被这些欲望所驱使,生也罢,死也罢,完全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上苍安排,这些顺从于自然规律的人则被称为‘顺民’。照顺民的想法,不愿违抗天命又怎么会妄求长命百岁,不羡慕显贵又怎么会贪图名誉,不追求权势又怎会贪图地位,不追求富贵又怎会贪图财富呢?人只有在超越了欲望之后才能够享受真正属于自己的、有意义的人生。在道家看来,人的三种欲望就好比鼎有三足,人欲追求长寿、享受名誉与地位、聚敛钱财乃是人之常情,但如果一个人欲壑难填过分追求这些身外之物,譬如富有之人垂涎于名誉与权势,而有权有势的人又想得到名誉与财富,这些都是违背天命的事情,想满足这三种欲望,恨不得全天下都属于自己一个人,这与渴求仅有一只足的鼎不要翻倒一样都是不可能的。”
停顿片刻,金正喜笑问林尚沃:“大人,现在您明白楚庄王是如何成为‘春秋五霸’中首屈一指的名王贤君了吧?楚庄王不再在乎鼎的大小轻重,而发现了鼎要有三只足保持平衡才能支撑,由此明白了人都有追求名誉、地位与财富的三种欲望,他欲夺天子之位也正是要最大限度地满足自己的这三种欲望,就好比指望用一只足来撑起一只鼎,显然是不可能实现的。因此,他在征服了具有悠久历史与传统的郑国和晋国后,并没有把它们消灭。正是由于他所表现出的高尚德操,才使他终成一代霸主。”
金正喜意犹未尽:“老子也有同样的思想,他在《道德经》中说:“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因此,就像鼎拥有三只足一样,人无论是谁都有想拥有地位、名誉和财富的三种欲望,而只有圣人才能够做到无知、无欲、无为。”
第二天早上,林尚沃离开了金正喜的家。他在金正喜家中仅停留了三天,因为他要到汉阳去拜见朴宗庆大人,不能再在金正喜处继续逗留下去。
与金正喜分手之后,林尚沃心情依然沉重。前夜与金正喜一番痛饮,至今宿酒未醒,只觉身有千斤重,而心情尤为沉闷。他仍未能完全解开禅师所赐“鼎”字的秘密。为摆脱灭门之灾,他不远千里来找金正喜,难道就这样离开了吗?虽然他已明白洪景来问鼎轻重的本意,但禅师所写“鼎”字之谜却无论如何也参它不透,在没搞清楚这偈语之谜之前就把禅师所授机密给烧掉了。
林尚沃一行早上离开礼山,下午抵达江景附近。两个下人在前面带路,林尚沃骑在马上慢慢前行,路边的稻田里不时可看到正在插秧的农夫的身影。江景到处是一马平川,自古就是富饶的稻米之乡。当时正值五月的插秧季节。林尚沃从马上跳下来,抽着烟袋,懒散地望着远处的田野。这时,一群鸟像约定好了似的一起展开双翅飞向天空。江景位于锦江上游,又靠近大海,是各种候鸟栖息之地。林尚沃坐在田头,细看惊飞的鸟群,原来是一群野鸭。望着在天空中飞翔的鸭群,林尚沃突然感觉到虚空中出现一只手捏住他的鼻子使劲拧。
“哎呀!”林尚沃忍不住大叫起来,抓住自己的鼻子低下了头。
真是太奇怪了。林尚沃突然想起到达金正喜府上的第一天夜里,偶然被焚香的气味所吸引到外面寻找飘香之处时也经历了同样的事情。那天夜里在黑暗之中也感觉到石崇大师伸手抓住他的鼻子拧了一番。
同样的事情何以在这几天之内接二连三不断发生?林尚沃大惑不解,捂住似乎疼痛未消的脸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怎么可能呢?
石崇大师并不在眼前,但为何每次都像真的一样,石崇大师的手在虚空中出现,抓住自己的鼻子拧呢?林尚沃嘴里衔着烟袋又陷入回忆之中。下山之前到石崇大师处请求还俗的那天夜里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屋里,只点着一盏油灯,昏昏暗暗,寂寂静静。屋外,夜风起劲地刮着,吹过松林,发出“唰唰”的声音,远远听去好像万马奔腾。
这时,一只苍蝇不知从哪里飞进屋里,“嘤嘤”地拍动着翅膀,飞来飞去。指着苍蝇,石崇打破沉默,突然发问:“那飞着的是何物?”
“是苍蝇。”
“苍蝇眼能看到?”
“能看到。”
“苍蝇能抓住吗?”
“能抓住。”
“那你把它抓来。”
林尚沃手拿蝇拍,高高举起,待苍蝇停下来暂时休息,上前把它打死。把打死的苍蝇扔到门外,正在返回屋里,石崇出其不意地手指虚空问道:“这是何物?”
林尚沃看了看石崇手指所指之处。那里一无所有。于是,林尚沃答道:“是虚空。”
“虚空能看到吗?”
“虚空是看不到的。”
“既然看不到,那么还有虚空吗?”
“有是有的。”
石崇这才抬眼看了看林尚沃,问道:“那么,你可能抓住虚空?”
“我抓抓试试。”
“那你抓抓看。”
林尚沃拿起方才打苍蝇的蝇拍,呜呜有声地在虚空里挥动着,突然用蝇拍“嗒”地一声在虚空中击了一下。
“抓到了。““既已抓到,把虚空拿给我看。”
林尚沃举起蝇拍递过去,石崇却大喝一声:“虚空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
蝇拍猛地抽在林尚沃的后脑勺上。林尚沃羞愧难当,怯怯地问:“那么大师您可以抓到虚空么?”
“我自然可以抓得到。”石崇答得非常干脆。
“就请大师指点。”
“好,我抓给你看看。”
石崇挽起袖子,两手由虚空中向外划,突然,他的手如电光石火般以极快的速度向林尚沃的脸直插而来,拧住了林尚沃的鼻子:“这就是我抓到的虚空。”
石崇的手无情地抓住林尚沃的鼻子,拧来拧去,好像要把它扭掉,林尚沃无意识间“啊呀”惨叫起来。
“我抓住的空气才是真正的空气,你哎哟哟地叫什么?”
真是钻心的痛,为了还俗来求得石崇大师许可,林尚沃不得不经受这鼻子都差点被拧掉的刻骨铭心的疼痛。
从石崇大师的屋子里走出来时,林尚沃心情沮丧至极。第二天到菜地里施肥拔草时,他把前夜在石崇大师屋中发生的事情向法天大师一一道来,法天大师听了之后给他讲了个故事:“马祖禅师有个弟子叫百丈,他是马祖禅师所有弟子中被公认为最出类拔萃者。有一天,马祖禅师带着百丈禅师外出,两人坐在田间,恰好一群野鸭受惊向天空中飞去,马祖禅师就问:‘看,那是什么?’‘一群野鸭。’百丈立即应道。
‘飞到哪里去了?’马祖禅师又接着问。
‘飞过去了呀。’百丈不解地回答道。
百丈话音刚落,马祖禅师忽然用力捏住百丈的鼻子,疼得他哇哇直叫。马祖禅师笑着问:‘你不是说飞过去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法天大师讲完,又对林尚沃说:“马祖禅师为了开导百丈,捏住他的鼻子。方丈不是也捏了你的鼻子了吗?他是在启发你呢。”
林尚沃坐在旷野中,望着西下的斜阳,十几年前石崇大师的教诲又栩栩如生地浮现在眼前。或许是方才石崇大师的手再次从虚空中出现使劲捏住林尚沃的鼻子,又看到一群惊飞的野鸭的缘故,潜意识深处几乎已被遗忘的关于马祖和百丈的故事又突然冒了出来。
林尚沃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真像是刚被人毫不留情地拧过一样,鼻尖还有些疼痛的感觉。
就像是约好了一样,刚刚飞走的那群野鸭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后又飞了回来,落在田野里。看到那群野鸭,林尚沃突然来了灵感,猛然醒悟过来。马祖禅师扭弟子百丈的鼻子,是在启发他,野鸭象征一个“常”道,这个本来如是的“常”,是不会“飞走”的;“飞走”的是假相,其实并没有飞走,还在百丈的鼻子上。同样,禅师扭林尚沃的鼻子也是为了告诉他,鼻子即是虚空,鼻子位于脸的正中央,它既不会移动,也不会飞走,只会老老实实地呆在人的脸上。因此,即使平时不注意它的存在,但用力捏总会疼,石崇大师扭他的鼻子,让他感到疼痛,以此来点悟他,鼻子位于离眼睛最近的地方。原来如此,真理不是远在天边而是近在眼前,就像离眼睛最近的鼻子一样存在着。林尚沃此时才明白了禅师所写“鼎”字的真正含义。
林尚沃站起身,开始在原地一圈圈地转起来,高兴得手舞足蹈。下人们看他方才还郁郁寡欢,转眼间却变得兴奋异常,见了他的样子都很吃惊,担心他是否有些神经失常,就劝他停下来,可林尚沃不予理会,继续边歌边舞。田间插秧的农夫们都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伸着脖子向这边张望。林尚沃毫不在意,仍目无他人地在田间放声高歌,转着圈跳来跳去。
唱完跳完,林尚沃让下人们拿来坐垫,找准方位,面向正北,将坐垫放在面前铺好,肃衣正帽,虽然眼前看不到石崇大师,仍恭恭敬敬向着石崇大师所在方向拜了三拜,以此来感激石崇大师赐给自己的“鼎”字,在攸关生死的人生重大关头帮助自己做出正确的决定。
“方丈大师,”行罢三拜之礼,林尚沃开口道,“大师的恩情真是没齿难忘,望您能保重贵体。”
向石崇大师叩拜之后,林尚沃又拿起坐垫铺向金正喜所在的方位,冲着那个方向很郑重地也叩了三个头。
“金大人,”林尚沃拜过之后,说道,“大人使我明白了鼎的秘密,您也称得上是我的老师,请您也一定要保重身体。”
就这样,在田间休息之时偶然看到一群野鸭飞过,使林尚沃悟到了禅师所写“鼎”的秘密。
鼎的秘密(3)
作者:崔仁浩
林尚沃再次回到故乡义州,已是天气渐趋炎热的初夏。回到家中,顾不上旅途的鞍马劳顿,当晚就摆上宴席请洪景来和朴钟一前来共商大事。
“大人,”洪景来端起酒杯开始敬酒,“这一路上一切都很顺利吧,该办的事都办妥了吗?”
“嗯,”林尚沃高兴地回答道,“这段时间家里有什么事情吗?”
朴钟一马上插话进来:“能有什么事,有洪先生把一切都打点得有条有理,不会有什么事的。”
“言之有理。”
三人很久不见,各怀心事,但谁也不道破,只是推杯换盏互相敬着酒,主要是林尚沃讲一下旅途中的见闻,与洪景来、朴钟一谈笑风生,开怀畅饮。
夜已深,酒将足。林尚沃郑重其事地问洪景来:“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救命恩人,希望有机会报答你的恩情,你仍把拥有青铜鼎作为自己一生中惟一的追求吗?”
“是的,大人,”洪景来低头回答,“大人您不是和我约好的吗?您准备亲自告诉我鼎的轻重。”
“当然了,那是自然,”林尚沃笑道,“先前我的确是跟先生约好,待我了解鼎的大小轻重后一定将结果告诉你。”
“现在大人可是已晓得鼎之轻重?”洪景来双目精光四射,急切地问。
林尚沃看着目射精光的洪景来相当平静,从容不迫地答道:“当然已经知道,鼎的轻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有德,若德深仁厚,即使鼎本身轻如鸿毛也可重当天下;若德薄义寡,即使鼎本身重于泰山也会被一只手掀翻。”
“这么说,大人您已经知道鼎的大小轻重了?”洪景来两眼依旧闪亮,又接着问道,“当今之鼎有德无德?”
这问题真是问得太露骨了,若说象征当代王朝的鼎中有德,那就是可继续维持下去,若说无德将亡,便是要参加洪景来的造反,建立新王朝,问题问得真是巧妙。林尚沃笑着答道:“回答之前,我想先请教一下洪先生,您是怎么想的?您认为这鼎是轻还是重呢?”
洪景来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认为,这鼎确是轻如枯叶一般。”
短暂沉默之后,林尚沃又接着问道:“古语道,若德深仁厚,即使鼎本身轻如鸿毛也可重当天下。先生认为这鼎之德如鼎般轻如鸿毛,还是仅仅是鼎本身虽轻但德却仍是很深厚?”
“既是轻如枯叶,哪里还有什么仁德可言?”洪景来双目如电,熠熠生辉。
“哦,是这样,”听了洪景来非常果断地回答,林尚沃仍是一脸平静地接着说道,“洪先生怎么认为我就怎么认为,我们的观点是一致的。如果洪先生认为青铜鼎已是无足轻重的话,那我的看法也是这样的,鼎既轻且无德。”
“谢谢,谢谢。”刹那间洪景来目光里充满了希望与期盼,他暗暗想,“大功告成了!”
这是自去年春天他持李禧著的推荐信以商人身份为掩护投到林尚沃门下起便欲达到的目的,现在一个愿望终于实现了。
刚才林尚沃说的那番话,不就是同意自己的观点,认为可以携手推翻这轻而无德的朝廷的表示吗?同时也是同自己一道谋逆造反的盟誓。现在要把林尚沃拉到自己造反的阵营里举事已是唾手可得。
在旁边听着两人的问答,不明就里的朴钟一被搞得一头雾水,好不容易插进话来:“你现在要把这鼎拿走吗?”
“当然。”
“那你就拿走呗。”
洪景来迅即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房间一角,将盖在青铜鼎上的白布掀开。立在墙角的青铜鼎体积并不大,但重量却不轻,至少也要三四名壮汉才能抬起来运走。
就在洪景来伸手抓住鼎的瞬间,支撑鼎的三条腿中的一只突然断了,洪景来吓了一跳,赶紧松开手闪到一旁,但那只鼎已像一个瘸腿之人般无法立在那里,“咕咚”一声翻倒在地。
这鼎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间断了一条腿呢?洪景来满脸狐疑地盯着林尚沃,慢慢地仿佛明白了什么,他默默地捡起青铜鼎的那只断腿看了看,说了声:“拜君所赐,不胜感谢。”
言毕,洪景来便夺门而去。
屋里只剩下林尚沃和朴钟一两人,朴钟一先开口说道:“咦,这是怎么回事?这青铜铸的鼎应该很结实的,怎么会突然断了腿呢?前几天还好好的,难道是青铜融化了不成?”
洪景来将青铜鼎拿走后,地面上还剩下那只断掉的鼎腿,朴钟一走过去,将那只断腿拿在手里:“真是活见鬼,这么结实的青铜鼎腿居然像是麦芽糖做的,这么一下就断掉了。”
朴钟一自然不会明白,青铜鼎的腿前几天还好好的,竟然会出人意料地断掉。连一向目光敏锐的朴钟一也没能发现这青铜鼎的腿早已被林尚沃做了手脚,他让人将青铜鼎的腿锯断后又小心地将其拼好摆在那里,林尚沃将坏的部分伪装得非常巧妙,表面上看不出来,但一旦有人稍稍一碰,那鼎就会突然倒掉。朴钟一断然不会想到这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是林尚沃精心策划的,这也正是林尚沃从石崇大师给他写的“鼎”字中悟出的真意。
当初,林尚沃为破解石崇大师“鼎”的秘密不远千里到礼山寻访金正喜,但却未能如愿,反而在归途中在郊外的田野看到飞起的一群野鸭而突然感到石崇大师又揪住他的鼻子不放痛苦难当,在强烈的冲击中才恍然大悟。
其实与金正喜分别前的最后一个夜晚,金正喜已道出了“鼎”字的真意,只是林尚沃当时并没能听进去。真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好像是人的鼻子,它位于人面部的正中央,有时能看见,有时却是视而不见,当别人揪住你的鼻子感到疼痛之时才会豁然发现其实鼻子就在眼前。真理也是如此。石崇大师通过行动使林尚沃瞬间领悟了“鼎”字的真意。
石崇大师之所以让林尚沃自己去参悟“鼎“字的真意,实际上是想告诉他,要对人自身的欲望保持一份警醒。他想让林尚沃明白,正如金正喜所说的一样,人都有想拥有地位、财富、名望的三种欲望,犹如鼎有三足一般,现在林尚沃已拥有其中的一足——财富,成为全朝鲜最富有的人,如果自己要帮助洪景来,参与其谋反,那就是另外一个欲望——权力的欲望在支使他的行动。
石崇大师借金正喜之口告诉林尚沃,不论是谁都会有拥有地位、财富、名望三种欲望,并通过对三个人的剖析为林尚沃做出了极为明白的阐述。这三个人便是金正喜、洪景来和林尚沃,金正喜渴望成为天下第一巨儒,是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