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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构西北风土人情:西北偏北 男人带刀 作者:张海龙
序一:把世界抱在床上(1)
叶舟一
翻读这些书稿时,我藏在一道幕布后,问天打卦,心情流失。这是入冬以来污染最重的一日,日光稀薄,百鸟惊飞,在黄河两岸这个微弱的盆地里,在生活碰壁、文字隐修的半途中,这本随笔集说出了我们惟一可取的态度——
把世界抱在床上,同生共死,荣辱相随。
我的孤独日显昭彰,想在每一场酒局上空出两个位子,虚席以待,但又怕烧钱,落下个矫情的名声。先是小弟颜峻撤了,抱着一吨重的集装箱,将他的青春和往事搬进了北京城,写乐评,搞演出,弄得“像颜峻一样有名”;今年夏天,另一小弟张海龙也决然地撤了,把房子装修在了北回归线一带,在柔软的杭州,在湿润的节气里,整理出这些眺望的文字来,一遍遍抚摸西北偏北的拉杂往事。
少了这两个人,一座空荡荡的兰州码头,还能称作江湖么?
在逼仄的河流之畔,他们朗诵过我的诗歌,目睹过我的失败,见证了我的青春是怎样一寸寸嚎叫与湮没的。同样,我也欣赏过他们美妙的少年,认出了他们文字中的跌仆,并目送他们一骑绝尘,笑傲远方。在斑驳的旧日时光里,我们共存着一个旧日的地址,一捆旧日书信,一支老歌,以及一桩桩缠绕的回忆。在这一点上,即使世上最擅煽风点火的恶鬼,也莫可奈何。
因了,我们还葆有类似的述说,与煨心的文字。
二
他的这些文字,是青春时代的个人地图,是对一己的发言,是对西北偏北的一种解构与检索。当然,这和他的身份有关,更与灵魂接壤。
在日常,海龙是一个世俗生活的热爱者,是浮层快乐的制造者,是红男绿女中的积极爱戴者。他兼而有之地拥有诗歌的少年,媒体时期的青春,网络狂欢的我型我秀,以及这些隐秘文字下的中年性格。他驳杂,却不失单纯;他踉跄,却一苇渡江;他记录,但更多的是参与;他抽身而退,只为了再一次“还乡”。
他带着一丝近乎零度的口吻,述写了西北偏北之下的风物、方言、饮食、民谣、历史、地理与流变,他善良可爱,类似他的弥勒之貌相,束身讷言。这时,他是诗歌中的少年张海龙。
接着,他以一种解构和夸饰的表情,记录了周遭的人物、闪逝的脸孔、河流两岸的气象、风尚的转移和思想的变迁,有一点狡黠,有一丝顽劣。这时,他又是网络上甚嚣一时的“纸老虎”斑竹。
甚至,他用了一种嘲弄和仿写的手法,将目力所及的一些典籍与文本,一一撕毁,重新仿写并装帧,令人愕然。他精明且简单,又游刃有余地放肆,颠覆文本,向秩序开刀,时时骇人心跳。这时,他则是以“横行青海夜带刀”为名号的论道者,貌似谈经夺席,开坛讲义。
——只是,他所提及的所有这些文字事实,也是我已遭逢、并仍将继续遭逢的一卷地图。虽然,它现在已是一个凋零破绽的江湖。
三
一则故事说:
有天,一位兰州人来到了甘南路的一家酒吧。在吧台上,他点了三大杯啤酒,然后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一一排开,再去依次喝完。好心的侍应生上前,提醒说:先生,啤酒打开会走气的,您应该一杯杯来打。
这位先生闻听,先是感激,后哈哈大笑说:小伙子,事情是这样的,我有两个兄弟,他们一个在北京,一个在杭州,而我现在坐在兰州。临分手时,我们约定,以后不论在世界的哪个角落里喝酒,我们都要以这样的方式去喝,以纪念我们曾经度过的那些美好的日子。
小伙子恍然。
后来,这位先生常常光顾,酒吧里的常客们也都熟悉了他的方式,并心里暖和,充满致意。
故事的转折开始了——
这一天,这位先生走进了酒吧,只在吧台上点了两大杯啤酒,然后闷闷不乐地坐在角落里,默默喝着。酒吧里的常客们看见这一幕后,都噤了声,气氛一下子冷了。心直口快的侍应生实在憋不住了,上前劝慰说:
先生,我很悲伤,您损失了……
哦,不!这位先生理解了他的好意,哈哈大笑说:不,小伙子,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的两个兄弟仍然活蹦乱跳,他们一个在北京,一个还在杭州。我之所以只喝两杯,实在是……
这位先生顿了顿,坦白说:
——只不过,是因为我自己戒了酒而已。
我不知道那位戒酒的人,究竟是不是我?
其实,这个故事是可以置换的,不论兰州、北京、杭州,抑或是都柏林、布宜诺斯艾利斯,还是新德里。像我喜欢的赵传所唱:从台北、香港和上海下着同样的雨,寂寞的心走走停停。云云。
四
好了,我必须归纳出这本随笔集的大意来。
把世界抱在床上,意味着你死磕,你炭面焦心,你顽固,你戏谑,你坦白从宽,你海明威,你切·格瓦拉,你还“不得不跟烈士和小丑走在一起”,带上灰烬的背影。即便你是一只巨鹰的标本,你也得挂在天上,保持俯冲。
起码,你也得张海龙一些。
序二:一个忧患主义者苦涩的微笑(1)
韩松落认识张海龙,是从报纸开始的,《兰州晚报》。
大概是1996年,这张报纸上,开始出现一些文章,我们立刻发现了,这些文章不一样,会介绍《在路上》,会提到我们没有听过的音乐。我看报纸,犹如福尔摩斯在一切碎片里拼出线索,渐渐我拼出了写这些文章的人的线索,他是重点中学的老师,他要进入这家报纸,他成为特邀记者,他成为记者,他开始报道案件,他开始担任编辑。他是张海龙。
1999年,这张报纸,突然出现了一个版面,我们立刻嗅出来了,这个版面不一样,这样的版面,出现在这个城市,这个人们还习惯于蹲在路边吃牛肉面的城市,多少有点不可能,至今也不大可能。我们默默地看,慢慢地谈论,在遇到陌生人时,如果对方也提起这个版面来,立刻省略了互相介绍的必要。这个版面的编辑,是张海龙。
终于有一天,因为这个版面上的一篇文章,我坐着34路车,去报社了。这篇文章,叫《愤怒的早晨》,作者的署名是“榆中一农妇”,她这样写:“我是一个只读过小学四年级的农民,是为了一个我想不同(通)的问题,才这样写了一个愤怒的早晨,请你们不要笑我”,她这样写:“她急(疾)步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被冷风吹乱的秀发在白嫩的脸上来回穿梭,黑色的平底鞋踩着积雪”,她这样写:“就像做了一场可怕的恶(噩)梦,眼前时尔(而)出现书记凶恶的咀(嘴)脸,和可怕的那只大右手。”能把这样一篇文章发表出来的人,一定不寻常。
一米八,胖,戴眼镜。
我们开始是编辑和作者,是朋友,后来,是上下级,是同一个专栏版面上的两个作者。他带我认识这个城市里的作家、诗人、画家、无业游民,看画展,去那些奇怪的酒吧和聚会。我的世界,在2001年渐渐打开,在顶楼小屋写作的那些日子,常有风浩荡地从窗子里穿堂而过,我常常没来由地想起“好风万里”这样四个字。
给2001年、2002年由他编辑的专栏版面《新龙门客栈》写稿子,是最快乐的日子。可能在新的、更年轻的一代那里,还有人正在经历世界展开的快乐,在心里经历那些小小的风起云涌、波澜壮阔、暗流初涌。但在2001年、2002年,我也经历过。
他写作,但在他专栏作家、诗人的身份之前,他首先是个记者,这很重要,他选择这个职业,这个职业选择他,都是有道理的,他的天性里,更多的是记者的天性。在生活中,他有一种谨慎的深沉,他喜欢在置身事外和忘我投入中掌握自由穿行的权力,有时候,看得出来,他也想摆脱这种深沉,然而,这种方式已经成了他的习惯,成为他与世界交接对话的基本策略,所以,当他偶然显得不那么沉着的时候,所有的人,反而不习惯了。在一次次的交谈中,在那些朋友聚会的夜晚,在那些灯光晦暗不明的酒吧里,我们习惯听到他告诉我们,那些他媒体生涯里经历过的事,无论是能写的,或者是最终没能写的,我们与他的对话,更多的时候,是建立在大量信息交换的基础上,而当他偶然流露出他的情感、他的忧愁、他的颓唐的时候,我们都难免四散而逃。作为朋友的我们、作为读者的我们所要求的他,就只是这样:不动声色,手眼通天,掌握着这个世界的密匙,令人放心。大多数时候,他的确非常令人放心。
当然,写作中的他,也是一样令人放心的。他在一开始,就避免了那些写
散文的人的老路:故土情怀,青春迷思,都市烦恼,或者陷于爱情的人的呓语。他在一开始,就决定把自己隐藏起来,只写那些他看到的、听到的别人的事情。而且,他从不掉书袋,而是洋溢着一种我所喜欢的市井江湖气,也从不雕琢,只是尽着自己作为一个写作者的本分,把自己记者生涯里经历的那些诡异的、滑稽的、悲伤的、匪夷所思的事情一一呈现出来,他的文章,看起来是一个城市的细节,其实却忠实地勾勒着这个城市的真实的轮廓,还有,那些言语所不能描绘的城市的气氛,让我们看到,入夜以后或者光天化日之下,在别的地方,在别人的生活里的那些别样风情,别样景致。
题材的丰满和溢出并不意味着他就此忽视了文字本身,他有着惊人的适应性。在诡异的故事里,他的文字像黑房子里错落的钢琴;写到妖艳的情事,他可以在我们眼前铺开一层层的缤纷绸缎。所以,有人疑惑地提出“这些似乎不像散文”,但是,面对复杂诡谲的世界,“像散文”似乎并不是最重要的,在他“像散文”的那些部分,也充满了由一角冰山猜测暗涌与船难的可能:“在我们曾经的生活里,他曾经也像一颗遥不可及的火星,粗粝、荒凉、空气稀薄,并且充满想象。我们一直渴望接近他,却不可避免地一次次失败。等到他可亲可近的时候,才发现他果真如此荒凉。”但是,他也让我们看到,那些生生死死,或者惊心动魄,或者波澜诡谲,却也只能刚好容纳进一篇1000字的文章里,虽然曲折有致,却文终情止,仅仅是这个事实,就足以让我们黯然心惊,而他却不动声色,隐藏在他的文字后面,把自己的悲伤、无所适从保护得很好,只在细微的地方,露出一个忧患主义者苦涩的微笑。
半个兰州(1)
巴图之死
巴图身高一米九十多,体重两百多斤,是一个典型的蒙古大汉。
忘记了他在大学里学的是什么专业,只记得他的身体可真好:大冬天的早晨,就赤膊只穿件军用马甲跑操,浑身的肌肉看起来紧紧的,鼓胀着很多小馒头。我们想象中的蒙古摔跤手,就应该是他这样子。
大块头巴图性格极温和,说话行动都是慢腾腾的,却是极具威严,没人敢惹他。
想想看,如果让一头大象像一只老鼠那样迅疾无比地蹿来蹿去,该是一件多么骇人听闻的事!所以,巴图总是以一种笨拙的步伐在校园里幅度很大地走来走去。他的口袋里总会有一个酒瓶,另一个口袋里则装着他从草原上带来的一只雕花银碗。随便在校园某个角落里站下和他聊天,他就会把烈酒倒在银碗里,以蒙古人的方式先敬你一碗酒,然后和你慢慢喝着聊着。他的所有时间看起来都是慢慢度过的,走在哪里都气定神闲。似乎,他随身就带着一片辽阔无边的草原,到哪里都有着一种草原生活那种“逐水草而居”的散漫感。
有段时间,校园里流行穿兵工厂转民用之后生产的大头战靴,牌子好像叫“巡洋舰”。巴图也穿着那么一双,把军用迷彩裤腿扎在靴筒里,走起路来越加开阔有力。有两个很热的夏天里,他也是穿着这双密不透风的战靴,不知道脱掉靴子会从里面倒出几斤水来。但巴图喜欢这双鞋,因为草原上很多男人们都穿着马靴,走起路来一摇三晃的很像个男人。校园里没有马,穿双像马靴的战靴也可以过把瘾。男人,其实也和女人一样注重穿戴,不过追求的东西不同罢了。
巴图为这双男子气的靴子差点动手打人——同宿舍有个白脸小男人,见巴图回来总是紧捂鼻子,怕被巴图的靴子熏倒。与巴图说话,他也总是夹枪带棒,语带嘲讽,用卷舌平舌不分的南方普通话叽叽歪歪,言下之意是草原部落都不讲卫生,不每天洗澡也不每天洗脚。说到自己时,巴图总是憨憨一笑,不以为然。然而一旦说起草原,他的脸就赤红一片,怒火冲天,整个人都像发了狂。只见他迈出半步,已经到了那白脸小男人面前,一巴掌已经挥了出去。他的手在半空中稍停了一下,落在那厮肩上,已经把小男人提在半空甩了一圈……
这以后,巴图每天晚上总会把战靴脱下来放在窗台上晾上一夜。他是个温和厚道的人,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一心与人为善。只是,你要记住,有两点千万小心不要触犯他:一是不要说草原的坏话;二是不能说自己的酒量高于巴图。
那样做,准是出于巴图的骄傲!
谁能知道自己距离另一个人的骄傲有多远呢?
校园附近是座村庄,有厌倦集体生活的同学在村子里租了民房,左边的空屋里放着一口打好的棺材,右边的屋里租住着一个养骡人。知道巴图胆大,那同学刚租房的第一天拉了巴图过去同住壮胆。空棺材当然吓不住巴图,他倒是推杯换盏地和那养骡人交成了朋友。那养骡人的生计是每天早上拉着三头骡子去桥上帮菜农拉车,他不知道巴图一眼便盯上了他的骡子。据说,巴图大概和那人喝了整整一个星期的烈酒后羞涩地开了口。他很想借头骡子在校园里骑上那么一天,哪怕是小半天也成,那能让他重返一个骑手的形象,也能让同学们知道他在草原上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果真,巴图好梦成真。他骑着一头骡子在校园里溜达了一个早晨,被大家当了一个早晨的英雄。在此后的很多年里,他被大家当成一个传奇故事来不断延续。那天早上,巴图脸上凝固着堪称经典的骄傲笑容,眼睛一直看着慢慢发亮的天空。显然,那是一个在做梦的人才会有的表情。
有一年寒假过完,返校时就听说巴图死了。传播这个消息的人,像是在讲一个传奇故事。
那么大个块头,铁打般的身体,菩萨般的心肠,说没了就没了。据说,那个冬天里,他没有回家。大部分的人为了过年全都奔波在路上,车票也难买,巴图不愿凑这个热闹,想着到了暑假再回去看看青色的草原。一次,在空荡荡的校园里,他碰上两个藏族兄弟,自然是要大喝一场的。都是平素以酒为傲的人,自然谁也不服谁。于是便连喝了三天。那三天里,他们三个人共喝了一百多瓶啤酒外加数瓶烈性白酒,困了就睡,醒来继续喝,却是没人醉得不省人事。
最后一天,巴图终于喝跑了两个难得的酒友,自己心满意足地准备好好睡一觉。点上一枝烟后,他便沉沉睡去。烧着的烟头引燃了蚊帐,浓烟积聚在密闭的房间里,巴图在昏睡中窒息而死。等学校保卫处的人打开门时,一脚踩在滚满一地的啤酒瓶上,差点摔破了头。
半个兰州
一条大河从城市中间切割而过,兰州被纵向切成两半。
半个兰州,河南的繁荣与河北的荒芜形成强烈对比,城市的形态因此而不完整并让人有所期待。
半个兰州,精神的左岸是连片的清真寺,是川流不息的大河上飘来的声声唤拜;物质的右岸是隐隐约约的繁华,是城市亮
化工程之后夜晚的很多灯。兰州,是那种正在成形的、粗糙的、硬朗与温软杂糅、悲情与狂欢共伴的城市。
经济不发达,与周边的城市都离得比较远,没有形成城市群,它的基本生态还是现代城市链条中的一个孤岛。兰州是一个移民城市,这就决定了它的城市性格具有某种模糊和语焉不详的特点,城市中因此会形成一种“野蛮”的力量:他们有向上生长的渴求,有冲劲但又略显盲目,有梦想但又常会失落,有追求但又总觉得结果不理想。他们觉得,在兰州生活太慢,生活是停滞不前的,自己几乎没有耐心等待它的变化。这样一个人群的心态基本如此,他们似乎一直在寻找离开兰州到外面发展的机会。
有看风水的人说兰州“北山高而南山低”,是“旺客抑主”之地。很多外地人在兰州做生意都赚了大钱,光浙江人在兰州就有20万之巨。曾有温州商人过年回家包了两架飞机,成为各媒体爆炒的对象。浙江商人张国芳在兰州开了国芳百盛购物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