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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萧瑟。空荡荡的一大片地方,也没种上其他耐寒或四季常开的花,能看见的都是与地上泥土一般颜色的灰灰细硬枝干,让人觉得有一种压抑的颓败。一路进去,只看见一个正在扫地的麽麽,也没个宫女或者太监上来问一声。直到进了前厅,才看见一个小宫女上来行礼通传。
颜甄拉素素在一边坐下,刚才那小宫女很快就扶着她家主人出来。虽然脸色苍白,但无损她的漂亮,从那精雕的五官,不难想象出曾经的风姿。
颜甄牵着素素一块跪下,“儿臣见过淑妃娘娘。”素素也跟着说:“素素见过淑妃娘娘。”对皇后要亲切地唤母后,对自己的生母只能恭恭敬敬地叫淑妃娘娘,这样的制度真假,却又不得不从。厅内暖暖的燃着檀香,这种静谧的馨香,此刻素素只觉出了凄凉,飘袅而上,充斥着整个前厅。
淑妃并没什么反应,颜甄是自己先起来再扶素素起来的。颜甄把那小宫女打发了出去,坐到淑妃身边,才道:“娘,甄儿来看你了,甄儿带你媳妇来看你了。”
素素在颜甄的示意下,对淑妃福了福,叫道:“娘。”
淑妃并不动也不言语,连眼角也没看素素一眼,只定定地盯在颜甄与素素相牵的手上,但看见发髻上的步摇晃了两下。
素素在颜甄身边坐下,静静的,跟淑妃一样,都听着颜甄东拉西扯地随便说着话。直到离开,素素也没听到淑妃说过一句话,素素心想,莫不是哑了?但很快又制止自己乱想的念头,这是非之地,得谨言慎行。
用膳的时候,颜甄问素素:“怎么不问我生母为何不是皇后?怎么不问我既然不是皇后亲生儿子也不是长子,如何当得上太子?怎么不问我淑妃娘娘怎的进了冷宫?”
一连串的问题,让素素楞了一下,虽然她是很好奇,但很多事还是不知道的安全。她细嚼着那口饭,早已成糊没味,却还斟酌不出如何回答才不偏颇。
颜甄放下碗筷子,也拿过她的放下,握着她的双手说:“素素,宫里的事情,你越少参合越好,一切有我。但有关我的事,你都应该知道。”
素素凝望着颜甄墨黑色瞳孔里两个小小的不安的自己,并不说话,指尖在颜甄掌心的温暖下,慢慢柔软过来,但她知道,指尖的冰冷僵硬,并不是她真的畏冷,是这种无可控制的无力感让她恐惧。殿内早让颜甄秉退了所有人,素素只觉得四周静得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颜甄把她揽进怀里,素素斜斜地歪靠在他胸前。颜甄把她的头发都拂于肩后,一圈又一圈地抚着她的耳廓说:“其实当年皇后的儿子就是长子,叫颜霁,顺理成章的当了太子。多年后,父皇再招选妃嫔,对我娘一见倾心,立为淑妃。”颜甄停下来,搂着素素久久没再说话。
素素转过身来,更靠近他怀里,回抱着他,感受他微弱的颤动,耳上的力道是极力控制的温柔,她知道现在他内心定是极不平静的,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颜霁只比我娘小两岁,却是疯狂地迷恋上我娘。在我五岁那年,我亲眼看见了他强要了我娘。”颜甄把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我记得我娘当时从恐惧到无望,从挣扎到放弃,死一般躺在那让他糟蹋。”
素素用脸蹭着他的胸膛,小声地叫着:“颜甄,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父皇并不知道此事。我娘虽是父皇的宠妃,但事情牵涉太大,我娘除了是父皇的宠爱,朝中并无势力,只得忍下去息事宁人,颜霁却得寸进尺,三番五次地凌辱我娘。纸包不住火,父皇最后还是知晓了。他顶住皇后那边的压力,把颜霁的太子之位废了,还赐了毒酒,把我娘打入了冷宫。但父皇还是爱我娘的,把她打入冷宫是无奈之举,可能是想补偿点什么吧,不到三个月,就把我立为新太子,当年我八岁。”
素素什么话也没说,虽已料到宫里风云暗涌,但实实在在听到这样的血腥黑暗,还是让她止不住地泛起恶寒。
颜甄把素素扶正,“什么事都不能看表面的,听表面的,皇后今日是做给父皇看的。”颜甄看素素茫然的样子,心疼地一亲她眉心说:“别想太多,还有我在。”他把碗筷重新放到素素手上,“先用膳吧,用完膳我带你转转。”
素素还在想着那些事情,动也没动。难道今后就要固守在东宫里了吗,自己现在才十六岁啊。
颜甄微微笑了一下,把菜夹到素素面前,温柔道:“素素乖,吃点。”
素素略一回神,看到颜甄夹着菜的筷子递到自己嘴边,那柔得能滴出水来的眼眸在深情地看着自己,又怔怔呆住了。这样的颜甄可信吗,能信吗?或是自己太渴望爱情了,所以生出了美好幻觉?
“素素,乖乖,张嘴,吃饭。”素素听着笑了出来,算了,今日有酒今朝醉吧,既是无力而为,多想只会扰心。素素一笑,张嘴含上那口菜,“谢殿下。”眼角微微上扬,眼波流转,捎带出无限风情。颜甄笑醉了。
一十:暖冬如春
素素坐在塌上,殿内极暖,又熏着檀香,让人昏昏欲睡。平静地过了个把月,素素觉得都快养出婴儿肥了,女红不会,琴棋书画也不会,翻阅古籍也只能挑带图的当着连环画地看。素素打个哈欠,伸伸懒腰对碧音说:“去把最厚的棉袄穿上,你随我出去逛一圈,坐着这么多日,骨头都软了。”
天是一片冰蓝色,浅浅的透明,没有一丝裂纹,那种平整而光滑的熨帖让她看着舒服,也让她觉着冷。素素拉了拉紫貂毛的斗篷,搓搓双手在嘴边呼着气,冷冷的气息从鼻孔里钻进去,溜到肺里,整个人都清醒得重活过来一样。素素拈过一枝梅花,暗香盈袖。不知大哥和书白过得如何,不知爹娘过得可好?不知在那一轮回中,自己父母可过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哀伤没有,郑凌锋可流过一滴眼泪?素素把前世今生的人与事都想了一遍,独独刻意避开了郑凌云的名字,那是她的禁忌,她说过要情逝义断,再无瓜葛的。梅花上的雪水化了,滴进袖子里,延着她的手臂滑进心里最深最深的空洞,素素抖了一下,挥散那漫卷狂歌的思念。
“姐姐也来赏梅?”素素身后传来娇媚的声音,虽是叫着姐姐,但素素听着只觉得腻。她回头一看,原来是颜甄的侧妃唐媛,明明是比自己还年长两岁,却要一声一声地叫姐姐,这礼节真叫人恶心。素素转身嫣然一笑,“是啊。”这一笑似把周围冷冽的气息都融化开来,花瓣纷飞飘落。
唐媛看得有点呆了,还是让贴身丫鬟银月提的醒,没算太失礼仪。她双手拢在袖子里捂着小铜炉,让银月扶着快步走过来,她伸手出来摸了一下素素的,蹙眉道:“姐姐小心冷着了,还是捂着铜炉吧,听殿下说,姐姐身子甚是畏寒。”
素素几番推脱没推掉,只能把铜炉捂在怀里,与唐媛一同走着。
“姐姐喜欢梅花?”
素素越听越觉得这一声声姐姐叫得她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遂对唐媛一笑说:“媛妃比素素年长两岁,就直接叫素素名字好了。我喜欢清莲,可是这大冷天的,就只剩下傲雪冬梅可看了。”
“不得,行不得。礼节是万万不能改的,姐姐就是姐姐。”
听她语气,还真有那么几分天真与稚气,素素无奈,宫中的规矩应该是祖上定下的吧,也就随他去吧,不再搭话。
“姐姐喜欢清莲?夏天的时候,忘忧湖满湖都是莲花,到时候姐姐一定要去看看。媛媛也爱看。”
素素心里想,她这是真天真,还是假深沉,亦或是对自己套近乎、拉关系?在这重重宫苑里如个三岁孩儿般说话,是要怎样立足生存。“嗯,”素素想了想道:“媛妃当下可有事?不如带素素走一趟忘忧湖?”
忘忧湖已经结了厚厚一层冰。阳光反射在上,亮得刺眼。素素想象不出这边满湖莲花的景色,却在那反射光刺进眼里的时候,看见了那天连池的睡莲,那天她和凌云的美好,那天凌云风中无望摇曳的声音。素素把小铜炉捂到心脏的位置,去温暖她冰冻僵硬的心。只是,我不是,你的……素素了……如果,还有下辈子,我再做你的素素吧……
“哎呀。”听到唐媛的惊叫,素素下意识地去扶她,不料草地上却有薄霜,这一拉一扯的,两人双双跌在地上,还是让素素垫的底,小铜炉重重地砸在她肚子上。素素疼得微微痉挛,眼里泛着雾光,身下缓缓有热流流出。素素以为是月经,虽迟了好些时日,但总算到了,也就放下了心,随着疼痛昏了过去。
不只是碧音,连唐媛和银月也吓白了脸,这事要让太子知道,可还能怎么活?慌忙传了人,喊了太医。颜甄匆匆赶了来。
自从太子殿下大婚,就没再临幸过别的妃子,宫中上下都知道殿下是极宠爱素妃的。太医看着殿下铁青的脸色,颤颤巍巍地跪在下面,额头紧紧地贴着青石地砖,“殿下,素妃已有身孕。”
颜甄一喜,扬手对太医道:“起来回话。素妃如何了?我孩儿如何了?”
太医见殿下如此反映,更是在暖殿内冒了一身冷汗,他磕了几个头再道:“但……但……素妃身子本就虚弱,加之今日……”老太医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颜甄不耐烦了,隐约知道情况不妙,朝太医吼道:“说下去!如何!”
老太医断断续续地接不上话,“龙胎……龙胎……”
颜甄眼一瞪,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说!”
老太医吓得又叩了好几个响头,才壮着胆说出来:“未必能保得住……”
颜甄一怒,指着老太医对离忧吩咐道:“把他和唐媛都拿下去办了。”
“殿下,殿下……”老太医和唐媛都被拖了出去。
就在此时,听到殿外有公公通传:“皇后娘娘架到。”
宫女太监妃子所有人都齐刷刷跪下,“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吉祥。”惟独颜甄握拳而立,黑压压跪倒一片的人潮中突兀而明显。
“甄儿?”皇后随宫女扶着坐下,轻轻地唤了一声,却是质问。
颜甄虽心有巨浪翻滚,也不得越反礼法,只好一撩袍跪下请安,“儿臣见过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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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都起来吧。”皇后轻磕了两下杯盖,滤去茶叶,抿了一口道:“甄儿,今日发生了什么事?都一一告诉哀家吧。”
刚才他说要离忧办了唐媛,肯定是有人去通风报信把皇后请了来。颜甄知道唐媛是皇后的外甥女,皇后怎么能允?当年皇后虽是恨他,却还执意要把外甥女嫁给他,就是等着哪天他把唐媛立为正室,他登基之后再封为后吧。现在他独宠素素,皇后又怎会毫无动作?他立在一旁,闭唇不语,那紧紧握拳的手背上,能看见突突跳动的青筋。时间在颜甄浓重得让人窒息的目光中凝滞。
皇后见颜甄不回自己的话,也不着急,又稍抿了一口茶道:“银月,你给哀家说说。”
银月是唐媛的贴身丫鬟,自己主子命悬一线了,若是真的去了,她怕是也要随着陪葬了,现在就只有皇后能救她们。她赶紧跪下,边哭边说:“今日,媛妃去赏梅,碰巧遇上了素妃,媛妃还把自己暖手的小铜炉给了素妃。奴婢不知为何,后来媛妃与素妃一同到了忘忧湖,湖边路滑,媛妃去扶素妃,结果都摔倒在地上。”
碧音一听不对,也不顾皇后治罪了,一跪下就说:“皇后娘娘,当时素妃听到媛妃叫了一声,才去扶的,没想到最后媛妃却倒在素妃身上,原本那小铜炉也压在素妃肚子上,所以……所以现在龙胎才……”
皇后重重一搁茶杯,参茶从杯缘流下来,滴在烘得极热的青石地砖上,一下就蒸发干了,没有一点痕迹。“好个大胆奴才,你意思是媛妃故意去拽素妃,让她龙胎不保?”皇后怒目圆瞪,一口气也不歇地说:“这诬陷之罪,你可要承担。来人啊,拖出去,杖毙之刑。”
“且慢!”颜甄喝制住正准备把碧音拖出去的公公。不听碧音的话,他也猜到事情大概如此,八九不离十,但真真听到了,心却绞着疼,唐媛和铜炉都压在素素的肚子上,他的孩儿才多大,能承受得住吗,能熬过这一劫吗?“碧音言语中并无诬陷中伤之意,只是母后未曾问话,就自行插话,这不过是不敬之罪,依儿臣看,掌嘴二十已足够。还有银月和碧音都护主不力,各杖五十。来人啊,都拖出去。”杖毙了他给素素的贴身丫鬟,不就是分明的下马威吗,日后要素素如何和皇后对抗。况且这出闹戏,怕是你我都心知肚明吧,皇后你又何必这么欲盖弥彰呢?
皇后隐忍不发,等一干人等都退了出去,只剩下自己贴心的公公和麽麽,才从椅子上站起来,对颜甄说:“甄儿,后宫之事,还是让母后治理吧,你莫要操心。”随后就出了殿。
颜甄进内殿去看素素。素素躺于床上安静地睡着。颜甄坐到床上,抚着她的唇,悄悄印了一下,“素素……”颜甄的手往下,抚着素素的肚子。
素素本来因为小腹的抽疼而惊醒,却感觉暖暖的有人给她揉拂着,她知必是颜甄,也就没睁开眼,双手握上颜甄的右掌,“我只是葵水至了,身体困乏没有力气才会摔倒的,你别太担心,我没有事。”
素素竟然以为是葵水,也好,先别让她知晓,让她好好养好身子,等确实保了龙胎,再告诉她吧。幸好素素闭着眼,没看见他眼里哀痛的神色,颜甄苦涩一笑,亲上她的秀眉,“那你乖乖的,什么也不许想,只许想着我,想着如何养好身体。”
素素微睁开眼,颜甄狼狈地收拾眼中的伤痛,对她一笑,素素也回他嫣然一笑。内殿只剩下他俩对望相视而笑,缕缕的檀香旋着谧蜜飘散缭绕,糯甜的气息醉成千指琴弦的绝唱。素素浅笑嫣然,手指在颜甄的掌心轻柔地打着圈。曼陀罗是毒品,曼佗罗是茶花,原来只是“陀”和“佗”的一字之差。甜与涩也是一线之隔,颜甄,你是我命中注定的良人吗。素素注视着颜甄的黑眸,只觉得心里有如万花重开,那绚丽馥郁的花儿,顶着冽风,压着霜枝,一朵朵交叠着竟放开来,明媚如春,暖冬如春。
十一:飞絮片片
颜甄怕素素思家,特让周凤英进宫陪着素素,书白也嚷着跟去,颜甄看书白不过八、九岁的小男孩,就特意允了他进东宫。
素素正倚在榻上烘着红箩碳,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奇怪的是,昨日才来了一丁点的月经,今天就没了,懒懒的正想睡觉,听到碧音跑过来告诉她秦夫人来了。秦夫人?是娘亲?素素有点欢喜,毕竟进宫一个多月,都没有一个真正能谈话的,虽然娘对于她不算亲近,但毕竟是真的一直宠着她疼着她的那个。
通传过后,周凤英拉着书白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素素真让这些礼数折腾的没有办法,明明是自己的亲娘,却要给自己行大礼。礼过之后,素素赶紧让他们平身,赐座,再遣退了一干人,只留下了碧音在旁泡茶和添碳。
书白应该是在来之前让人千叮万嘱过的,所以坐在椅子上也不敢作声,只是睁大乌溜溜的眼睛四处瞄着,小屁股却不安定,左扭右扭的就是不敢扭下去。
素素看了书白的样子,笑了笑,对他挥挥手说:“书白,到姐姐这来。”素素是坐在软榻上,让书白过去分明是不合礼数的,虽然书白还小。书白听了,跳下地就要蹦过去,周凤英立刻喝道:“给我乖乖坐着,没点规矩,出门前娘是怎么跟你说的,都忘了是不是?”书百噘嘴,不甘心地坐回到椅子上,低头喝茶。素素知道娘是担心乱了规矩礼数,而且殿内还有个宫女在,必是不会放心的,她掩嘴一笑,想想也就自己这个现代人,才敢蔑视取笑这些荒唐的规矩礼数吧,“碧音,你去殿外等着,我和娘说点体己话,有事我会喊你的。”
“是。”碧音福身出去,掩门走远。
素素听着足音末了,才站起来走过去,蹲下亲了亲书白,准备把他抱起来,却是一阵晕厥,眼前突然一下黑了,只好单手抱着书白,单手撑着桌子。周凤英看素素摇晃,赶紧把书白抱过放下地,“素素怎么了?”书白也拉着她的裙摆,仰着脸问:“姐姐,姐姐,姐姐怎么了?”素素好一会才感觉像是血液回流上来,缓缓睁开眼睛,淡笑着说:“没什么,娘别担心,就是最近觉得特别累,不做什么事情,光坐着也觉得累。”
周凤英想了想,凑到素素耳边小声问道:“葵水来了吗?”素素知道娘以为自己怀了,遂答道:“来了,昨天就来了,只是来了一天又没了,娘你别担心,我明天让太医看看,开点方子好了。”周凤英见是这样,就坐回椅子上,双手包着素素的双手,“娘不在你身边了,自己要照顾好自己。”
“嗯。”素素应了一声,伸手去轻轻捏了一下书白嫩嫩的脸颊,“家里好吧?其他人都好吧?”
周凤英刚想说,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