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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勇峰问查克感觉怎么样,查克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地说:“非常非常不好。”
王勇峰看查克那样子,觉得他对登顶一点信心都没有,但却不肯放弃。
凌晨3点天已很亮。今天又是个大晴天,无风,山上一片寂静,每个人都在心里庆幸运气好。大家烧水做饭,整理装备,紧着忙乎,到6点钟一切就绪。
马克和每个人紧紧拥抱,祝大家成功。他说:“我在望远镜里看着你们。”
1992年·麦金利·危险的脚步1992年 麦金利·危险的脚步(8)
李致新和王勇峰采取了交替保护的方式冲击顶峰。
所谓交替保护,最简单的解释就是把自己的性命交付到对方手中。
11年,他们都是这么做的
麦克和查克在前,王勇峰、李致新在后,沿山脊向上走去。开始坡度不陡,只有30度,但大家都感到很累,这是由于昨晚没睡好的缘故。当他们走上坡度为50度的冰雪混杂的地形时,其疲劳程度已使每个人都对自己的体力忧心忡忡。
上了这段冰雪混杂的地形,山脊消失,左侧是直立的岩壁,右侧是60度的冰壁。在高山上,登山者几十斤的负重、笨重的装备以及缺氧造成的乏力使他们无法攀登岩壁,所以都选择冰壁。在冰壁上冰镐和冰爪都能扎进去,有了着力点,再陡也是可以攀登的。当然,不言而喻,登山中最危险的就是攀登冰壁,这需要极好的体力和技术,要胆大心细,出不得一点儿差错。
他们向右横切了一段,到了这面冰壁下。这是高200多米亮闪闪的一面大冰壁。在这样的大冰壁前,人禁不住有种渺小感。是的,太渺小了,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可是,渺小的人有种不屈不挠的精神,也许正是这种渺小感成了攀登的动力。
李致新、王勇峰冰壁技术好,年轻力壮,自告奋勇先上。他们每人握着两把小冰镐,交替劈入冰壁,脚上的冰爪扎入冰中,一步一步向上爬。在这样的冰壁上,对死的恐惧促使他们百分之百地集中精力,早已把疲劳忘得一干二净。
上了40多米,上面有一根别的队留下的保护绳,他们试了一下,还结实,就把上升器扣在绳子上,拉着绳子向上爬。这样省力多了,但他俩担心绳子不结实,走几步就要试试其结实程度。虽然这样,上升的速度仍然快多了,不久就爬了上去。
再往上是冰雪岩石混杂的地形,嶙峋起伏的岩石给他们一种安全感,不用担心滑坠了。两个小时后,前面是一道高300米的大冰壁,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刺目的白光。他俩在冰壁前歇了下来,积蓄力量。歇了一会儿,他们发觉和没歇一样,疲劳像长在身上似的,摆脱不掉。他们太累了,不是一会儿半会儿能缓过来的。
两个人吃力地站起来,抖擞精神鼓足勇气,向大冰壁走去。
大冰壁的坡度开始是40—50度,并不可怕,但越往上越陡,60度,70度,80度,几乎完全直立起来。走了一半,两个人往下一看,心里扑通扑通狂跳起来,两腿禁不住开始发抖。他们的左侧几乎是直上直下,如果一滑,直接就回到4号营地了。
李致新向王勇峰喊:“赶快交替保护。”声音有些颤抖了。
交替保护是一人在冰壁上钉好冰锥,固定住结组绳的一端。另一人往上走,走到结组绳允许的最大距离,钉上冰锥固定住绳子另一头,后面的人接着往上走,这样交替保护着上登。交替保护安全系数高了,但速度大大减慢,而且钉冰锥拔冰锥都是力气活,很累。交替保护也并非高枕无忧,很多登山者就是因为冰锥脱出而掉下去丧命的。所以,除了冰锥外,他俩还把冰镐劈入冰壁,身体伏在上面压着。冰壁上人站不稳,这样做是非常消耗体力的。
这一段两个人都疲劳之极,虽然恐惧心理压倒一切,但疲劳却不像先前那样容易忘却。每上一步都非常艰难,都需咬紧牙关以精神力量去克服疲劳。
他们用了大约两个小时,爬上了大冰壁,到了一个小平台上。他们在这里休息了10分钟,又继续向上走,他们知道不能多歇,越歇越想歇,但总歇不过来。
往上走是一段缓坡,接着是60度到80度的冰雪混杂地形,这里很容易滑坠。极度的疲劳使两个人都感到头昏昏沉沉的,直想睡觉,注意力难以集中,便不时大声相互提醒,这是在提醒对方也是在提醒自己。两个人走得非常慢,走一两步就要停下来,头抵着冰壁,喘半天气。
爬上这段陡壁后是个大平台,大得足够波音飞机安全地起降。远处几个亮闪闪的峰尖平地拔起,他们判断那个最高的峰尖便是顶峰。李致新掏出高度计看了一下,这里的高度已接近6050米,胜利在望了。
近在眼前的成功鼓舞了他们,两个人觉得身上又有了力气,便朝着那个最高最雄伟的峰尖走去。现在所有的危险都被远远甩在身后,大平台上地势平整、开阔,很安全,积雪也只到脚踝。但走了不久,两个人都感到非常非常累,全身像散了架似的。这时已是12点了,他们今天已走了整整6个小时,登的都是陡壁,力气早已耗尽。同时,因为在几个小时内上升1100多米,对高山缺氧一时难以适应、头痛胸闷。肌肉酸软无力,每走一步都要忍受极大痛苦。
严重的高山反应使李致新出现了幻觉,总感觉自己是在上政治课,无论怎么摇头,老师还是说个不停
一小时后,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都发觉对方累得不成样子,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向前看了看,那个亮闪闪的峰尖仍旧那么遥远,拼尽力气走了一个小时,好像一点没能缩短与它的距离,一种难以言说的颓丧和失望油然而生,他们心里真想哭。
李致新停下脚步,有气无力地问王勇峰:“感觉怎么样,你?”
王勇峰走在李致新身后,早想停下来了,见李致新一停。马上站住了,弯着腰大口喘气。
“我走不动了,一步也走不动了。”王勇峰说。
“我脑子里出现了幻觉,老觉得自己正坐在课堂上,听老师讲政治课。不管我怎么摇头,他都不住嘴。”李致新满脸恐惧,“我登珠峰时也没这样。”
“可能是因为你疲劳过度,边走边打盹,做梦呢。”
“不是梦,是幻觉。我很清醒,但没法控制幻觉。它像电影一样,一遍一遍在眼前放。太可怕了,我不知道再走下去会怎么样。你说咱们是继续上呢,还是下撤?”说到最后,李致新有些支支吾吾的。
王勇峰慢慢低下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下撤的念头在他心里也转悠好久了,硬憋着才没说出口。他很矛盾,要是别的山,他也许早顶不住了,但麦金利不同,登上麦金利是他1989年之后朝思暮想的愿望。为筹备这次登山他整整忙乎了近一年。现在已经到了这里,历尽千辛万苦,要是这么下撤,有点儿说不过去。可即使这样,他也不愿用生命去换取成功,他犹豫不决。
见王勇峰不说话,李致新又说:“要是上的话,肯定能上去,平路,怎么挪也挪上去了,可能不能回来就难说了。大平台下都是陡壁,我们还有体力下去吗?”
“先上去再说,管它能不能回来。”王勇峰不知为什么突然拿定主意,嗓音沙哑地说:“要是没力气下陡壁,我们可以从传统路线下去。”
也许是王勇峰的坚定鼓舞了李致新,他使劲看了王勇峰一眼说:“那走吧!”说完扭头向前走去。
最后这段平坦的路,竟是此次登山中最最艰难的一段路。他俩力气已完全耗尽,只靠着毅力靠着一种精神不屈不挠一步一步地往前挪。王勇峰缺氧反应很厉害,头痛欲裂,胸闷得像要炸开一样。李致新又回到了幻觉中,坐在教室里认真地听老师讲课。他头脑已经不清醒,像个梦游者,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机械地移动脚步。
王勇峰尽管被高山反应折磨得苦不堪言,脑子还清醒,看到前面有道半米宽的裂缝,大声提醒李致新注意。李致新答应一声,晃晃悠悠向裂缝走去。他眼睛根本没看裂缝,不知怎么就过去了,把王勇峰吓出一身冷汗。以后,又遇到两道裂缝,李致新同样糊里糊涂地过去了。
走着,走着,王勇峰不知道往哪里走了,转了一圈儿,再也找不到比自己站的地方还高的地方了,“我们登顶了!”
这时,王勇峰看到远处的那个峰尖越来越矮,越来越小,已接近于消失,很困惑。他回头看了看才明白,原来,在远处看像是直立的峰尖,实际上是铺得很远面积很大的缓坡,那个峰尖只是这个漫长缓坡的最高处。他们现在已上了缓坡,但离最高处还是很远,路依然漫长。王勇峰心里有种永远走不到头的感觉。他昏昏沉沉的,直想睡觉,上下眼皮不时粘在一起,几次都是费了很大的劲才睁开。要是能倒在地上睡一觉,即使死了也行。这样的念头一遍一遍地冒出来。他一方面被这种念头深深吸引,一方面又调动所有的力量与之拼死抗争。想睡觉是疲劳程度超过自身极限和高山缺氧的反应,这时如果睡着,就永远不会醒来了。
以后,两个人都有些神志不清,但脚步依然磕磕绊绊地往前迈。这已不是靠体力,甚至不再靠毅力和精神,而是像一辆燃料耗尽的汽车,之所以还在行驶,只是靠着惯性,最后一点儿惯性。
走着走着,王勇峰不知往哪走了,身体转了一圈儿,再也找不到比这里更高的地方,他愣了半天,困惑不解。
“顶峰,我们登顶了!”王勇峰突然大叫起来,扑上去抓住李致新的两个肩膀使劲摇着,“致新,致新,我们登顶了。”
李致新被摇醒了,从政治课教室脱身出来,瞪大眼睛向四周看了看,没说什么,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王勇峰也泪流满面。这是他登山八年来第一次流泪,他想控制也控制不了了,任凭泪水在积着厚厚一层污垢还涂满防晒霜的脸上痛畅地流淌。
两个人抬头望着晴朗的天空,像小学生在课堂上背书一样又天真又虔诚,声音朗朗一字一句地说:“老天爷,感谢你给我们好天气,真庆幸你能保护我们……”
两个人立正站着,足足朗诵了两分钟。
巨大的喜悦把全身的疲惫一扫而光,一点也不感到累了。他们掏出装在前胸口袋里的半自动照相机和一面小国旗,相互为对方拍下了站在顶峰上的英姿。
作为最早从西壁路线登上北美最高峰的中国人,他们将被载入史册。
之后,他俩原地转了720度,把四周的景色拍了两圈。从麦峰顶部向下望去真是太美了。蓝得发黑的天空,一望无际的雪山,还有在它的西面,那片天水相接的大海,那片蔚蓝色,这一切都使人心醉。
“是的,我们曾怀疑我们的实力,我们也曾一度感到过恐惧,也曾一度想放弃登顶,但我们最终还是咬着牙上来了。”王勇峰这样回忆他登顶后的心情。
1992年·麦金利·危险的脚步1992年 麦金利·危险的脚步(9)
安全下撤比登顶更艰难,他们集中了所有的心力小心下撤。
见到突击营地的帐篷时,王勇峰跪在了雪地上
他们在顶峰上待了15分钟后,开始往下走。两个人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李致新也不再被幻觉困扰了。当走到一条裂缝前时,李致新惊诧地问王勇峰:“怎么还有裂缝呀?上来的时候怎么没遇到,路走错了吧?”
“没错,上的时候就有裂缝,一共三条,你都是看都没看不知怎么就过去了。”
“我自己怎么一点不知道。”李致新大惊。
他看了看这道裂缝,不宽,不到半米,但很深,黑幽幽看不到底,要是掉下去,很可能被紧紧卡住。他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感到后怕。
快到大平台的边缘时,两个人又感到了那种无法抵御的疲劳,两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们又开始为能否平安地下去担心,越往前走越是忧心忡忡。
正在这时,麦克和查克摇摇晃晃东倒西歪地上来了,那样子像喝得酩酊大醉似的。
麦克和查克年纪比李致新、王勇峰大很多,体力比他们差。李致新、王勇峰从这里走上顶峰用了两个多小时,是拼着性命硬撑上去的。李致新认为凭麦克和查克的体力,不可能登顶。看他们那疲惫不堪的样子,没法走完以后两个多小时的路。所以,李致新觉得麦克和查克上来是接他和王勇峰下冰壁的,而不是要登顶。正当他和王勇峰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们来了。想到这里,李致新心头一热,泪水顿时涌出眼眶。
麦克和查克走过来,表情痛苦、凄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听王勇峰说他和李致新登顶了,麦克和查克只是伸出手和他们握了握,又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
李致新愣在那里半天没醒过闷儿,当终于明白麦克和查克还要继续登顶时,不禁大为惊诧,同时对他们顽强的意志非常钦佩。可是,他们能上去吗?即使上去了,又有多少回来的可能呢?李致新、王勇峰不忍再看他们摇摇晃晃的背影,只在心里默默祈祷老天爷保佑他们平安。
李致新、王勇峰正要下冰壁时,碰上了在突击营地遇到的那六个美国人。其中一个人关切地嘱咐他们下陡壁时一定要特别小心,这个陡壁是西壁路线最容易出事的地段。
下陡壁时李致新、王勇峰仍采取交替保护的方式,慢慢向下走。为了战胜疲劳,两个人不时大声互相鼓励:“坚持,一定要顶住。”
下陡壁比上陡壁省力得多,但危险性也大得多,在陡壁上滑坠的大部分是下山的人。所以,李致新、王勇峰极其谨慎,集中全部心力一步一步往下走,甚至把对死亡的恐惧也抛到了脑后。
下了这段300米的大冰壁,两个人松了一口气,最危险的地段过去了。他们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吃了一些饼干和巧克力。
等他们下了第二个冰壁后,就没什么大的危险了,但这时两个人脑袋昏昏沉沉困得不行,头都抬不起来。离突击营地已经不远了,两个人咬着牙,用尽最后的力气往下走。
他们傍晚6点半回到突击营地,从出发到返回共用了12小时。
李致新跌跌撞撞径直走向帐篷,对马克的问候置若罔闻,一钻进帐篷便趴在睡袋上一动不动,像死过去一样。王勇峰在离帐篷几米远的地方腿一软,跪在雪地上。
马克急切地问这问那,问了半天,只见王勇峰像一尊雕塑,没一点反应。马克倒了一杯水 ,递到王勇峰手里,王勇峰喝了两口才缓过气来,但仍然不愿意说话,马克问好几句,他才答一句,比挤牙膏还费劲。马克知道他俩登顶了,很高兴,但听说麦克和查克至少还要四个小时才能回来,马上着急了,拿着望远镜长久地向山上瞭望。
李致新、王勇峰躺在帐篷里却又睡不着,脑子里全是这一天冲击顶峰的场面,一幕幕在眼前闪着。全身没一块地方是舒服的,胳膊腿都不知往哪儿放。身下又不平,硌得难受。两个人又爬起来,用登山鞋砸了半天,还是不平。一个小时后,他们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马克一直待在帐篷外面,过一会儿向上望一阵子。晚上10点多,马克看到那面300米的大冰壁下,有四个人往下走,其中一个人突然躺倒在地,另外三个人也坐下不动了。马克觉得那个躺下的人像查克,心里急得不行,眼睛再也不离开望远镜,一动不动地观察上面的动静。
一个小时后,那四个人还是一点儿动静没有。马克认定查克出事了,连忙用对讲机和机场联系,请求派直升机营救。可机场的人说太晚了,直升机没法来。马克一听,急得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马克叫醒王勇峰、李致新,商量怎么办。这时,他俩仍没从疲劳中恢复过来,一点儿力气也没有,王勇峰还感到心脏一揪一揪地疼。他俩相互问对方身体行不行,能不能上去救人?两个人都说不行,一点儿可能没有。
马克又急得哭出了声,他抹了一把眼泪说要一个人上去救查克。
李致新、王勇峰认为马克的技术不行,上去肯定会先把自己扔在那里。王勇峰劝马克说:“你一个人上去不行,还是等明天早上再呼叫直升机吧。”
马克执意要上,李致新、王勇峰怎么劝都不行。他匆匆忙忙披挂整齐,一个人向上走去。
当马克认为自己没有能力登顶时,便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但现在为了救查克,他却果敢而无畏,奋不顾身。
望着马克的背影,李致新、王勇峰非常感动,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心里难受得很。他俩决定抓紧时间睡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