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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文学奖]第3届-徐兴业:金瓯缺(-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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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典型。但在她自己的婚礼中没有能够实现。因为当时她也是身不自由地被别人摆
布着,左右着的。别人按照自己对于公式的理解,把她打扮出来,完全不符合她自
己的愿望。此外,在婚礼进行中,她不由自主地偷偷睃了新郎一眼,他们还没见过
面哩!他的俊秀的容仪和迥然出众的风度使她发了慌,竟然失去一个新嫁娘应有的
矜持,她走错了步伐,破坏了婚礼的节奏。这是一个东京的新嫁娘可能造成的最大、
最严重的错误。这一过失使她想起来就感到无限惭愧,而且它还是一个无法弥补的
终身遗憾。
  从那时以来,她又看到过无数新嫁娘,她的眼界益发开扩了,她的典型又有新
的发展、补充和修改,使它更趋于完善。但是它永远不能在自己身上实现了。自从
承揽了亸娘的喜事以来,她一心一意地想把这件事办得十全十美,要把自己的经验
教训全都告诉她,免得她重蹈覆辙。更加重要的,她要在亸娘身上实现自己的理想。
这是为了亸娘、为了马扩、为了大家,也是为了自己。一个结过婚的少妇最大的喜
悦,就是在一个少女身上重温自己少女时代的旧梦,并且在她身上为自己结第二次
婚,以弥补她在第一次婚礼中的不足之处。
  她用着一个造型艺术家要完成一件杰作那样的专心致志工作着。在动手创作以
前,她早已在自己头脑里千百遍地考虑过、研究过,现在不过把那思考的结果复现
在具体的形象中罢了。可是在创作过程中又会产生千百个在她的抽象构思中无法预
料到的困难。只要有一点疏忽、一点差池,就会破坏整体的效果。她一丝不苟地工
作着,绝不允许有一点干扰。
  在这方面已经有了充分经验的亸娘,知道自己只有百分之百地服从,百分之百
地听她摆布。她委身给她,把自己的头发、脸颊、眉毛、嘴唇以及一切可以加工化
妆的部位全部上缴给她。刘锜娘子梳着、描着、洗着、涂抹着,她时而坐着、站着、
看着、凝思着、皱眉着,直到心神俱化的程度。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已经消失了,她
忘掉她是为了亸娘的结婚,是在亸娘即将离开的房间里,是在婚礼即将举行前,甚
至是侵占了婚礼的时间在化妆。忽然听到外面鼓乐频催,有个妇人欠考虑地闯进房
里来报告道。
  “新郎迎亲来了,请新娘快快打扮好出去!”
  “让他在外边等一会,还早着呢!”刘锜娘子连手里的梳子也没放下,就把那
妇人打发出去。
  第三次催妆的鼓乐又响了,一个妇人小心地把颈子伸进房来,笑嘻嘻地试探道:
  “时问不早了。四厢和官人在外面可等候得心焦啦I”
  “这里还没好哩!”刘锜娘子简捷地回答,“他们等不及,就叫他两个成亲去。

  等着、等着,她终于完成了最后的一笔——画眉之笔,还得留出时间来给自己
欣赏一下,然后得出结论道,
  “这可是十全十美的新嫁娘,无毫发之憾了!”
  就在这一瞬问,她忽然惊慌地发现亸娘鬓边的一支插花从原来的位置上挪动了
二、三分。这二、三分的挪动,非同小可,似乎有使东京城发生陆沉之虞。幸亏她
及时发现,还来得及纠正,才使得这座名城和百万居民免掉一场浩劫!
  经过她再一次地审查、鉴定和验收以后,这才把亸娘交给前来迎亲的马扩。亸
娘自己什么也没有看清楚,她立刻被人簇拥着坐上一架轿子,然后又在男家门口走
下轿子,总共只有那么几步路,上下轿子化去的时间比坐在轿子里走路的时间还多
呢!然后她被人搀扶着踏上一条铺着青布条子的走道。她清楚地记得姊姊事前的告
诫:她必须笔直地在青布条子上行走。如果走歪一步,把鞋底踏在地面上就是很大
的失礼。她不明白作为新嫁娘,她为什么没有权利踏在自己家的地上?但她还是小
心翼翼地不让自己走歪一步。
  然后有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妇人捧着一面铜镜,面孔向她,倒退着引导她前进。
这个妇人的步法是这样熟练,她向后倒退着走路,每一步都稳稳地踏在狭窄的布条
上,没有走歪一步。在她身后青布条子的走道中间放着一付马鞍和一管秤。倒退的
女人好像在背心上长了眼睛,头也不回,一步就跨过它们。有一霎那,亸娘犹豫了,
不知道应当怎么办,她举起乞援的眼睛寻找姊姊。姊正在她身旁呢!从她的一瞥中
就了解她要求什么。姊用一个微小的动作示意要她跨过去。她轻轻地把她没有穿惯
的太长的裙裾拎起来。顺从地、勇敢地从象征“马上平安”的马鞍和象征“称心知
意”的秤干、秤锤上跨过去。观礼的人都欢呼起来。为了她已经取得进入新房,坐
上新床的权利,好像她已经取得结婚的一方的“决赛权”一样。
  新房里红烛高照,在逐渐加深的夜幕中,把同样颜色的帐幔、被子,桌围、椅
帔和用绸绢托成高悬在屋梁上的采毬儿融汇成一片喜庆的气氛。许多不相识的女人
都跟进新房来。她们是一群职业的观礼者,只要在接近的阶层中有哪一家举办喜庆
大事,她们都会转弯抹角地通过亲戚的亲戚、朋友的朋友,带着赶庙会一样兴奋愉
快、唯恐落后一步的心情赶来观礼。如果没有她们在旁摇旗呐喊、呼五吆六,婚礼
就不可能进行得这样喜气洋洋、笑趣横生了。如果没有她们的指手划脚、评头品足。
新娘的精心打扮和新房的布置也将变成毫无意义了。虽然她们的持论常常是苛刻的,
喜欢在象牙上找瘢丝,不是与人为善的,但也起了使婚礼热闹起来的作用。她们是
任何礼堂中的点缀品,是人类世界的“喜鹊”。想来喜鹊在禽类世界中也一定喜欢
去参加同类的婚礼,咭咭呱呱,吱吱喳喳,闹个不休,使得结婚者又喜欢、又讨厌。
  可是孤陋寡闻的亸娘不明白她们出现在她婚礼中的重大意义,她觉得她们与她
是完全不相干的,把她单独放在她们之间。使她感到绝对地孤独了。
  她不知道在这绝对的孤独中又等待了多久(有人把结在红烛上的烛花剪了两次,
那一定等候得很长久了),才看见刘锜娘子和他一前一后地走进房来。亸娘今天已
经看见过他两次,第一次在迎亲时,她只看见一片云雾。这一次他走近到她低下的
眼角允许看到的距离中,看到他穿了绯色吉服,下摆有着水波的彩纹,然后再看到
他在幞头左侧不寻常地簪上一朵大红花,热辣辣地似乎正在燃烧他的幞头。但是受
到约束的视线,烛光的阴影以及这一群观礼者的干扰,仍然限止着她,无法把他看
清楚。这是他,这是她早已认识、熟悉、了解而又生疏了的他,错不了。但她现在
能够看到的只是他的轮廓和影子罢了。
  这时刘锜娘子做了一个有决断的大快人心的动作,示意拥在新房里的人群出去。
她们赖着还不想走,刘锜娘子有礼貌地、然而是不容她们抗议地发出号令,命令她
们出去。她们这才不得已地退出新房,咭咭呱呱、吱吱喳喳地又去点缀其他地方。
  新房里只剩下他们三人时,刘锜娘子认真小心地把铺在枕衾上的两端红锦——
男女双方各准备一端——绾结起来,结成一个玲珑、美观、大方、巧妙的如意同心
结。然后满面含笑地把同心结的一端交给他,另一端交给她,使他俩也被同心结绾
结起来,祝福他俩永远如意,永不分离。然后他在前面例行,她在后面顺走,一前
一后牵着同心结一直走到热气腾腾的厅堂。这时鼓乐大作,在欢呼和庆贺声中,她
俩对拜了,又拜了长辈,亲友、刘锜夫妇以及许多不相识的人。
  直到此时,亸娘一直感觉到她是被人“成亲”,而不是自己“成亲”,感觉到
她不是这场婚礼的主角,他也不是,姊才是哩!要是没有她的主持,指挥,活跃地
在前后场奔走照料(如果把筹备的过程也计算在内,她为他们奔走了至少不下于二
百里路之遥),这场婚礼是根本无法进行的。
  但是让他们自己做主角的时候终于来到了。当所有的闲杂人员,连姊也被关在
新房之外的厅堂里举行欢宴之际。她和他第二次回进新房。烧着红烛的桌子上,已
经摆好一只酒壶和一对用彩绸连缳起来的酒杯。她大大方方地从他的手里喝千了他
为她斟下的这盎“交杯酒”,他也从她的手里喝干了那一盏。经过这一道具有决定
意义的手续以后,他们彼此就属于彼此所有了。
  这时红烛烧得更加欢腾,把因为没有外人在内而显得有点空荡荡的新房照得分
外明亮。
  她再一次偷眼看他,完全忘掉了姊事前的告诫——她自己因为那一瞥付出了多
大的代价。这一次他们相隔得多么近,她的窥视又是多么大胆,只有少女残余的羞
涩感才使她的视线略有保留。她不仅看清楚他的容貌、身量,还深入到他的内心。
她似乎要通过这深情的一瞥来补偿他们间十年的暌离。
  命运的安排真够奇妙!他整整离开她十年,然后他们来到一个城市里,有好多
次在一所房屋里,她好几次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背影,那声音和背影既是那么
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然后,在决定性的今天一天中,不,仅仅在这两个时辰之间,
她连续看见他三次,这最后的一瞥是多么重要的一瞥。她仿佛在自己的视线中醮上
了胶液。把一瞥中的印象牢牢地粘在心里。她竭力要用儿时的回忆来和现在的他作
对比。她发现他已经有了变化,他的身量比那时又长高了好些,他的体格更加结实
了,在他的黑黝黝的脸上已经刻上几年来劳瘁辛苦、风霜雨雪的留痕。这些,在今
天以前,姊早就告诉过她了,她自己也在不断地猜测着、琢磨着,他确是像她想象
中那样地高了,结实了、黑了,她甚至还感觉得他有点“老”了。可是,这是一种
青春的老,一种出于少女的过切的期望,把成熟错认为年老的“老”。。
  正是由于这种青春的力量,她虽然感觉他老了,但是更加感觉他是生气勃勃,
精光难掩。
  也正是由于这种成熟的程度,她感觉到在他的沉毅严肃的表情中,有一个没有
向她开放,也是她所不能理解,无从探索的内心世界存在着。
  但她同时又发现他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对于她,他仍然是个既亲切又陌生的人,
他简直没有跟她说话,一句话也没有说。分别了十年,难道他没有什么要跟自己说
的?这里又没有其他的人在旁边!他既没有用儿时的小名来称呼她(她多么期待这
个),也没有以今天缔结的新的关系来称呼她(她理应得到这个,刘锜哥哥就是这
样称呼姊的)。前者总结他们的过去,后者开创了他们的未来,两者都可以消灭他
们间的距离。可是无论哪一种称呼。她都没有得到。他对她只是稍微含点笑意罢了,
她还怕这点笑意无非是他涂抹在深沉的表情外面一层薄薄的糖衣。
  但她发现他确是温柔的,这一层也是无可怀疑的。当她在他手臂弯中喝着满满
一杯“交杯酒”时,因为喝得急了,怕喝呛,中途停顿了一下。他错认为她喝得太
多了,怕她喝醉,就轻轻地弯过手臂,自己喝干了它。她对他是那么了解的,在这
个小小的动作中,她看出他还是像儿时那样处处照顾和保护着她的利益。
  一种感激的心情,迫使她希望跟他说两句话,也希望他跟自己说两旬,却不知
道怎样开口,怎样去引逗他开口。她蓦地记起爹昨夜嘱咐她的话,“要使他成为一
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汉”。她毫不怀疑他本来就是如此,她也一定做得到使他更加如
此。他过去堂堂正正的行为,他们间过去的深情厚谊,特别当他还只有十五岁的时
候就曾说过一个好汉子要像衮刀那样千锤百炼才能打成的话,这一切都为他必然要
成为爹所期望的那种人提供可靠的保证。可是这样强烈的、复杂的思想感情,她怎
能用一句简单概括的话就把它充分表达出来?
  她不能够,她不能够!

  (二)

  被刘锜娘子用了那么善良和诚恳的祝愿置于其中的同心结所绾结起来的亸娘和
马扩的共同命运却不像她的主观愿望那样顺溜。他们一开始就遭到惊风骇浪。
  婚后第一天,刘锜娘子照例送去彩缎和油蜜煎饼。然后在家里布置一个招待新
夫妇双回门的“暖女会”,要把刚遣嫁出去的女儿连同新郎一起请回娘家来“烘烘
暖”,这又是东京的婚礼中一个不可缺少的环节。这一年。春寒特别持续得长久,
三月初旬还脱不了棉袄,把嫁出去的女儿烘烘暖也可以,但不知道双回门的日子在
六月祁暑中怎么办,难道另设名目,来一个“寒女会”不成?看来是很可能的,东
京人最善于巧立名目,借机来寻欢作乐一番。
  “暖女会”应该充满温暖的气氛。可惜,那天一清早,赵隆就被经抚房请去了,
等候了好半天还没见回来。后来,刘锜也被宣入宫内,等候官家传见。缺少了两个
要紧人,暖女会不免要冷落得多,但是刘锜娘子竭力支撑着局面。她当仁不让地代
替了父亲和兄长的地位,亲自主持这个暖女会,使得它保持足够的温度把女儿烘暖。
刘锜娘子对亸娘的身份可以随机应变,她是亸娘的嫂子、姊姊、朋友、保护人……
假使赵隆不能行使父亲的职权,那么亸娘就是她女儿,假使马母做不到一个东京人
所要求那样的婆母,那么她无疑地就要使亸娘成为她的儿媳了。刘锜娘子对亸娘所
表达的强烈的爱情中,既有豪侠温柔的一面,也包含着包办代替的成分,因此她受
到她的默默的感谢和含蓄的反抗。
  刘锜入宫不久就回到家里,他先对新夫妇道过喜,然后愉快地谈了他被传见的
事。
  “贤弟!”他问马扩,并不认为这件又古怪、又好笑的事情需要回避妻子和弟
媳,“你道官家传见俺为什么?”
  “正在和嫂子议论,想必是官家想起了诺言,要委兄长到前线去打仗。”
  “哪里是为这个!”刘锜连连摇头,轻松地笑起来,“俺原先猜的也是为此。
那知官家传见后,东问西问,绕了好大的一个圈儿,后来图穷匕现,道出了本意,
原来是要俺陪同兄弟到镇安坊李师师家里去走一遭。”
  官家一本正经地派了大内监黄珦来把刘锜找去,大家还当要谈什么正经大事,
连家里的暖女会差点开不成,临到结末却是派了这么一件风流差使。听到这话,他
娘子和马扩都笑起来,只有锜娘尽在问李师师是哪个?
  “告诉你不得。这个李师师可是个蹊跷的人儿。”
  “李师师怎生蹊跷?”
  “李师师是东京城里的红角儿,”刘锜娘子用了非常概括的语言,愉快地、一
语破的地介绍了李师师的梗概,“是官家心坎里的宝贝。”
  在刘锜娘子薰陶下,亸娘果然大有进步了,她忽然联系了她看过的乔影戏,问
道;
  “李师师可是与那李夫人一个模样的人?”
  “李夫人哪里比得上李师师?”刘锜娘子摇摇头,急忙为师师辩护,“李夫人
只怕官家不喜欢她,死了还怕官家厌弃她;李师师唯恐官家喜欢得她太多了,躲来
躲去不让他见面。这个李师师倒是个好人。”
  “她还是高俅、蔡京那伙人的死对头。”刘锜接着补充,。他们狐营狗钻,一
心要打通她的路道,借她这股裙带风吹上天,都吃她撵了出来。他们把她恨得咬牙
切齿的,却也奈何她不得。”
  “你怎生回答官家的?”
  “官家圣旨,怎敢有违?”刘锜打趣道,“俺当即回奏:‘马扩昨夜刚办了喜
事,容臣稍待数日,即陪他前去。’官家还催促道,‘卿等要去还是早去为妙,再
下去可要大忙了。’”
  “想是李师师听了兄弟的名声,要你陪去,”刘锜娘子以女性特有的细心插问,
“只是你们真的去了,官家岂不生心?”
  “李师师要官家办的事,他怎敢道个‘不’字。”以侍从官家谨慎著称的刘锜,
在家人夫妻之间的谈话中却也是很随便的。他缺乏含蓄地笑笑说,“官家宁可得罪
满朝大臣,也不敢稍稍违拂她的意思,贤妹听了可觉得好笑?”
  “朝臣有什么稀罕?王黼、童贯作尽威福,在官家心目中只是几条供使唤的狗。
蔡京位极人臣,不过是陪官家做做诗、写写字的门下清客,一旦玩腻了,就把他踢
出大门。怎得比师师是官家的……是官家的……”刘锜娘子一时也想不出既要尖刻、
又要表明官家对她无此宠爱的程度、又不能贬低师师品格的恰如其分的词儿。她问
刘锜道,“你道她是官家的什么?”
  “是官家心坎里的宝贝。”刘锜笑笑,现成地说。
  “咱说过了的话,不许你重说。”
  “再不然,就是官家头顶上的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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