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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车车轮一圈圈的旋转。我不在县城的这些年,县城有些微微变化:大街正在改造,到处都在拆迁,严寒并没有冷却他
们热火朝天的干劲,大街上到处都是拉砖土的卡车飞砂走石,从我身边呼啸而过,像是去赶着做一件类似毁尸灭迹的事
情。
百货大楼已经很旧了。在我童年的时候,这里生意好的仿佛所有的东西都不要钱,楼外面“百货大楼”四个字闪烁
着金光,我当时都有一个错觉,以为这四个字是用纯金打造而成,后来父亲花了很大耐心才纠正了我这一遐想。现在映
入我眼前的“百货大楼”四个字锈迹斑斑,“货”字还掉了个单人旁,门口冷冷清清。只有两个买凉皮和白激馍的小摊,
盛蜡肉的砂锅微微冒着热气,证实这里并非人烟全无。
我把自行车停好,让卖白激馍的小贩帮我看着,然后进了百货大楼。里面光线昏暗,甚至有些阴森,玻璃做的柜台
反射着冷光。我问卖家用电器的营业员有没有微波炉,营业员说:卖完了。我不知道究竟是卖完了还是他们根本没有进
过,我想也没有再问的必要,谁知道营业员却反问我一句:电饭煲行吗?
为了表示对卖白激馍的小贩帮我看车的感谢,我买了一个,一手拿着,一手攥着车把,一边吃着一边蹬自行车。白
激馍里的油很多,有几滴滴到我的裤子上,滴上就滴上吧,我的衣服已经足够脏了。
从对面骑摩托过来的一个人是我初中同班的女同学,当时朱光辉很喜欢她,可她似乎不喜欢朱光辉,也不喜欢我,
这么没有眼光的人后来果然没考上高中,她家里还不如朱光辉家里有背景,据说初中毕业后她还追过朱光辉,但那时候
朱光辉却又不喜欢她了,应付着暧昧了很短一段时间就和她分手了,受到打击后这名女同学很快就嫁人了,并且还嫁了
个比朱光辉家背景要好的多的人家,实在是可喜可贺。但我考虑到过这么多年再向她表达祝贺实在是晚了些,就赶紧把
脸转到另一边,她摩托车前面那个小孩一定是她孩子,都这么大了,别说是会打酱油,如果学电子琴的话,都能会弹《
世上只有妈妈好》了。这不过是我的猜测,除了猜测我又能干点什么呢?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的孩子和我一点关系也
没有。
又看到一个小学同学,和我一样匆忙地蹬着自行车,不一样的是后架上捆着一个童椅,他大概是赶着去幼儿园接孩
子吧。
快回到家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女人背影有些熟悉,尽管她的头发有些枯黄,但是穿着打扮要超出县城的时尚标准。
我想喊她的名字,但看到和她在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个人,我怕从我嘴里脱口而出的这个名字会让别人对她产生怀疑,就
生生咽了下去。
真是她的话,我把她叫住,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我猛蹬了几下自行车,“嗖”地从她身旁穿过,当那种奇怪的香水味在冰冷的空气中消失,我脑子里出现了一个疑
问:难道,她也回来了吗?
十
也许是因为没买上微波炉,兜里的几百块钱竟压得我内心有点沉重。晚上我给夏国强、马小刚打电话,约他们出来
喝酒。
这场酒一直喝到很晚,到酒店打烊,三个人才依依不舍的出来,一起在马路边撒了泡热尿,马小刚要回家了,夏国
强说再找个地方喝吧,马小刚摆手:再喝,就死了。
马小刚的话很有道理,但我和夏国强都不这么认为,我说喝死了好,夏国强也觉得我说的对,他来之前就做好了大
喝一场的准备,连车都没开。于是,我和夏国强都抱着喝死的决心又去找了个地摊,冬天的地摊生意萧条,几张低矮的
桌子摆在塑料布搭的棚子里,很少有人入坐,老板都懒得收拾。我和夏国强找了个最靠里的桌子,上面还放着个吃的只
剩一只水饺的盘子,我们坐下后,来了个冻的腮帮子通红的小姑娘用手指捏起盘子来,撤到旁边的一张桌子上,她的表
情和动作让人怀疑,刚才这盘水饺不是由顾客所吃,而是喂了一条野狗。
人家也要收摊了。我开始对是否接着喝迟疑。
没事,你喝到几点,他们就等到几点。夏国强的语气斩钉截铁:炸个花生米,炝个苦瓜,来一瓶五年陈。
我醉醺醺地给夏国强讲今天在大街上的见闻,从微波炉到百货大楼,从百货大楼到女同学,再往后的事情,我没有
说。因为,女同学这个话题,把我们的兴致一下提了起来。
夏国强先讲了他一个女同学的事。
这个女同学本来是夏国强的初中同学,在初中的时候学习非常优秀,和夏国强一起考上了高中,还分到一个班里。
这个女同学很老实,是标准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型,结果有一天突然疯了,学习一塌糊涂,成了从不学习、天天说话
型。这个女同学还有一个很奇怪的习惯,就是逃课到别的同学家里去,在别的同学不在家的情况下,和人家的父母谈心。
她脑子里有很多幻想,还对自己的幻想信以为真,比如有一次她去了夏国强家,对夏国强的母亲说她是夏国强班里的团
支书,即将被学校保送上北大,然后给夏国强的母亲说北大多么好多么好,是全中国最好的大学,凡是北大毕业的学生
都直接分配到党中央国务院上班,她还想好将来有了权就在县城建一个最高级的学校,直接从北京请最好的老师,如果
夏国强愿意的话可以负责学校的保安工作,发一把机关枪抱着站岗,每月八百块钱工资。说得比这还天花乱坠,夏国强
的母亲半信半疑。夏国强回到家后母亲还责怪为什么他当班长都没有能保送北大,令夏国强勃然大怒。
我的一个女同学和夏国强的这个女同学有着相似的故事。读书的时候闷声不响,学习成绩中等偏上,但因为过于默
默无闻,在班里极不显眼。这名女同学也是突然疯的,她表现出来的情况是下课后就站起来,大声说自己是“小虎队”
里的吴奇隆,然后站在桌子上开个人演唱会,大家就围起来鼓掌叫好,看她又蹦又跳的疯样子开心。持续一段时间后她
母亲到学校把她接走了,半年后这个女同学去了我父亲的那家工厂上班,父亲告诉我她一上班就在车间埋头干活,从没
听她唱过什么歌,连小声哼哼都没有。
我还想起了另一个初中时候的女同学,她原本是我们班的文艺委员,是个家境优越、性格开朗的女孩子,学习成绩
不错,模样也很漂亮。初三那年,她患了心肌炎,为了治病,打了很多带有激素的针,当她从医院出来,再次回到学校
时,就成了一个浑身虚肉的胖子,终日坐在教室里,一言不发。容貌的转变摧毁了这个正当花季的女孩,之前追她的男
同学都避而远之,并在背后幸灾乐祸。有一次上体育考试,女生要跑二百米,这个女同学跑得很慢,跑步的姿势很难看,
一名男同学取笑说:你不是在跑步,而是在游泳。这名男同学是班里的体育委员,过去也曾追过她,并且是唯一令她也
颇有好感的人。她听到这句讽刺话,喘着气向体育委员跑来,体育委员还没来及防备,脸上就被抓出几道血印。从此,
这个女同学又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见谁和谁吵架,不但是吵架,很多时候吵着吵着就打起来,就是班里最凶悍的男
生她也毫不畏惧。好几次,这个女孩子都被打的鼻青脸肿,嘴里还骂着几乎不堪入耳的脏话,拼命反击,当时的样子就
像一只突然狂燥起来的熊猫。
我对夏国强说:我们成长的过程,遇到了那么多疯掉的人,尤其是那些女同学,我好想和她们做爱,让她们温暖。
还做爱呢,我们都没有这样的机会啊。夏国强感叹:那时候连接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夏国强上高中之前从来没有接过吻,当时给别人说别人都不相信,但他依然在品学兼优的道路上信心十足的跋涉着,
还是他们班的班长。高一的时候,有名女同学很喜欢他,给他写表白青春冲动的信,结果他苦口婆心对这名女同学进行
了思想教育,准备把此事悄无声息地抚平。没想到女同学把自己的心事写到了日记里,不幸被女同学的母亲发现。这个
女同学是单亲家庭,她母亲坚信自己从小严格管教的女儿思想绝不会如此堕落,一定是在日记中的男主人公极力骚扰下
才会蠢蠢欲动,恼羞成怒的母亲马上把此事加上自己的猜测汇报给了学校,还给夏国强的父亲打电话,一通抢白令夏国
强的父亲咳嗽了多半个月。羞愤难平的夏国强一不做、二不休,在上晚自习的时候把女同学叫到操场,在升国旗的水泥
台上经历了自己的初吻。
一直吻到学校放学,吻得口干舌燥。我对她说:我唱首歌给你吧: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相遇相识相互琢磨,人
潮人海中,是你是我,装作正派面带笑容!不必过份多说,自已清楚,你我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不必在乎许多,更不必
难过,总究有一天你会明白我……
这首歌夏国强唱得确实比我好,更疯狂,也更迷乱。
没等上高二,我这名女同学就转学了。我却一发不可收拾,在三个月狂吻了近十名女生,当时,我把班里的一个坏
学生的话奉为座右铭:委屈啥也不能委屈嘴。
夏国强这件事颇似我的七十二泉计划,只是属于一个还没有升级的少年版本。
夏国强说:原本,我应该能考大学,因为这名女同学,没管住自己的嘴,到最后把自己委屈了,来,干了。
我问他:那个女同学现在呢,你知道吗?
夏国强不知道,听说她妈后来改嫁到邻县去了,她应该也跟着去了吧。
我知道,但是,不告诉你。
夏国强以为我在说醉话,根本不以为然。
对了,你这个女同学叫什么名字?
我,也不告诉你。
冬天的夜晚本来是很漫长的,但喝起酒来,就显得那么快,女同学的话题似乎都没说完,就快天亮了,我站起来算
帐的时候发现,腿已经在小板凳上坐麻了。
我和夏国强准备在太阳出来之前回到家,但我喝得实在蹬不动自行车了,只好把车子留在地摊上,说晚上再来骑。
两个人在马路中间站了半天也没看到一辆“招手即停”或者人力三轮,一辆拉着蔬菜的机动三轮慢吞吞的向农贸市场方
向行驶,夏国强大喝一声:停住!
大概是刹车不太灵,机动三轮车又往前缓缓开了一截才停住了。司机是个年轻小伙子,看着我们晃晃悠悠地向他走
来,有些不知所措:大哥,咋啦?
坐你的车!夏国强说着就要往上跳。
不行啊大哥,你们会把葱压坏的!司机急忙阻止。
夏国强喝的眼睛都直了,退到一边骂了一句:妈的个逼,滚蛋。
三轮车飞速滚蛋了,一股新鲜刺激的葱味离我们越来越遥远,马路上已经有从家里出来跑步的人,离很远,都能看
到他们嘴里吐出节奏铿锵的白气。
十一
有必要再解释一下动物这个词。
如果把动物还原到字面上来说,通常认为这是一个名词,做为名词来讲,动物的解释可以在任何一本词典找到。现
代汉语词典第328 页是这么解释的:生物的一大类,这一类动物多以有机物为食料,有神经,有感觉,能运动。
我更愿意把动物当做一个偏正词组,动物的意思就成了会动的物体,这样一来便宽泛的多,不过所谓会动不能包括
机械或自然界产生的动力,而是这个物体本身就是可以运动的,在这个物体内部有一种可以运动的结构,除了名词意义
上的动物外,偏正词组的动物还应该包括微生物和个别植物,包括灵魂。
任何物体可以运动都必须依赖灵魂,也就是说,动物都是有灵魂的。动物的灵魂并不是一件高贵的东西,但必不可
少,狗有狗的灵魂,孔雀有孔雀的灵魂。也就是说,夏国强有夏国强的灵魂、严卫东有严卫东的灵魂、老马有老马的灵
魂、林小蕾有林小蕾的灵魂、张小洁有张小洁的灵魂、宗恒有宗恒的灵魂、马小刚有马小刚的灵魂。
也就是说,我有我的灵魂。
可现在,我的灵魂没了。
我的灵魂没了,鸡巴还留着。如果不想留鸡巴了,封建社会可以去当太监谋生,如今可以去做变性手术出名,都不
是太麻烦的事。如果不想要灵魂,那就麻烦了,就会告别动物的行列被烧成灰尘或者化为粪土,灵魂就这么重要。我怎
么会没有灵魂了呢?本来我怀疑是自己做了一个梦,我躺在床上看着家里的房梁,梁上斑驳的木纹让我产生很多古老幻
想,那些图案像各种各样的动物,有狮子有大象还有一条条仿佛是在挣扎的鱼。在这种幻想中,我发现自己突然不能动
了,身体似乎粘在了床上,想把胳膊抬一抬都没有力气,我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我心里好难过,两行泪从眼角
流下。
直到电话铃响了好几下我的灵魂才回来,灵魂一回来就能动了,夏国强在电话里说他昨天喝多了,我说我喝的也不
少,快把灵魂喝没了。另外我还纠正了他一个时间错误:不是昨天,而是今天,是从昨天一直喝到今天才结束,尽管昨
天就喝多了,但今天喝的比昨天还多。
夏国强说马小刚为了弥补他昨天没有坚持到底的歉意,今天继续请喝酒,我说这可实在使不得,正如马小刚昨天所
说,再喝,就真死了。夏国强说马小刚今天说怕死就不是共产党员,我说那我们本来不是啊。
过一会马小刚又打来电话,语气坚定地说:今天,一定还要喝。原来昨天晚上马小刚喝完酒并没回家,而是去和几
个哥们赌钱去了,尽管喝醉了,还是赢了两千,这是他喝醉后赌钱为数不多的获胜事迹,所以想庆祝一番。
为了庆祝马小刚赌钱胜利,我和夏国强冒着丧失灵魂的危险去赴宴了。
马小刚请客喝酒的标准从来都不会太低,诸如地摊一类的地方他从来不去。其实他倒不是嫌环境或者卫生条件恶劣,
而是怕碰到他的熟人,这个县城里面,马小刚有太多熟人了,如果我们到酒店喝酒的话,马小刚碰到自己的熟人,打过
招呼后,他肯定会让服务生给熟人送上两箱酒过去,当然,马小刚的熟人也不会白喝这两箱酒,马上就让服务生把一条
烟送过来。至于烟和酒的价格水平,要取决于酒店的档次。如果是比较大的酒店,酒至少也要是哈啤,烟至少是金将军
;中档酒店的话,酒一般是趵突泉,烟就是白将军。马小刚绝不允许在地摊和自己的熟人狭路相逢,他认为这样将体面
扫地。
我们去的是一家以红烧羊羔肉为特色的中档酒店,马小刚早早就把菜点好了,我和夏国强刚一坐下,服务员就上了
一盘热气腾腾的羊羔肉。令人振奋的是,马小刚还带来了两个姑娘,通过简单的言语交流,我发现其中一个是马小刚除
婚姻外多年来的性伴侣,另外一个是性伴侣的朋友,比性伴侣要漂亮的多。
马小刚对他性伴侣以及性伴侣的朋友说:我这两个弟弟都是才子,一个是音乐家,一个是作家。
两个姑娘顿生仰慕之情,性伴侣对音乐家的好奇心更浓一些:那你现在干吗呢?
夏国强说:开“招手即停”。
性伴侣长吁了一口气,又开始向作家提问:你呢?
我说我的确是坐家,没事在家里坐着。
马小刚还为我们解释:他两个属于怀才不遇。
显然,性伴侣对怀才不遇的作家和音乐家没有兴趣,她夹了一块羊羔肉,把头埋下来大口嚼着,从嘴里吐出一块块
泛着暗红色的骨头。
马小刚开始给姑娘们讲他和作家、音乐家的故事。音乐家夏国强开的“招手即停”没有任何手续,有次和一辆有正
规手续的“招手即停”抢客人,发生了口角,动起手来,那个司机当场吃了亏,就去找人,扬言要砸了夏国强的黑车。
夏国强尽管开的是黑车,也不情愿让人白砸了,就去找马小刚,碰巧要砸车的人是马小刚一个远房亲戚。夏国强请马小
刚喝了一顿酒,几瓶啤酒下肚,夏国强提起此事,马小刚二话没说,让夏国强开车去他远房亲戚家,把车往家门口一停,
马小刚从车里钻出来对夏国强说:让他砸,砸了,正好给你买新的,他有的是钱。
马小刚的远方亲戚的确是有些钱,但没有多到不清醒的程度。他不但没有砸车,还客气地把马小刚和夏国强扶到车
上,自己坐到驾驶位置,开着夏国强的破车到了一家酒店,陪着两个醉鬼喝酒,结果把自己也喝醉了。马小刚的远房亲
戚喝醉后对夏国强重复着一句话:你的车真他妈的难开,往后你开我的车。
醉话是不可以相信的。夏国强后来当然也没有开马小刚远房亲戚的车,不过在对待这件事上马小刚表现出来的大义
灭亲令人肃然起敬。马小刚也乐于给姑娘们讲述,他的性伴侣脸上流露的神情像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