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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的没了;盖新房的多了,下雨房子漏的少了;往银行存钱的多了,赊账、借东西不还、缺零花钱的少了;穷队娶新媳妇的多了,打光棍的少了。”刁文同志还说:“兰考底子薄,现在社员还很苦,县委的基本思想是要让群众休养生息,这个办法多稳定几年很有好处。”
在(土固)阳公社左寨大队,我听着刘应祥和习文同志一起帮助大队干部和社员算账,越算越觉得责任制这个政策,确实调动了社员的积极性,对发展生产起了很大作用。这个队土壤条件很差,是个出了名的穷队,多年来基本上是吃粮靠统销,花钱靠救济,生产靠贷款。由于长期穷困,社员们对集体生产已经丧失信心,无心劳动。1978年小麦每亩单产106斤,棉花每亩单产6斤半。群众中流传着一首歌谣:
前刁楼,后左寨,(两村为一个大队)
鸭儿嘴,盐碱片,
卖土盐,推小车,
还有一百零八个光棍汉。
每年一过正月十五,社员就成群结队外出要饭,直到麦收前才回村。第四生产队共有62个劳力,经常出去要饭的就有48人。1979年实行了责任制,社员看到有了指望,就都把实劲使到了生产上。去年一年,就有较大改变,集体地的粮食产量平均增长66%,自留地还生产了不少粮食。15年来,这个大队第一次没向国家要统销粮,还卖给国家5000斤粮食、17000斤油料。全大队去冬今春没有一个社员出去讨饭的。
刘应祥和习文帮助一个大队副支书、一个生产队长、一户社员,一笔笔算了他们去年收入和今年预计可能得到的收入账,越算他们劲头越足,都说,今年的日子,一定还要比去年好过。
四、一个老共产党员的痛苦和欢乐
在他们算账的过程中,我无意中问了问那位大队副支书。才知道他是1945年参加革命的老党员。他叫马同兴,是位残废军人。参加革命时才17岁,先在第三野战军皮定钧旅当战士,以后升任排长。1956年从荣军学校复员回来办高级社。1959年被打成右倾分子,开除了党籍。去年才又恢复党籍,担任了大队副支书。我问他:“老马,你要过饭没有?”
“咋能不要!”他说,“我家人口多,前些年我又被打成个‘臭名远扬’,把我的残废金也扣除了,生活没一点照顾。不要饭咋中!”
“‘臭名远扬’,这算是什么帽子‘!”我不禁有些惊讶。
“他们说我在解放战争中,跑的地方多,就说我是个‘臭名远扬’的反革命。”老马仿佛已经对这些往事很淡漠了。
“你要饭都去过哪些地方?”
“去的地方多了。好多都还是我在解放战争中参加解放过的城市。”
“你是个党员,出去要饭,心里好受吗?”
“心酸得很呀!可那有什么法于呢?1968年,我带着三个孩子到西安要饭。那一年,到处乱哄哄的。要饭也很难。我觉着:实在有点熬不过去了,就想到北京去找徐司令。我是个工兵,过去打仗时给徐向前司令挖过指挥所。我约摸着,他兴许还能记得我。可我又想:他老人家那时在北京也正在遭罪,我不能再去打扰他,就没去。”
屋里谈话的人全停了下来。我默默地望着这位参加革命已经35年的老同志,从他入伍时的年龄算起,今年应该是52岁,正是壮年;可是,岁月的风霜,使他过早地衰老,额上已经布满了皱纹,像是一位老人了。
当时在场的(土固)阳公社党委书记告诉我:这个公社是个老区,在历次运动中,受到打击迫害的老同志还有不少,现在多数已平反昭雪、恢复名誉,有的还恢复了工作。去年一年,他们就三次举行万人大会,给受打击迫害的1400多名干部和社员平反。我不知道该再向老马说些什么是好,就又问他:“现在的生活咋样?”
他说:“走,我领你们到我家和我包的地里看看。”
我们出了村,在一大片茂密的玉米地中,老马指着其中一块,自豪地说:“看,这就是我包的地!”
这块地里的玉米确是长得很好,几位内行的人都说:每亩足可收800斤上下。回来的路上,老马还说:“实行责任制还有个好处,干部参加劳动问题解决了。从前光是动员,就是没人听。现在干部山包了地,不好好劳动不中了。”
他指着走在前面比他年轻的女支书,又向我们说:“我恢复党籍时,上面叫我当支书。我说:不中了,我年纪大了,还是找个年轻的。国家现在政策对头,社员们心也齐,比从前好领导多了。我没有旁的想法,就巴望着国家早点建设好!”
我们走进他的家里。他领着我们看那几大土缸粮食,把一个个土缸盖子掀开让我们看,里面全盛得满满的。这时,我忽然注意到堂屋的墙上,挂着用一小截高粱秆串起来的七八个颜色已经发暗的纪念章。其中有解放太原、大西北、江苏、四川等地的纪念章;还有修建康藏机场、康藏公路的纪念章。我怀着崇敬的心情,小心地取下来,一枚一枚托在手上仔细地观看着。老马却打断我说:“别看了,都是孩子们摆弄出来的。”
说着,他又高兴地想起了一件事情。他说:“我有六个孩子,两个上了高中。往年他们难得穿上新衣裳。我领的那些布票都换粮食吃了。今年他们有好几个都换了新。上高中的那个妮(女孩子),还做了件的确良,留着逢年过节罩棉袄穿。”他一边说,一边拉我走进里屋,掀开一个旧木箱子,在一堆破旧的衣物中翻抖着,寻找着,想尽快把那件他看得那么贵重的衣服找出来。他是那样地兴高采烈,而我却强忍着快要流出的热泪,把头猛地转过去。我的心头塞满了喜悦,也塞满了痛苦。我为这位老同志和他的一家的生活,今天终于有了初步改善而喜悦;也为他这点可怜的满足而痛苦。我在心底深处呼唤着:我们的人民该是多么好啊!眼前的这位老同志,曾经为了祖国的解放、人民的幸福浴血奋战,走遍过半个中国;在解放后的30年中,他竟然又受到那么多折磨,而他却毫无怨言,对于他个人以及他的子女们的生活,几乎谈不上有什么要求,仍然在辛勤地劳动着,战斗着。他所巴望的,只是把国家早点建设好,使人民能过上较好的生活!我们有着这样的干部和群众,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什么事情不能办成呢?!
五、这是位“犯过错误的焦裕禄”
今天在兰考值得称道的好同志、好干部很多。然而,从郑州到兰考,许多人一再向我提到刁文同志。
在许昌,我已经听到人们说起刁文同志,不过不是赞扬,反而是说他曾经犯过严重错误。有人说他在1958年担任禹县县委书记时,带头刮过浮夸风,差一点被当时的省委负责人枪毙掉;还有人说他在临颖担任县委第一书记时,和邻县的关系都不太协调;因为私盖电影院的错误,又几乎被撤职等等。这么个犯过严重错误的干部,省委为什么还要把他派到焦裕禄工作过的地方,让他挑起兰考县委第一书记那样一副重担?听省委几位负责人的口气,似乎还对他比较赞赏,这又是什么原因?我实在感到很纳闷。
我问到一位省委负责人,他说:“在河南,要想找一个从来没有犯过错误的干部,太困难了。30年翻了那么多次烧饼,这次翻过来,下次又翻过去,总得沾点边。党都犯过错误,干部还能不跟着犯错误?问题是要看这个干部所犯的错误性质,还要看他是不是已经改了。现在有人说,河南的干部是:都有错,都有气,都有理。这话不是没有道理。敢不敢使用犯过错误的干部,用了又敢不敢放在重要岗位上,敢不敢在工作困难时支持他,这对我们的干部工作也是个考验。至于刁文同志的情况,你先去兰考看看,回来我们再详细谈。”
我就带着这个重要疑问去了兰考。路上我又问了刘应祥和省农委的一位工作人员:“刁文到底咋样?”他们俩异口同声地说:“刁文是个闯将,是个干家。干工作有魄力,有能耐,指哪打哪,舍得下身子。在兰考干得不赖。兰考人说,‘刁书记像是焦书记又回来了。’还有人说,刁文是位‘犯过错误的焦裕禄’。”
“犯过错误的焦裕禄”?这称号有点特别。我又问刘应祥:“这么说,刁文从前是犯过错误?”
刘应祥坦然地说:“犯过。大办钢铁,劳民伤财;大办食堂,给老百姓带来了祸害。这些错误都不轻。可是,1958年那时,当县委书记的,又有几个没犯过错误?彭老总那样的人,有是有,不很多。那阵风是从上面刮下来的,一级一级往下刮。刮得人晕头转向。上面逼得紧,下面的干部干劲越大,错误也越大。以后出了事,造成损失,就把什么都推在一个县委书记头上。这不公平!刁文这个同志,干什么都有股子冲劲。1958年他在禹县,大办钢铁可出名了。中央和省里的报纸、广播都鼓吹过禹县,说禹县日产生铁几十万吨、上百万吨。后来要处分刁文的那位省委负责人,当时就吹得比谁都响,中央一来人,他就陪着上禹县参观。以后,他又想把责任推在刁文身上,要拿他开刀保自己,被中央发现后,才制止了。”
“他在临颖是怎么回事?”我又问。
省农委那位工作人员抢着回答:“临颖的事,我觉着刁文没错。临颖全县没个电影院,刁文领着干部、群众自己动手,用架子车拉砖,拉石灰,拉建筑材料,盖起了个电影院。他是真干,不是假干,拉起架子车来,一拉就是半天。以后有人说他电影院盖大了,用钱用多了。这总比那阵子什么都不干,专门挑刺甚至破坏生产,破坏建设的人强。”
我还问了他们:有人说他在临颖和邻县关系不太协调,究竟怪谁?他们说:“没那么严重。是有些人对他有意见,可还说不上是县与县的关系问题。究竟怪谁?你听听事情的原委自己判断好了。这些意见,也是从拉架子车开始的。”
“拉架子车会闹出县与县的意见?”
“那可不是。”又是省农委那位工作人员抢着回答。接着,他便向我讲了这么一件事:
就在邓小平同志1975年复出前后,地委有次召集各县大队以上干部会议,布置生产任务。散会前一天,各县就忙着往家里打电话,要家里派车来接。一散会,各种各样牌号的车于全来了:北京吉普、小华沙、客车、卡车、拖拉机,一应俱全,各有各的用处。刁文也给县里打了电话,让县里来了几部卡乍,车上装满了一挂挂架子车。当时工、农业生产都正缺煤用,矿山里的煤又因交通运输紧张,一时运不出来。他就让参加会议的临颍县干部,每人拉起一辆架子车,先进山拉煤,再各自回公社、大队。一拉就是七八天。以后,报上登出了介绍临颖县干部带头运煤,解决了供煤紧张问题的事迹。报纸一到,邻县的一些干部就骂开了,他们说:“刁文这货,把事情都做绝了。他光顾自己先进,让我们全晒在那里!”
这事情究竟怪谁呢?我不想做结论,还是请读者自己去做判断吧。我只能说:当时我听完这几件事,觉得他是个多少有点鲁莽的实干家。
我们到兰考那天,天色已近黄昏,刁文在下面还没回来。晚上8点钟,他才来到我们的住处。因为一开始就听到有关他的两种截然不同的议论,我就想尽量保持冷静,一边听他说话,一边暗自研究他。
他是山东文登人,说话还带着很重的山东口音。一只眼有点毛病,说起话来,不时地眯着眼睛,仿佛随时都在征询别人的意见。他下身穿件绿军裤,上身穿件白衬衫,裤管和袖管都卷得很高,有些儿衣衫不整。乍看起来,使人觉得他顶多是个公社的武装部长。
更加使我没有想到的,是他一开头就从自己过去的错误说起。他说:“我来兰考,自己也很担心。兰考这些年没上去,吃的是不实事求是的亏。我过去犯的偏偏就是不实事求是的错误。河南有些干部,对我有个老印象,说‘刁文这货,就是好吹!’这对我有压力,也有好处。我便常常提醒自己:‘刁文,刁文!党把你派到这里,别再犯老毛病,遇到事情先调查研究,千万别胡吹瞎子!’”
这些话一下子就抓住了我。我顾不得再去暗自研究他,很快便同他和刘应祥同志一起愉快地交谈起来。
他又说:“兰考这两年有了些改变,有些人说是县委领导得好。哪有这么回事?兰考换了那么多县委书记,都没搞好,我哪有这个能耐?我这个人有啥?党龄不长,1947年才参加革命,这里的好多老同志都比我资格老;文化不高,解放前才念过很少一点书;经验不多,参加革命后,做过几年团的工作,当过两任县委第一把手,都没有搞好。我们这任县委是沾了这么几点光:一是沾了政策光。政策得人心,我们执行得人心的政策,群众就会欢迎我们。我们党干了30年,总算开始摸出了点搞建设的门道,往后还会越搞越好。二是沾了张钦礼、‘四人帮’的光。张钦礼太坏了,‘四人帮’太坏了,群众一比,就觉得我们比他们好。三是我自己也沾了从前犯过错误的光。犯了错误有教训,遇事总要谨慎些,不敢再随便蛮干。”
随着我们的谈话逐渐深入,他也谈到来兰考后遇到的困难。当时张钦礼的帮派势力还很猖獗,他来了没多久,就有人给他寄来个小花圈,要他早死早滚蛋。那时他真是“四面楚歌”。许昌地区的禹县那边,有人对他还有气,仍然在轰他;县里的张钦礼帮派势力,在赶他;地委有个支持张钦礼的领导,在压他。他说:“如果不是省委态度坚决,在关键时刻段君毅同志还在全省干部大会亲自表态支持我,我在兰考一天也站不住脚。”
他还说到:1958年他在禹县工作时,胡耀邦同志去禹县视察工作,曾向他提出过批评。过了整整20年,1978年8月他去北京开会,很想能再见到耀邦同志,就写了封信去向耀邦同志提出请求。信发出后,他又很后悔,总觉得耀邦同志不会再记得他了。没想到第二天就接到耀邦同志秘书电话,让他立即赶去。他去了后,耀邦同志还留他吃了饭,对他说:“1958年我到禹县参观,对你们那些做法是有看法的。我当时批评你,你没听。这次到兰考,你要注意啊!”他从这件事情体会到:只要自己愿意改,能够改,党决不会嫌弃犯过错误的干部。
我们一直谈到深夜。快结束时,他又说:“现在河南犯错误的干部很多。我就是想当个专亮自己老底的战斗队员,用我自己的教训,去帮助别人挺起腰杆来!”
他这样说了,也这样做了。见到刁文同志的第二天下午,我请刘应祥同志主持召开了一个座谈会,专门座谈县委领导作风的问题。参加会议的同志有县委副书记、副县长、宣传部长、县委机关干部、公社书记、大队书记、生产队长等一共八九个人。大家都说:刁文同志从来不护短,来到兰考后,大会小会都讲自己有错误,对谁都讲;他还把自己向省委、地委写的检讨书,也拿出来给县委常委们看,让大家引为教训。每年麦罢秋罢,他都要分别召开一次犯错误干部座谈会,由他亲自主持。在会上,他问大家有什么困难和要求,并且现身说法教育他们:犯了错误,只要能够改正,党仍然会信任他们。
参加那次座谈会的同志,还讲了不少刁文同志的感人事迹,说他处处踩着焦裕禄同志的脚印走:来到兰考的第一个春节,就冒着大风雪,领着全部县委常委,拉了五辆架子车,往返好几十里,到红庙给军烈属、五保户、困难户送煤,送粮食;1978年,县里的花生差不多已经绝了种,他带领县委机关干部开了30多亩荒地,一季就收了5000斤花生,一斤也没留下,全部交给国家做了花生种;两年多来,他骑着一辆自行车,跑遍了全县15个公社的140多个大队,下去就和社员一起劳动,和干部一起研究怎样搞好生产;他不光对庄稼活里的犁、耙、扬、播样样在行,下去帮助社员干活时就能拾起来,还不怕脏和累,帮助社员拉大粪车;城关公社有个社员栗石头和他一起拉了半天粪,不知道他是谁,后来知道他是刁文,感动地说:“旧社会的县太爷都是坐八抬大轿的,没想到县委书记还和我一道拉大粪车”;离县城两华里有个孤零零两间房子的福利院,住着几个五保户和几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十年没人管,他上任后就亲自赶了去,问寒问暖,连锅盖都掀开看看,感动得几位老人直淌眼泪;他还和焦裕禄一样,主持县委常委会议,重申了过去的一项决定:不准看白戏、看白电影,并且身体力行,带头遵守,等等。
这样的事例,那天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