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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吗?”仇家的刀刃在离柳树只有三掌宽的地方停下来,恨恨地盯着树上的二爷,那意思是要砍了树干再砍人。
“不是。”二爷使劲摇头,“让我再猜猜,兄台认为我大概是那种没本事在擂台上光明正大的比试,于是在路上下黑手算计对手的人?”
“哼!这一路上小伎俩我看得多了,你以为能骗过我?”
“咦?我就那么显眼么?”
“废话!哪有钓鱼不带鱼篓的?”
二爷恍然大悟地拍拍脑门:“我说今天怎么这么招人呢,难不成都是来试探我的?”
“还不下来!”树下的汉子火冒三丈地用脚踹树干,树干被踹得直晃荡,晃荡得二爷东倒西歪蹲不稳,只好抱住树干。“就算这条路上坏人多,也不用这么草木皆兵吧?我只是记性不好,忘了带渔篓而已。”二爷沮丧地嘟哝,树下的人哪里肯听。
路上的人流不息,可谁也没见过来问问这热闹是怎么回事,二爷也就不指望有人过来拉架,古道热肠大概不适合眼下这情景,也是,眼瞅着过两天就有很重要的架要打,这节骨眼上,不省着点力气可不行,若是卷进别人的麻烦一不小心伤筋动骨,就太不聪明了。
二爷心疼被踹得瑟瑟发抖的嫩叶子,头疼树下狂暴的汉子,这狂人眼里血丝满布,满脸的疲样,二爷想他必然是一路紧张的走过来,也不知上餐饭吃过否?上次觉睡足了否?紧绷到这份上,说不准脑袋里已经成了一片浆糊,看什么都有鬼,讲道理?想都别想了。心机动得太过的人,弓影疑为蛇蝎,寝石视为伏虎,念中浑是杀机。二爷无奈地想这是什么世道,我已经尽量不去沾别人的事了,可看在别人眼里怎么还是个惹事精呢?真衰!
忽尔道上哗啦啦跑来两匹马,马上一男一女两个年青人十分英挺神气,打头的俏皮女子勒住马,把浑着金线的小马鞭向这边一指,嘟着嘴叫道:“快住手!”这时候路上的武人们也象忽然间醒过来看到河边的纠缠,一个个发出吆喝的声音,一时间咋呼一片,汉子懵了头,二爷也犯迷糊。
大姑娘皱起眉,瞪起眼,叫道:“禁止私斗!”
众武人跟着吆喝:“不许打架!”
大姑娘叫:“放下刀!”
武人们跟着咋呼:“放下!放下!”
二爷抓着脑袋想:喔!喔!喔!好大气派!
树下的汉子果然就放下刀,二爷心里有点愤愤便问:“兄台,我求了半天也没见你收手,怎么这会子如此干脆?”汉子脸上颇为悻悻,不屑骂道:“你能和她比吗?她是盟主的女儿,你算老几?”
二爷干笑两声。
盟主的女儿指挥道上的江湖人过来夺了汉子的刀,她说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不管谁对谁错,武林大会前不许私斗这是惯例,要打也得到擂台上光明正大地打去。四周的江湖人都说可不就是这个理嘛,汉子急了,分辩说我是在教训埋伏我的小人。大姑娘笑了,她说从没听说过绯馆人会在大道上埋伏江湖人啊。汉子楞住,指着大柳树说那个人没说自己是绯馆人啊。二爷没好气地把腰上挂的绯色葫芦摘下来使劲摇晃,那汉子立时臊得脸通红。
鲁莽的汉子连声赔礼,大姑娘也在马上向二爷拱手,她说:“看来是一场误会。在下李元英,原是被家父指派来负责这一条路上的平安,怕这几天我们江湖人的聚会扰到地方上的民众,小女子无才,没能做好这份内的事儿,惊到绯馆的先生实在是不该,好在没有什么坏的结果,还望先生看在家父的面上,不要往心里去,也不要计较这位大哥的无心之过。”
二爷自认还算个宽厚之人,人家都在找台阶下了,没理由不给一个,赶紧就在树上抱拳回礼,直说没事没事。
二爷很认真的想了想,确认自己其实是根本没见过这位李小姐的“家父”,所以也根本没必要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面子。不过话说回来,有人帮着解围总是好的,一下子跑出这么多人帮自己解围,为的都是那位没见过的伟大人物,从这一方面来讲,不看他挺身而出的女儿的僧面也要看他的佛面。
其实最重要的是,二爷天生怕麻烦,人家不想砍自己了,这事不就结了?干嘛还要搞得复杂?当然,没事了。
皆大欢喜,汉子退走,大姑娘也走了,二爷想下树,发现围着树的那帮子江湖人还没走,刚刚他们曾冲过来夺下莽汉的刀,这会儿想起刚才的事还是很兴奋。
“看见了么?看见了么?那是李元英,江湖第一美人呢!”一个对另一个说,抬头看见在树上徘徊的二爷,颇有些羡慕,“你真有福气,居然能和她说上话。怎么样?够漂亮吧?”
二爷觉得那姑娘确实模样儿挺周正,是江湖第一美人吗?……是不是有点小虎牙?京里头的漂亮女人看过很多,环肥燕瘦都是天下四方为皇上预备的,看多了对女人的脸也就没了感觉,顺眼就行,第一是比不出来的。赵飞燕和杨玉环美不?听说是够美,可放那胖妃去汉瘦妃去唐试试,还能当那天下第一不?人看人,不一样。
可二爷在京里头不光看过美人,也看过很多别的人,所以有些事情是懂得的,比如说自命清高没什么不好,不过最好只在自己心里清高,在大多数人都夸奖和附和时去表现自己的清高那是活不长的,命都没有了清高还有屁用?
所以二爷对树下问自己的人回答说:“哈哈……”
树下的人不太满足,又说:“而且,真是一付侠女风范,不是么?”
“侠女风范?”二爷似懂非懂。
“家传的吧?到底她爹是武林盟主。”那人叹道。
二爷笑笑。
“整个武林的盟主!”那人有些烦了,开始怀疑和一个不是江湖人的医馆先生说这个有没有意义。
“那是她爹的事吧。”二爷嘀咕。
树下的江湖人笑了起来,一个二个的散去,离开的时候二爷看见有一个人回头看他的眼神好象看一块硬硬的石头,那人笑着说:“笨蛋。”
人走了,树下终于清静,二爷从树上跳下来,把脚上的靴子脱下来磕泥。“江湖第一美人吗?”二爷嘻嘻笑,“有那么多人喜欢的话,可能真的是江湖第一,……有可能……大概……应该……不,一定就是这样了。”
二爷啪的一下把靴底磕到树干上,看着湿泥直飞出去,“可是啊,这关我屁事?”他郁闷地说。
溜溜儿回家的二爷没怎么好意思告诉嫂子说折损了钓竿,大嫂忙着安排家事,也没怎么注意,剩下的半天就这么混了过去。
第二天二爷觉得无聊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春天的细雨下了一早晨,天上地下都潮潮的让人觉得闷闷,二爷在屋里打了两个圈后决定还是出去遛遛,家里人都忙着,虽然就这么笼着手走出去估着也没谁会说不是,可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从一堆忙人中走出去比较能让别人和自己的良心过得去一些,所以还是去钓鱼。
二爷记得二姐有钓竿和渔篓,揪着路过的二姐的袖子要借,二姐答应得也干脆,她说我记得放柴房里了,看看翻得出来不。二爷帮二姐端着放了药草的笸箩,跟着她走进柴房,见二姐捋起袖子弯着腰在杂物之间东翻西挑,一会儿拖出一顶油笠和一件蓑衣递过来。二爷奇道:“我要的是钓竿,你拿这劳什子出来做甚?”二姐说:“不是下雨了么?”
二爷斜眼看见门边靠的一把油伞,放下笸箩拿过来撑开,见做工精致,色泽柔和,显是好伞匠的手艺,心里喜欢的紧,说:“这个莫不是去年治好病的王公子送你的谢礼?你不喜欢也别糟蹋了好东西,我拿它就好了。”二姐笑道:“这伞倒有些品味,只可惜送伞的没品,你喜欢就拿去,可当真要打着它去钓鱼吗?”
“不行吗?”
“不会太招摇?”
“会吗?”
二姐只是笑:“你自己看着办吧,关我什么事呢?”
“话说回来,”二爷皱眉接过二姐从一堆箱子后面拽出来的脏兮兮的钓竿,十分不解,“你就不会没事的时候把它擦擦?”
“擦?我又不用它,擦它做什么。”二姐把渔篓从杂物中拉出来,“嫂子给我以后就把它放那儿了,你要不提我还真忘了呢。”
“你从来不用的吗?我记得你喜欢吃鱼。”
“有现成的我干嘛还要自己钓?”二姐神色坦然,走到门口回过头来指指二爷,“小子,吃点喝点没关系,别妄动杀机。”
二爷说:“啐!假慈悲。”
二爷夹着伞和钓竿,说姐你帮我拿渔篓,我帮你把药箩送回去。二姐很奇怪地问你这算是献殷勤吗?二爷呲了白牙笑,说我这是拿人的手短。二姐也笑起来,末了,拍拍二爷的肩,夸一句:“乖,京里没白呆!”
虽然是下着雨,官道上的人比昨日里要多,湿湿的岸边是不能坐了,二爷小心地踏着嫩草皮儿朝泥少的地方站,他想幸亏这酥雨下得轻浅,若是下得稀里哗啦一直湿到土的深处去,走到哪里都翻出泥水就一点趣味都没有了。
啥事都有个度,下到恰到好处,不多不少,才能让人觉得舒服。
二爷把渔篓摆在脚边,一手撑着伞,一手把着夹在腋下的钓竿,心满意足地站在水边望着水面上的毛毛雨丝发呆。
众人昭昭,我独昏昏。
众人察察,我独闷闷。
二爷肩上扛着伞,歪着脑袋想:我这人是不是活得特没劲?
也许是托了这看上去就很没劲的福,今天倒不象昨天那样招人眼目,有了渔篓也就象模象样是个钓鱼的人,一个没精打彩在河边钓鱼的书生有谁会去找他打架呢?
架是没人找来打,耳朵里却不一定安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江湖人到旁边饮马,饮完了瞥一眼二爷,鼻子里哼一声,嗤道:“穿这么漂亮打伞钓鱼,该说你是虚张声势还是说你太拽了?当真以为装模作样的摆摆谱就可以让武林同道印象深刻吗?兄弟,想出风头别用这么恶心的法子。”
饮马的江湖人拖着马缰摇着头走了,半晌二爷回过神来,“说我吗?”二爷纳闷,“我什么时候要出风头了?”抬头看看精致的油伞,低头看看干净笔挺的衣衫,二爷喃喃,“果然还是太招摇。”再想想,又喃喃,“其实只要这武林大会不开,我站这儿怎么打扮都里外不是人。”
别人看得舒不舒服那是别人的事,只要不惹火上身,二爷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于是,继续发呆。
没过一会儿,又一个人从官道那边骑马过来,马蹄声到背后止住,马上人似乎犹豫了片刻,接着,从马上跳下跑了过来,一头钻进伞下,提着小马鞭站到二爷身边。
二爷吓一跳,扭头定睛看,不是昨天见过的“美人”李元英吗?
大姑娘站得离自己太近,二爷有点不自在,向旁边挪挪步子,陪笑问:“李小姐贵干?”大小姐一把揪住他的袖子,不让他走开,瞪瞪眼睛,压低了声音命令:“不要说话!”
二爷莫明其妙,只好尴尬站着。
又过一会儿,道上有马追过来,二爷回头看,见是昨天跟在李元英身边的那个俊俏小伙子,估着是追这大姑娘来的。二爷说:“好象追你的人来了。”李元英又扯他袖子,说:“不许回头!”二爷悻悻把头转回来看水面,心里想不回就不回。
追来的小伙子声音听上去气急败坏,大声吼道:“你……你在干什么?”李大小姐的回答透着任性:“和朋友钓鱼,怎么,这个你也要管?”
“他……他是谁?”
“你管得着吗?”
一来一回,剑拨弩张。
二爷悄悄地横着挪了一小步,又一小步。
李元英一伸手,把他揪了回来。
二爷低声哀求:“小姑奶奶,你放过我,我不想和江湖人结梁子。”
李元英回答的声音和气了点,也是压低了调门:“放心,只是借你用一用,我会保护你的。”
二爷欲哭无泪。
小伙子怒气冲冲拨转马头走了,李元英回头看看,确认他已经走远,郁郁地叹口气,从二爷身边走开些,说:“对不住,给你添麻烦了。”
二爷看看大姑娘,看看天,看看地,翻翻眼皮:“我倒是无所谓啦,可是,你不是盟主的女儿吗?”
李元英一楞:“什么意思?”
“不喜欢别人跟着就直说嘛,应该没人敢继续纠缠吧?”
“我又没说不喜欢!”任性的大小姐瞪瞪眼。
“那你干嘛扯上我玩这出把戏?”
“他爹是副盟主。”李元英支支吾吾地回答。
“啊?”二爷没明白。
“他爹要抢我爹的位子!”大小姐的眼睛又瞪了瞪,“这回你明白了吧!”
二爷想一想,笑一声:“不明白。”
李大小姐跺跺脚要走,二爷问:“我不明白了,这道上人很多,你怎么单扯上我呢?”
李元英撇撇嘴:“你最显眼嘛。”
回家的二爷在门口撞见二姐,揪住不放,“你!明儿把蓑衣借我!”
二姐嘻嘻笑:“怎么着?今儿这玉树临风的样子又惹麻烦了?”
“你怎么知道?”
“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干错误的事儿,你那不是找打吗?”
“你早知道也不告诉我?”
“我说了太招摇,是你小子听不进。”
二爷咬牙:“算你狠!”
第三天,二爷出门的时候可算是挂满了全副行头——渔竿、渔篓、蓑衣、斗笠、顺便从柴房里还捎了个小凳,他自信满满地冷笑:哼!我看今天还能说我啥不是?
其实吧,二爷并不是特别想出门去钓鱼,可是呢,说是拉不下面子也好,咽不下这口气也好,二爷虽说素来不是个争强斗狠的性子,到底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在别人的地盘上被踹来踢去也就算了,可在自己的地盘上钓个鱼还被人排挤,怎么想都有点让他想不开。
“二爷我就不信,在自家门口还不能干点想干的事?”临出门前,二爷向趴在院子窗口看热闹的二姐挥挥拳,二姐手臂搭在窗台上,兰花指掐着条绢帕悠闲地荡啊荡,满面的笑:“走好。”
大模大样地走到老地方,把小凳往湿泥的岸边一搁,二爷光明正大地坐下,竖着耳朵听听,路上来往的人比昨儿又多了几分,明天武林大会就要开张,不管怎么样的慢性子,在这最后一天也得赶路过来。二爷坐着听着,有一点点犯迷糊,他想起自己原来一点都不忙的,什么时候起也和这群忙人沾上边了呢?
自己对钓鱼本没什么兴趣,那么坐这儿到底是为了什么?好像是在等着看有没有人会来招惹自己,这算不算钓人?啊呀?我好象从没想过要做姜太公?二爷因对自己行为的觉悟感到有点羞愧,一旦想明白,不免会觉得有点无聊和幼稚。
二爷这时又很沮丧地发现他将不幸地错过中饭——出来的时候忘了算计好时间,看看已到了中午时分,又没带点什么吃的,这一顿是回去吃好呢还是不回去?刚到河边板凳还没坐热,若是现在就回去,不是有点灰溜溜吗?男子汉大丈夫,饭可以一顿不吃,面子却是不能不要的……反正现在也不饿。二爷撑着下巴颏,幽幽叹口气:“我这算不算死要面子活受罪?”
天上天下还是一如既往的油湿,河水流得不紧不慢,叶子和草也还是淡淡的象被水洗褪了彩儿似的嫩绿。耗在这天地间的二爷耳中听见沙沙的声音,那是河里流水的呜咽,也是小雨润泽万物的动静,二爷疑心自己听见叶片从枝头抽苞而出的轻响,抬头看去,却发现不知何时大多数春天的花已和着雨水落下,再过不久,大概就是绿阴冉冉满天涯的夏天。
季节在草长花落中从容更替,压根儿不介意身处其间的人是否感觉迟钝。
二爷坐在小凳上长长地把腿伸出去,有点妒忌地把块石头踢进看上去流得十分舒畅的带着清凉绿意的小河水。
二爷站起来,扛着渔竿,提起小凳和渔篓,他想还是去找点东西先填填肚子,要是待会儿饿劲上来看什么都想到吃的,心情恶劣起来不免辜负这般良辰美景。
回头的时候看到一个眼睛发亮的半大小子正出神地盯着自己,二爷心中一机伶,停下迈开的步子,也就站在原地等着他过来。
半大小子神情兴奋地盯着二爷,双手握紧拳头,好象看到肥羊的狼。
二爷莫明其妙地回盯着半大小子,在蓑衣下小心地扎好马步,犹如准备好格斗的公鸡。
突然,半大小子向二爷冲过来,二爷松开拎着小凳和渔篓的手,渔竿从肩头滑下来,横到身前。“慢着!”二爷叫道,“要打先给个理由!”
“扑通”一声,半大小子跪倒在二爷面前的草地上,用力磕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