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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院子是谁住的?”恒珠四处打量,只觉这小小院落有些莫名的熟悉,虽说第一次到来,倒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可听说过绯二爷么?”
“昨日听总管提起,说是二姑娘的双胞兄弟,常年在外,前几日又与冷静往川中去了。”
“这里便是他的居所,这些年是住得少了。”二姑娘伸手往院子里藤架上摘下一朵嫩黄花儿来,顺手插在恒珠头上,“外头人一般不知他这个人物,说起来倒是个隐形人。”
恒珠望着头顶开满花儿的藤蔓,思绪中似有什么被勾起,却又好象忘记了,怎样也想不起来,二姑娘见她一脸迷茫,心念一动,笑道:“若是想见我那兄弟,这会子是不成了,你既没事儿,不如随我去医馆看看留诊的病人。”一边便拖了恒珠手往外走。
恒珠虽觉得二姑娘举动有些唐突,却也没往深里想,便随她往外走,一边好奇问道:“这天气也不热,你扇那扇子不觉凉么?”二姑娘嘻嘻一笑,将团扇往恒珠额头拍了拍,摇头道:“你这丫头成日刀丛里打滚,哪里知道寻常女儿家闺房的装扮,这扇子与手绢,拿与不拿大是不一样,二姐好歹也是绯门的大夫,在家坐诊总得有个淑女的模样。”
恒珠没一口气弊过去,心想着二姑娘若算是淑女,天下名媛只怕要气得上吊死了。
随着二姑娘往医馆去,恒珠不知怎地心里总也放不下那院中的事儿,怯怯道:“若是绯门的二爷,想必也是高明医者,怎么江湖上竟没有听说呢?”二姑娘停下步子,回头细细打量她,忽而收了笑,认真问道:“丫头,你老实告诉我,听到绯二爷这名字你可有什么感觉?”恒珠奇道:“为何这样问我,什么感觉也没有啊?”二姑娘松一口气,复又笑道:“是了,我倒是问了个笨问题。”
恒珠心中隐隐觉得事情没那般简单,但二姑娘精明过头,当然不奢望她能解释,只道她是不愿多说故意岔开话题,也就不再多问。不料二姑娘却在长廊栏杆上坐下,轻摇团扇道:“也罢,你既然问起来了,现在也多少算得是绯门中人,这点儿事自然也不用瞒着你。”
恒珠往二姑娘身边坐下,二姑娘问道:“你可知道老三身上是有病的?”
恒珠一楞,答道:“曾听你提过。”
二姑娘叹口气,脸上一扫调笑颜色,竟是有几分凄然了,“老三这病根子从娘胎里带来,这些年我们想尽了法子却也无法医治,只好用各种奇珍药草将他养着,这民间的药草能找到的我们都有,不过一些珍品和外域贡品甚是难得,我绯门又非江湖门类可以四处掠抢,只能走买卖一路,所以只好和有这些东西的地方做交换得来。你可知这些东西哪里最多?”
恒珠仔细想想,试探问道:“若说是奇珍异草,除了江湖上用毒使药的门派,那便是宫里了。”
二姑娘笑:“你果然聪明,你家二爷原是以医术换药草的皇家食客呢!”
恒珠问:“二爷是御医么?”
二姑娘摇摇头:“他那个自由惯了的性子,怎会去宫里做御医?”
“那末他为谁医治。”
二姑娘鼻子里哼一声:“若非是最毒最辣的伤患,你道我绯家人会轻易出手么?”
恒珠半天仍是不明白,二姑娘把扇子摇啊摇,眉目间神情复又云淡风轻的,“二爷的事一时半时也说不清,你只需知他原不是个在绯家常出没的人便是。”
“二姑娘这话,可是说二爷为了三公子才出去的么?”
“可以这么说,不过那也是他自愿的,若在绯馆坐诊,只怕闷死他。”二姑娘站起来,继续往医馆走,恒珠也便跟上。
恒珠道:“大爷二爷和二姐都很宠三公子呢。”
二姑娘笑:“他是我家宝贝蛋儿。”
恒珠也便跟着笑。
二姑娘正色说:“我们姐弟原不是亲生,他是上代掌门的心肝,我们几个受得掌门恩,自然要宠他。”
恒珠一楞之下,二姑娘已走入医馆的门,不好再问,便急急跟上去。
这屋里原是留诊病人用的,甫一进门,便见一华服男人趋上前来,眉眼儿都是笑意:“我道是谁来,原来是二姑娘到了。”
二姑娘也是嘻嘻笑:“你这般有精神,想是身上的伤好了,如此明儿便收拾东西滚吧。”
华服男子道:“二姑娘何必如此狠心,你既天天来看我,想必是对我有心,何必装得如此正经?”
二姑娘也不恼,往桌边坐下来,手搭男子腕子看他脉象,一边道:“医者父母心,我看你是做医者买卖,拿人钱财为人消灾,有心也只为你的钱来。”
华服男子恬了脸皮,一付色相颇为讨打:“为钱也无妨,你若行医累了,还可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二姑娘不以为然,看完脉象,甩了男子的手,不屑道:“一个女子的头,最好永远搁在她自己的脖子上。”
恒珠听了暗笑不已。
那男子悻悻道:“那多辛苦。”
二姑娘一边向外走一边笑答:“一个脖子一个头,怎么会辛苦。你不也一样?趁早收拾收拾,去帐房里结帐。”
“二姑娘脾气实在硬朗。”
绯二姑娘摸摸自己的颈项,回头笑道:“是,硬颈。”
恒珠跟了二姑娘出来,愤愤道:“这般油腔滑调的人,为何要治他。”
二姑娘翻白眼道:“开门做生意,由得你挑拣么?”
“为得个利,便甘受委屈?”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利字当头,有何不可?”二姑娘却又是一派春光灿烂嬉皮笑脸状。
恒珠却是泄了气,真不知对这个狡猾的女人如何应付。
二姑娘就那么春光灿烂地笑着望恒珠,一字一句道:“丫头,我知道你要问什么,这原是绯门门内的事儿,你若听了,从此就算进了绯门,你可明白了?”
恒珠苦笑道:“我如今还有地方去吗?”
二姑娘点点头,过来拖了恒珠的手,走到医馆院子的石桌边坐下,轻声道:“也罢,那我便与你说清楚。”
恒珠见她脸色郑重,便坐正了,认真听去。
“绯家现时的当家人算上二爷是四姐弟,除我和二爷外都非同胞亲生,绯门上代当家人一生无子嗣,我们都是他的养子女。绯馆自开业起便不管门外之事,对于上门求医者,医好便送出门,出门便不管,有时候生死也不过是一门之隔。你见到绯门弟子众多,其中人不少是死而复生怕出门被寻仇又或心灰意冷留下来的。绯馆门外常有出门便死在门外的就医者,这其中也有些留下刚生的幼子,当家的喜欢这些遗孤便收为子女,我们这四姐弟都是如此所出,你不难看出我们并不相象的。绯三的来历与我们不同,他的亲生母亲原是江湖上的黑道女子,曾是当家人年轻时倾心所爱,进绯门时怀着绯三,她中了掌,伤了胎气,绯三生下来原就是个将死的胎儿,那女子爱子心切,用自己全部的功力为子续命,如她不走,在绯门也不是活不下来,但那时绯三的亲生父亲为人所害,他母亲与他父亲极为恩爱,一心为夫报仇,伤未愈便把绯三留在绯馆去寻仇,等到当家的发现找到她的时候她已与仇家同归于尽。当家人一生所爱便是这女子,她既死了,便把一腔子心血放在老三身上,只可惜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却不是那般好治的,这对当家的至死也是个心疾,临终便将老三托给我们。”
二姑娘轻叹道:“我们虽非亲兄弟姐妹,感情却比亲生的还好,加上若无当家人的抚养,早已死掉多年,就算报养父的恩情也会接下这担子,这些年来不知用了多少法子,居然也就令他活下来,可也不知能令他活多长久,这些老三自己也是知道的,好在他这人知足常乐,性子纯良,倒也把生死看得淡了,我们也不是那般愁苦。”
恒珠听得这番话,已是呆了,眼前忽忽闪过绯三的影子,想着这样一个清爽的人居然如此命苦吗?不自觉心头被什么揪着疼了一下。
忽然间,听到二姑娘问道:“丫头,你可喜欢我家老三?”
“呃?”恒珠一时没回过神来。
二姑娘道:“我可把话说明了,作为姐姐,我对老三是有私心的,你若喜欢他,我当然高兴,可是你要明白他总有一天会先你走,若你能明明白白的喜欢,真有那一天也不会要死要活的,我也就不拦你。”
恒珠这才回过味来,跳将起来叫道:“二姑娘你说什么胡话!”脸已经臊得通红。
二姑娘拿眼斜睨她:“胡说什么你自然知道,你跳什么跳?我家老三哪里不好,你道配不上你么?”一边拿扇子敲恒珠的脑袋,一边哼哼道:“他模样儿俊着,性子又好,除开个身子骨儿,怎么也是个金龟婿呢!”
(5)
碧月楼的小凤仙笑得很甜,甜得腻腻的,软软的,冷静看着小凤仙袅袅婷婷地走过来,觉着她甜得象块梨膏糖。
片刻前,他觉得她象梨膏糖,片刻后,他觉得她象妖精。
当然,这是在小凤仙柔柔软软地靠过来,用滑嫩的手慢慢解开他衣襟时的想入非非。
接下来的一刻,冷静一把将小凤仙提起来扔到床上,然后一只手抓紧衣襟,一只手提起胡乱扔在床边的软靴,破窗而出,落荒而逃。
初夏的风带着点不安分的热气儿,吹在冷静的身上,他听见自己的心在胸膛里扑扑地跳着,风的热气儿钻进了他的身子,在浑身上下游走,燥得他脸上火辣辣地疼。
冷静在跳过两道房梁后坐下来,慢慢地整理好衣服,开始往脚上穿鞋,一边仔细琢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冷静依稀记得自己在喝醉以前是坐在楼下厅堂里的,他当然知道碧月楼不是什么正经地方,没吃过驴肉还没见过驴子跑吗?好歹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魔头,以前为了找些色中恶鬼打斗,烟花柳巷也不是没来过,但却从未自己去喝花酒玩姑娘。殊知冷静是个清高的人,那般的女人,原是不入他眼的末流。
今日里,自己进的碧月楼,花酒未喝得几口竟一头醉倒,确是出乎了冷静的意料。冷静用指头顶紧醉醒后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眼前恍惚闪过二爷促狭的笑脸。
死绯二,他是故意的!
冷静坐在屋脊上,感觉到燥热的气息慢慢散了去,另一股无名的火焰腾腾的燃了起来。
自出绯门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与二爷分开,虽说这原是他一直盼望的独处,可真到了一个人的时候,冷静却恨不得拆了面前碍眼的碧月楼,把那个该死的二爷揪出来。
不是舍不得二爷,是想一剑剁了他。
其实一开始,并没有这么别扭。
石蜥魍虫之毒并不那么神秘,只要识出来,江湖上十个医士有八个会开解药方子,只是有九个半开得出方子配不出药来,原因倒也简单,那几味配药着实难找。绯门既开馆百年有余,馆中各式珍稀药物倒也齐全,唯有一味“毒霄花”是没有的,非得去外面寻。说起这毒霄花,原是只产在川中使毒名派唐门后山一道洼子里的药草,一年中只有半个月可采得,一次采得不过一把,原是毒品中的极珍,唐门每每视为宝物,绝不轻易与人,天下名医开得方子却配不出药来,也多半缘于此药难得。绯门正好前些日子与唐门有恩,二爷知道这原是可利用的由头,于是带上一包各式珍贵毒草作交换的见面礼,从大爷处要了冷静作保镖,离了绯门直奔川中而来。
冷静这趟出来实在是心不甘情不愿,自见绯二爷第一面,他总觉得二爷看他的眼神怪怪的,他原不知道二爷是存了心要捉弄他的,这一路上二爷态度甚为亲昵,令冷静往往避之不及。
无他,全因记住了二姑娘一句二爷“男女通吃”的鬼话。
二爷是乐得逍遥,长途旅行,若没个人打趣,实在是无聊至极,原本找冷静出来,也有逗弄他一路上解闷的意思在里面。
只是,二爷算准了冷静绝不会让他无聊,但却没有算到不无聊到一天得打十个架的地步。
出门后第一架是在第二天吃午饭的时候,那时他们刚把酒楼的板凳坐热,二爷从烧鸡屁股边把筷子划下来,沿着眼前丰满的曲线划个圈,下掉一只鸡腿,准备夹了往嘴巴里送。
二爷是不用手撕鸡腿的,他做人讲究个雅致,所以下腿要用筷子蕴点儿内力来划,虽然浪费,但吃相好看。
二爷说,讨饭的乞丐才用手抓鸡啃腿。
冷静皱着眉毛坐在二爷的对面,手里端着小酒杯,正在琢磨二爷下一步是否准备用金刚掌震出另一个盘子里红烧鱼的全部鱼刺,因为歪着脑袋一根一根用牙齿剔鱼刺显然比用手抓鸡腿更不雅致。
冷静坐在酒楼上攥着酒杯很认真地想,二爷这真是脱了裤子来放屁。
这两个人对于手里和心里的事情是如此关注,以至于没有注意到酒楼上其它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散去了,只留下了三张桌子那头的一群带着刀剑的江湖人。
如果一群江湖人这样出场,一般说来他们是有来头的,或者说他们是准备来个有来头的架势,但有来头的架势需要有观众的配合,否则架子摆得再大,也不过是一场猴戏。
很可惜,酒楼那头一个吃鸡一个喝酒的两个人显然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心不在焉已经成就了三张桌子外的一场猴戏,所以当猴子们忍无可忍无法再等地挥舞着刀剑跳过来时他们表现得十分惊讶。
“拿命来!”为首的猴子对着冷静大叫着,手里的鬼头刀很有气势地闪闪发亮。
二爷仔仔细细地打量冷静,看到他一脸的茫然。
“你确信没有认错人吗?”二爷很好心地提醒猴子们,“杀错了人是会惹官司的哦!”
“没你的事,滚一边去!”猴子们怒吼着,用刀在二爷脸前晃啊晃。
“是是是是是!”二爷赶紧端了酒壶和烧鸡盘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无视冷静吃惊和愤怒的眼光,向人圈外挤去,“借光借光,我和大爷们没仇,我躲,我躲!”
二爷果然很乖巧地躲到角落里去吃鸡喝酒了。
冷静慢慢地站起来,他不想做什么解释,也不想问面前的人是谁,这种事对他来说是很正常的,玉面妖狐什么时候都是江湖人要追杀的对象,为了他的魔气,为了他身上可能有的剑谱刀谱,为了一些因他俊美面貌而惹下的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让谁的师妹师姐小姨大姑单相思之过,入绯门来的十几天已是他一生中难得的清静,人在绯门,无人去惹,离了绯门,清静也便没了,毕竟,他在绯门的名份还是模糊的,江湖人可以不用顾忌。
冷静很清楚这一点,既然面前的人是冲自己的来的,多半还是以前的债,自己的事当然要自己处理,所以没想过要二爷出手,可他却也没想到身为同伴的二爷连假装帮手的意思都没有,那么利索就撇清了与自己的关系。
说不气,有可能。
说完全不介意,绝对是撒谎。
玉面妖狐是个很会使性子的人,他使性子的时候,会踢人的屁股,会拧人的手,会剁人的耳朵,会拆人的楼。
现在,因为二爷的不负责任,玉面妖狐很尽情地使了回性子,只是二爷啃完鸡腿那一会儿,猴子们全部倒下,玉狐狸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篾的“哼!”,用眼角扫了二爷一眼,扭头就往楼下去找小二结酒钱和桌椅钱。
二爷呵呵笑,拎起小酒壶跟着下去了。
酒楼二楼再没有一个立着的东西,不管是人肉做的还是木头做的。
可也没一个死的。
二爷追了好久才气喘吁吁地追上冷静:“走那么快干嘛,你可是我的保镖哎!”
冷静回手兜头一剑,二爷跳上旁边的树枝子,尖声大叫:“反了!反了!”
再后来,就只是打架不算酒钱和桌椅钱了。
原因嘛,打架太频繁,没空。
在打第三天的第十三场架也是出门以后的第五十二场架的时候,二爷蹲在远远的大青石上得出结论:如果想睡三天来的第一个好觉,今晚一定不能投宿。
二爷在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欲哭无泪。
“不会吧?”二爷带着哭腔对刚刚打完架的冷静叫道,“早知道带上你这么麻烦,还是把你留给大哥做妾的好……”
回应这句话的,是冷静的飞剑。
这天晚上,绯二爷睡得十分辛苦,他是从来不在野地里露宿的,石头硌得腰疼,虫子吵得脑袋大,冷静抓来做晚餐的鱼也烤得焦了,嘴里还有股子苦味,二爷听见冷静倒头就睡不禁很是佩服,然后他把天上的星星从东数到西,又从西数到东,总算迷糊了一点点。
第二天起来,绯二爷发现手臂给石子硌肿了,冷静却是一脸不在乎的样子,眼见得早已对这种生活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