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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人肉不会痛的。”
“可以忍受的范围内,我都认为不痛。”
他身上的确有一些看来狰狞的疙。她一向不过问他以前生活的,此刻忍不住好奇道:“你那个”范围“有多广?怎么决定的?”
舒大鸿回想了下,这可得由他七岁时说起了。
“七岁时,与爹去猎狐,结果我跌入了其他猎户的陷阱中,被铁齿夹断腿骨,差点废了右脚踝,幸好后来接好了骨,二、三个月后又能跑跳了。后来我爹告诉我,男子汉大丈夫,要比别人更能忍,以后受伤了,伤口比这次还轻的,全不许叫痛。也真奇怪,受过那样的痛,便觉得日后受了什么伤痛都不算什么了。然后随着我爹娘相继猎熊不成反而被熊追落山谷死亡,我跟了乞丐师父之后,常也有受伤的机会,更觉得没有什么是不能忍受的了。”
她圈住他颈子,身子依在他背后问:“如果有痛到不能忍受的时候呢?”
“那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一哭,然后快找草药敷上。”其实自从他学成武功之后,已没有什么受伤机会了,目前为止所谓的“伤”都是拜娇妻所赐。当她气起来时咬人、人、捏人……哎!都是小意思而已。常是她香汗淋漓气喘不已,而他还无所觉咧。
季潋滟笑道:“真不明白你这样的人。在八岁失去双亲,成长期间受尽嘲弄奚落,竟还这般乐观,以天下安乐为己任。为什么没有变成一个孤僻的怪物呢?”
“也不全是坏记忆,至少老乞丐师父,以及某些人对我都不错,当然也有把我们当下贱人看待的。我是觉得,一个人落难了,遭遇了困难已经很可怜了,怎么还有人在一边幸灾乐祸?所以我就决定,一旦我身上有钱,见着了可怜人,一定鼎力以助,不去嘲弄人家。”他不好意思地搔着头:“不过,我一向不会赚银子,要助人也有限。”
她推了他一下:“你呀!别哪天把我卖了,我就谢天谢地了。”
“不会啦。”
随便一句戏言,哪里知道日后当真会兑现。此时亲亲爱爱的闲聊,谁也没搁在心上。不过,日后还会不会有这等好风光,那就……嘿嘿,鬼才知道喽!
第八章
回泉州后,季潋滟当然先找派人追杀他们的布商算帐,之后,随着她的布匹生意渐渐进入状况,她也发现受孕了。幸好孕吐一直不严重,顶多是早晨起来一阵子晕眩以及磨牙的过程。
这种不幸的波及者,当然是“参与有分”的准爹爹舒大鸿了。她吐完了之后都会抓着他的手臂来咬,咬得他满手青青紫紫,有苦无处诉,不过,他是不会有怨言的,反而每天哈哈笑得像呆子似的。
投资布匹生意,相对的资金在手中流过,并无法留太多银子过生活,常是今日收了款,明日就得贴补到染坊、织造坊去。短时间之内,很难看得到利润,最少最少也要等到夏天过后,秋末时节才会有进帐。当然,家中的花用全得靠舒大鸿了。
这日,舒大鸿下工回来,在乾果买了一大包酸梅给妻子吃,顺便也报告她一个消息:“城东的镖局要护一趟镖到长安,找上我,三日后起程,说要走两个月,工资二百五十两。
我答应了。“
抚着近五个月的肚子,季潋滟思索了下:“危险吗?”
“不至于。只是你身体这样,我又怕走开了,会有人找你麻烦。”
“不会。你忘了,那陈立肱如今调派为岭南道的监察史,咱们靠山硬得很,谁敢惹?”
她吐出果核,笑道:“你安心地去长安吧!只要你记得回来时,别把银子散光光了才好,家中等着用。”
他点头:“他们说可以先拿一半,到时回程就不怕花个精光了。只是你要是醒来没人可以咬,会不会很难过?”
她当然不能说每天咬他只是为了恨而已。何况怀孕已步入稳定期,连晨吐也少了,又哪需要咬人。只是不咬他,哪能平息自己怀胎之苦的抱怨呢?真不公平,男人居然是不必怀孕的。
忍不住又抓起他手臂咬了下:“不必担心我,倒是你,会不会给外头的女人勾去魂魄才要注意。两个月耶!谁知道你会不会背着我乱来。”
舒大鸿气得结巴:“你……你冤枉我!我从没有……”
“你最好不会有,否则我就将你剁了狗,并且孩子生下来后让他认其他男人当爹。”虽然说她这丈夫不太容易可以取得其他女子倾心,但难保不会有第二个女人看到了他的好,而执意委身的吧?她自己就是一例。因此,她可不要再有第二个女人用她的方法黏上来;更怕她的呆子丈夫就呆呆地接受了──一如接受她一般。
“我又不是随便的男人。”他受辱地申辩。
她挺着肚子站起来,脸上扬着好柔、好美、好阴险的笑。将丈夫的双手抓起,平放在她圆润的肚子上:“好,既然如此,对咱们的孩子起誓。如果你做不到,这孩子就永远生不下来。”
“你拿孩子的命开玩笑!我宁愿你叫我五马分而死。”他双手欲缩回,但她紧抓住。
她笑:“你的命算什么,孩子的命才值钱。来,听我说,此去两个月,拿到的钱财可以助人,食物可以分赠他人,什么都可以。可,一旦有女人因为你的相助而欲许身回报,你死也不能接受。这规矩我定了下来,就不只用在这两个月,而是用一辈子,等于是你要向我,以及孩子起誓,今生今世,只能有我一人。”
舒大鸿突然瞪大眼,双眸又惊又喜地叫:“肚子在动,孩子在向我们打招呼哩!”口气充满敬畏,连忙双手游动急欲再感受一次生命的喜悦。
他到底有没有听到呀!她不悦道:“我认为他是踢了你一脚,不是在对你打招呼。”
舒大鸿猿臂一伸,轻轻将她揽入怀,面孔埋在她肚皮上,好一晌才抬头道:“潋滟,我不是没原则的男人。也许我太滥好心,太容易被骗、被利用,但二十六年来,我仍坚守两个原则,不杀人、不嫖赌,再如何正当的理由也不能让我出手伤人,除非他人先出手,欲置我于死地。而,自身纵有本能的需求,也不可以对女人出手,因为这档子事,我无法为了本能的解放而去做,我只能对我的女人做,而不会有罪恶感。如今我有了妻子,我才去做,然后让你怀了小孩,这种神圣的事,怎么可以随便乱来呢?不要拿孩子发誓,你必须相信我。我是有妻子的男人了。”
季潋滟圈住他颈子,凝望许久才道:“好吧,我相信你。听说怀孕的妇人向来疑心病重,我大概也避免不了。”不过,她还是用一种爱娇的口气包装着威胁:“何况,我长得挺美,你要是接纳了比我丑的女人,岂不是太侮辱我,也瞎了你的眼吗?”
“我说过不会啦!你这女人。”真是难缠。唉!希望肚子中的小孩不会也生就一个古灵精怪的脾性。但是这容貌嘛……全像妻子才好,美美的、艳光照得人晕眩。
一股脑将酸死人的梅子塞入他嘴巴中,看着他凄惨的面孔她低笑,坐上他腿,青白交错,五官全皱在一起……真是大快人心。
唉!一别要两个月呢!
泉州富林县,“咏春别业”是齐家的产业,春天时节杨花垂柳围着湖波水面生姿。“咏春别业”便是购下最美的地段,围住了一面小湖,不让外人看得到这片美景。这是有钱人家惯用的手段。
别业内,一名瘦削且俊美无比的男子,正坐在湖畔的石版上品茗,与他面对面坐着的,亦是一名俊朗男子。而两人的俊。又一白一黑,一斯文、一潇,气质南辕北辙。
白面斯文公子,轻摇羽扇,叹口气道:“刘兄,这些日子以来,还是没找着季氏夫妇的千金吗?”
出言者,正是当今泉州第一富的齐家第三代唯一仅剩的继承人,齐天磊。其面貌之俊美,更是冠亡兄之上,也就是外头所传即将死亡,活不过二十五岁的齐三公子。
他的好友刘若谦,是江湖上有名的游侠,医术与武功均顶尖,才会在半年前给延请入齐家治病,进而与齐三公子成为生死之交。
“别心急,近两个月来我在泉州各地娼院走访,并没有找到季小姐,就可以乐观地想,也许有人施援手,买走了她。”刘若谦天性不拘小节,凡事豁达而乐观,不被俗事羁绊困住了心,即使事情已到最糟的地步,也会想法子做完善的补救;何况,乾着急也无济于事。
“是我们齐家欠她的!如果她沦落妓院,或被恩客赎身且糟蹋了,我都不会原谅自己。
刘兄,小弟无论如何也要恳请您找到她,还她自由,并且还她公道。“要不是他病体初愈,无法远行,说什么他也要加入寻人的行列。
刘若谦拍他肩头:“别急,我一定会找到她,明日去留云县查访,问当初第一家打探的妓院。从你二哥的仆人口中证实当初她确实是被卖到那一间的,但不知道后来是被其它妓院的人买走,还是被恶人买走,当时我只听说她不在那儿,便转身走,没有细问,真是失策了。所以这次要打探得更仔细一点。”
齐天磊深思地点了一下头:“我衷心希望她平安无事。而且,我有一个计画。”他放轻了声音,低低地附在刘若谦耳边细说许久……
那一定是个颇骇人的计画,否则刘若谦不会凝重了面孔,收起毫不在乎的眼色久久,他道:“真的要这样吗?”
齐天磊抬头看天空,夏季渐渐走近,天高云淡。他吁口气:“不只是为她,其实也是为了我自己,以及齐家。再这样下去,齐家不会有好下场的。”
刘若谦轻笑:“有你的!”
“我立即去写一封信。我有预感上这次刘兄的找寻,不会空手而回,因此,您将信带着,十之八九用得上。有劳刘兄了。”齐天磊不断拱手。
两结拜兄弟相击掌,炯亮的眼瞳,有着义无反顾的坚决。
送完了一趟镖银,比预计的时间快很多。此刻的舒大鸿正在回程的途中,由于同行的镖师大多是长安人,只他一个住泉州,所以回程只有他一人,脚步又可以快了许多。呵呵呵………
愉快的傻笑着,想着包袱中一百两的银子,这一次他没有遇到什么可怜人,可以将所有银子都交给妻子,她一定会很开心。而且他买了京城许多小玩意,零嘴甜果当然是给妻子吃的,至于小衣服、小鞋子、小玩具什么的,当然要给孩子用喽。
这次逛了趟市集,发现孩儿的衣服就属女孩子的最可爱好看,莫名其妙地,他就买了四、五套女婴儿的物品,完全忘了他的小孩也有可能是男娃儿。粉色的缎带绑童髻用的,粉色的兜衣上头有漂亮的花,小小的绣花鞋,上头还装饰了二只小粉球,多可爱、多好看呀!
决定了!他要这胎是女儿。一个粉妆玉琢,连天仙也难比的漂亮女儿。呵……
呵……哇哈哈哈……
准爹爹的张狂傻笑,让他忘了所有警戒,冷不防一只长矛往他门面射过来,他险险闪过,但那枝没什么力道的长矛也呈力疲状态跌在马蹄下。
他低头看了下,又抬头时,见到十来个衣衫褴褛的大盗将他围成马蹄形。他们手上的武器不一,有锄头、有牛刀、有镰刀、有生锈的大刀;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的手都在发抖。人人面有菜色,不知是长期营养失调还是恐惧着什么,不过。横看竖看,这些大盗看来反而像被抢的人。
“留……留……留下……钱财……我们……就让你走……”为首的大汉开口吼着,口吃外还被呛了好几下。终于辛苦地完成开场白。
原来他遇劫了,舒大鸿没有下马:“我正赶着回家,你们别开玩笑。这些武器只适合用来种田吧?”他腰间那把闪闪发亮、二十来斤重的大刀才能叫做武器。
“胡说!你留下钱财……不然……不然我们会……杀……杀……杀人。”
十来个男子又走近了些,恰巧闻到舒大鸿马鞍袋中传出的肉包香味,居然有人当场流出了口水,肚子呱叫震天像弹奏乐器似的呼应着,他们的脸全红了。
老天,他们饿多久了?舒大鸿努力回想他丰富的遇匪经验,这般落魄的盗匪只有眼前这一群。所以他抓出一袋肉包子道:“给你们吃吧,里头有二十来个,刚在前头驿站买的。”
他将包子丢给他们头头。
但那群饿了好几顿的男子并没有争先恐后地凑上去吃,反而巴巴地望了眼,狠狠吞下口中的馋汁唾液,对老大点头,让老大将包子收起来,放在背后的竹篓中。
一同看向受劫者。
舒大鸿低叫:“你们还是决定要抢我呀?”
“对!我们上!”要攻上来之前,头头又道:“不过我们会留一些银子让你回家的。”
所有人一涌而上,也在一眨眼间向四方倒去。
舒大鸿飞身下来,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群中看不中用的劫匪,居然……居然没一个会武功。
就见那票爬起来的盗匪狂奔到老大那一边,捡起散落在黄沙地上的肉包子,又拍又打,想将沙子给拍掉。
这是什么情形?他根本推理不出合理的情况解释。他向他们走过去,但其中一个受惊吓的瘦小男子拿起木棍就打了过来。好个舒大鸿伸出长臂一挡,木棍击上铁臂,应声断成两截,而那男子也吓得跪了下来,但舒大鸿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更往那群人走过去。
此时那票劫匪脸色死白,全身戒备,抖声道:“你别过来!你……你要做什么!”
“你们没有武功,为什么却来做这种勾当?”
“我们……我们也是被抢之后才这样做呀!”旁边劫匪甲恐惧地开口。
舒大鸿看过每一张脸,都是实庄稼汉的相貌,没一点穷凶恶极,也没有当劫匪的本钱。
“可是你们也不能因为被抢,就去抢别人呀。”
为首的头头开口道:“我们也知道,但情势所逼呀!我们五百多人因黄河大水,举村迁来长河县,本来去年应有收成,却不料躲了黄河水患,却在此遇到山崩,五百口人死了两百多人,并且收成也泡汤了。我们只好决定再往南迁移,带着五十多名伤患,以及老幼妇孺想来泉州帮地主耕作,却在半个月前给大盗劫去了家当,如今我们已饿了两天,无处可去;又没有法子可以想,只好使出这种手段……可是附近没有什么路人,即使有也看来贫困,我们抢不下手,今天看到大爷衣着贵气,才动了歪念头,请……请别扭我们送官,我们不敢了………我们……”说到后来声泪俱下,一边的众小匪们也哭成一团。
好……可怜呀……鼻子酸酸的舒大鸿双目一赤,竟也陪他们流出了男子汉的泪水……全天下竟然有倒楣得如此彻底的人,太可怜了,天呀!他怎么可以见义而不为呢?
浑然不觉那票人被他的眼泪吓去了魂,他用力拍了拍那个首领的肩,差点没把首领给“
种“到土里去。
“你们村人现在在哪里?快带我去看。”
吓得首领差点跪下来:“大爷,我们不敢了,您……您别抓我们,而且当劫匪的只有我们十五个,与村人无关,我……”
“说什么?不是啦!我要帮你们……喔!对了,你们都两天没吃饭了吧?”他从包袱中掏出十两银子:“来,你们派几个人去前面驿站买些食物回来,现在白米很便宜,租辆车多买几袋回来,快去。”
首领颤抖着手,接过银子,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久久,竟然与其他十来个人一同五体投地地拜谢他,不相信他们遇到了好人,并且对他们施以援手。
“哎!哎!别这样。快派人去买米,其他人带我去看看你们村人住的地方。拜托!别跪了,我会死掉的。”
首领千恩万谢后上且即派了五个壮丁去市集买食物,然后将他们眼中神一般的人物供奉回去了。
这个舒大鸿,唉……实在没有留财的命。
走着走着,他不禁搔了搔头,不知道回去后,老婆会怎么念他。不过,潋滟那边还有一百两,花用个三、四个月不成问题,他得尽快办完事,快些回去赚钱才行,他的乖女儿要出生了。呵……哈……嘻……
情况比他想像的更为严重。
这些村人住的甚至不是破庙,而是几根竹竿为架,上头铺乾草的小篷子,而煮炊用器都是拾荒而来的破瓦罐,看来他们真的被抢得很乾净,连换洗的衣物也没有。他将身上的财物全掏了出来,最后,也把替女儿准备的小衣服、小鞋子也都给了那些无所蔽体的小孩子们。
随着年轻的村长一同巡视四周的土地,勘察适于耕种的可能性,发现他们目前这个暂居地的土质是相当良好的,如果资金足够,购下这片四周环山的土地耕种,成果必然十分理想。只是,资金在哪里?
这笔款项可不是一,两万两可以解决的而他这辈子连一万两长什么样都没瞧过。就是他做死了,恐怕也挣不了几两银子。唉……他要怎么帮他们呢?
与村人一同坐在炊火四周,他拿上斗笠凉,一手抓着衣服纳风。不经意地摸到袖袋中有个鼓鼓的小物品,好奇地抓出来看,忍不住笑了,是一个小巧的荷包,里头包着两只铃铛手环,手环本身是用细银线打造成,在收尾交接的末端镶了个小铃铛,小巧可爱,值不了几个钱。留下吧,他这个爹爹不能太失职,这东西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