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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37岁,瘦瘦的,高高的,相貌平庸,属于扔人堆里你就找不到了的那种,很少有人会把我和一个职业的老千联想到一起,
但,我是个老千,职业的老千,
我,37岁,但我的心好像已经73了,在赌场拼搏的日子,心老得特别快。十几年的生活,似乎已经让我透支了后半生的活力,没有什么能让我兴奋了。也许我真的老了。偶尔我也会问自己,我的人生就这样了?谁知道呢。
很多人都看过关于赌博的电影电视,里面的赌圣赌王们个个英俊潇洒、沉稳老练。跟这些天生的帅哥比起来,我很自卑。我平庸的相貌,很少有人会把我跟职业老千联想到一起。只有一次,一个看相的老人意味深长地点破了我的身份。当时我有点狼狈,职业老千怎么说也不是上得了台面的工作。看着他核桃皮一样的面孔和那双世故浑浊的眼神,我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那老人家复杂的眼神一直深深印在我脑海中,如果我运气足够好,能够安稳地活到那么老,会是什么样子?
电影里的赌神们常常表演眼花缭乱的赌技,在我看来,那里演的都是些小儿科的东西。我接触、熟悉、使用过的作弊方式,在一般人看来简直匪夷所思,现在高手的出千手法和高科技作弊手段更是五花八门。只有当你真正进入这一行,才能体会到里面的水到底有多深,有多浑……
我早已金盆洗手,不再赌博了,但我并没有离开这个行业。现在我专门给各地大型地下赌场抓老千,目前栽在我手里的老千可以说以几百人计,但我隐藏得很好,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我平凡的相貌。一个英俊小生不太适合这个行当,太惹眼。抓老千很容易得罪人,所以非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自己出手抓千的。不过提起我的名字,在黄河以北开赌场、赌船的大部分庄家都知道。每逢新赌场开业,遇到专业的老千,庄家自己抓不到的情况下,一般都会来找我。抓老千的待遇相当优厚,只要抓到现行,可以连续三天拿场子利润的五分之一。这几年来,我基本上失过手。只有一次没有完成庄家的托付,是因为那个老千以前有恩于我,实在没法抓。
一般来说,大型赌场的庄家都比较讲信用,只要抓住,都会按照事先约定给钱,当然也有不讲究的,那得另说。
我写这本书有一个重要的原因:看了太多为赌博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的人间悲剧。而自己也曾有过被人逼债,差点自杀;出千被人抓到,差点丢了小命的经历。所以我想以过来人的角度规劝一下那些还痴迷于赌博的人,所谓十赌九骗,不要再赌了。
生活不能重来,人生可以选择。当我有所了悟的时候,十几年的好时光已经蹉跎,我最珍贵的青春岁月在赌博中无声无息流逝,还有许多的美好情感在沉湎于赌博时没有好好珍惜。
无数次在梦里看到那双绝望的眼睛,她哀求地看着我,一次一次地看着我,嘴唇在发抖。醒来后我就开始想,想我怎么踏上这条路的,想那些人,那些事。我仿佛又回到了家乡渔村门前的小桥边,我走过去,再回头看那桥上,赫然写着:奈何桥……
一、初入赌局
还是从头说起吧。
我生长在一个赌风很盛的小渔村,耳濡目染,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一些简单常见的赌博方式。
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我一门心思的想进政法机关工作,可惜没有门路,别的安稳些的工作也找不到,整天闲晃,无聊的时候就去有赌局的地方看热闹,偶尔也下点小注。
好像有这么个规律,刚开始学赌博的人基本都会赢钱,我也不例外。开始只有几百元的赌资,渐渐地居然赢到快有一万元了。不工作也能挣这么多钱!我好像看到了一条发财的康庄大道,便一个猛子扎了进去,整天啥也不想了,一早起来就瞪眼到处去找“局”。
恰好我最开始玩的就叫瞪眼。
瞪眼玩法很简单:一副扑克,每人发两个扑克牌比大小点,扑克一翻开,谁大谁小一目了然。输的就瞪眼看着赢家把钱拿走,这个名字还真形象。
开始,我只玩三十、五十元的小局,等手上有了钱,野心也越来越大,总想去搞点大的。经人介绍,我终于找到瞪眼的大局,赌局设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宾馆,最小押五百,封顶二千。但从那时候起,好运就离开了我,一直输钱。
起初,我以为是自己手气不好。后来经人点拨,才知道是有人做手脚。那时我初涉赌场,对老千的手段并不了解,当时那些人具体怎样做手脚,我是一点也看不出来。那个时候的我很傻,心里明明知道有人在做手脚,但仍像飞蛾扑火一样,着了魔似的天天借钱去赶场子,结果越输越多。
那时候,我家已经搬到镇上,为了筹钱,我也会到小渔村去借钱,无一例外,那些钱在我这里没待多久就转到了别人的口袋。到了后来,再没人敢借钱给我了,仔细一算,先后借了亲戚朋友二万多。没了赌本,我每天照样去赌局,去了就在一旁呆呆地看人家赌,偶尔遇到熟识的庄家赢了钱,能甩点红(甩红是行话,就是赢钱的人给周围的熟人一点小费,也叫甩喜、派喜)。
在那里,我遇到了以前同个村子的熟人宝林,显然他是此间老手,偶尔也坐庄家(由于不是“正规”的赌场,谁有钱都可以坐庄家,庄家负责洗牌、派牌,和所有的散家赌),我亲眼看见他一天就赢了五万多,甭提有多羡慕了。
那天晚上宝林被我生拉硬拽到我家里住,由于是熟人,我父母也没多在意。晚上说起我这段时间输钱的过程,他连声说:“你真傻,你真傻。”说完,他拿起牌来演示给我看,在现在看来,那实在是三脚猫的功夫,但当时,却算得上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千术。
宝林的手法很简单,每次收牌的时候,在自己想要的牌中间放几张别的牌,庄家发牌,无论怎样发,那几张牌都能发出去。这里有一个关键,需要外面散家切牌时和他打个配合。庄家把牌收回来后,开始洗牌,上面七八张牌基本不洗;洗完后将牌在手里倒几下,经过倒牌,庄家收牌时编好的牌就被倒到中间,上面那张牌故意搞得有点翘,不仔细看发现不了其中的诀窍,但是如果拿拇指肚去切牌,就很容易把它们分离开。这时,庄家需要一个自己人切牌。
宝林的局里,庄家要练会洗牌,和他打配合的散家则要练好切牌技术。
当时,我沉浸在学习千术的兴奋状态,压根没想到在赌场,一个人切牌、庄家屡屡通杀,其他玩家是不会同意的,会要求换人切牌。场上有条不成文的规定,押钱最多的人有权决定谁去切牌,或者他自己切牌。因为这个疏忽,我栽了大跟头。
那天晚上和宝林研究到半夜,最后宝林看我劲头很足,沉思片刻,说:“小三(我排行老三,现在道上的人都叫我三哥),你入股吧,赢了钱咱们平分。”我很不好意思地告诉他我没钱了。
宝林像是激将,笑笑说:“谁不知道你老子是咱们村数一数二的富户,你还弄不来这点钱?”
宝林的话让我心动,说干就干,我一次就偷了家里五万元的存折(后来才知道,那是家里全部的存款)。宝林出十万坐庄,他的合伙人家东出五万当散家,我也出五万当散家,我俩负责切牌配合庄家。
我永远都记得那是1993年秋天。
那时候我天真地以为我要时来运转,我学会了切牌,了解到瞪眼中庄家赢钱的秘诀,还有可以信赖的同伴,以后的赌局只有赢没有输。我似乎看到大把大把的钞票向我招手,我似乎看到赌场上风光无限的自己和垂头丧气的傻瓜们。
事后证明,我自以为遇到的真命天子实际是让我倾家荡产的阎罗王!
第二天,我俩和家东会合,事先宝林详细给我俩分配了任务。之后,三人分开走去了那家酒店。去了以后才发现已经有人当庄了,我们只能当散户,由于知道当天当庄的手里有点玩意,就没有上去赌,只是看热闹。那会儿,我已经开始上心观察庄家的猫腻,也想偷学点技巧,但是怎么也没看出门道。
中午趁庄家请大家吃饭之际,宝林联系了几个人,说好开房间自己去玩,他当庄,最小一千,最大可以叫庄家的底。庄家的底就是每局庄家出三万元,输了庄家可以续钱继续当庄,赢了除非庄家提出不当庄了,才可以换人。只要还当庄,台面上赢的钱和本,散家可以一把和他赌输赢。十万元封顶,就是说庄家台面上超过十万的时候,要重新计算,庄家可以把赢了的钱放到包里,只拿三万元起庄。这个时候家东凑到我身边,神神秘秘地对我说:“那些人都是外地的凯子,不搞白不搞。就是出了事,他们也不敢如何。”宝林看上去信心十足,他告诉我,那些人都是外地来收购渔货的,手里很有钱,一个个彪得很。
“彪”是我们家乡的土话:傻的意思。
我一心惦记下午的赌局,中午吃了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到了约定的时间,我们就和这些外地人去开房间。
赌局开始了。
宝林牌洗得很好,我在下面配合得也不错,不到一个小时的工夫,宝林台面上大概已有九万多元了。这里有他的三万,有我输进去的快二万元,其他的都是那些外地的傻瓜输进去的。这个时候为了保证台面上的钱不被别人一把叫走,家东就应该出面叫一把,把钱都赢走。于是宝林就发出了我们在一起合计好的暗号,提示家东该出手了。
家东收到信号,凑到跟前,把钱往台面上一丢,说:“庄家的底我叫了,大家没意见吧。”
我当然没意见了,心想这时候千万别横生枝节。
怕什么来什么,一个外地人说:“我要叫。这里有我输的钱。我可以优先叫。”他指指家东:“你一直看热闹,有什么资格优先我们叫牌?”
说完,他抬手就把一把钱扔到桌面上:“我和你叫,要你的底!”
其他的人也都跟着附和,我想想也没什么借口不让人家叫底。这样我们三个商量的计划根本不能实现:家东一直站着看,我手里只有三万五左右,我们俩都没资格叫底钱。
这个时候我只能期望老天爷保佑了,因为宝林的牌洗得再好,也得人家切牌切到了那个位置他才能赢。切不到呢?只能听天由命了。
宝林哗哗地洗着牌,洗完了往桌子上使劲一墩,示意可以开始了。那外地人没有用手去搬牌。只是拿起最上面一张牌,随手往牌里一插:“就这里了,我在出门叫。”所谓出门,就是庄家的右手的位置。
牌发完了,按照规矩谁压钱谁看牌。宝林先把牌亮了出来,是一个 9和一个 7,9+7=6 点,那个外地人把自己的牌慢慢地拿起来。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然后把牌往台面上一丢,说:“我八点。”原来他的是一个Q和一个 8,带花的牌都按照 0点计算。说完那个外地人依然慢条斯理把桌上的钱收到包里,那里面还有我从家里偷来的钱!
宝林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又从包里拿出三万元,放到台面上,说:“我续庄。”
整个下午都在重复上面那一幕:我们把其他散家的小钱聚起来,然后被人家一把赢走。
一直到下午五点,一直是我切牌,庄家总赢,快到封顶的时候就被人家一把叫走了。宝林的钱似乎也输没了,我不甘心就这么输了,就对家东说:“把你的钱借给我,我要翻本坐庄。”
开始我们三人在一起下股本的时候,只计算过赢钱怎样分,没想过输了怎么承担。眼见家东一点作用也没起,钱还一分也没动,我想拿这个钱翻本,即使输了,算大家倒霉,应该不存在还不还的问题,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当时我想得太天真。
家东也没犹豫,把包里的钱全部扔给了我,我当时那个感动,穷尽我肚里的文辞也形容不出来。
宝林手里没钱,只能站一边看。我生平第一次坐上庄家的位置,心里别提有多紧张,我用尽全力,也无法控制哆哆嗦嗦的洗牌的手。
第一把我下了二万的底,结果,一把就被人家连根拔走!我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就把三万元全摆在桌面上,天可怜见,我居然赢了,当下手里有了六万元。这六万块一下把我震懵了,我还没想好下一步怎么做,一个微胖的外地人把六捆钱扔在桌面上说:“我叫一下。”
我心里迅速计算着:“赢了这一把,说啥也不干了。还家东五万,扣除我的成本五万,我还能赢二万……”
但是老天似乎和我故意作对,我赢的钱被人一把拿走了。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仅仅一个下午,我从家里偷来的五万块,就这样输光了!
牌局结束了,赢家丢给我五百元算是采喜。
房间里只留下我和宝林、家东三人大眼瞪小眼。这时,我忽然冷静下来,一个念头瞬间闪过脑际:莫非他们都是一伙的???
我没有任何证据,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二、中了圈套
屋里一片死寂,我们三个人瞪着眼,一样的倒霉样。
家东咽口唾沫,打破沉默:“小三,你那钱什么时候还我?这钱是我瞒着老婆拿出来的。”
我一下就懵了,傻傻地问:“这个钱是咱大家输的,怎么要我还呢?”
家东沉着脸,一脸无辜地说:“我是看在和你家老二的关系不错才借给你的,输钱和我没关系。我一直没参与,这个账你自己和宝林算吧,如果要算的话,宝林输了十万,你输了十万,你俩直顶直了,和我一毛钱关系也没有。我给你一个星期时间,不还的话,我去你家里找你父母要。”我还没说话,就听“砰”的一声,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宝林。
怎么办?我不但输了从家里偷出来的五万块,还欠了别人五万块!
宝林拍拍我的肩膀,说:“想办法搞点钱,咱们不能就这么认输了,一定要捞回来。”
哪里不对劲?我脑子乱成一团,十万块,我输了十万块!
不记得我和他是怎样分手的,不敢回家,我就顺着大街乱逛,手里紧紧攥着那五百块,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要翻本!”
我又跑回了酒店,那边房间的局一直没散,那几个外地收海鲜的都在做散户。我选了个视线好的位置,手里抓着五百块,这时候我长了点心眼,凑到桌边做出一副随时要押钱的样子,偶尔故意帮押钱的助威,其实我一直盯着那个赢走我钱的外地人。
他取牌的姿势有点古怪:他总是手扣着向下去拿那两张牌,拿起来后扣在手里看,不让别人看,看完了继续扣着向桌面上送,快送到一半的时候猛然把牌翻开。
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古怪呢?
晚上我不敢回家,住进宝林包的房间,他一直唉声叹气的,跟祥林嫂似的,一个劲念叨:“他妈的真不该让别人叫底。”我脑子里全是外地人古怪的取牌姿势,到底哪里有古怪?
忽然,宝林抓住我,两眼放光,说:“小三,我手里还有点钱,你要能帮我,咱们肯定能东山再起,不能放了那几个彪子。”
我不耐烦地甩甩手,说:“我现在拿不出一个钱。”
“小三,没关系,你不用出钱,就看我眼色,打个配合就行了,赢了给你百分之五,输了算我的。”宝林深思一下,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我急需要钱,哪怕是几千块,有了钱,我就能翻本了。于是我又一次傻乎乎地把他当成救世主。
当天晚上我俩好个研究,决定找时机大捞一把。
第二天醒来,吃过饭就赶到那个房间,大家都说最近手气背,好像每个人都输了不少钱。
这个时候,几个不愿意玩扑克的就玩起了押宝。所谓押宝,就是庄家面前放一个本子或者白纸,他面前的代表 1,天门的位置代表 3,出门代表 2,末门代表 4;一根筷子折成四截,其中不刻记号代表 4,刻一个坑代表 1,刻两个坑代表 2,刻三个坑代表 3。玩的时候庄家把自己蒙在床单里,每次往一个空心玉米骨做成的小盒子里扔一根,让大家猜是几。庄家要选一个自己信任的人主持,负责维持秩序和分派赌注,并用喊话的方式告诉蒙在被单下的庄家场上的情况。
押法很简单,散家猜庄家最可能出几、最不可能出几,就押最有可能出的那一门,也可以选择输哪一门。比如,散家认为庄家出的是 3,最不可能出 2,就可以押 3输 2;如果出 1和 4,庄家和散家都保本,赔率 1∶1。散家也可以押两门输两门,赔率也是1∶1。如果散家押一门输两门,输了就是押上的那些钱,赢了可以得双倍。此外也可以押“古丁”,就是押一门输三门,赢钱庄家赔你三倍。庄家每次出三千元做底,散家三千元到顶。也有叫底,就是押其他散家都输的那一门,可以连庄家的底和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