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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牛重现 作者:那多-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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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思议吧?”林翠兴奋地用了设问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每个电子必须在同一时刻通过两个小缝!” 
“一个电子……在同一时刻……通过两个小缝……”我重复了一遍这句在逻辑上显然矛盾的话,思路一时陷于一种停顿的状态。 
“听上去不可能是吧?”;林翠断然地说,“但实际上它就是经过科学证明的事实。我之所以举整个例子,就是为了说明,很多我们平日里认为不可能被违反的原则,事实上是可以被打破的。” 
“你的意思是……” 
 “既然一个电子可以同时通过两道缝隙,那么为什么一个人不可以同时存在于几个世界呢?” 
一个人同时存在于几个世界! 
比这个概念更让我惊讶的,是林翠说出这句话时的认真表情。这简直是荒唐的想法!然而此时我却反驳不出来,不知是因为之前的那个类比确有点道理,还是林翠自身的态度带给人信心。 
“我是在想,”林翠进一步地解释她的话,“如果说,每个事件的每一个细微不同,都可以构成一个新的世界,也就是真的存在着无数个可能性的世界。那未必说这些世界中就有许多个我。铁牛在1992年被打捞上来的世界,和铁牛在2002年被打捞上来的世界,都有我;诺诺患有晕血症的世界,和她没有这种病的世界,也都有我……这些我未必就不可以是同一个人呀!在不同世界里表现出来的我,都是唯一的一个我的投影,是我的分身,而真正的我始终只有一个。” 
我思考了一下,决定不纠缠于这个问题,“你的推论也许是对的,也许是错的。我原先和所有普通人一样,以为一个物体不可能同时存在于两个位置,现在你告诉我这是可能的。而由此你的推测,也许一个人也可能同时存在于两个世界,即使她的分身从一个世界被错乱地扔到了另一个世界,也不会出现两个她同时出现的状况。由此来使得‘你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推断变得合理可行。我无法指出这有什么不对,但是这仅仅是推断而已。” 
“不错,这仅仅是推断。”林翠的态度很冷静。 
我继续说下去,“我想,我们在这里讨论理论也并不具备太大的意义,因为我们缺乏事实来佐证。惟金之计,不如去看一看……” 
“铁牛!”林翠抢着打断了我,说出了我正想说的话。 
的确,既然铁牛的打捞时间是“两个世界”(如果真的存在两个世界的话)的重要分歧,而林翠宣称落水的那晚又恰好是和铁牛在一起,那我们没理由不对铁牛好好地加以一番调查。 

“现在就去?”我看看表,已将近午夜12点了,而林翠的表情又分明在说她是认真的。我转念一想,如果要去调查铁牛,趁着深夜也不失为一个法子,白天人多,想从备受瞩目的铁牛身上找到些什么倒真的绝非易事。 
深夜离开宾馆的一男一女。经过楼下服务台的时刻,我分明感觉到有奇怪的眼神在看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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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地面都湿了,看来刚才不知不觉间已下过雨。 
本以为在都江堰这样的小城市,深夜拦车并不是件容易事。谁想到大概因为小城的夜生活也很丰富,夜晚出来兜客的出租车并不算少。然而一旦听说我们要去的地方事已经截流的岷江内河道,接连几辆车都摆手说不去。气愤之余却毫无办法,这里不是上海,我都不知打什么电话去投诉拒载。 
最后还是在一个相对繁华的街角,一下子看到有三四辆出租车在等客。看到我和林翠,几个司机纷纷出言招揽,林翠示意我和她一起暂且观望,一言不发。果然几个司机互相言语竞争起来,马上就有类似“上哪儿我都拉你去”的话出现。林翠挤兑住了他的话,这才顺利地搭上开往“铁牛居所”的车。 
  
夜路上又下起小雨,我们在出发时所抱的兴奋心情,此时已经背面向不可知事物的叵测感所取代,寂静的车厢里不闻人声,向来好侃的川中司机大概夜因为街了这趟生意有些吃亏而兴致不高。 
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下,林翠不着边际似的问了我一句:“那多,你知道相对论吗?” 
“知道啊,爱因斯坦创立的嘛。” 
“知道它实际上讲了什么吗?” 
“……好像和一个什么公式有关吧……好像就是因为它,我们知道宇宙航行里,速度越快,时间就过得越慢。才会有些科幻片里有参加宇宙航行的人返回地面,认识的人都已经老了的情节。” 
“嗯。”林翠微微点头,“相对论的本质,在霍金的《时间简史》里用一种很简单的方法描述了。我简单给你讲一下吧。” 
“好。”我知道林翠突然提起相对论,必有原因。 
“我们都知道,速度=位移/时间。测定一个运动着的物体具备怎样的速度,只需要计算它在一段时间内通过了多少距离。 
“测定光速,也是运用这样的方法,只不过更加精确和复杂。在本质上,这和测定一辆火车的速度是一样的。 
 
 “我们都知道,如果我们站立在铁柜旁测定火车的速度,所得出的结果,一定和我们坐在另一辆运动着的火车上测量出来的速度结果不同。因为测量者自身的运动状态不同,测量对象的位移也就不同了,这样得出的速度自然不同。 
“这个道理,应该也能够运用到对光速的测量上才对。在相对论确立以前的科学家,都是这么认为的。当然我们正对光源做运动的时候测量出来的光速,应该比我们不对光源做运动时测量出来的光速要大,就好像我们面对火车奔跑时测量的火车的速度一样。 
“然而事实是,1887年两位科学家做的非常精确的实验却证明,在这样两种情况下测量出来的光速,完全一样。 
“此后类似的实验被多次重做,但结论完全一样,无论观测这在宇宙中以何种速度、向何种方向做运动,测量出的光速完全一样。这跟测量火车速度的状况截然不同。这种不同是因为什么呢?”  
我当然没有接腔,林翠显然也没打算让我回答,“我们以往总认为时间是绝对的,如果一道光从某处发射到另一处,不同的观测者,不会对它在这个过程中花费的时间有什么意异议,因为时间对大家来说都一样。他们只会对这道到底光走了多少距离有不同意见,因为宇宙中的每个点都在运动,观测者自身的速度是不会完全一样的,逆光运动的观测者认为光走了很长距离,而顺着光作运动的观测者,则可能觉得这距离非常短。 
“相对论的伟大之处,就是在于假设了不管观测者以什么速度作运动,科学定律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的,落到现实中,被实验证明了的,就是光速都是一样的。 
“在速度、时间、距离这三个要素之中,任何一个都别想在其余两个不变的情况下,单独有什么改变。现在,既然光速总是变的,而对于距离,不同的观测者有不同的看法,那么对时间,他们也该有不同的看法才对。这样才能维持速度=位移/时间这样一个公式。所以实际上,绝对的时间不存在了,在不同运动状态下的观测者,他们所过的时间是快慢不同的! 
“绝对地来说,宇宙中任何两个不同的人,都在用着自己的一套钟表;宇宙中,任何两个不同的点之间都会有一种‘时钟差异’。 
“我之前所说的那个,粒子冲过两道缝隙的实验,也许可以用这样一种观念来辅助理解。我们所认为的‘同时’通过,其实未必是真正的‘同时’,因为在两道缝隙之间,也存在着微小的‘时钟差异’。 
“我真正想说的是,怎么样去理解‘一个人可以同时存在于两个世界’。也许这种同时,就跟一个电子穿过两道缝隙的同时一样,是由于时间本身在每一个点都是不同的。我们以为不同可能性组成的无数世界,是一种平行存在着向前继续的状态,其实它们完全有可能是连贯着有先有后的,我们感觉它们平行,就跟我们感觉到电子是同时穿过两个缝隙一样,完全是时间不同造成的错觉。” 
林翠的话非常深奥,我理解起来颇有难度。我所能知道的,就是林翠的这些话让我的思路开阔不少,让的我思维习惯中许多不可能的地方都变成了可能。即使我不能完全理解这番话意味着什么,我也可以明确地感受到,林翠正在力求完善它的“一个人同时存在于两个世界”的理论,力求把它归结于一种合理,不管这“合理”本身是多么的高深,甚至于显得“不怎么合理”。 
这个时候,我当然不能说出“虽然我不明白,但我会一直支持你”之类的话,这种肉麻的连续剧台词在现实里一点作用都没有,而且现在也不是这种话能博取好感的时候;但是我知道自己无从和她讨论下去,帮助她达到一个她想要的解释。我只能含糊其词地说,“现在一切都还不确定,等我们见到铁牛以后再说吧。” 
林翠默默点头。 
司机找零钱的时候瞥了我们好几眼,我想他一定觉得今天载的这对男女都有精神病。 

夜幕下的铁牛显得古朴凝重,还有一种凄凉的孤独感。甚至让我突然对这个载雨夜里独自承受雨水冲刷的铁家伙产生了一份同情之感。 
通往江边的地面已经泥泞不堪,穿着普通皮鞋的林翠需要我扶持才能稳步行走。方才被她所展现出来的睿智刚毅所淹没掉的女子的柔弱感,似乎到此时才显现出来。我在扶持着她走过这段“通往铁牛之路”时,心中暗暗发誓,无论今天有否收获,在有生之年,一定要帮助她解开这个谜底,让一切真相大白。“生命于我只有一次,我不希望它有任何不明不白!”这句话始终回荡在我耳边,让我感到钦佩,还有一种责任感。 
 
 近处看,铁牛带给我的第一感觉依然是那两个字:精美。那种粗犷简洁的风格,使人觉得它一览无遗,毫无秘密可言,而这样一种风格,体现在这样一种身份上——四百多年前的铁牛,作为分水鱼嘴沉于江底如今重现,在林翠的奇异事件中扮演重要符号——却不能不更让人觉得神秘。 
研究人员早已确认这铁牛就是一整块熟铁打造,完全实心,没有特洛伊木马的暗格之类。而它的简约外形,又让人很容易看出没有什么好像机关的东西。在徒劳底在铁牛周身摸了几遍之后,我和林翠的注意力都只好停留在铁牛身上唯一出彩的地方——牛角上。 
牛角的花纹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注意了,这些总体呈现螺旋状,细节上看是有很多直角转折花纹过去只觉得有些现代感,现在大概因为雨水清新,让我的思路活跃起来,我甚至想到在某个搞视觉艺术的朋友的抽象画展览上看到过类似花纹,那是在仪表纸上通过涂黑某些小方格,保留另一些小方格为空白而得到的。 
“你当时遇到大水,是抓住那只牛角?” 
林翠想了一下,又用手凌空比画了一番——牛角太高,没有水的浮力她根本够不到——最后确定说,“两只角都抓了。” 
“两只角都抓了……手电帮我拿一下。”我说着掏出笔记本,让林翠负责照明,仰着脖子努力辨认拿花纹,试图把它临摹下来。 
正当我感叹仰着画完西斯廷教堂天顶比画的米开朗基罗有多强的毅力时,我和林翠同时听到一阵巨响。着巨响不像爆炸也不像重物坠地,严格来说不像我以前听到过的任何巨响。但是也许因为有过先入为主的叙述,我几乎第一时间就把它和林翠说过的某件事情联系起来。 
在黑夜中调转电筒一照,我当即开始骂娘:它奶奶的!豆腐渣工程害死人! 
就如打CS时,正换着子弹面前却出现两个以上的敌人,此时明明知道骂一句“它奶奶的”已经于事无补,可是除了骂这一句之外,确实也已经没有什么其他事情可做了——我当时的心情便是如此。 
因为面对着我的是截流处崩口! 
我来不及想为什么会这么倒霉,今天晚上刚刚听人说了一遍崩口,还在脑海中想象了一番那是怎样的波涛汹涌白浪滚滚,才过了没几个小时,就要亲身体验这种恐怖;我也来不及在“它奶奶的”以外,说出任何一句光彩一点的话作为辞世留言,早知道这就是这辈子我最后一次开口说话,我平日里为什么不更八卦一点,好让同事们些悼念文的时候也有多一点“逸事”。总之,岷江水就像火山爆发一样冲决出来,好像充满自信气定神闲干净利索地想把一切都填满,什么杩槎啊竹笼啊在这时候全都不知道哪儿去了,甚至其存在本身也成为一种可笑。只一瞬间,也许即时秒(此前我不能完全明白相对论,但现在我知道时间的长短有时候时根本估计不准的)水位已经让我漂浮了起来。 
我只来得及紧紧抓住两样东西,一件软绵绵的有点热,一件硬邦邦的冰冷非常。至于分辨出这分别是林翠的胳膊和铁牛的一只牛角,我不知道是在我失去意识前的一瞬间,还是醒来后的事了。  
 
 第五章 异遇 

毫无疑问我是必须醒来的,不然也就不会有这些文字记录,不会有以后的种种《那多手记》的故事。我的醒来是在林翠之后,尽管从体力上来看这似乎不合理。 
天色已经大白,初步估计是五六点钟的样子。 
地点是……在江边。 
经历了一场小规模洪水之后,我们完好无损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几乎是原地的地方。大水好像仅仅是个调皮的小孩,把我们吞进嘴里一会就马上吐掉了。而这个一会,就让我们失去意识了五六个小时。 
雨已不再下,河道里还是潮湿杂乱,却是一幅洪水刚退却的样子。 
合拢处的缺口已经“完好”,但并不“如初”,可以明显看出修补过的痕迹。然而现场几乎是一个施工人员都没有了。 
根据初步判断,当时的种种状况……说实在的这种事情我从来没有经历过,我根本无从判断这是否反常。 
当务之急还是先跟林翠说话,我爬起身来,走向背对着我的林翠。地面已经有些干硬,我故意踩出脚步声,然而她却恍如未觉,我走到她身边,正想搭上她的肩头,突然听到她自言自语说:“对了……这才对了……”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不过是铁牛而已,我早发现了,铁牛并没有离开我们。还是在原地……等一下。我仔细看了看河道与截流处的位置,合计一种铁牛的位置相比对了一下……很奇怪,铁牛似乎从原来的位置移动了二三十米! 
昨夜发生的洪水,虽然足以要人命,但显然还没有大到冲得动铁牛的地步。这究竟是…… 
林翠此时突然跳起来,用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大嗓门兴奋地叫起来,“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 
我继耳朵一惊之后马上心里一惊——我当然明白林翠的意思。 
“林翠,”我过去牵她还湿淋淋的衣角,立刻被她转身打断了话头。 
“不会错的!我记得我那个世界,铁牛就是一直放在这个位置!不会错!我回来了!” 
我力图使她镇定下来别那么兴奋,看来她已经完全深信自己所提出的“两个世界说”了,现在口口声声是回到了自己本来的世界。尽管我一直没否认又这个可能,但是现在尽凭这点就下结论是为时过早了。只怕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之后她会更加失落。 
这时候江边终于出现了行人,看起来还是与施工有关的工作人员。我们这一男一女衣衫湿透狼狈不堪地站在这里,感觉定然非常尴尬。我正忙拉了拉林翠,“快走吧,有什么事情回宾馆再说。” 
林翠却像没听见一样,眼睛直勾勾看着那人,全然不顾他也直直地看着衣服浸湿有些透明的自己。 
我正想劝她快走,林翠从绷得紧紧的嘴里磕出几个字:“请问,这个铁牛放这多久了?” 
那人笑了,“铁牛?你说这铁牛?你湿外乡人吧?”那人说着,继续用不怀好意的眼光上下打量,连我也觉得身上发毛。 
而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就不只是让我身上发毛那么简单了。“这铁牛啊,放在这儿……有十年了吧。对!九二年捞起来的。那时候好轰动咧……” 
那人为了拖延搭讪时间而接下去的絮絮叨叨,我一句都没听见。 
我觉得身周遭什么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一个脑子像心脏般咚咚地跳,在那里面,“有多少可能性就有多少世界”、“斯蒂文?霍金”、“一个世界同时穿过两道缝隙”、“一个人同时存在于两个世界”、“爱因斯坦相对论”等等概念都混杂无方,彼此冲撞,搅闹得不亦乐乎。 

在大学的时候,我有一个同学的电脑屏保是一行这样的红字:“XX,你面对现实吧。” 
需要用屏幕保护程序的方式时刻提醒,可见“面对现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真正对此深刻体会,是在我发现,自己听过那个陌生人的话以后恢复意识,已经身在出租车上以后。林翠是怎么带着我离开江边,拦下车,推我上车,报出目的地等等,我一概都毫无印象。为了面对现实,我经历了一段不知多少分钟的失魂落魄。 
林翠的目的地是她的家。我回过神来看窗外,一路上的街景都是分外熟悉。如果不是经历过林翠这件事情,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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