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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屋里的人肃然,一时间竟讲不得话。片刻,秋石回过神来,说愣球着干啥事,哭呀,还不哭?秋石说完,屋里的人就大放悲声了。哭得最响亮的,是从沉沉酣睡中被踢醒的两个媳妇,她们的哭,是合辙押韵的哭,长一声、短一声,越哭越没有悲哀的气氛,倒像在开民歌演唱会了。她们的哭有着太多太多的内容,有哭老汉的,有哭自己的,惟独没有哭生活的,生活太沉重太沉重了,生活太艰辛太艰辛了,生活已近麻木,哭也没啥意思了。
门口围了几个脸上糊满泥垢的娃娃,他们是听到哭声来看热闹的。他们听不懂哭的歌词,但他们还是听,村里是难得有响声的。
秋石把几个半大娃娃轰走,一家人围着七爷。秋石心里烦,说老爹咋个了,活着就吃,死了么就埋。村里哪个死了不是埋在沙丘上的,他倒好,活着死木温吞,死了还要玩新花样。秋石婆娘、秋木婆娘听老汉说死了要厝,心里发毛,生怕这厝要厝出许多名堂。日子过得这样紧巴,忙吃忙穿忙娃娃就把人的心操碎,再一折腾,日子就没得指望了。秋石婆娘说七爷,我爹是糊涂了,人呢,其实早死过几回了,他是说昏话哩。秋木婆娘更是急巴巴地说,大嫂说的是,我爹是糊涂了,他儿孙满堂的,又没得啥丢不落的事,还是埋了吧。秋石说没得你们说话的份,这事听七爷的。老爹平时三言没得两语的,他说这话怕有由头。秋木不吭气,他翻眼看看秋石,不满秋石的骄横。但也就是翻了两眼,谁叫自己不是副村长呢。有本事你去弄个副村长当,哪个副村长不是这样讲话的呢。
七爷沉稳,七爷坐在条凳上闭着眼,他的眼眶陷得太深了,眼睛即使睁着,也是难得看到的。七爷长长地嘘口气,眼睛睁开了,仿佛游离的魂又附在他的身上。七爷睁开眼,那散淡无光枯涩干涸的眼睛里竟奇异地迸出几粒火星。七爷挺了挺佝偻的腰,脸上罩上了肃穆、庄重的神色。七爷说要说呢,厝棺其实是不该的,你爹是在受罪呀。人死就该埋,厝着,是违背天……天道的呀。七爷说着说着咳起来,七爷竟然还会激动,想来老汉这样做,确确实实不是一般的做法。七爷说厝起你爹来,他在阴曹地府要受罪,还不得轮回,变鸡变狗变猫都变不成,罪过,罪过。秋木急巴巴说那就不厝了吧。秋土不吭声,他在镇上上中学,对这些事不感兴趣。秋石闭了一下眼睛,秋石毕竟当着副村长,脑袋就多了根弦。秋石说七爷,这厝到底有啥道理,您老人家给我们个明白。七爷停顿一下,拖着沙哑的声调说这厝么,这厝么……七爷似乎想不起来为啥要厝了。秋石心中焦急,嘴上说莫着急,我倒水来给您老人家喝,慢慢讲。七爷说我讲了,你们做得到么?秋木、秋土和两个婆娘睁大疑惑的眼睛,不知道要做啥子,事情重大,谁也不吭声。
秋石说哑啦,你们开口嘛,做得到的留在这里,做不到的出去。大家疑疑惑惑地稀稀拉拉地说做得到。七爷闭着的眼又裂开,说村里没得几个人晓得啥厝了。这厝,就是在你家的偏房里挖个坑,将棺材放进去,再用土封起来。埋棺材时,要在坑底挖个洞,将一个土钵放在洞里,再放进清水,清水里放条小小的活鱼。一年以后,将封住棺材的土铲掉,抬起棺材,看鱼活不活。鱼死了,你爹在阴间受的罪就白受了,你们赶紧请人为他念经,度他超生。鱼活了……七爷突然不说了,七爷的脸色奇异地由青灰变得酡红,眼里的火星子竟然噼啪、噼啪地乱迸。秋石、秋木们看得目瞪口呆。秋石说鱼活了呢?七爷说话了,真的活了呢,你娃娃些就大富大贵了。秋木婆娘抢着问,七爷,鱼活了我家给能搬到乡场上去?给能住上新房子?秋石婆娘白了秋木婆娘一眼,咋就轮到你讲话了呢?秋石婆娘说七爷,富不富,搬到乡场里不搬到乡场里我倒不想,我只想问问秋石给还能上个坎坎?这婆娘问得太突兀,秋石听了心里却是高兴的,毕竟婆娘还是向着自己的。秋木听了心头不舒服,哼,再上个坎坎,没上坎坎就这鸡巴样子,上个坎坎不晓得还会咋个。
七爷毕竟是七爷,七爷咋能像算命瞎子样巴着谱顺杆儿就上呢。七爷说这就看你们各人的造化了。心诚,心诚则灵。只是,只是不要忘了每月逢单日给狗剩上香,上斋饭,烧纸,刀头肉是不能少的,你爹苦呀,多烧点钱,他手头活泛点,也少遭点罪。
七爷说完脸上就青灰了,青幽幽地怕人。秋石婆娘心里还是咯噔一下,秋石虽然当着村干部,日子算是活泛一点,但这是望云村呀,别说逢单日要给老公公烧纸、上刀头肉,就是她家,也是十天半月才吃上一回肉,哪来这么多钱破费呢。秋木的婆娘更是吃惊不小,开头惊喜的心情一下就没了。天啦,这不是故意和穷人作对吗?就像送你一个又大又热的荞粑粑,看得见,摸不着,高高地挂在天上呢。
二 狗剩老汉果然就厝了。
厝的那天,望云村从来没有过的热闹了。山村人的寿命短,活到狗剩老汉这年纪的,也就是不多几个。别说年轻人不知道厝是啥回事,就是几个老汉也差不多记不得这样的事。这厝是一般人家做得的么?望云村的人差不多都不晓得啥叫厝,几个上了年纪的人也是听说过而已。倒是七爷跑过马帮,上云南、下四川,最远的听说到过广南,村里人莫说啥广南广北,连上过县城的人也就是秋石他爹。秋石他爹在镇上帮人厝过坟,是镇上开药材铺的孙掌柜,他出了力,吃过八大碗菜、成了村里最有见识的人,当然除了七爷。
秋石是下了决心要好好地办场招待的,秋石开始是隐隐约约觉得这事的重大的。等厝他爹这天,他觉出这件事的分量,他就决定好好办场招待了。也不晓得咋的,秋石心里既是乱乱的,慌慌的,又是充满希望的。明年村里就要换届了,当这村的副村长已经当了两届,村主任的位置一直落不到他的头上。他爹说过他当村里的副主任那年,他家的屋顶上确实冒过瑞气的,可惜那团瑞气罩在他家屋顶上时间并不久,也就是咂支叶子烟的工夫,就平白无故地散了。他爹说这话时一脸的怅然,一脸的无奈。以后的许多日子,爹在墙根角靠土墙蹲着,仰着头眼巴巴地瞅房顶,瞅得头发越来越白,瞅得目光越来越短,以至于枯涩的目光昏花起来,却再也见不到那团瑞气,老汉于是深深叹气,缓缓摇头,头耷拉在松弛的胯下,半天不见动静。
秋石决定好好办招待,招待全村人吃一天饭。这个决定不要说遭到全家人反对,就是他自己说出来的时候也吓了一跳。望云村穷,一年有大半年都在下雪、下雾、下凌,松树长到一人高就打住了,像卖炊饼的武大郎永远的矮小着。荞子刚刚出叶,凌一下来,全糊了,天晴用手一捋,黑色的碎叶顺着指间碎碎淌下。全村人一年中的日子到底有多长时间饿肚子,谁也说不清。而要招待饥肠辘辘的全村人吃一天,那要多少嚼食?
秋木婆娘说大哥要办招待,我们是没得说的,只是你是晓得的,我家的瓦钵底都被十个指头抠成洞了。大哥说办,你是有办法的。秋石婆娘一双眼瞪得出血,望着秋石说你狠,你有本事,家里除了那几颗荞子,还有我,还有大娃、二娃,叫朱屠户来,支起大汤锅,把我家娘儿几个宰了,够你招待一村人的。说着就去扯满地乱跑的泥猪样的娃儿,今天我家娘儿几个交给你,你不宰你就是牛养马下的。秋石正在懊恼,被急红眼、不晓事理的婆娘一搅,血嗡地冲上脑顶,脸青得要杀人。他抬手就给婆娘一大嘴巴,把婆娘扇得转了个圈。嘴里说老子说办就要办,你驴日的插啥嘴。婆娘被扇得晕乎乎回不过神,木木地看着他,眼光空洞而茫然,半晌不出声。秋木觉得不对劲,正要去劝她,她突然一步跳起来,受了伤的母虎样一把抓住秋石的领口,放声地骂起来,一边骂一边抓秋石的脸。秋石面容被婆娘撕破,他伸手就给婆娘几拳几脚,正要甩开膀子大干,秋木、秋土围上来,紧紧拽住,才没出事。秋石被他们架着又蹦又跳,咆哮着,你们说爹不是大家的爹?你们该不该出?这阵式把大家吓住,说出,出就出,哪个狗日不出。反正我们只有那点嚼的,剩一颗粮食就不是爹日出来的。秋木婆娘还想讲啥,秋木一瞪,狗卵子,回家去,你再说一句老子撕烂你的嘴。秋木婆娘瘪了一下嘴,再不敢吭声。
其实,就是把秋石、秋木家的粮食全刨出来,也不够望云村的人吃一顿的。秋石又后悔又懊恼,为他的这个荒唐的决定矛盾着。但他朦胧中又觉得这丧事是要办体面些才是,万事开头是最重要的,有了轰轰烈烈的气氛,有了红红火火的场面,那似有若无的运气才会降临。但秋石又知道办这一天招待的代价。正是春荒时节,一村人眼巴巴地望着上面的救济粮,好些人家已经在熬在平坝里连猪都不吃的洋贴根叶了,好些人家连撒点做药引子似的荞面都没有了。石柱家婆娘为了五个猪崽样的娃娃抢食吃打起来,气得把几个红耗儿似的娃娃打得一身痕摞痕,没得一块好肉。这顿饭一开,不晓得要耗掉好多粮食呢?
粮食其实还是有的,只是那粮食秋石不敢动。望云村东边是望云湖,说是湖其实是高原上的一泊水。高原上气候恶劣,连草也长不出来的,遍地的砾石,遍地的浮土,荒凉得人心疼。但望云村有湛蓝、湛蓝的天,有湛蓝、湛蓝冰凉的水。最日怪的还有黑颈鹤,这种村人叫饿老鹳的东西,不晓得咋就金贵起来,不叫饿老鹳叫黑颈鹤了。听说这东西稀奇得很,人是日千捣万,遍地都是,独独这玩意少得外国人眼睛都数蓝了,全世界也就是千把只。望云村因此是多了个任务,保护黑颈鹤。上级按时拨粮食来投放,是金黄金黄的苞谷呀,牙齿一嚼嘎嘣脆,还来不及嚼碎就吞进肚子里去了。但这粮食谁敢动,动了犯错误就大了,也不晓得动了会咋处理。秋石心里毕竟不踏实,惴惴不安的。但屁已经放出,全村人从各个角落钻出来了,他家门口空阔的场院上,密密麻麻挤满人,人们兴奋地叽叽喳喳讲话,个个白里透青的脸上泛上红晕,对食物的渴望使他们兴奋不已。他们仿佛不是来参加丧事,倒像到县上参加庆功会、表彰会一样。
看着他们的样子,秋石心里又高兴、又难过、又气愤。日他妈你杂种些倒是空起肚儿来吃大户了,老子要担过呢,责任大得很呢。你杂种龟儿些吃完拍拍肚皮走人,老子还不晓得要受啥处分呢!他真想把那放出去的屁收回来吃了,按说这也是办得到的事。只是,只是,他望着爹那黑漆漆的棺材,他眼热了。爹为了他一家的发达,连灵魂都卖给阴曹地府了,天天在阴曹地府忍受煎熬,他还舍不得啥呢?
村里节日般快乐。不用吩咐,望云村的男人抡起胳膊,挖的去挖墓坑,垒的去垒灶,婆娘些更是积极,家家的碗筷家什都凑出来了,有的去挑水,有的拾掇院子,有的洗碗筷。石柱家婆娘抢先去淘洗苞谷,自苞谷从保管室拿出来的那一刻,她的眼睛就没有停止过对苞谷的追踪,苞谷的那种金黄色的光芒在她眼里一刻也不停地闪烁。她挑着苞谷要去黑石箐淘洗,大家说就在这里淘嘛,你还怕供应不上水?她用城里人的口气说水少了咋淘洗得净呢?这是吃的东西呀。秋石知道她的心思,说让你去淘,只是你千万不要一边擤鼻子一边淘就是了。石柱婆娘的脸居然红了一下,她高兴地挑起苞谷就走,走出村里,她把苞谷捧了几捧埋在路边的沙土下,又捡了块石头做个标记。
厝坟的准备事项都做好了,坑挖得又深又好。使人惊奇的是望云村周围的地都是沙土,而这座偏厦里的土却是红艳艳、黏糊糊、湿润润、冒着热气的黏土。被请来坐镇指挥的七爷高高地坐在条凳上,七爷拈着花白而稀疏的山羊胡,七爷是一直没说话的。当大家刨出外面一样的沙土时,七爷很矜持,瘦削塌陷的脸上沙土一样僵木。当挖出潮湿、黏实、红色的土时,七爷脸上的肌肉跳了一下,但还是矜持,及至土里冒出一缕缕乳白色的热气时,七爷才不再矜持。七爷青灰的脸上像红土一样泛出潮湿的红光,七爷眼里又嘎嘣嘎嘣地跳跃出火星。
一切那么顺利,一切那么出人意料,一切那么神奇。秋石从七爷脸上和眼里捕捉到了神秘的启示。秋石的心也跟着七爷眼里的火星燃烧起来,他被那神奇的启示搞得晕晕乎乎,心里涨起海潮般的浪,浪里泛着希望的帆。
惟独捉一条鲜活的鱼成了最大的问题。冰冷、荒瘠、干涸的高原上没有河,有河也养不住鱼。只有望云湖有鱼,但望云湖深,水冷,鱼少,又大多潜在湖底。望云村的人几乎没吃过鱼,这鱼是精灵呀,谁有本事捉得到?
捉不到也要捉,没有鱼,这坟还能厝么?厝了还有啥意思。当七爷问鱼呢?众人都面面相觑了。鱼呢?这时大家都感到问题的严重,大家都在忙一些习惯上的事情,谁也没有想到准备鱼。秋石的脸越来越难看,他冷冷地望着大家,眼里净是寒光,仿佛这事是大家的事。冷了一阵,秋石终于说了一句,扯鸡巴蛋。头也不回地走出偏厦了。
秋石走出偏厦,大家也感到不过意,大家纷纷自责。是嘛,咋没想到鱼呢?秋石是丧主,有多少事等着由他拿主意。再说,人家还要招待大家吃饭,能这样昧着良心吃饭么?有人说去乡场上买鱼怕还来得及,有人立马说乡场上也不一定有鱼,镇里又不是天天赶场,再说那里不是和这里一样冷么?既然一样冷,不如就在望云湖里捉鱼算了。
一帮人相约着去望云湖,他们一脸的庄重,一脸的神秘。去捉厝在棺材下的鱼,本身就是玄秘和使人激奋的事。只是他们从来没捉过鱼,一路上商量着怎样捉鱼。临出门,有人问七爷能不能捉到鱼?七爷闭着眼,说该捉得到就捉得到,该捉不到就捉不到。这等于没说的话反倒使大家更觉神秘。等到了望云湖边,大家看见秋石孤零零地站在湖边,他是在思忖着怎样才捉得到鱼。
刘大毛看见秋石手里提着一瓶酒,他是老远老远就看见的。刘大毛看见酒就和鱼鹰看见鱼、石柱婆娘看见苞谷一样眼睛发光,目光敏锐。刘大毛一下觉得呼吸急促热血沸腾,脚裂子般的小眼珠熠熠闪光,就像一次他用一升苞谷和一个寡妇做那事时要射精的感觉。刘大毛啥都离得就是酒离不得,他匆匆走在前面,一到村长秋石身边,他一把将秋石手里的酒夺过去,说村长你歇着,我来,我来。秋石疑惑地看着他,说你行么?刘大毛说咋不行,只要有酒垫着,我能在水底捉鱼哩。
刘大毛到底没把鱼捉上来,刘大毛能捉得到鱼么?他一生连脸也是懒得洗的,从来没有把水浇透全身。他是酒瘾发得狠了,没有酒的日子他难受得野狗样地绕着村子转圈。任何一次,救济粮一发到手里他就卖了换成酒,好久没发救济粮了,他就当了好久的野狗。他咕咕的一气灌掉半瓶酒,剩下的无比珍惜地用手抹抹,无比陶醉地一头就朝水底扎去。他进入水底就像秋石他爹进入坟墓,里面又冷又黑又没空气,他本能地在水里又蹬又踢又捞又刨,但水里没有任何可以攀援的东西供他作救命稻草。水面上咕咕地冒起一串串气泡,被他搅乱的水漾起一圈一圈的波纹。秋石惊得目瞪口呆,秋石内心急得吐血,这是要出人命的事,刘大毛虽然只是个光棍是个酒鬼,但法律是没说淹死光棍淹死酒鬼可以不负责任的。秋石急得嘴里冒出一串燎泡,他记不得脱衣服就要往水里跳,眼尖的人紧紧拽住他让他想死也死不成。按住秋石大家也干着急没有办法。
也是日怪,那泡冒了一阵就不冒了,水面平静了就没有纹路。大家都瞪着眼睛望着水面而心沉到湖底,大家都晓得刘大毛是死在湖里没有疑问的。沉寂、再沉寂,谁知有人却发出了尖叫,接着疯了样往湖的一个湾口跑,等大家跑拢才看见刘大毛睡在湖的浅湾里,他脸色不是寡白不是青灰而是酡红,眼睛当然是闭着的,但看得见鼻孔里喷出的热气,贼日的没死。这一发现把大家惊得三魂出窍,不会水的刘大毛没死是不正常的,死了才是正常的。把大家惊诧得魂魄出窍的是他不光没死,并且嘴里叼着一条食指长的鱼,右手还握着一条活蹦乱动尾巴扇得叭叭响的鱼。秋石看见鱼眼睛立即亮了起来,他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像被什么硬物撞击了一下,眼里出现一片金光闪闪的红鲤鱼,红鲤鱼在五彩祥瑞的金光中漫天翻涌,他的眼泪刷刷地流下来。鱼,这鱼是神奇的鱼呵。村人互相帮着把那尾中指长的红鲤鱼从刘大毛手里拿出来,放在一个盛水的木桶里。刘大毛嘴里叼着的那条鱼,被他死死咬住,已经不会动弹了。拿掉嘴里的鱼,刘大毛就开始喘气了,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