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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炮击一开始,唐路就把所有的兄弟撤到了坡子侧面的工事里了,日军实际上是在炮击一块无人的阵地。一直持续了半个小时,炮击稍稍停了停,前边观察哨的人就过来说鬼子开始进攻了。全营的兄弟们赶紧从防炮坑里出来,往坡峰的工事上跑。
坡峰上的工事被刚才的炮击毁的不象样子,被新翻出来的土滚烫滚烫的,整个阵地是呛鼻的烟尘。
唐路让大伙沉住气,营里的两挺马克沁机枪被布置在两个侧翼上。这个是唐路的心得,日军喜欢拿掷弹筒打正面的火力点,而侧面的火力点,观瞄起来有困难,正好可以成个U字型的火力布局。你要是打正面,就得忍受侧面火力对你造成的伤亡。跟小鬼子打了大半年了,大家也都打精了。
日军果然是老办法,以为刚才密集的炮击,不可能还有国军能保持战斗力,结果一开始发现正面阵地上枪声不是很密集,就以为炮击给刚才阵地上造成的人员杀伤很严重。个个都挺玩命地往上冲,就在这时,侧翼的火力压过来了。小鬼子一下子被整的很被动,这时正面的几挺机枪也响了,投入冲锋的日军被牢牢地钳制在阵地前面,等着被国军的兄弟拿步枪一枪枪的点名。
在后面的日军指挥官也急眼了,没想到这些不怕死的中国军人居然能在炮击中保持这么完整的战斗力,就一面去要炮火,一面组织预备队也投入到冲锋中。
很快,又有两百多鬼子投入到了冲锋,掷弹筒砸过来,阵地前面火光夹着碎石、土块、木头块横飞。眼看着鬼子冲的近了,又有几十个昨天晚上一连兄弟连夜赶制的燃烧罐顺着坡扔下来。
阵地上面到处是火光、子弹划出的光条子,弹片乱飞,喊杀声震天,一直战到下午,全营在日军反复冲击和炮击下伤亡大半,全营勉强能战斗的,甚至是包括伙夫、马夫、文员在内,只剩下了一百三四十人呢。尽管伤亡巨大,全营仍然苦战不退。日军也是打的筋疲力尽,最后在阵地前面累计扔了三百多具尸体,在下午停止了进攻。
唐路也是打红了眼,严令下去,抽调了一个班在防区后面,胆敢后退半步,不战而退的,先斩后奏。等到了傍晚,又是一场鏖战,小鬼子几乎是踩着自己同胞的尸体往上冲,冲不动了,也不撤,把自己人的尸体摞成工事,耗在阵地上,硬着头皮往二营这边放枪。
甚至有日军的指挥官,自己光着膀子,带着一队小鬼子也都光着膀子,身上挂满了手榴弹,哇哇地叫,不计伤亡,死了多少人也不管,死战不退。
唐路看着这小鬼子也真蝎虎,也是不怕死啊,打到了最后,二营把最后能投入的预备队也投上去了。砸锅卖铁地,这日子不过了,全营将士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只要还有一口气,小鬼子你就休想踏上阵地半步。
紧要的时候,就拼上了白刃战,刺刀对着刺刀,手榴弹拽着弦就砸,有抱着一坛子点着了的汽油望鬼子身上扑的,有身上还冒着火,就端着刺刀反冲锋的,有抡着铁锹、十字镐肉搏的。炮火映着夕阳,打的红了半边天。
直到深夜,阵地上才静了下来,师里来了命令,二营可以撤了。唐路看着后面上来的民夫在清理阵地,阵亡的兄弟们被一个个抬下了阵地,心里暗暗感慨,都是年轻的后生,很多人刚到营里才几个月,就这么走了。
就在二营浴血奋战的当日,师里接到有兄弟部队中央军某旅长告状,说是该师有个团长违抗上峰命令,拒不炸桥,差点还要开枪打他们的工兵,说是就算官司打到国防部,也要找个说法。
其实,这个事早就不了了之了,那天闻天海撤退的路上,碰见自己在军校的同学,那个同学在中央军里混,就跟他开玩笑,说是你们是不是有个团长叫陈锋啊,说是特牛比,差点把我们一个工兵排长给毙了。闻天海听了,这倒是个好机会啊,就背地里塞了两根金条,让他那个同学回去打点,告陈锋一状。
此时的陈锋,身上的人命官司还没了,有被中央军以贻误战机的名义给告了一状,总之这次陈锋看来是死罪难逃了。
第二十四章 劫数难逃
师里的人都在上下地议论,说陈锋惹着谁不好,偏要惹了中央军的几位爷,这官司打起来,可没个完。
陈锋开始还蒙在鼓里,等师里面问起来的时候,才想起这个事。他把那天在桥头,不许炸桥,坚守桥头,让老百姓安全撤回的整个来龙去脉讲清楚了。还列举了好多个证人,团里以前三营的军官也都纷纷联名帮陈锋作证。师里也不好开罪这么多人,就把事情推到了军里。恰好那天被救的百姓中有个记者,和报社失散了一个多月,刚找到成都,就把事情写出来了,还配了照片。军里被这么一闹,也就想把这个闷着,最后中央军那边见事情闹大了,如果被人戳着脊梁骂不管百姓死活,那也不是好玩的,也就没再提。
但陈锋杀人的这个官司却是证据确凿,板上钉钉一样的铁案了,团里上下好多人都在想办法,可都是没辙。
再加上闻天海上下有路子,据说师里也扛不住,老头子对国军一路败退也是震怒,说是要杀几个四条腿的。所以大家都在琢磨,最近可能要办下来,估计怕是要枪决了。
团里的人急,那是自然的,因为都和陈锋处的跟兄弟一样。师里也有人急,那就是潘云飞,但他清楚,甭管多着急,面上还不能显出来。背地里也是在找关系,看怎么能从轻发落。
这时整个师已经被调防到后方休整,据说前方打的也不是那么紧了,双方都是这么相持着。
陈锋不在的时候,团里人心惶惶,军纪懈怠。再加上闻天海常常几天都不照面,新兵进来,老兵不是打骂,就是懒得理。前一阵子有个新兵偷跑,被老兵抓回来打了一顿,怀恨在心,晚上趁着大家熟睡,拿刀把老兵给捅死了。
好在原来二营的营长唐路,因为上次在围子坡坚守有功,被提升成了副团长,团里的管理才稍稍好了点。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陈锋被关押了小半年了,团里的议论渐渐少了很多,大伙都觉得陈团长应该快回来了。
这天唐路在三营看他们搞投弹练习,反正也没什么事干,就在树荫下面乘凉。这会儿天已经开始热了,场院上,兄弟们都在光着膀子练。
等到了中午,三营的人强留着吃饭,几个人就弄了点猪头肉,羊杂碎什么的,端了个小木头桌子在树底下喝酒。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嗑,扯着家长里短的闲篇。
唐路平时话不多,喝了点酒,话就更少,他不怎么说话,大家话自然都不怎么密。吃到酒足饭饱了,几个人撤了桌,沏了壶毛尖,个个脸上冒着油汗,剔着牙花子在那儿醒酒。
就见着三营的一个天津兵王十一神色很奇怪,往这边走,几个军官见了,就把他叫过来。走近了一看,五月天的,王十一脸色煞白,嘴上嘟囔着,半天也没整明白。
天津话大伙都听着吃力,就让他整慢点,这下弄明白了。原来大清早的,连里拣着日军飞机扔下的宣传弹,打发他到团里报,团部的参谋懒,就顺手让他送到师里。团部在一个镇子里,师部在县城,离的很近。这边不象北方,南方的小镇子,之间挨的都很近。王十一就去师部送东西,出了师部,早上喝的粥两泡尿出去就不顶劲了。于是就找了个小馆子吃了碗面,听见边上吃面的兄弟说,陈团长好象这两天最后还是判下来了,是枪决,估计下个月上法场。
因为枪毙团以上的军官,要军一级的长官批准,所以陈锋这个案子才会拖的这么久。唐路听完,就叮嘱王十一回连里不要乱讲,这个事情最好别瞎议论,然后就让他回去了。
大伙看着唐路的态度,也都不敢继续议论,一起喝了喝茶,扯了一会儿闲篇就散了,唐路带着几个人回到团部。
其实唐路听见陈锋下个月要枪决的消息,心里也是着急的不行,本以为这个事情就这么算了,没想到在战场上让日军闻风丧胆,堂堂的陈锋,最后还是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上。
现在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唐路回到团部,把自己关屋子里,闷头抽烟,脑子转个不停。想来想去,实在是没什么好主意,唐路觉得,陈锋的现在没准就是自己的将来,再往好了奔,最多能保条命活到抗战结束就不错了。要么就和上面那帮王八蛋一样,想法子捞钱,搞女人,混一天是一天。
妈的,豁出去了,实在不行带了人劫了陈锋,大伙一起往山沟跑,惹急了,不给活路,那咱当胡子去。想想,不可行,毕竟这大敌当前,打鬼子比什么都重要。可陈团长是真的带着兄弟们玩命打鬼子啊,一条汉子就这么死了,唉,这是个什么鸟世道。
想前想后的,唐路脑子里一锅糨糊,实在是没什么辙,屋子里全是烟,喝了几大搪瓷缸子水,还是觉得渴。
人要是逼急了,也还真能想到辙,唐路一机灵,起身把门拉开,叫来勤务兵,让他把教导队的楚建明找来。
话到了嗓子眼,生生给咽了下去,想想,这机密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自己的勤务兵傻楞楞地站那儿,就等着吩咐,唐路嘴上支吾着没事没事,让他回屋了,说是自己想出去散散心,就出了团部。
一路上有人就打招呼,唐路心不在焉地回着军礼,眼睛四处的瞟。等到了教导队,他装着闲逛,不显山不露水地走到楚建明的排里。当时排里正在操队列,楚建明站在队列边上看。
唐路一直认为,三营的兄弟里面,楚建明将来最有可能成为一个职业军人。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几十年后,楚建明在某军区以师级干部离休,回到老家沧州颐养天年。
当时天渐渐的热了,但唐路任何时候见着他,永远都是军容整齐。他心疼手下的兄弟,大家都站在斜斜的日头下面,让别人都光着膀子,惟独他整齐的军服,领口扣着。身上出的汗,在背后结了霜子。
见着唐路出现在队列边上,楚建明一个小跑过去报告,唐路还了军礼,让他们继续。
等队列操完了,唐路把楚建明叫到边上,试探着跟他说,“陈团长的事,你晓得了吧。”
“报告长官,听说了一点。”
“别那么多礼,走,咱两去那边说。” 唐路带着楚建明到了个树底下,那儿有个石头桌子和几个石头凳子,石头桌子上划着楚河汉界。
唐路想了想,开门见山把来意说了,他打算晚上劫了关押陈锋的牢房,把陈锋放了。楚建明听了,吃了一惊,一是不知道陈锋这次居然要被枪决,二是没想到,平时话不多的唐副团长居然想了这么大胆的主意。他犹豫着,劫班房的话,要是被发现了,这可是杀头的罪。两个人沉默了好半天,楚建明最后同意了。要是发现了,横竖是个死,但要是能偷偷把陈锋放了,也不枉此生走一遭。
两个人分别回到宿舍,当晚等天黑了,各自跟身边的人扯了个谎,在营区外面碰了头。唐路带来两套老百姓的衣服,然后都把身上的军装脱了,卷成个卷,拿石头压了,换上老百姓的衣服往县城这边走。
因为远离战区,防区很松懈,戒备的不严。两个人把脸抹黑了,身上掖了短枪,楚建明还带了一把匕首,就走到师里执法队看押的地方。
楚建明会武艺,一跳,手够着墙头,脚一抬就翻过了墙。过了好大一会,他才回来,说是把陈团长关押的地方摸清楚了。楚建明伸着手,让唐路拉着,把他拽上了墙头。两个人翻过墙后,楚建明带着,往里面绕。
路过当更的兄弟那儿,里面一屋子的人,正在吆五喝六地推牌九。于是脚上紧着小心,摸到陈锋关押的屋子外面。里面亮着灯,陈锋在里面看书,手上脚上都上着大镣,兄弟们细心,在铁圈子上缠着布,这样不容易磨破皮。
楚建明拿刀把门上的锁给别开,把挡门的铁棒子卸了,两个人一闪身进了屋子。蹑手蹑脚走过去,陈锋捧着书睡着了。唐路把油灯拧灭,把陈锋嘴捂上,然后把他推醒。
陈锋朦胧中醒了,发现嘴被捂着,刚想叫,唐路压低了声音说,“长官,别出声,是我,唐路。”
听着是自己人,陈锋就不急了,唐路松开手,“长官,让你受委屈了,这个是楚建明,我们两个是来救你的,现在就走。”
“瞎胡闹,你们两个不要脑袋啦。”陈锋也压着声音说。
“长官,你被判了重刑了,过两天就枪毙,你还不知道吧。”
“我知道,师里前几天跟我讲过了,你们两个别胡闹,赶紧回去吧,我不会走的。”
“长官,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们也是听说,下个月就上法场了。”
“身子正怕他影子斜啊,我跑了,那就坐实了是奸杀,这个事早晚能搞清楚,我不想背着个坏名声到处躲上一辈子。五尺高的汉子,走哪儿都堂堂正正,兄弟们救我,心意领了,但我肯定不会跑的,堂堂正正去死,也比跑了被人戳脊梁骨要强。”
两个人紧着劝,陈锋觉得只要一天不执行枪决,就有一天的希望,而且按陈锋的脾气,也绝对不会逃跑的。当兵这么些年,生死早就不算个球,偷偷跑了,这不是他陈锋的做法。
唐路见死活劝不动,时候不早了,就拉着楚建明,三个跪在一起,互相抱着。
“长官,那就来世再见,来世我还到你手底下当差,你再领咱兄弟打他小日本。”唐路说的三个人眼角都是湿的,最后相互抱拳,分了手。
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就进了伏,天是越来越热,南方湿气重,见天地就整雷阵雨,闷热闷热的。团里私下都在风传,陈团长这两天就要执行枪决,团里好多兄弟都想着去法场送。但师里怕激了兵变,一概不准,闻天海这几天也是紧张的要命,天天蹲在团里,生怕出个闪失。
陈锋这次要被枪决,寒了上下无数将士的心,刚入伏的前后,团里累计逃亡了小一个排。既然象陈锋这样玩命打仗的人,都没个善终,甚至吃了官司,被冤死了,大伙觉得这个仗还打个球啊。
丁三班上今天就有个兵逃亡,结果被抓回来了,被警卫连的绑在树上一整夜。大清早的,丁三过去给他送饭,身上揣了烟,打算讲讲情,小孩还小,看能不能给放了。
等走到团部门口,一抬眼,猛然惊呆了,顿时眼眶就憋足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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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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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虎落平阳
团部门口停了辆当时不多见的小车,陈锋趴在车窗边上,和里面的人讲着话,然后握手道别。送走了小车,陈锋就看到了傻楞楞地站在那儿的丁三,招手叫他过来。
“长官好。”
“哈哈,最近兄弟们都还好吧,你现在去了那个营了。”
“报告长官,我去了三营。”
“我回头去找你吧,现在得去团里报到。”
陈锋还了军礼,把丁三云里雾里地丢在门口,和几个军官拥着就进了团部。屋子里面的军官都面面相觑的看着,想不到这会能见着陈锋。
唯独闻天海不吃惊,昨天他就得了信,说是陈锋将被无罪释放,还是回原来的这个团。闻天海正纳闷呢,消息就过来了,说是有人去军里主动投了案,再打听,没信了。
但今天陈锋来报到,他还是装出了一副吃惊的样子,一把抱着陈锋,连说回来就好。不知道内情的人,一定以为这两个人有着很铁的关系呢。
但这次陈锋回来,却没有明确的委任,所以就在团部当参谋。不过大伙都没把他当参谋看,见着陈锋还是陈团长的叫。
后来之后,陈锋努力保持着低调,他也不清楚,是谁去了军里主动投案的。又过了几天,军里面传开了,原来是闻天海以前的勤务兵大毛那天看上了人家的姨太太姿色,本来想硬来,结果枪走了火。至于为什么用的是陈锋的枪,大毛说,那天都喝多了,所以就弄混了。
但陈锋觉得不对,自己的枪是撸子,曲尺型手枪。大毛身上的是驳壳枪,这得喝到什么份上才能把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枪给搞混了。
其实,内情可能只有闻天海清楚,整个局就是他设计的,大毛只是是个小帮手。但闻天海设计漏了一个细节,那就是大毛。
陈锋被关押之后,兄弟们怨声载道,大毛良心上实在过不去,但要是把自己的长官闻天海出卖的话,他大毛也做不到。最后良心谴责,自己偷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