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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宇浓密的双眉不禁微微皱了皱,显然是觉得怡静的这个请求太荒唐了。
“你现在是要我想办法安排你和从前的恋人见面?而那个人当初就是我亲自把他赶走的,你要我这样做?”
“是的。”
怡静心里也明白自己的这个要求实在很荒唐,也很无理,但正如我们在前面强调过的,现在怡静无论是头脑还是身体,都处在‘风起时刻’这种特殊的状态下,如果是在风起之前,她是绝对不敢对信宇提出这种要求的,但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
“实际上,我还没能跟他说上一句话,只是单方面地听你说了一句‘结束了’而已。他,毕竟是我曾经很想一起生活的人,如果不是你百般阻挠,我们早就已经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他对我来说是个很重要的人,所以,我不能就这样,就用这种方式结束我们之间的关系,至少也应该当面道别一下。”
怡静说到这里便停住了,后面那句几乎脱口而出的话,她还是忍住了。
‘还有,最重要的是我根本不能相信,也无法接受你所说的,我和那个人之间已经彻底结束了。’
的确,元奎镇说过他爱韩怡静,而且会永远爱她。如此郑重地给过她承诺的人是绝对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她的。再说,这些都是你,姜信宇在中间传的话,所以,在我真正见到那个人以前,我是不会相信你所说的任何一句话的。
怡静也没有把握信宇会不会看透自己的心思,只是,她看到这个一直一言不发地听着自己说话的男人,嘴角瞬间别有用心地稍稍撇了撇。
信宇用手指轻轻敲着自己的额头,然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张开那两片别有用心的嘴唇挖苦她道。
“好吧,道别,看来你很喜欢和男人玩这种道别的游戏啊,那天晚上,在你离家出走之前,不是也和我玩儿过这种游戏嘛。”
“我是健全人,和你这种人不一样,我从来都认为人是应该懂礼貌的。”
信宇并没有计较这样一句话是否适合出自怡静这样一个曾经试图翻过自家的院墙离家出走的女人,只是微笑着略微沉吟了一下,然后问了她一个问题。
“如果我答应你这个请求的话,你又该怎么报答我呢?”
怡静似乎没有听懂他这句话的意思,茫然地望着他,于是信宇换了一副假装伤心的口吻继续说道。
“我是绝对不会做赔本买卖的,所以,既然我已经决定你是我的人了,我就不愿意让任何男人再看你一眼,可你现在提出的要求就是要让我做自己最讨厌做的事,那作为代价,你又能为我做什么呢?”
‘这个无耻的家伙。’
怡静费了好大劲才忍住了这句几乎脱口而出的话,用一种冷静的语调意正严辞地回答他说。
“你随便提,我都答应。”
“我随便提?就为了那个家伙你值得这样做?”
接下来一阵短暂的沉默代表了怡静肯定的回答,此时,曾经挂在他嘴边的那一丝不屑一顾的微笑也瞬间荡然无存了,只剩下一种几乎可以一口吞掉怡静的凶狠目光。怡静心里是很害怕的,但外表又装作毫不在意,甚至还高高地扬起头。于是信宇采取了一种激将似的态度再次确认道。
“你知不知道?在这种独处的情况下,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说出这种话是非常危险的。”
不,其实怡静并不知道,她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的提议对于他来说居然可以做出这样的解释。这样看来,她不愧是有过在两人独处的那个小房间里被面前这个男人强吻过的经验了。
此刻的怡静紧闭双唇一言不发,眼神像是一只被吓坏的小兔子般警觉,信宇朝她微微笑了笑,然后说道。
“害怕了吧?所以啊,还是算了吧,赶快取消你刚才说的那句为了见那个男人可以答应我任何事的话吧,在我数到五之前,一,二,三……”
可是怡静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他,两手攥成拳头。
这朵从小静静生长在温室一角的小花,韩怡静,她这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固执劲儿到底藏在哪里了?信宇暗暗咽下了已经涌到嘴边的谩骂,用力按下书桌上直通秘书的免提按钮,然后,只说了一句话,就一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从现在开始20分钟之内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说完之后,信宇一把抓住怡静的手腕,把她拖到办公室一角,推倒在沙发上,然后一边不紧不慢地解着领带一边耳语般地说道。
“我接受你的提议。”
怡静瞪着一双迷惑不解的眼睛凝视着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
“你现在要干什么?”
面对这个一脸疑问的女人,信宇不禁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情,然后开始解释自己刚才的那句话。
“按我说的写,然后签字,按手印,我叫你写一份备忘录,一份宣布放弃自由恋爱的备忘录。”
“什么,你说什么?这怎么可以……”
终于弄清楚这个男人的条件是什么,怡静顿时脸色煞白。《威尼斯商人》里的安东尼奥曾经向贪心的夏洛克借钱,于是夏洛克便残忍地要求安东尼奥从自己身上割下1磅肉作为代价,当时安东尼奥的心情应该就是这样吧?‘放弃自由恋爱的备忘录’?
此时的信宇边装出无可奈何的表情边对怡静说道。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你连我这点起码的要求都不能满足,居然还要求我满足你?还说什么让我随便提?我可是个生意人,必须有这样的担保我才可以放心接受你要求见旧情人的危险要求啊,好了,赶快写吧。”
“用不着弄这么幼稚的东西,我一定会遵守我的诺言的!你一边口口声声说要和我结婚,可同时居然又对我如此的不信任?”
面对怡静如此刁难式的提问,信宇回答得也很干脆。
“我是不相信你,对于一个我根本搞不清楚她心里在想些什么的女人,让我如何相信她呢?”
在这一点上,信宇是有过经验教训的,他曾经对一个女人深信不疑,但最后却被那个女人在背后算计了。那个教训太惨痛,所以信宇早就下定决心不再相信女人这种动物,不再做这种冒险的尝试了。于是他又一次焦急地催促着一脸无可奈何表情的怡静。
“按照我说的写吧,我,韩怡静发誓,在姜信宇的帮助下达成心愿之后,自愿放弃所有自由,乖乖和他结婚。从今以后,韩怡静所有的一切都归姜信宇所有,从头到脚。”
‘真是难以置信,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种强迫式的备忘录?’
怡静不禁在心里苦涩地自言自语着,但手里却不敢有丝毫停滞,只有按照他所说的原封不动抄写下来。
‘你这个夏洛克似的大坏蛋,还不如那些放高利贷的人呢!坏蛋,我居然会喜欢上你这个披着一张人皮的垃圾,我当初可真是瞎了眼!’
怡静暗自咬牙切齿地按照信宇所说的抄写着那份所谓的‘备忘录’,此时,耳边又传来信宇的补充内容。
“……如果出现违反约定的行为,韩怡静保证甘心接受姜信宇的任何惩罚,绝不逃跑。”
“惩罚?”
“惩罚,也就是‘谁激怒了可怕的男人,谁就永远也别想有好日子过’的意思嘛。”
此刻,怡静脸上的表情明显比刚才更加胆战心惊,信宇脸上却逐渐展开了一丝笑容,随后甚至是边笑边说。
瞬间,怡静突然很怕在这份所谓的‘备忘录’上签名盖章,可是最终,她仍旧不得已屈服于他的威逼,在自己写好的备忘录上签了名,并且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信宇显然十分满意于这份备忘录的签署,欣然开口道。
“好了,现在我可以安排你和那家伙见面了。”
“……”
“不过你们只能见一面,至于什么时候,怎么见面的问题,我到时自然会通知你,这样可以了吧?那么,你可以走了。”
似乎是在慰劳自己终于达成了作为底限的目的,怡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就在她即将走出办公室的一瞬,信宇低沉而清晰的声音越过肩膀从身后传来。
“还有一样你必须要严格遵守。”
不知道这次他又要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怡静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身去,在她的视线尽头,信宇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正在低头看着一堆文件。
“不许你在和那家伙道别的时候亲他的脸,绝对不可以!”
信宇边说边把头从一堆文件中抬起来望着她,此刻他的双眼,一个人的眼睛里居然可以同时出现火与冰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怡静已经完全读懂了他目光中隐含的信息。
‘如果你没有按我说的去做,无论是你还是那家伙,我都绝不会轻易放过,绝对不会。’
信宇一边用眼神严厉地警告怡静,一边却咧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朝怡静微笑着说道。
“走好啊,我的未婚妻。”
瞬间,怡静几乎脱口而出喊出下面这几个字。
‘随你的便吧!’
可她却没有胆量喊出这句话,只是拖着颤抖的双腿,慌忙从他的办公室里逃了出来,在走出来的过程中,怡静已经暗自下定了决心。
‘我一定要逃跑,只要一见到奎镇,我们马上就走,那份乞求似的什么备忘录让它见鬼去吧,我要远远离开你这个魔鬼般的家伙!’
几天以后,怡静在半夜里突然接到一个电话,那是外婆去世的消息,至少在接到这个电话以前,怡静深信自己能够成功逃走。
5.白色菊花—告别也要坦诚
难道是我对你的爱太轻率了?
又或者所谓的爱情原本就是轻率的?
面对女人的提问,男人这样回答道。
— 所谓爱情,原本就什么都不是。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关于小孩出生或者老人去世的消息似乎往往都是在半夜时分从天而降的。所以,怡静同样也是在半夜时得知外婆去世的消息的。
于是怡静带着一脸焦急的表情向那个老巫婆请求立即赶去外婆的粥棚看看,身为怡静亲奶奶的老巫婆则面无表情地说道。
“听说她连个给自己收尸的亲人都没有,这也没办法了,快去快回吧。”
对于这个大半辈子都因为酒馆女招待出身而倍受歧视的老亲家母的去世,这个老巫婆就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而已。当然,怡静也从来没有奢望过这个老女人会为死者的离去而表现出丝毫的悲伤。可是,在那一刻,老巫婆那种死鱼一样的呆滞目光让怡静产生了一股冲动,她很想对着这个老巫婆大喊大叫。
‘这下你高兴了吧,一直以来被你当成眼中钉肉中刺的人终于自己死了,这一天你等了很久了吧?’
但是怡静也很清楚,就算她说出这句话,这个老女人也不会因此而觉得内疚,更不会受伤,所以她还是决定闭起嘴巴,随后便在监视者的陪同下钻进汽车,直奔外婆家而去。
外婆年纪轻轻就守寡了,为了自食其力,她开始以向男客人卖酒维生,后来因为她的声音好听,便经常会在酒席间拿起一支筷子,边敲击伴奏边唱祝酒歌,而今天晚上,她就躺在自己独自居住的那间粥棚后面的小房间里,在睡梦中离开了人世。
这位老人先是送走了自己的丈夫,又送走了自己的女儿,唯一留下的一个外孙女,却不能在想她的时候见到她,就是这样一位矮小孱弱的老人,此刻的她看起来像是沉入梦乡般的宁静安详。
“怎么可以这样呢?外婆,您就这样突然离开了我,那我该怎么办呢?”
望着如熟睡般安详的外婆,怡静忍不住说道。她多么希望此刻外婆能听到自己的声音,那她就会像从前一样,朝她露出一丝慈祥的微笑,然后起身跟怡静说话。可是,不管怡静怎么摇晃外婆,外婆也永远站不起来了,她脸上的表情似乎在对怡静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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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的乖外孙女,你应该经常来看我嘛,你最近在忙什么呢?为什么现在才来看我?我等啊,等啊,实在坚持不下去就先走一步了。’
怡静脑海中突然记起很久以前那天的外婆的脸,那一天,已经是七岁的自己到了上学的年龄,所以不得不搬到父亲家去住。就是那天,老巫婆给酒馆女招待出身的亲家打来电话,警告她今后永远不能再靠近自己的孙女。
怡静至今为止依然清晰地记得当时外婆举着电话听筒浑身发抖的样子,因为在那以前,以及在那之后,怡静都从来没有看到过自己瘦小的外婆气得满脸通红,一直红到耳朵根儿的样子。只见外婆对着听筒一字一句地大声喊道。
“听着!你这个亲家老巫婆!就算我的出身再卑微我也是人,你不能如此对待一个和你一样的人!绝对不可以!因为不是只有你的孩子宝贝,我的孩子同样也是宝贝!当初,我忍痛把自己唯一的女儿嫁到你家,最后又怎样?现在你连我的外孙女怡静也不放过!就因为我是开粥棚的,卖酒的,你就说我不能再见我的亲外孙女?”
还没等外婆说完,老巫婆已经先挂断了电话,外婆坐在那里放声大哭了一通,也顾不得前来接怡静走的女婿。那次分别之后,怡静很难找到机会可以去看外婆一次,而且每次都会被老巫婆发现,如此就免不了一顿毒打,于是,最后一次去看望外婆的时候,还不懂事的怡静问了外婆一个问题。
“外婆为什么一定要卖酒呢?只卖粥,或者卖别的东西不就行了吗?”
当时外婆只是望着怡静,那双眼睛,似乎随时都会掉下眼泪来,怡静也看着外婆,她突然很想大喊一声‘哎呀’表示后悔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但是话一旦说出去就收不回来了,这是覆水难收的道理。
终于,充斥在外婆与外孙女之间尴尬的沉默被外婆打破了,当时的外婆眼里还噙着泪花,但嘴边却露出一个慈祥和蔼的笑容。
“乖孙女啊,真不愧是你妈妈的亲生女儿,居然和你妈妈说的话一模一样。”
外婆说妈妈也曾经对她说过同样的话,就在她和父亲谈恋爱的时候,就在他们之间的婚姻受到重重阻碍的时候,就在好不容易结合之后却仍然感到痛苦的时候。面对这个不知不觉中已经悄悄长大,开始问和妈妈同样问题的外孙女,外婆是这样回答的。
“你们两个都问我为什么要卖酒,为什么要敲着筷子唱歌,当初抚养你妈妈的钱,还有她上学的钱都是靠这个挣出来的,你们啊,真是不知道感恩。”
丈夫死得早,但外婆并没有把当时还在蹒跚学步的妈妈送进孤儿院,而是希望能够亲手把她拉扯大,但对于一个新婚守寡的女人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事,外婆边端起一杯烧酒边对怡静说。
那是最后一次见到外婆,在一片尴尬之中,怡静对外婆说自己会再来看她,嘱咐她要少喝点酒,又塞给外婆一些救急的钱,随后便走出了粥棚。 当时怡静就暗下决心,下次再来看外婆的时候一定要亲口承认自己今天说过的话实在是太伤人,要诚恳地向外婆道歉,甚至还想到下次再来外婆家也许可以住上一晚。
‘下次一定要这样才行!’
外孙女一直以为会有所谓的‘下一次’,但是,这个‘下一次’却突然间永远地消失不见了。实在是太可悲了,在外婆永远睡去的这个房间里,怡静长时间呆呆地坐在那里,眼睛始终盯着摆放在房间角落里那张陈旧的饭桌。
饭桌上放着一个笔记本,也许是放在这里备用的,也许是用作粥棚的帐簿,怡静无心地翻开那个笔记本,却被眼前的一切惊得瞪大了眼睛。笔记本里居然夹着一个信封,还有一个存折,信封上外婆的笔迹显得有些匆忙。
“……”
信封里放着几张一万韩元的纸币,数量大概和她最后一次来看外婆时塞给她的差不多,另外,在那个以怡静名字开立的存折上,每月都会有一定的钱存进这个户头。就是为了这个埋怨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卖酒的外孙女,外婆每月都会放进去一些钱,为了这些钱,外婆每个月又要卖掉多少碗粥才能换回来呢?
看到存折的那一刻,怡静的眼泪不禁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是我错了,是我,是我错了。”
直到有人来收拾外婆的尸体为止,怡静一直跪在逐渐冰冷的外婆跟前,做着迟到的忏悔。想到从今以后,自己可以依靠的亲人们都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怡静不禁一阵阵打起了寒噤。
镶有黑框的遗像中,外婆依然和生前一样,带着那一丝慈祥和蔼的笑容。
外婆似乎是在为外孙女一点一点攒钱的同时,也在为自己的死亡悉数做着准备,怡静是从放在衣柜角落里这张遗像照片中隐约感觉到的。
怡静预订了位于外婆家附近一家医院地下室的简陋的殡仪馆,她把从这里借到的一身孝服穿在身上,头发上系着白色的头绳。
“前来吊唁的客人大概会有多少位?”
招待前来吊唁的客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