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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诏天音-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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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心月轻功虽好,但华音阁的迷离布局的确也占了很大因素。这些美景风物中其实暗暗蕴藏了极为凌厉的阵法,若无人小心带路,不要说在其中来去自如,哪怕要行走一步,也是千难万险。

事关阁中机密,琴言也无意多向吉娜解释,只拉过她安慰道:“你楼姐姐有事,不和我们一起了。”

吉娜指着楼心月去的方向,烟雾缭绕中隐约可见一些塔尖和一道高耸的石碑:“那里就是楼姐姐住的地方?”

琴言笑道:“远在盛唐的时候,华音阁几代主人都信奉佛教,留下了许多唐时的佛塔、造像,你楼姐姐就喜欢住在旁边,有机会,我可以带你去找她啊。”

吉娜听得神往起来,拉着琴言的袖子:“姐姐,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找她。”

琴言笑道:“那怎么行,傻丫头不要说傻话。凡地总有个主儿,来到了华音阁,当然就要先拜见华音阁的主人了。

说起见阁主,吉娜哦了一声道:“我知道了。就是你常说起的那个诸多天下第一的人了!可是为什么要我去拜见他,他怎么不拜见我?”

琴言吃了一惊,急忙摇手,止住吉娜。吉娜忽闪着大眼睛,奇怪地看着琴言,道:“你怎么这么怕他?难道他长着三个脑袋不成?”

琴言还没回答,就听吉娜笑道:“两个脑袋的怪人我见过,就是没见过三个脑袋的阁主,我倒真想见一下了!走,我们现在就见阁主去!”

琴言苦笑道:“现在你想见,我却又不敢让你见去了。不过早晚要见的,是福是祸,躲是躲不掉的。只盼着……”

她摇了摇头,满脸都是忧色,终于道:“走吧,这时候阁主应该在天籁瀑练字。”

两人下了船,步行在绿树掩映的小道上。她们避开红廊复道连系的主道,行入偏僻之处,但仍是山石叠翠,精舍依稀,四方水声隐隐,半空彩羽纷飞,也不知华音阁到底有多大。

水声渐渐大了起来,眼前现出一仞峭壁,上边葛罗交织,爬满各色花叶,宛如一道巨大彩屏,在镏金的夕阳之下熠熠生辉。

吉娜一喜,禁不住童心大起,跑过去踩踏地上数寸厚的花瓣,却见琴言忽然止步,深吸一口气道:“玄度司新月妃琴言拜见阁主。”她的声音并不大,仿佛怕惊起那林中的飞鸟。

吉娜的脚也顿住,正踏在花瓣的边缘。

此声一出,似乎周围的声音一起都沉静起来,吉娜的身子却突然一震,觉得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压力猛然挥开,不自禁地就肃然而立,等候着某种莫名的命令降临。

她吐了吐舌头,就听里面有人浅声道:“进来吧。”

吉娜悄悄道:“是个姐姐也。”琴言却正色整衣,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

吉娜才要说话,琴言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以目示意,脸上微露惊恐之色,吉娜只好乖乖地随着她向里走,心中却很不服气呢。

倚着青山,却是一片亩余大的池塘。一条白瀑从山涧中垂落下来,涛声滚滚,直击得池塘中浪花翻飞,泡沫纷涌,水汽蒸腾而上,映着丽日,变幻出无边彩辉。

在彩辉的中间,站了一个人。

那人青衣落落,只剪裁出最简单的样式,随意穿在身上,并没有束发,散垂的长发纷披而下,被瀑布吹得向后飞散开。他从容地负手站在潭中心,昂首看着瀑布从天际飞落。

他并没有什么动作,但吉娜自转过林子以来,眼睛就一直盯在他身上。似乎这人本身就具有隐秘的魔力,可以同天地之威抗衡,吸引一切人的注意。

瀑布垂下的水汽直腾开来,似乎想将他吹开,但他的身形一动不动,仿佛他本身同这个世界就是隔离的,他的心思,他的意旨,都浑然不在这尘滓之中。

就听一人浅声道:“你们等一会儿,阁主正在练字。”

吉娜收回目光,就见潭边站了个十六七岁的姑娘,鹅黄衣衫,团团的脸,手中捧着淡紫的水晶盘,里边放着紫云青花砚,一只笔,一卷古帖。

那姑娘脸上透出几分儒雅的书卷气,静静地站着,连说话都轻悄细声的,仿佛怕惊了这天地间永恒流动的元气。这份温柔平和,跟琴言的优雅妩媚又不相同。那姑娘见吉娜打量她,报之一笑,转头注目湖中{ txtsk },似乎这正是她的工作一般。

湖中那人却一直凝目注视着瀑布,晶莹的水帘,只映着他出世的站姿,微微凉风,融融斜阳,漂起无尽水花,无声摇落在他身周。

波光落花,似乎都被他身上那份闲散的神态所笼罩,在一定的频率中,配合得了无痕迹。

吉娜再看一会儿,就觉瀑布都似乎在逐渐凝结起来,像这个人一样陷入永恒的静止中。这感觉越扩越大,潭水、林木、青山、天空,包括自己的呼吸,都一点一点安静下来,被这个人从无序归结为有序,随着他本身的意志运行。

吉娜心中不禁一惊。

——这种被控制、被攫取的感觉实在太过真实了!

就在这一片浑成的静穆中,一道青霓突然透水光而出,不知何时,水晶盘中的笔已浓墨饱沾,被他握在手中。但见他的身形从容而起,衣袂御风,腕底龙蛇游走,墨落水帘之上。登时水雾飞扬起无边氤氲,烘托着他的身影,一齐挥空落下。

黄衣少女盘中的古帖,也随之无声翻动着。

他的身影溶于水汽之中,若动若静,似乎亘古以来就存于天地。他只是用笔在审视这个眼下的一切,用力量来说服万物听从,而默然伏首在他沉静的意志前面。

这实在也是种惊人的美,是让天地雌伏、众生垂首的美。

这是与杨逸之的温暖、包容、洁净之光截然不同,却同样是造物呕心沥血的杰作,不知经过了千万年的雕琢,才能如此耀眼的绽放在这个世界上。

吉娜身子一震,突然想到了什么——这笼盖一切、对抗天地的力量是那么的熟悉!

她突然大声道:“喂!你能不能转过来,让我看看你!”

黄衣少女和琴言都吃了一惊。突然轰的一声响,整个瀑布突然炸开,玉龙般的瀑身化作山峰一样的惊涛骇浪,狂龙般的四下奔走。

潭水受其冲击,潮涌般向四周鼓荡着。炸开的瀑布落到潭中,轰轰然爆发出丈余粗的水柱,几千万条一齐冲天而起,然后化作倾盆大雨夹着轰隆巨响滚滚落下,击得山石都碎裂了。

一时阳光完全被遮住,身边充斥着爆炸般的连环巨响和疯狂一般的茫茫水柱,吉娜惊恐万分,琴言长袖飘起,将她完全遮住。

过了一刻钟左右,这次爆发才停歇住,阳光重回,吉娜勉强睁开眼,就见附近的花木完全凋零散尽,地面上积水过足,正哗哗地会聚成小溪,向潭中流去。潭水也变得无比浑浊,那瀑布倒还是老样子,只是如被狂风吹折,兀自摇晃不停。

吉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黄衣少女和琴言却拜了下去。

吉娜惊魂未定,一抬头,就见一人正淡淡地看着她。

残阳如血,他飞扬的长发及披风都被这夕阳染成金色,宛如自身也是这满天落辉的一部分,散发出不容谛视的光芒。

他淡淡地看着她,天地之间的一切美丽、威严、智慧都在他眼中会聚、沉淀。

这双眸子中涵盖的竟是无限广袤的天空,也是滋长万物的大地,也是阅尽众生的轮回。

这是只有神佛才有的眸子。

吉娜突然尖叫出声,身子仿佛被突然抽空一般,深深地跪了下去,然后泪流满面。

他就是她要找的人啊!

——竟然在这个时候,在这个毫无希望的地点,他竟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吉娜心中狂喜狂悲,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多么想就这样冲过去,扑倒在他怀中,就这样静静地陪伴着、凝望他,再也不要分开。

只是他的神色却是如此遥远,仿佛不可触摸。

如果杨逸之是天地间自由徜徉的清风与明月,他就是所有神明用所有赞叹与企慕雕琢的炽热火焰。

如果说,在杨逸之身边,他能给你张开光芒的羽翼,如此慷慨地阻挡了红尘与风雨,给予每个平凡的女孩梦想的天堂。

那么,在这个人身边,一切却是截然相反。

他掌控天地间的一切,却如此吝惜一个承诺,他并不给予,而是肆无忌惮地掠夺,用他的目光,他的笑容,不断地掠夺你的心,你的爱,你的眼泪,你的一切。

哪怕最不经意的一顾,便能让你轻易抛开所有矜持,为他奉献上所有繁华。

哪怕最淡然的微笑,也让你真切地感到卑微,感到仰望,感到焚灭的疯狂。

他让你心甘情愿做扑火的飞蛾,哪怕知道会受伤,会流泪,也要不顾一切地留在他的身旁。

于是,你来到他身边,被那焚灭一切的烈焰点燃,你的生命便会在剧烈的痛楚与快乐中战栗,化为一团灿烂的烟花。

只是,这烟花并不属于你,却只点缀了他的辉煌。

吉娜紧紧咬住嘴唇,强忍着彭湃的心潮,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多么想告诉他自己此刻的心意,但是她不能。

在她的家乡,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

当女孩子寻找到自己生命中的那个人时,绝不能立即说出来。不仅不能说,而且还要表现出几分冷淡,几分调皮。

然后,她必须完成三件事。

这三件宛如恶作剧一般的事情,是对他的三次试探。如果这些试探都顺利的话,中秋那夜,她便会将那件精心准备的礼物放到他面前。

如果他收下了,他们就能受到遮瀚神的祝福,从此相伴永远。若有一样没有完成,那么神明便会震怒,让他们的一生变得坎坷。

吉娜默默地看着他,心中一遍遍预言着那三次试探,渐渐压抑下心头的激动。

最爱的人就在你身边,却不能告诉他你爱他。

这是多么幸福的折磨啊。

吉娜一点点站直了身体,呆呆地看着他,一面擦着眼泪,一面傻笑着,刚笑了几声,又忍不住啜泣起来。

看着她又哭又笑,琴言很有些担心,却又不敢说什么。

那人见吉娜如此举止,神色也温和起来。他嘴角浮出一个淡淡的笑意,整个天地万物的肃杀都一扫而空,随着他一起笑了起来。

“刚才吓着你了?”

吉娜点了点头,哽哽咽咽地道:“简直把我吓死了。我都不知道这么好看的瀑布发起脾气来竟然这么可怕。你们这儿的瀑布怎么这么奇怪啊,说发脾气就发脾气。我们那儿的瀑布只有在夏天雨水大的时候才发脾气,而且也不像这样,这简直就要吓死人了。”

她故意将话题转移开,却根本不提自己千辛万苦、一路寻找他的事。

那人微微含笑地听她讲,转头对琴言道:“你们带来的这个小姑娘很有趣,我们就留下她吧。”

琴言大喜,恭敬地行了一礼,道:“阁主看中了她,正是她的福气。”

吉娜心中说不出有多么欢喜,却昂起了头,笑着对他道:“那你可要好好对我,要不我还不住呢。”嘴唇微微撅起,似乎住下来还是很给这阁主面子呢。看得琴言也不由笑了起来。

但她随即又正色施了一礼,道:“琴言此次赖阁主之福荫,不辱使命,终于将苍天令带回阁中。”说着,悄悄施眼色,让吉娜将苍天令拿出来。

卓王孙随便地接过来,随便地看了一眼,随手递给了身边那个黄衣女子,她却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轻声道:“启禀阁主,正是苍天令。”

卓王孙微笑着对琴言道:“很好,你这次辛苦了。”他这随便的一句话,琴言却似乎觉得是莫大的荣宠,赶紧俯首逊谢。

他却转头对吉娜道:“琴言说你想将苍天令交给我,可是真的?”

吉娜笑道:“那是没办法的啦,我给琴姐姐,她不肯要,给楼姐姐,她后来又还了我。说是要我亲自交给什么阁主,就是你吧?”

卓王孙微笑道:“你远道而来,送这么大的礼给我们,传令月写意,开丹书阁,迎苍天神令。”

吉娜听得莫名其妙,回头问琴言:“他说的是什么啊?”

琴言牵起吉娜的手来,道:“走吧。还有许多很好玩的东西,你马上就知道了。”

吉娜道:“姐姐肯陪我吗?还有他肯陪我吗?你们若不陪我,我就不玩了。”顺手指了卓王孙一指。

琴言吓了一跳,赶紧将她拉过来,正要责备,却听卓王孙淡淡笑道:“不但我陪,全阁中的人都陪着你。”

第十一章 折芳馨兮遗所思

丹书阁中早张起了十几盏大红宫灯,当中坐了华音阁主卓王孙,两边或坐或立,站了十几人。吉娜生长侗酋之家,这种场面倒也惯经。当下并不惊慌,口中念着琴言教的礼节歌诀,一步步向前走去。她这么肃穆起脸子,雍容华贵的走着,衬着广袖长袂的盛唐衣冠,衣上绣的芙蓉脉脉流动,真是步步莲花,宛如水月观音降于凡尘之上。卓王孙一手支颐,随随便便地高坐正中,万千宫灯的光芒仿佛都集中在他身上,又从他的微笑中腾出,倾注在这盈盈走来的吉娜的身上。琴言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吉娜缓缓走到卓王孙面前,盈盈拜倒,双手举过头顶,手心中就是那枚苍天令。卓王孙衣袖垂下,将令牌卷在手中,反覆看了几下,道:“平生之愿,今完其一。远道来觐,准汝讨赏。”

吉娜茫然站立,不知如何作答。琴言赶紧走上一步,悄声道:“阁主准你任意选择封赏,你想要什么就赶紧说吧。”

吉娜想了想,道:“我没什么想要的呀。”

琴言又皱了皱眉,卓王孙却笑道:“若是一时想不起来,准你日后再奏。侍书,看看咱们这边有什么可以赏给这位姑娘?”

日间所见的黄衣女子领侍书仙子的职位,名月写意,禀道:“启禀阁主,前日海上得来的火齐珠,还有些。倒很适合这位姑娘戴。”

卓王孙点头道:“很好,就赏了她吧。”

月写意躬身一礼,退了进去,不一会子,拿了个小小的锦盒出来。揭开来时,是一串珠子串成的项链。那珠子通体火红,个个都有拇指大小,映在烛光下褶褶生辉。月写意示意吉娜低下头来,给她带了上去。珠子触体生温,暖融融的甚是受用,在烛光映照下,都发出微淡的红色晕光,仿佛不是珠子,而是一颗颗的火苗。吉娜大喜,对卓王孙道:“你送我这么好的东西,谢谢你啦。”

琴言赶快上去小声道:“不是这样说的……”

吉娜皱起鼻子“哼”了一声,突然将珠冠一抛,道:“不玩了!一点都不好玩。”指着卓王孙道:“喂,你也不要坐得那么高了,我送你东西,你送我东西,我请你吃东西,你再请我吃东西,咱们不要谢来谢去的了吧。”

“喂,你也不要坐得那么高了,我送你东西,你送我东西,我请你吃东西,你再请我吃东西,咱们不要谢来谢去的了吧。”

众人听她如此说话,都是吃了一惊,刹时丹书阁中一片寂静。卓王孙也有些出其不意,他看着吉娜,眼中蕴了丝笑意,道:“你要请我我吃什么?”

吉娜丝毫没发觉气氛有什么不对,兴冲冲地道:“吃了才知道呢。”于是从兜里掏出一个绣着山茶的口袋,从里边摸出一个个三角形的绿色果实,兴高采烈地分到每一个人手上。

月写意远远看了一眼,道:“先生,这是侗乡特产的茶苞。”卓王孙点了点头,琴言第一个送到口中,只觉得清甜可口,其他人连忙效仿,都是称赞不止。

吉娜递了一个到卓王孙面前:“喏,这个是给你的。”卓王孙笑着接了过来,一尝之下,却皱起了眉头。吉娜小心地偷窥着他的脸色,见他只是皱了皱眉头,还是咽了下去,不由甚是高兴。

卓王孙淡淡一笑:“你们好大的胆子。”众人一惊,顿时停止了喧哗,半晌,只见他缓缓道:“原来吉娜早就和你们串通好了,这种东西分明又苦有涩,你们却都说又香又甜。”

大家虽已明白卓王孙并无真正问罪之意,但一时也不敢出言辩解。月写意突然明白过来,顿时笑道:“原来……先生,我们可不敢骗您,吉娜两样的心,当然是两样的茶苞,我们的,是吉娜愿意把蜜糖给好朋友分享,先生的,自然是吉娜要中意的久相和她一起吃苦了。”

吉娜笑着问道:“我们苗人看到自己中意的人儿,就给他吃这种味道不同的茶苞。你愿不愿意做我的久相啊?”

卓王孙没有回答,他没有回答的这段时间中,丹书阁里一片沉寂。卓王孙支颐而坐,突然笑道:“做久相就要吃这么苦的果子,倒真是没有什么意思,若是能有甜的果子吃,那倒不妨做了。”

 众人登时如释重负。吉娜拍手笑道:“好啊好啊,反正这样苦的茶苞就只有一颗,就算你还想吃,也没有了!”

武当山,终年云雾笼罩的武当山。

一个萧索的人影沿着山道缓缓而上,渐渐走近那座极为巨大的山门。自从当年剑神郭敖一剑将此山门劈成两半之后,武当派就一直未复元气,再也不是当年的第一剑派了。那人走到山门口,盘膝坐下,便不言不动。

时正清晨,此人当门而坐,登时将道士们全都堵在门内,无一人能出入。众道士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嘈嘈杂杂地乱成一片。直到清宁道长出来。他见了此人,脸色却霍然变了,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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