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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发现几个收藏大户和某些商人串通一气,在想方设法逃税。按纽约的现行税法算,如果每幅画征收8。25%,那么,他已经白白捞了几百万美金。”
“哇嗷!”
“不错,老天……联邦调查局会介入的,等着看吧。”
记者在他的笔记本里乱翻了一通:
“啊,找到了。一位检察官已经发出通告:‘请在我们拜访您之前来找我们。倘若联邦调查局人员前来叩响您的家门,这绝不是为了欣赏您的艺术品……’”
“你认为帝波铎也是其中之一?”
“有人说是。不过我相信他会狡猾得多。”
萨姆向两人道别,扶着扶手走下楼。他的一条腿开始唤醒他那段美好的回忆了,另一条好腿竟也一阵痉挛。他总要忍受这种令人恼火的后遗症。看到他一脸怪相地出现在人行道旁,吉尔·贝雷满心同情地建议他坐车回去。这位门卫立在大街中央,为他拦了辆出租车,萨姆艰难地坐了进去。
12
司机是海地人,萨姆要去的地方在曼哈顿下西区的肉市附近。十年前,那里曾是曼哈顿最糟糕的街区之一。十年后,它已变得时尚前卫。汽车飞速穿过百老汇,又左转向第七大道驶去。路上车辆密集。萨姆被加速、刹车、转弯摇得七荤八素。出租车司机显然更喜欢用喇叭代替方向灯。透过车窗,萨姆看到了旁边一辆计程车顶上的广告牌,原来是一本时尚杂志的宣传词,上面用法语写着“寻找女人”。萨姆盯着这句警察圈中的老话若有所思,他的确应该马上查明法迪娅·德雷耶的行踪。等红灯的间隙,司机转过身问道:
“您就不抽烟吗?”
口气有点儿冲,萨姆听出了司机话里的意思:
“我不怕烟味。”
“我能点一根儿吗?”
“如果我也可以的话。”
司机兴奋地点燃一根香烟。萨姆则填满他的烟斗——这东西在美国已是件稀罕物。车辆拥堵在一起,寸步难行。透过窗户,两旁的乘客正错愕地看着他们:这个海地人和他的乘客竟坐在一起吞云吐雾,自得其乐。城市的大部分公共场所已发布禁烟令,只要在无烟区里携带烟灰缸,哪怕里面是空的,也会受到罚款处分。因此,眼前这异乎寻常的一幕着实令人心生不快。
出租车开到目的地的时候,两人俨然已是共事已久的老搭档。萨姆掏出的小费足可以支付他们的巨额罚款了。司机打开所有的窗户,一阵风似的开走了:他的下一个乘客恐怕不会这么好说话了,另外,萨姆抽的英国烟的味道也实在冲了点儿。
萨姆叼着烟斗,走进一条阴暗肮脏的小巷。令人诧异的是,这样一条小巷竟是砾石铺路。他哥哥开的餐馆门前透出一丝光亮,这已是整条街的主要光源。亨利比萨姆大两岁,是个老练好斗的同性恋者。经他之手,这间小餐馆已成了全区最热闹的几个地方之一。为了纪念法国的父辈,他在每年的7月14号都会举办“玛丽·安托瓦内特小姐”竞选,届时将会为曼哈顿最狂热的反串者戴冠加冕。萨姆不敢保证他的父亲塞纳尔·萨米埃尔——海军第二步兵团的中校——会认同亨利的做法。不仅因为他是共和国的优秀公民,还因为他已失踪十年而且无论如何都不愿踏进纽约半步。
一群顾客正焦急地聚在餐馆门前排队等待,萨姆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这地方虽其貌不扬,但厨艺一流,餐馆气氛也轻松融洽。他哥哥站在狭长的吧台后面,吧台与室内平行。看到萨姆向自己打招呼,他立刻变得兴奋起来。餐馆的装潢十分简陋:只有几幅地图而已。吧台的另一边则热闹异常,一群厨子正在那里挥刀忙碌。
亨利把他安排在最里面的一张小桌子前。五分钟后,他端着一块溢出盘子的超大牛排回到萨姆身旁。他们仍保留着法国人的习惯:极少有美国人喜欢吃带血的牛肉,而他们是其中的异类。萨姆饶有兴致地敲打着盘中的生肉:
“你的肉总是这么与众不同。”
萨姆说的是法语,亨利也用法语回道:
“我在肉市可是大大有名,哪个肉店伙计不认识我!尤其是年轻小伙计……”
萨姆深情地看着他哥哥。曾有一段时期,亨利整天与一帮小流氓鬼混,甚至结交过一些危险的莽汉。他曾被一个狂暴的情人打折过鼻子,但依然旧性不改无所顾忌。心血来潮时,再危险的街区他也会乱闯一气。不过,自从他遇到了一位钢琴家,两人的甜蜜恋情已持续了数年之久。
“利还好吧?”萨姆打探道。
“不错,他还问你好呢。他今晚不回来了,镇上有演出,听说在一个新开的夜总会里。老妈最近怎样?”
“好得很。就是老抱怨。你应该尽量常去看她。”
“这倒是。她还在催你结婚吗?”
“向来如此。她急着想当祖母了。”
“她这样坚持也没错。我也想当回大伯了,说不定会因此改头换面呢。”
萨姆抬眼看了看天。哥哥在性取向上的幽默常与他本人的禁欲主义相冲突。有时,萨姆会羡慕哥哥的自由,军队生活或其他一些事已使他成了一个浪漫主义者。
“你知道吗,我觉得她很喜欢利。我就没这么走运了,她还在继续施压,这次还给我找了位古董商。这女孩是她以前的同事,精通中国艺术,刚接管了一家店铺。喝下午茶的时候,我险些上了老妈的当:进客厅时她正在跟那位小姐讨论河南的青铜器,也可能是差不多别的什么东西。老妈征求我的意见,可她明明知道我分不清商和汉,这根本是个圈套。幸好“矮子鲍勃”在那个时候打电话过来。”
“她还说了什么?”
“和平常一样,说我工作太辛苦,还不如像她一样接着卖画。总之唠叨个没完。”
“我真想不通你干吗还跟她住一块儿?”
“我也想不通。我想一个人静静的时候就去切尔西的公寓住。不过,她能帮我忘掉过去。”
“你是说黎巴嫩?”
“嗯,还有别的事情。对了,你不是在肉店里混吗,给我讲讲爱德马尔·帝波……”
“停停停!”
亨利一把抓过弟弟的胳膊,他的拳头和举重运动员的一样精准有力。他向镜子里扫了扫:没有人注意他们,屋里的嘈杂声早就盖过了两人的谈话。另外,在这个街区碰上一个说法语的人的可能性也着实不大。不过,他还是压低了嗓门。
“这可是个危险人物。”
“怎么讲?”
“他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什么意思?”
“在镇上,他就是你所认识的那个收藏家、艺术事业资助者兼肉业大王,但在愚人村纽约市别名。、屠宰场,他就成了另外一个样儿。这人一到这儿就控制了工会。你就没想起什么?”
“黑手党?”
“没错。或者,就算不是这样,手段也差不多。为了有活儿干或者就为图个清净,所有人都会缴纳会费。我说所有人那就是所有人,包括卖肉的、杀牲口的、送货的、开餐馆的……”
“那你呢?”
“每周一千。”
“简直是勒索!”
“可不。不过这已经算少的了,他还不是太贪。你以为要是不交钱我能在这个区混多久?鲁道夫·朱利安尼当市长的时候,警察还干点儿正事,虽然烦人透顶,但城里还算安全。轮到布隆伯格可就不一样了。所以说,我交钱给帝波铎不过是为了消停些。”
“你知道他的背景吗?”
“路易斯安那,他从那儿起家的,具体在拉斐特美国路易斯安那州中南部一城市,商业和造船业中心。还是新奥尔良我就不清楚了。我猜他祖上应该住在密西西比河支流的拉弗尔什河附近。叫这种名字的估计是法裔路易斯安那州人,但我不敢肯定。他甚至比得克萨斯人还讨厌法国人。”
“你说得对。我开始还以为那段时期他不是一个人……”
“不管怎么说,他算闯出名堂来了。这地方的动物是个长角的他都要收税,蜗牛可能除外。不管怎么说,有一点我们倒是很像。”
“你是指蜗牛?”
“笨蛋!他又不是雌雄同体,我甚至敢说他仇视同性恋。不,我说的是画,弗朗西斯·培根的画。帝波铎也酷爱这个,虽然他的原因和我不同。”
萨姆皱了皱眉。肉业大王居然喜欢培根的画!表面看来,这显得十分可笑。不过,这个英国人的画素来沉重、粗糙、血腥,尽是受虐的肉体和变形的躯壳,一切都令人不安。亨利的喜好就比较容易理解了:培根和他都偏爱粗壮阳刚、身材魁梧的男子。虽然亨利的饭馆生意兴旺,他却永远也买不起培根的画。众所周知,另外那个人却藏有培根的二十多幅画,并且涵盖了作者的各个创作时期。这也是一种激情,但性质却截然不同。
亨利起身去监视他的厨子了。萨姆切着剩下的牛排,又吃了颗法国南部特产的黑葡萄,若有所思。勒索……这家伙显然要比他的外表复杂得多。
13
豪华的顶层公寓占据了大楼最上面的三层。屋子的一面朝向中央公园,另一面则对着帕克大街,更远些可以看见东河的滚滚波浪,最远处则是皇后区。帝波铎很喜欢这里:这是世上最诱人的地方之一,以前他曾和一对孪生女儿一起眺望远处的贫民区,他就是在相似的环境下长大的。眼下,他却没有心思在这样一片具有象征意义的风景前思索。他下意识地抚弄着手里的小猫,小毛球立刻发出满足的呼噜声。猫咪缩在他的巨掌里,帝波铎转过身,在铺着雪松地板的大客厅里高声咆哮。他不能容忍自己失手放过了那尊该死的教皇蜡像,本来不愿承认,但如今,他的财富已使他敢于挥金如土,花费比一年前高出十倍的价钱买下同一幅作品。他越是这样想,越是要承认:如果自己以即将成为世界十大收藏家之一为荣,希望在最顶尖、最引人注目、最具投机性的当代艺术名册上留有自己的一笔,他就该早些认识到“混蛋教皇”是一件历史性的作品,应把它装框收藏,阿斯特丽德·科恩就是这样在电话里反复规劝自己的。
“她应该死守到底啊,这个笨女人!”他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吼道。
猫咪喵地叫了一声,立刻被帝波铎咔嚓一下扭断了脖子。
门静静地开了,一个长着鹰钩鼻子的瘦长男人走了进来。他五十多岁,穿着整齐,灰色的眼睛一动不动,目光里没有任何表情,活像一对死鱼眼。
“您在叫我吗?头儿。”
帝波铎仍摩挲着尚带余温的小猫身上带电的皮毛,他背过身的同时,头顶撞上了一个金属物体的边缘——考尔德美国最受欢迎、在国际上享有盛誉的现代艺术家,20世纪雕塑界重要革新者之一,以创作风格独特的“活动雕塑”和“固定雕塑”驰名于世。的活动雕塑立刻疯狂地转了起来。他吼道:
“叫先生,真他妈见鬼!‘您在叫我吗?先生。’你的规矩是怎么学的?蠢货!那个英国酒店的笨蛋老板是干吗吃的?亏我还花大价钱想把你和你那帮傻子培养成文明人,滚你妈的蛋!”
帝波铎面红耳赤,他喘了口粗气,伸手扶正了疯狂乱转的雕塑——这件栩栩如生的艺术品曾归让·保罗·萨特所有,后来转卖给亿万富翁弗朗索瓦·皮诺。“他人就是地狱。”他心里想到。帝波铎也学过酒店管理,在师从这位英国的酒店管理导师之前,他还接受过其他多位教授的指点。和许多没上过什么学的美国有钱人一样,帝波铎一直对自己的缺陷心知肚明,他花费大量金钱将自己打造成了一位绅士,或近似绅士的文明人。他又深吸一口气,用一种较为平稳的语调问道:
“对了,有保险公司的几个小丑总跟在我屁股后面,我明天要会会他们。这帮人是谁?你查清楚没有?”
阿诺德·格若斯曼——人称阿尔尼,是帝波铎的特别秘书——他眨眨眼皮,咽了口吐沫。这动作产生的效果可谓奇特:他的喉结沿着喉咙上下运动,活像刚吞下了一个棒球。
“首先,头……先生,有个人是老板,名叫罗伯特·W。芬,他现在的处境不太妙。“9·11”后,他公司赔了一大笔钱。他们为坎特·菲茨杰拉德美国头号债券经纪行,是“9·11”事件中损失最为惨重的企业。的金融服务公司作担保,结果六百人死亡,特别是有三百名高级管理人员,全都完了。加上其他合作公司,包括所罗门美邦原所罗门兄弟投资银行,花旗集团旗下全美第五大投资银行。、摩根斯坦利美国投资银行巨头,以其完善的金融咨询服务和市场执行实力享誉全球。,可能还有高盛集投资银行、证券交易和投资管理等业务为一体,是全世界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的投资银行之一。,它们都坐落在世贸大厦里,外界猜测弗洛德公司赔了将近一亿美金。这还不算完:律师们正争得不可开交,他们想说明发生了不止一起恐怖袭击,而是两起,一架飞机算一次,这样赔款还得加倍。”
“很好,可以用这招难住他。如果他缺钱,或只是想在股东面前恢复声誉,我们可以帮他。另外那个呢?他的助手。”
“他叫萨姆·亚当斯,先生。这不是真名,他原来叫克洛德·萨米埃尔·亚当斯。他父亲是法国人,叫萨米埃尔。母亲是美国人,叫杰西卡·亚当斯,是个退休的古董家。他和母亲住在一起,我有地址……”
“我管他有没有兄弟姐妹,是不是住在他老姑家里!不过查查也好,反正也不知道,总之不会是什么好鸟。老实说,我烦透了这些!我倒想知道他肚子里是什么货色!”
“铅,先生,是铅。更确切地说,在他的膝盖里。他就是因为这个变瘸的。这人当过法国军官,1983年打仗时受伤了,在黎巴嫩。”
“这又是什么破事?”
“正经事,先生。我从新换的情报人员那里知道的。这人是FBI。他开价很高,但他可以接触到所有的文件。亚当斯的父母离婚了,他年轻时和父亲住在法国,他父亲还是特种部队的军官。亚当斯也当了兵,一直到二十三岁因伤退役。后来他父亲失踪了,没有人知道在哪里、什么时候失踪的。亚当斯来到纽约重新生活。他一边和母亲工作,一边在巴德学院上学,这所学校专门培养博物馆馆长。再后来,他被弗洛德聘为调查员,已经有……”阿尔尼看了看记录,“已经有十年了。”
“这也是个该死的詹姆斯·邦德?”
“不,先生。他退役以后就跟军队没关系了。但跟警察还有联系,甚至包括FBI。干他们这行的需要这个。”
帝波铎发现阿尔尼在几个小时内确实做了不少事,他火气降了些,指了指桌上的酒瓶。阿尔尼倒了两杯波旁威士忌,将其中一杯递给帝波铎。
确实干得不错,不然也不花钱雇他。但要说到其他事,特别是最近的一件就被他搞砸了。
“办得还凑合。你替我盯着詹姆斯·邦德。我明天会见到他们。我肯定会成为他们的客户。这样,他们就得向我通消息、递报告,或者类似的破事。你可得跟紧他,我倒是不在乎他会发现什么。但竞选期间可不能出差错,不能让他胡来。他会帮我找到画的线索,看着吧。对了,给我换只猫来。”
14
这一回,出租车里没有人吸烟,它奇怪地向第六大道驶去,只有游客才把这条街称作美国大街。汽车开到四十二号大道附近时,萨姆一眼瞥见一块发光的广告牌,上面公布了现在的国债总额,还是老样子。另一面屏幕上显示了分摊到每个家庭的债款:74933美元。似乎整个国家都在靠贷款度日并对此全不在意。时近夜里十一点,出租车将萨姆送到他母亲门前。萨姆掏出一串钥匙开了门,他的房间在小屋的顶层。他本想悄悄走上楼,但这对他的瘸腿而言并非易事。一楼的卧室门缝下面透出一丝光亮。
“是你吗,萨姆?”
“是我,妈妈。你还没睡?”
“我不困。我在看一本老书,有意思极了。你知道吗?俾斯麦群岛太平洋西南部,新几内亚东北。上的原住民会在死者葬礼上把他们的头像打碎。”
萨姆推开门。母亲正躺在沙发上,肚子上架着一本全是插图的大书。
“你在公司里忙什么?”
“没什么要紧事,妈妈,也就是个例行调查,但我可能要去趟欧洲。对了,我见到亨利了,他向你问好。他答应在我不在的时候来看你。”
“你要去很久?”
“我想不会。一周或十天吧。我会打电话给你的。需要我帮你带点儿东西吗?”
“巴黎董展览双年会的名录。我退休以后,那帮势利鬼就再也不给我寄这东西了。想当年我开画廊的时候,那帮人哪个不巴结我?我还是想不通你干吗不愿意接我的班?看看安娜:她对亚洲艺术可是一清二楚……而且她是那么温柔。我想邀请她和她父母周末来家里吃饭,到时候你还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