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飚尘:一个野种女儿的寻根历程 作者:彭健-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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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一次与没有活过,其实,并没有区别。
  这让我意识到有一天,我也会死去,就这样静静地从世间蒸发掉,这些房子、街道再也不会有我的身影,但,它们仍然存在,见证着一茬又一茬人的衰老和死亡。又恐惧地担心:如果有一天,爸爸死了,我会怎样,是否仍然一样的生活,麻木而冷漠,痛苦只是短暂的。这种冷酷,让我觉得生命真的很渺小,很不值。
  现在,想起楚荷菡在黑暗中一个人等待一个确定日期的死亡,她为了挣脱这个必然的死亡而尝试的一切,似乎都流露着一种对死亡无奈的彻底的哀伤。
  记得,四儿被大毛刺伤后不久,曾经到学校里来找过我。我闪躲着不愿见他,他没有拦我,留下一句话:“如果有什么事,想通了,可以来找我”。他还是那种自信、不屑、冷漠,似乎他是钓翁,我是鱼。
  但,一个月以后,他就死在一次大规模的帮派斗争中,那是九条龙和他们的帮手对阵另一个区的一帮体校的孩子,我认识的几个大毛的朋友都参加了这场战斗。那是80年代,我们那座城市最惊天动地的群架,也有最惨烈的结果,两个少年死了,其中一个是四儿17岁,另一个更小。席卷整个城市的严打就因那场械斗的恶劣影响引发。
  我在事后去过那个地方,战场是一个废弃的工地,看不出曾有过的打斗的任何痕迹,没有血印。四儿就从这里消失,想起来很宿命:他的爸爸就死在战场,越南战场。
  四儿也算是一个野种,跟我一样,少年丧父,母亲改嫁,一个人在社会上混,他的八个兄弟可能是他精神的家园。他也是个厌世者,从他的不屑、冷漠,可以看出他对生活的厌倦。他所选择的生活方式可能也是对于自己命运的一种报复,但这种报复,只毁了他自己,就像我的报复只毁了我和我的亲人一样。
  他死了,终于可以到天上和他爸爸团圆了。
  如果,他像我一样能够听过爸爸对我的生、生命的残缺、“种”与对错的教诲,或者可以选择另一种不这么激烈的生活。但又很难说,四儿的选择是不对的。多年以后,仍有男孩子兴奋不已地聊起那场械斗,真实的故事已经发展演绎成为传奇。四儿的名字被湮没了,但传奇中有相似的主人公。作为男人,这种感觉可能正是四儿和他的那些兄弟们想要的,他们渴望成为英雄,在青春热血澎湃的时候,燃烧自己,哪怕烧得快,熄灭得也快。
  文革后,城市里没有了政治英雄,那时,社会的经济刚发展,也没有现在的经济英雄。80年代的上半期,城市里的英雄是属于试图挑战传统观念与生活方式的叛逆——混子。
  我不知道如果大毛没有被捕,以他的英雄情结在那场群架中将会怎样,会不会像他所说,出更大的事。有时福祸相依,真的很难判断。
  四儿,大毛,还有那个被我孕育的野种成为我少年时代最疼痛的记忆,成为除身世之外又一个不愿意去碰的心结。也许一个人的成长就是不断封存记忆的过程。内心深处不愿意揭开的疙瘩多了,一个人就成长而成熟了,尽管成熟是幸福的反比。
  我在成熟中适应孤独,孤独带给我思考,带给我读书时间,把我带到北京。但,少年时代也因这种加速的成熟而提前结束。
  想起来,楚荷菡杀了试图非礼她的张代表,我是假大毛的手伤了与我发生关系的四儿,并杀死了四儿的孩子。我们母女一个保护了自己的贞洁,一个没能保护;一个杀了人,一个杀了胎儿。我并不比那个我不喜欢的鄙夷的楚荷菡更高尚。
  
  六、种的制度
  
  从常大夫的办公室出来,看见董升旭仍然站在走廊的尽头。
  我没有招呼他,静悄悄地一个人,他跟在后面,对我的情绪有感觉,没有说话。
  我们穿过医院,不知道这所医院有怎样的变化,当年我出生在哪个房间,楚荷菡又从哪个房间脱逃的。我默默地看着周围白色的墙,白色的穿梭的人。
  董升旭有些高兴地说:“莹今天告诉我,她找到了你妈妈在国外的电话号码。”
  我突然厌倦了,对自己的执着觉得无聊,厌倦得简直有些恶心。我抢白了他:“我不想联系她,你想联系就你联系吧!”
  他楞了一下,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烦躁,问:“你不愿意我帮你找了?”
  “你不光是帮我找吧?你自己也想找吧?!”
  他有些生气,但忍住了,问:“你刚才都听到些什么?你不能接受?”
  “你想让我告诉你什么?啊?我告诉你,我不是张代表生的,你满意了?你不也一直不愿意接受这个吗?怕破坏你的回忆?!你要还想问,你去给她打电话,不用告诉我,也不用打着帮我问的旗号!”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尖刻地伤害他,转身一个人跑开,跑下楼。
  我站在楼下的草坪上,低着头,批判着自己,想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旭跟过来,站在我背后,口气很真诚:“我是不是不应该替你做主来找常大夫?”
  我摇头,我无法回答。我知道我的发怒不全是因为常大夫告诉我的事实,甚至都不全是关于寻找的这件事。
  听到他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是,我不光是帮你找,也想回答自己的疑问。我和她已经不可能再有什么感情,但,那确实是我的一个纪念,我不希望这个纪念受到损害,可能,我自私了。”
  我回头看着他,他的表情很认真,我很想靠到他身上,觉得自己很虚弱,觉得对他很歉意。
  “你想听吗?她根本不想要我,她是为了让自己活命,因为怀孕有孩子,就不会执行死刑!你明白了吗?她为了救自己,逃出去找一个男人!才生我。这算不算对你纪念的损害?”
  我的右手抓着头发,接着说:“一点没错,我就是个野种!被配种的!我不想见她,也不想知道谁跟她生了我!我有一个好爸爸,足够了!”
  旭错愕了一下,没有吭声,陷入了沉思。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血淋淋地说自己,仿佛不这样弄疼自己,也弄疼他,就不够畅快。
  我们沉默着一起走。
  我先打破了沉默:“对不起。”
  旭没有接茬,却仿佛在自言自语,眼睛看着前面,话题很大:“说来说去,你在说出身,很有意思。这么多年,几代人都被出身困着,讲了差不多三十年的出身。很多人因为出身不好,毁了一辈子;很多人因为出身不好,都不愿意承认亲生父母;很多人因为出身好,一帆风顺;很多人隐瞒出身,很多人想改变出身。你这一代人幸运,就是出身不重要了,可你还很在乎出身。你妈妈怎么生你?为什么生你?谁是你亲生爸爸?这些你说归说,还是很在乎。你希望亲生父母明媒正娶,堂堂正正地把你生出来,你想有个可以跟别人说的正常的血统。”
  他苦笑了一下,接着说:“你是受血统论的流毒?还是因为不能理解生命的复杂和艰难?”他看着天,眼睛在阳光下眯着。
  我撇撇嘴打断他:“我理解,但理解又有什么用?换是你呢?你都能接受?!”
  “理解就是接受。”他停顿了一下,侧脸看我,说:“没有人让你一定接受什么?没有人要求你去认她,你可以不理她,只要你自己心里没有那个野种的概念。”
  他解嘲地笑了,想放松气氛,接着说:“不要陷在出身论里,那是封建思想。任何生命都没有实质的高低贵贱,活在每个人自己手里,不管起点上是什么。”
  我理解他想解开我心里的疙瘩。但,他的话题不能让我信服。我们这一代人真的不存在出身问题了吗?
  “为什么我有同学从小就坐小车,而我只在几天前才第一次坐?为什么我最好的伙伴都和我家境相似?我们这一代人可能政治上不讲出身了,但,生活里出身还在,一直都在。我没有妈妈,就有别的孩子看不起我,我家里清贫,就比有的同学差一截,经济不一样也是出身不一样,莹阿姨的孩子出身就比我高,莹阿姨的小车是我第一次坐的小车。”
  旭倾听着我的议论,用手指轻轻地搓他的眉毛,又撮额角,边想边说:“是,出身还是有差别。但,时代毕竟进步了,以前出身的差异是定性的,是本质与本质的不同,你是地主家庭出身就是反动派,你是工人家庭出身就是革命派,现在,确实还有差异,但只是量上的,没有质的不同。”
  旭坚持着他的进化论:“在以前,大家无法改变,出身决定了一切,甚至连累下一代,下两代。现在,可以争取改变。你可以给你的下一代争取一个更好的出身,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在一个靠后的起点上跑到前面来,甚至超过别的原来起点在你前面的人。你爸爸一个人拉扯你长大,坚持让你学好,就是想让你活得比他好,将来你孩子的出身更好。
  是,如果没有爸爸对我人生的坚持,我可能还在那个小城,像大毛,像很多同龄的骂我野种的孩子一样。而爸爸为供我上学,已经紧衣缩食。他这一辈子没能在恢复高考的时候上学,在铁路的工作已经爬到了他所能的高度,他的一生只能像旭所说:为我——他的下一代争取一个更好的出身。而我呢,如果竭心尽力可以为下一代争取一个与现在我的同学一样的出身,但是,我们已经落后了一代,这种差距会缩小还是会拉大?在宿舍的第一夜,已经有同学在展望将来出国留学的生活,大毛还在希望他的孩子将来能像我一样到北京来,他们之间的出身已经越拉越大了。
  “但,你说的这种量上的差距可能会越来越大的。”我告诉旭,“我改变的只能下一代人的基础,我自己这一代的起点已经不能改变了。就算我再努力跑,比我出身好的同学,可能还在我的前面,至少要比我省下很多倍的力气,毕竟我们还是不一样,出身不平等。”我心里也感觉到我和旭的看法差异,也基于了我们现在的差异。
  他沉默了一会,说:“是啊,你可能因为起点落后,很难追上一些人,但,我不是劝你跑过别人,我是希望你跑过自己。”
  他顿了顿,接着说:“但,生而平等是个理想,虽然,从印度的种姓,到现在西方的种族,还有我们过去的血统论,几千年都是生而不等。但,我相信理想,也许很多很多代以后,人能没有种的差异。我们现在所做的是为了让这一天到来,我们看不到不意味着它不存在,也不意味着我们不相信,不为它努力。”
  这是他对人生理解的境界,他的境界更高,我一下理解了当年莹和楚荷菡为什么会喜爱他。
  他和爸爸是两种不同但又相似的男人,一个是明亮的窗,阳光穿越,通往外界无限的广袤;一个是地上的枕木,托起列车,驶向前方。
  ……
  我回到宿舍,高兴地看到爸爸的第一封来信。
  “小非:你离家两周了,除了收到你一封报平安的信,再没有别的消息,我们很挂念。学校是个新环境,应该有很多困难,离得远也帮不上你。希望你遇人多让,遇事多想。你的性格硬,太执拗了,对自己、对别人都不好,凡事想人想己,正反两个方面。……
  估计,你已经开始寻找你妈妈的下落。你信上不说,我也不知道你找到了什么,本来想给你写信,把我知道的,经历的告诉你,可实在很难下笔。不管你现在找到什么,听到什么,不要着急。我想下周三,借个出差的机会到北京看你,当面把我能理解的原原本本告诉你,我应该陪你去找。这些年我一直把你当孩子,太武断了,跟你聊得太少了。
  ……
  切记,注意身体,注意安全。下周见,不用接我,别耽误功课。
  我想起莹在听完我叙述少年遭遇时对我说:“我挺想见见你爸爸。”她微笑着说:“你有一个好爸爸,我觉得他很不容易。
  
  第六章:活 妈妈
  
  一、忘记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我正围着围裙在美国家中的厨房忙碌着。这些天一直心神不定,一种奇怪的直觉使我犹豫是否接起这个电话。铃声不停地响,我抹干净手,摘下话筒,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中文女性的声音:“楚荷菡在家吗?”这个声音是这样熟悉,但声音代表这个人的概念却卡在脑子里挤不出来。
  这应该是一个不很了解我现状的人,因为这几年有了孩子以后,我一直在家,几乎不可能不在家,熟人们是不会这样在电话里开头的我也恍惚当年所奋力争取的远涉重洋到今天化做了平静如湖的主妇生活。
  “我是。”我回答着,仍在脑海中迅速检索这个突兀电话另一头的身份,谁呢?
  对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但声音变得很干涩,这是感情无法释放的一种压抑。“能听出我是谁吗?”
  我离开中国已经六年,离开监狱已经九年,离开曾经鲜活的上一辈子已经差不多十九年,这么长时间的疏离,已经彻底断了历史,断了根脉,也自然断了故人。但,耳旁这个声音似乎要顽固地要揭开我不愿意记忆的过去。
  我歉意地笑了,虽然有理由忘记故人,却没有借口在电话里承认这种忘记,这似乎是对于电话另一头的希望的一种不敬。
  “想再听听吗?”对方似乎不甘心,声调中闪烁着游戏的味道,在这半戏谑的背后有一种沧海桑田的黯然。
  “莹!”我一下仿佛被一道闪电照亮,这个曾经熟悉又已经陌生的名字脱口而出了。刚才她语调里的一些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味道激活了大脑中已经被长久弃用的角落,记忆的库存与耳旁的信息在一瞬间对应了,仿佛执行了一个电脑指令,在回车键后,和莹有关的繁复的文件层出不穷,一时满眼过去的点点滴滴像雨帘一样在前面飘洒。
  但,同时我的心被揪起来,伴随着这些点点滴滴所有曾有过的喜怒哀乐一下充满了整个心田,满得溢出来,让心脏难以承受,汇总成一种绞心的疼痛。
  电话那一头也黯然了,似乎情绪的波动也随着电话线穿过天空、海底的隧道,穿过半个地球,感染了手拿听筒的另一个中年女人——莹。
  两个中年女人,一别十九年,只有简单的几封信的往来,只能向对方提示着自己仍然存在,彼此在对方的日常琐事中已经成为最不重要的痕迹。
  但,今天两个人被一根线相连,线拉起记忆、拉起感受、拉起时空、拉起两个一言难尽的人生故事。
  “还好吧?”在沉默了一会之后,我们两个人居然异口同声关切地问。可这句话,如果不把它当作一句套话,如果真诚地用心回答,该说什么呢?十九年里还好吗?会好吗?怎么回答?
  幸而莹的性格打破了这种百感交集的酸涩,她滔滔不绝地说,仿佛对下面的话有所准备:“有机会回来一趟吗?我们见见,还有旭,这么多年,也该回来看看了,别总猫在美国,当了洋人就不理我们了。”
  我笑了,心里感谢莹善于营造的轻松,当年在监狱的铁窗内外或许正是莹的开朗的鼓励给了我选择活下去的信心,从这个意义上说莹也是我的另一个恩人。
  但,没法回答莹的建议。
  回去一趟,这六年在美国一点点立足的艰辛生活里时时闪现过这样的念头。但,一直没有去真正掂量过这个念头。
  慢慢的,觉得我从来就是这片土地上的楚荷菡,那一个楚荷菡已经被渐渐遗忘在大洋的彼岸了。回去,干什么呢?
  莹在电话里接着说:“这么多年,都陌生了吧,见见老朋友,把有些东西捡起来。很多事,忘是忘不掉的,忘也不是好办法。”她的话有着很多深意,我一下猜不到,但她的话深深地触动我的心。
  这些年割断历史,没有了根,漂洋过海,就更像水里的浮萍。但,回去就意味着要面对,那个伤口已经结了疤,还再去抠开它吗?
  也许,她是对的:忘是忘不掉的,忘也不是好办法。
  但,我还是不敢,这是我曾经醒悟到的,却一直无法真正战胜的内心的恐惧。我也很佩服甚至羡慕、妒忌莹身上那种不怕的明亮。
  我没办法回答她什么,只能搪塞说:“我跟乔治商量商量,哦,我信里跟你说过的,我先生。”
  如果真想回去的话,乔治不会阻拦的。这只是一个托词。我只想静一会,赶快放下电话,让起伏的心能够慢慢消化这个被突然唤起的回国的念头,还有这个念头后面被拽起来的很多痛苦不堪回首的记忆。
  我站在电话机,一时间头脑空白。
  ……
  小女儿还在阁楼上玩,怡然自得。还有一个女儿不知是死是活,身在何处,我看着小女儿的身影出神,拆下围裙,没有心情继续忙家务,麻木地坐下来,这些年希望忘记的其实从来都没有忘记,尤其是那个脱逃的雪夜,现在就在眼前。
  那夜,月亮终于爬上来,一轮明月,很大,很清晰,也很不真实,象征着团圆。我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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