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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屋,陶妮顺手拿起一个西红柿啃了起来:“是吗?哥又寄钱来了?看来他在那边还真干得不错啊。”
陶父欣喜地指指五角橱上的电话机:“是啊,你妈妈刚刚和他通了电话。”
陶妮这才注意到家里新装了电话:“呀,电话装好了啦?”
“好了,等了这么久,终于装上了。”陶母亲昵地拉着陶妮的手:“你哥他像是干得蛮开心的样子,他说那个大老板生意做得很大,也很看得起他。他说他想先跟着那个大老板学着,以后还是要自己跳出来单干的。”
陶妮听着,突然感到有些恶心,她扔掉手中吃剩下的西红柿,手忙脚乱地在自己的包里找着纸巾。
陶母关切地问道:“你怎么啦?”陶妮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指指胃部。
“是不是这个西红柿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太凉了?”陶母上来抚着陶妮的背脊。
陶妮干呕了几下:“有可能的,不过这阵子我的胃老容易不舒服、恶心。”
陶母去搓了一块热毛巾递给她,陶妮用毛巾擦着脸,陶母又专注地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她眨眨眼好像想到了什么:“妮妮,你会不会是怀孕了?”
陶妮到医院做了个验孕检查。取报告和芳芳当年在同一个地方,这里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甚至里面坐着的工作人员都没有变,陶妮站在一边等待化验结果。护士将一批报告单扔进玻璃箱,陶妮走上去找到自己的报告,上面显示妊娠反应阳性。
陶妮皱着眉头颠来倒去地看着这张报告单。她想了想走到小窗口前:“请问这一定是我的报告吗?”
“那要问你啊,这上面的名字是你的吗?”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这上面是我的名字,可是我害怕有人跟我重名。”陶妮不相信地又看了看报告。
里面的护士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接过陶妮手里的报告,翻了翻备案的本子,又把报告递还给陶妮:“今天只有一个陶妮检查,没有第二个,这就是你的报告。”
“哦,那谢谢你,谢谢。”陶妮呆呆地站在那儿,她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喜是忧。
陶妮回到筒子楼里的家,轻轻地推门进屋,小柯正在伏案写他的医学论文。听到声响他从书桌上抬起头来:“你回来了?”
“回来了。”陶妮的神情有些萎顿。
“吃饭了吗?”
陶妮摇摇头。
“我在食堂里给你打了碗冷面,就放在架子上,看见吗?快吃吧。”
“我现在不想吃。”陶妮说着就坐到了床上。
小柯放下笔坐到她身边:“你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吗?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陶妮摇摇头,她犹豫了一下:“小柯,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她从包里拿出那份化验单递给小柯,小柯拿着报告单看了半天,像是看不懂一样:“你怀孕了?”
陶妮点了点头,小柯紧紧地盯着那张报告,他的双手来回搓着:“你真的怀孕了?”陶妮咬了咬嘴唇又点了点头,她眼睛一红,掉泪了。小柯吃惊地看着陶妮,柔声问:“你怎么哭了呢?陶妮,我们有孩子你不高兴吗?”
陶妮抽泣着:“可是,我们不是说好了现在先不要孩子的吗?这个孩子是个意外。”
“我们确实是说过这样的话,可是,可是,可是既然来了,那就说明这个孩子和我们有缘分啊,我们当然应该要啦。我知道现在我们的居住条件实在太差了,让你在这里生孩子带孩子实在是太辛苦太委屈你了。可是,他现在已经来了呀,我真的舍不得不要他,你一定也舍不得的是不是?陶妮,我们还是要他吧,好不好?”小柯的话让陶妮一愣:“我当然是想要这个孩子的,一想到要放弃这个孩子,我已经难受了一下午了。”
“那你为什么还……”
“我这不是担心你不想要这个孩子吗?我怕你会嫌他吵嫌他累人嫌他影响你的事业。”
小柯笑了:“我?怎么会呢?我太愿意被他吵被他累了。当初我说咱们暂时先不要孩子,那也是为你考虑啊。我喜欢孩子,我巴不得马上能够抱上自己的孩子。陶妮,你放心,回头啊,抱孩子、哄孩子、洗尿布的事情我全包了,我会尽我的努力让你少吃一点苦少受一点累的。”
“这些事情我都不怕的,我也愿意被他吵被他累的。”
两人相视而笑。
“陶妮,我想要一个女孩子,像你一样的,好不好?”
陶妮被小柯脸上洋溢出的一派天真的气息深深地感染了,开心地答:“好,我答应你。”小柯高兴地一把搂住陶妮,亲热地用自己的脑门顶着陶妮的脑门:“谢谢你,谢谢你陶妮,那我们就说定了。”
“说定了。”陶妮忽然一锁眉头:“不对呀,小柯,你的额头怎么这么烫?”陶妮伸手摸摸小柯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不好了,你发烧了!”
小柯的病比想象中的严重,陶妮送他到医院才知道不是普通的发烧,而是肺炎。在小柯要求下陶妮把他带回宿舍打点滴,小柯疲惫地躺在床上,陶妮坐到他的身边,温柔地说:“能在寝室打点滴比在你们医院的急诊室里要舒服多了,是不是?这真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小柯咧了咧嘴没有答腔。
陶妮看着小柯难受的样子,心疼地用手抚摸着他的面颊:“很难受是吗?你想不想吃东西?我喂你。”
小柯摇摇头:“你不用管我了,你快去上班吧,这阵子你们公司这么忙,别因为我耽误了工作。‘
“不要紧,小杉刚刚让人打来电话,说今天公司里没什么事,她让我别去了。那我正好可以呆在家里照顾你了。”陶妮双手架在床沿上托着腮,视线一刻也不离开小柯。
“公司里怎么会没事呢?你们那台晚会到底几号正式演出啊,今天已经8号了。”小柯歪过头来看看专注地盯着他的陶妮。
“不对,今天已经是9号。”陶妮歪歪头,眼神还是停留在小柯的脸上。
“9号?今天是10月9号吗?”小柯在思索着什么。
“是啊。”
小柯挠了挠头:“哎哟,我差点忘记了,今天是我妈妈的生日,她的六十大寿啊。”
看着小柯着急的样子,陶妮坐直了身子:“是吗?这么重要的日子你怎么可以忘了呢?”
“我前一阵一直记着,可是这阵子一忙,临了却忘了,真是要命。”小柯说着就要坐起来,陶妮一把把他按住了:“你要干什么?”
小柯强撑着还是要坐起来:“我想出去为妈妈买一样礼物。”
陶妮不容他起身,按住了他“你开什么玩笑,你看这瓶吊针才打到一半,你怎么出去啊?快躺下,我出去买不就行了吗?”
小柯躺了下去,想了想还是坐了起来:“不,还是我自己去吧。我回来接着再打就是了。”
陶妮有些不高兴了:“你这人怎么回事?你病成这个样子还非得要跑出去,你想让你的病更严重一些是不是?”
“可是……”小柯似乎很为难。
陶妮故意把语气压得很低:“可是什么呀,你是不是觉得我根本就没有资格去给你妈妈买礼物?”
“你说什么呀,你怎么这么想呢?我这不是在担心你的身体吗?”小柯当真了。
“我没事,不就是去买一样礼物吗?”陶妮爽快地说道。
但是小柯还在犹豫:“可是我想买的礼物不一定好买……”
“那你想给妈买什么样的礼物呢?”
“我想买一件墨绿色的毛线大衣,大翻领的,粗线织的,双排扣的。”
陶妮不解地问:“为什么一定要买一件这种样式的毛衣呢?”
“因为妈妈曾经有过这样一件毛衣,后来被一个疯子用刀砍烂了。”
陶妮的脸上露出惊愕的神色:“怎么会有这种事情的,你快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柯轻轻地将陶妮揽在了怀里,往事让他唏嘘不已……
公司里的气氛紧张有序,韩波被临时抓来帮忙做策划,新来的员工小王、小方很卖力地在办公室里忙来忙去,小杉正站在办公桌前接电话:“喂,你好。对,我就是。嗯,嗯,这样吧,你把你觉得要修改的条款写下来再传给我吧,不过20号下午的彩排她一定要赶到,这一条是我们一定要坚持的。那好,我等你的传真。再见。”小杉挂了电话,在纸上记录了几笔,又坐回会议桌,她有些烦躁地对韩波和芳芳说:“这个温阳把我的头都搞大了,早知道这样我也去当歌星了,让人整天围着我转多好。”
正说着,陶妮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她敲了敲会议室的玻璃门。
小杉抬头看到陶妮,责怪道:“喂,不是不让你来了吗?你怎么又来了?”
陶妮随手关上会议室的门:“我是来送东西的,你回家的时候替我把这个带给妈妈。”说着将手里的礼盒递给小杉。
“这是什么东西啊?陶妮。”
“是我和小柯给妈妈准备的生日礼物,小柯本来今天晚上想回去看她的。可现在他的烧还没退下去,看来去不了了。如果我送过去的话,肯定又会让妈妈不高兴,所以就拜托你了,行吗?”陶妮说着坐了下来,她脱掉鞋子转动着脚脖子。
小杉拎着陶妮的那盒东西愣了一下,忽然一拍脑门:“天哪,今天是妈妈六十岁大寿啊,我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亏得大哥还记得。”
韩波戏谑地笑着看看小杉:“你看看,最有良心的儿子被你妈妈赶在外面,你妈看起来像个昏君。”
芳芳也笑了,低头却看见陶妮肿得像个馒头一样的脚脖子,她吓了一跳:“陶妮,你的脚怎么肿成这样?”
小杉和韩波低头一看也大吃一惊,小杉惊呼着:“就是,怎么会这样的?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摔了?”
陶妮摇头:“没有,就是路走多了,这件毛衣我跑了大半个上海才买到的。”
芳芳奇怪了:“那也不对啊,你以前路走得再多也不会这样的。”
陶妮嘿嘿地傻笑了起来:“现在我不一样了,我比以前娇气了,因为我怀—孕—了!”
芳芳和小杉互相看看,又转头看着陶妮,异口同声道:“什么,你怀孕了?”
陶妮肯定地点点头,芳芳和小杉兴奋地拥了过来:“你真的怀孕了吗?”
陶妮昂着脖子又点了点头,既得意又幸福地笑了。
车窗外霓虹闪烁,而车里的夏心洁却是绷着脸正在生气,她抬腕看了看手表对司马父抱怨着:“这一天快过去了,我的孩子们居然没有一个人想起今天是我的六十岁生日,一声祝福都得不到,你说养儿养女有什么意思?”
一旁的司马父赔着笑脸劝慰着妻子:“孩子们工作忙嘛。”
“工作忙?她们三个人的集体生日倒是年年记得在一起过,哼,工作忙。”夏心洁忿忿不平地说道。
司马父轻轻地拍拍妻子的手:“我说要提醒他们一声,可你偏不愿意。我要去找小柯让他向你赔罪,可你死也不让。否则我们一起为你好好地庆祝一下,那多好。”
“这种硬讨来的赔罪和祝福我是不稀罕的。算了,活到今天,事事不顺心,还有什么好庆祝的。”夏心洁把司马父的手抖开,扭脸看着窗外。
司马父微笑着从包里掏出一个礼品盒捅捅夏心洁的手心。
“你今天不是已经给过我生日礼物了吗?”夏心洁回过脸来,奇怪地看着丈夫。
司马父把礼物放在她的手心里,微笑着说:“这是我替孩子们给你准备的,也算是我替孩子们给你赔礼了。”
夏心洁摇摇头,叹了口气:“你啊。好吧,我就收下你这片苦心吧。”
下了车,夏心洁依然闷闷不乐,和司马父推门进屋。一进屋,却看见餐厅的灯亮着,餐桌上放着一个圆蛋糕,还有一瓶红酒和几个酒杯,旁边的柜上放着几个礼物包,餐厅里和客厅里都摆满了鲜花。
小杉、韩波、芳芳抱着香香走下楼来,小杉走上前去:“爸,妈,你们回来了?我们等你们半天了。”
司马父明白了眼前的一切,喜出望外地说:“哟,你们记得妈妈的生日啊?”
“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可能忘了呢。”小杉说着偷偷地吐了吐舌头。
“我说嘛,你们都是很有良心的孩子。”司马父呵呵地笑着,转头看看身边还没缓过神儿来的夏心洁,嗔怪地对小杉说,“可你们既然记得干吗不给你妈打个电话呢?”
“我们不愿意打扰妈妈的工作,等着你们忙完了回来给你庆祝不一样吗?快坐下,妈,看看我们给你准备的礼物。”小杉说着就拿过一个礼盒捧给夏心洁:“妈,这是我和韩波为你准备的,祝你生日快乐!”
夏心洁眼睛有点发酸,赶紧接过礼盒,“谢谢,谢谢你们!”她开心地笑了。
芳芳抱着香香,香香手里拿着准备好的礼物,芳芳对夏心洁说:“妈妈,这是我和香香为你准备的礼物,香香,快跟奶奶说生日快乐。”
香香把礼物塞在了奶奶的怀里,乖巧地说:“生日快乐,奶奶!”
夏心洁禁不住已是热泪盈眶了,她把香香抱在怀里亲了又亲:“香香乖,奶奶看到你就最快乐了。”
韩波和芳芳在忙着打开蛋糕,开红酒。
小杉又递上来一个礼盒:“妈,这是大哥和陶妮特意为你准备的礼物。”
夏心洁的脸色沉了下来,她淡淡地说:“帮我放在那边吧。”
司马父上前赶紧把礼物接过来,知道妻子其实很希望见到儿子来为她庆祝生日,低声地问小杉:“你大哥干吗不过来呢?”
小杉故意把话说给夏心洁听:“大哥本来是要过来看你们的,可是他得了肺炎,发着高烧,所以就来不了了。”
夏心洁一下子转过身来,抓住了小杉的手:“你哥得肺炎了?严重不严重?”
小杉看着焦急的夏心洁,实话实说:“好像是还有点严重,否则哥是不会轻易向单位请病假的。”
“这是怎么搞的?小柯就要出国开会进修了,现在这个时候怎么可以得病呢?真不知道你们这个陶妮是怎么照顾自己老公的?”夏心洁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紧皱了许多。
“妈,你就别怪陶妮了,你知道吗?陶妮她已经怀孕了,可她还在为大哥奔进奔出的,挺辛苦的。”小杉一边说一边拉着妈妈的手扶她坐了下来,揉着她的肩膀说道。
夏心洁一听陶妮怀孕了,仰头望着小杉:“你说什么?陶妮她怀孕了?”
“是啊,可她为了买这个生日礼物今天走遍了大半个上海,脚都肿成馒头大了。”小杉俯下身眼望着陶妮买来的礼物,示意夏心洁打开看看。
夏心洁明白小杉的意思,瞥了一眼礼盒,嘟哝着:“都怀孕了,还瞎跑什么呀,用得着她这么瞎起劲吗?”她的口气明显轻柔了许多。
晚饭后回到房间,夏心洁打开芳芳和小杉的礼物看着:“干吗买这么贵的东西啊,瞎浪费钱。”
司马父看了看,笑笑,说道:“这个表可以看两个时间,你以后出国的时候可以戴着。”
“嗯,这表不错,芳芳这孩子还挺有心的。”夏心洁满意地把它收了起来。
司马父拿过来小柯夫妇的礼物:“还有这个。我帮你打开好吗?”
夏心洁抬了抬眼皮,算是回答了。
司马父打开礼包一看里面放着一件绿色的毛线大衣,他怔了怔,然后拎起这件衣服来看着。夏心洁抬头看见,一下子也怔住了。这件毛衣让他俩内心同时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夏心洁拿过毛衣轻轻地抚摸着,揉捏着:“这是怎么回事啊,他们怎么会送这样的一件毛衣给我呢?”
司马父从盒底找出一张卡片,看了看,然后递给了夏心洁,卡片上端端正正地写着小柯的字——
妈妈,我给陶妮讲了你当年舍命救我的故事,她听了哭了好久。她按着我的描述为你买了这样的一件毛衣。尽管和你当年的那件还不一样,但这件毛衣里有我们俩对你的尊敬和爱。妈妈,如果我们以前有做错的地方,请你多多原谅我们。真心地祝你生日快乐。身体健康。
卡片上还有一行字写得特别大:妈妈,生日快乐!小柯、陶妮敬上。
夏心洁的眼睛湿润了,她不断地抿着嘴,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外露出来,她把卡片递给丈夫:“帮我放起来吧。”
司马父叠着这件毛衣,他的眼睛也湿润了:“三十多年过去了,看见它就想起了当初。你救小柯的时候穿的就是那件毛衣。那时你和红霞好得就像是亲姐妹一样,就跟现在的小杉和陶妮一样。红霞给你织了这样的一件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