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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汤和仍然醉意未消,他冲着郭天叙醉醺醺叫着:“老子打了,你怎么着?那小子横挑鼻子竖挑眼,出口伤人,不是东西……哥哎,那小子就是欠揍!”
郭天叙冷笑:“听见了吧?汤和已经认罪了,元璋兄弟,现在该你拿章程了!”
朱元璋无奈地说道:“汤和违抗军令,醉酒行凶,依律,当众责打三十军棍。剥夺千总职衔,降为把总。”
郭天叙朝旁边示意,立刻有人抱着两根军棍上前,朝朱元璋脚前一扔。郭天叙道:“喏,执法吧!”
朱元璋愤恨地看了郭一眼:“多谢副帅,替咱把军棍都准备好了。”
郭天叙微笑:“我知道汤和是你的结义兄弟,就怕你一时找不着军棍啊!至于你下棍时是轻是重,执法是严是虚,那我也无可奈何了。告辞!”郭天叙掉头便走,半道上却突然立定,回头补充一句:“哦,当众责打!是吧?既然是当众,那是否应该把各级统领都召来观刑,请值旗官斟酌!”
郭天叙甩手远去,跟随他的侍卫也离去了。朱元璋犹豫地看着汤和:“兄弟呀,我提醒过你,眼下是非太多,不要醉酒……”
汤和怒叫:“哥,你只管动手,我不怕。别让那小子背后笑话!”
朱元璋朝军士喝令:“召集所有统领,辕门观刑!”
一个军士拔出牛角号,吹起来:“呜呜呜……”马房内,郭子兴立于暗处朝辕门观望。郭天叙轻轻走到父亲身边,并肩观看。
郭子兴冷然道:“天叙啊,你这着也忒过狠辣了!”
郭天叙:“禀父帅,您虽然收朱元璋为义子,并且给了他天高地厚之恩。但他内心里是不是真的对父帅感恩戴德呢,会不会对父帅竭尽忠诚呢?这一点,父帅您并不确信,对不?”
郭子兴默默颔首。
郭天叙得意地说:“汤和与徐达是他的结义兄弟,他们仨经常在一起聚会。他们谋划些什么,咱们并不知道!现在咱们可以看看,您这义子心里究竟是向着父帅您哪,还是向着他自个儿的兄弟?是父帅的军法重要,还是他兄弟的私情重要。如此一来,他是忠是奸,也就大致可以看出马脚来了。”
郭子兴沉默观看。众首领陆续到来,围成个圈。汤和卧在一条长凳上,两个执棍军士伫立待命。
朱元璋看看众首领,高声喝道:“奉帅令,千总汤和醉酒行凶,违法抗命。着将其当众责打三十军棍,以示军法严明。执行!”
朱元璋话音刚落,那两个军士便高举军棍,你来我往,此起彼伏,朝着汤和的下肢与臀部重重打下。同时,两人互相高喝着:“一、二、三、四……”
《朱元璋》 第二部分借着这事来治我
片刻间,汤和下肢渗出血来,他咬牙坚持着,渐渐昏迷。
一个首领看着看着,再也不忍。大叫一声“停!”他上前道:“朱千总,意思一下就行了吧?汤和承受不住了,再说大帅和公子又不在这,何必执法太酷!”
其他首领也跟着道:“是啊,意思一下就行啦?大家都是兄弟,谁还没个闪失?”
朱元璋犹豫了,他朝远近看看,不意间看见了那座马房,似有所悟。高声问:“打多少了?”军士:“十八了,还差十二棍。”
朱元璋厉声:“接着打,务必打满三十!”
执棍军士继续挥棍重重打下:“二十、二十一、二十二……”
朱元璋看着鲜血淋漓的汤和,眼中满含泪水。郭子兴透过缝隙凝神观看,感叹道:“这个朱元璋,果然是个忠心耿耿之人。不管我在不在场,他都会始终如一。我信得过他!”
郭天叙:“父帅,也许……那两个执棍的人是朱元璋部下,别看他们吆三喝四,但使的却是虚劲,棍下藏私啊!”
郭子兴冷声:“你挨过军棍没有?”
郭天叙:“没有。”
郭子兴斥道:“你爹我挨过!无论是元军的军棍还是义军的军棍,我都挨过。所以,他们棍下是实是虚,我听得出来!”
郭天叙讷讷地说:“是,是。”执棍军士叫声“三十”,两人同时收棍喘息。
朱元璋正声:“执法毕,退下。”
众首领叹息着陆续退下。朱元璋上前焦急地唤汤和:“兄弟,兄弟?”
半晌,汤和徐徐醒来:“大哥……”
朱元璋侧过身体:“上来,我背你回家。”
汤和颤声:“哥,不用了。”
朱元璋厉声:“你下半身都是血,不能沾地。快上来,哥背你!快!”
汤和身体发抖,强支着坐起,趴到朱元璋背上。朱元璋背着汤和朝远处走去。
汤和在朱元璋背上呻吟着:“大哥,还是把我放下吧。叫郭天叙看见,又会说你暗藏私情。”朱元璋愤声:“他爱看就让他看!打军棍的时候,咱们一下也没少。打完了,你我还是兄弟,永远是兄弟!”
汤和感动地说:“哥啊……你背我上哪?”
朱元璋:“说了,回家。”郭天叙瞪着两眼,指着远处:“父帅请看,朱元璋把汤和背走了,他们果然是一伙的!”
郭子兴看了一眼:“不错,这才像义兄弟样子。忠是忠,情是情,不是无情无义之辈。天叙啊,你如果能这样对待部下的话,我就放心了。”
郭天叙面色惭然,无言。郭子兴掉头而去。马姑娘正在屋角烧饭,房门吱地开了。朱元璋背着汤和入内,喘道:“妹子,快快!”
马姑娘看去,大惊:“这是怎么了……天哪,这不是汤和兄弟吗?出什么事了?”
朱元璋在马姑娘扶持下把汤和轻放到榻上,沉声回答:“汤和受了军法,叫军棍打了。快拿创药来,再烧锅热水。”
马姑娘赶紧取来创药,轻轻揭开汤和血衣,颤声:“哪个恶贼打的?下手这么重!”
朱元璋沉声:“是我。”
马姑娘大惊:“你?!”
汤和呻吟着:“嫂子,我犯了点事。是郭天叙逼着他执行军法的……”
马姑娘气道:“我就知道郭天叙心狠手毒,变着法儿跟重八和你们过不去!还有你,重八啊,他叫你打自个儿兄弟你就打吗?你呆子呀你?他心里恨你,他这是在治你哪!”
朱元璋:“我知道他借着这事来治我。我还估计……”朱元璋隐忍不言。
马姑娘急得催促:“说啊,你在想什么?”
汤和:“大哥,你说。”
《朱元璋》 第二部分自家弟兄开始争斗
朱元璋:“我估计着,在我执行军法时,郭天叙是故意离开的,但我们一举一动,他都会知道,说不定他就在旁边监视着!他的用心是,我如果敷衍了事棍下藏私,他就会禀报大帅,说我对大帅不忠。我如果依法重打了自个儿兄弟,那他就盼望你们恨我,盼望这一顿打,把我们兄弟给打散喽。”
汤和惊讶:“这小子!看不出来,心眼不少,可真毒啊!”
朱元璋继续沉思着:“我难以估计的是,这事儿究竟是郭天叙的主意,还是郭大帅的主意……”此话一出。马姑娘与汤和顿时面面相觑,沉默了。
朱元璋道:“汤和,今天起你就住家里疗伤。卧榻也归你睡了,妹子会照应你。”
汤和惊:“万万不可,这是你俩的新房啊!我呆这像什么?”
马姑娘赶紧道:“汤和兄弟,你就住这!咱家就是你家!”
汤和感动不已。帅府大门突然被重重敲响,几乎被捶裂。院内,一个副将按刀死盯着大门,众部下皆执刀枪戒备着,却不开门。
彭大帅衣着不整地从大堂出来,怒喝一声:“外面什么人?”
副将紧张:“不知道。”
彭大帅道:“开门。”
副将犹豫:“大帅,听动静,外面人不少。恐怕来者不善哪!”
彭大帅正色道:“开门!”
副将示意,两个军士上前卸下门栓。大门立刻轰地被冲开,只见大群执刀义军扑入,他们迅速布满帅府大院,并且一个盯着一个,把帅府军士监管起来……彭大帅冷静地观看,看见孙德崖缓步入内。
彭大帅微笑道:“哦,原来是孙老弟!怎么着,要来夺我的帅位了?”
孙德崖抱拳:“不敢,在下是来请彭总帅主持公道的。”
彭大帅:“主持公道?嘿嘿嘿,如此主持法,我真是当不起!老弟直说吧,你想干什么?”孙德崖怒道:“昨天傍晚,郭子兴部下强占了我部一所宅院。我这些弟兄没处安身了。彭大哥如果不能惩办姓郭的,还我以公道,那我这些弟兄就只好在彭府上安家了!”
彭大帅似乎明白了,皱眉沉吟着:“孙兄弟,请进来说话。”
孙彭二人进入内堂。院中的双方部下仍然刀枪在手,彼此怒目相对。大堂上,孙德崖坐在太师椅上,手抱一只茶壶咕咕狂饮。彭大帅忧虑地在旁踱步,劝解着:“老弟呀,我早担心你跟郭子兴闹事。前些时,大敌当前,城内各部尚能和衷共济,一体用命。可只要打败了元军,各部的矛盾也就突现出来了。别的不说,单是粮饷、驻地就不敷分配,你哥我实在难以调和啊,老弟你要体谅。”
孙德崖哐地掼下茶壶:“彭帅,我可是屡受姓郭的排挤欺压,这口气我再也忍不下去了……”彭大帅笑道:“可郭子兴说,他屡受你的排挤欺压,但他一再忍让。”
孙德崖怒:“放屁!上次伏击,我就遭了姓郭的暗算,损失了上百个弟兄,这笔账,我还没跟他算哪!”
彭大帅见孙不逊,忍气微笑:“孙德崖,给老哥一个面子吧,立刻把兵带回去。今天日落之前,我就让郭子兴把占去的宅院让出来,归还给你,如何?”
孙德崖沉吟:“多谢彭哥了。不过,还有一件事……”
彭大帅道:“说吧。”
孙德崖:“上回缴获的元军兵器,还存放在大牌楼吧?”
彭大帅略惊:“缴获所得,你和郭子兴不是已经均分了吗?剩下的那些,是义军的公产,要留着扩军所用。”
孙德崖:“请大帅发话,大牌楼里兵器,应该全部归我!”
彭大帅大惊:“你说什么?”
孙德崖:“不光那些兵器,还有院内那些战马,也要全部归我。因为,上回作战,我部贡献最大,流血最多,应该多予补偿。”
彭大帅道:“孙德崖呀,这样说话恐怕忒过了些吧?各部要是都这样,岂不形同争抢?闹不好还会激起兵变!”
孙德崖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我身为本部统帅,如果不能给自己弟兄们一个交待,那我这个首领也当不下去了。”
彭大帅说:“懂了,你是在逼我啊?”
孙德崖冷冷地说道:“孙部弟兄,为杀贼护城流过血,丢过命!他们对此并不在乎。同样,弟兄们也不在乎为求公道、争生存而再次流血!”
彭大帅明白了,他颓然落座,深思许久:“无论怎样,义军绝不能分裂。孙老弟,且容我们好好商量吧?”
孙德崖微笑了,一字一句:“小弟也正是这个意思——大伙好好商量!”郭子兴伏案批文,朱元璋候立于侧。郭天叙慌忙入内,急报:“父帅,孙德崖抢先动手了!”郭子兴一怔:“你说清楚。”
郭天叙道:“今天凌晨,他率兵冲进彭大帅府,逼着彭大帅下令,把大牌楼的兵器战马全部归于他。还有,他手下把分给我部的大宅院也攻占了,我部弟兄被迫和他们交手,双方都伤了几个人!”
郭子兴大怒:“这才几天哪,刚刚打退了元军,自家弟兄就开始争斗了。”
《朱元璋》 第二部分此举是蓄谋已久
郭天叙道:“父帅,孙德崖此举是蓄谋已久的,他步步紧逼,想把我们赶出城去,让他自个儿独占濠洲。”
郭子兴沉吟着:“唔。”
郭天叙上前急切地说:“父帅,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们再不能任人欺负了,赶紧布置应敌吧!”
郭子兴反问:“应敌?”
郭天叙改口:“就算不是应敌,也该应变!”
郭子兴沉默着。朱元璋忍不住道:“禀大帅,事起突然,应该慎重处置啊。义军内部万不可……”话未说完,郭天叙就怒声打断:“住口!你算老几?我跟父帅商议事,轮得到你说话么?滚一边去!”
朱元璋一怔,看一眼郭子兴,见他竟然一声不吭。于是朱元璋忍气吞声,朝郭子兴一揖,快步退下。
郭子兴道:“立刻传命,我部所有将士全部归营,禁止外出。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动一兵一卒,更不准与孙部弟兄交手。违者,立斩!”
郭天叙意外:“遵命。父帅啊……孙德崖如果挑衅呢?”
郭子兴沉声:“避让!待我与各位大帅商量后再说。哦,还有一事,刚才是你叫朱元璋滚的?”郭天叙讷讷地说:“儿子一时气急,口不择言。”
郭子兴咬牙切齿地说:“在我面前,谁再敢如此放肆,哪怕这人是我的儿子,我也会杀了他!记住了?”
郭天叙怵然,颤声道:“记、记、记住了。”汤和拘束不安地坐在榻上。马姑娘在为他换药,而朱元璋竟蹲在地上为他洗脚。汤和扭动身体:“哥,嫂子。你们……唉!我、我实在承受不起。”
马姑娘:“别动,快好了。”
朱元璋:“什么叫做承受不起啊,将来你哥我要是伤残喽,你还不得一样照应我么?”
正在这时,门吱地开了,郭子兴入内。
马姑娘惊叫:“义父来啦!”
朱元璋赶紧起身揖礼:“父帅。”
郭子兴笑道:“来瞧瞧你们。新婚之后,我还没进过这屋呢。嗬,小日子过得不错嘛,汤兄弟也在这。”
汤和不安地说:“大帅。”
郭子兴按住他,细细打量:“别起来,伤势好些么?”
汤和:“差不多了。”
朱元璋:“父帅快请坐,妹子,给义父上茶。”
郭子兴:“屋里热,把茶端到院里去吧,我要和元璋聊聊。”
马姑娘兴奋地说:“嗳!”月光下,郭子兴与朱元璋各坐一只小凳,面前一副茶具。
郭子兴啜几口茶,搁下一叹:“今天这场危机,总算是化解了。大牌楼的兵器,还有战马,都让给孙德崖了。元璋啊,你怎么看这事儿?”
朱元璋迟疑着:“父帅,咱不大会说话……”
郭子兴:“不,你其实很会说话。今天,我要你实话实说!”
朱元璋:“是,父帅,我觉得今天这危机并没有真的化解掉,即使表面上平静下来了,那也只是埋下了更大的危机。因为孙德崖绝不会就此罢手。”
郭子兴点头:“接着说。”
朱元璋:“众帅之所以不和,根本的原因,是由于大伙都有称王称霸之心,谁也不服谁,谁都想着独占濠洲城。不光孙德崖想,父帅您也想啊!是不?”
郭子兴笑了,坦率地说:“是,你说得是!”
朱元璋:“这就难了,因为濠州城只有一个,而大帅却有五个。这就难免争斗。”
郭子兴:“不错。现在情势越发危急了,你认为我应当如何应变呢?”
朱元璋:“父帅,咱早就有个想法,说出来怕您生气。”
郭子兴:“直说。”
朱元璋:“父帅英雄盖世,为何要憋屈在这座小小的濠州城里?为何不打出去发展,另辟一番天地?前些年,我做游僧时到过滁州、定远,那儿城池坚固,人丁兴旺,能否拿下来做根据地?”
郭子兴:“我也早有此意,但是滁州、定远都在元军手中,只怕我独自难以攻陷哪。”
朱元璋:“先前是这样,但元廷宰相脱脱兵败之后,情况恐怕有变化,现在那些城池里空虚多了。”
郭子兴思索着:“唔。”
朱元璋:“即使咱们继续在濠州城里呆着,父帅也可以避开孙德崖锋芒,让他自作自受!”郭子兴:“哦?你有什么主意?”
朱元璋:“敢问父帅,城里这些大帅,谁威望最高?谁对您最为友善?”
郭子兴:“无论是凭声望还是论正直,都得属彭大彭老帅。”
朱元璋:“那么,父帅就应该全心全意支持彭老帅,最好推他为‘王’。这样一来,其他四人都是帅,而彭大却是王,自然应该一统众军!而他一旦称了‘王’,也势必有所回报,会更加倚重父帅您。今后,父帅就不用担心孙德崖他们了。相反,那孙德崖反而担心起彭老帅了!”
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