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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福帝姬-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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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福笑了:“当然,他当然会这么做,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后悔了么?”    
    高世荣一声叹息,道:“不,我至今不悔。”    
    “好。”柔福道:“以后我九哥再召你去干这些事,你可以婉言拒绝,就说是我的意思,我不想看你这么晚回家。至于政事,你不必过问,但你要懂得看、懂得听。与同僚相处时小心一些,别与权臣或武将来往,尤其是秦桧,离他远点。”    
    高世荣闻言道:“长主还不知道么?昨日皇上已罢去秦桧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之职,降为为观文殿学士、提举江州太平观。”    
    柔福双目一亮,略有喜色:“他终于弃用此人了!”    
    秦桧去年为相以后,因欲与左仆射吕颐浩争衡,便伺机拉拢名士以植人望,组织自己的党羽。吕颐浩亦发现秦桧在排挤自己,遂举荐前宰相朱胜非出任同都督,以联手对付秦桧。赵构对秦桧植党揽权之事亦心知肚明,对他“南人归南,北人归北”的论调大为不满,早有弃用之心,听了吕颐浩的建议,便将朱胜非召回行在赴朝堂议事。    
    “殿中侍御史黄龟年前些日子曾弹劾秦桧专主和议,沮止国家恢复远图,并且植党专权,倾轧朝臣。秦桧惶恐之下便上章辞位,但皇上当时没有答应。”高世荣继续对柔福道:“据说后来吕颐浩与参知政事权邦彦私下又向皇上进言,列出秦桧任相以来种种错处。皇上听后召兵部侍郎兼直学士院綦崈礼入对,告诉他秦桧所献二策,大意是欲以河北人还金,中原人还刘豫,如此而已。又说:‘秦桧当时说为相数日便可以耸动天下,如今完全不见其效。’当下便御笔亲书罢秦桧相位的圣旨大意交付綦崈礼。綦崈礼依圣意写成诏书,次日皇上于朝堂上公布,并称朝廷再不复用秦桧。”    
    高世荣说到这里,想了想,又道:“长主一向不喜此人么?看来长主颇会识人,早已看出秦桧必将失势,所以才会叮嘱世荣莫与他来往。”    
    柔福缓缓起身,掉头离去,留给他一句话:“不止秦桧,你若想安稳度日,所有权臣和武将就都不要交往,包括吕颐浩、朱胜非,甚至张浚……”


第七章 驸马高世荣·蒹葭苍苍3。荣德(1)

    到了九月,赵构将秦桧的观文殿学士、提举江州太平观之职也全部罢去,高世荣料想柔福会对这消息感兴趣,便很快告诉了她。    
    柔福听后问:“朝中大臣们怎么议论此事?”    
    高世荣答:“都说皇上力图中兴国家,求治心切,才听信秦桧之言,让他主持内政。而秦桧能力有限,私心过重,不以宽大之政辅皇上仁厚之德,反而行苛政、植党羽,大肆排摈异己。皇上虽一时误用此人,但及时将其罢免,不失明主作风。”    
    柔福微微一笑,问:“而今那些秦桧培植的党羽必定惶惶不可终日了罢?”    
    “是,”高世荣亦笑了:“都急着想法转投吕颐浩门下呢……另有些看得较远的,开始巴结朱胜非了。”    
    柔福颔首道:“秦桧空下来的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之职吕颐浩定会建议九哥让朱胜非补上……只怕张浚会有些麻烦。”    
    “长主是说吕朱二人会联手排挤张浚?”高世荣想想,说:“未必吧?当初朱胜非在苗刘之变后自请辞职,皇上问他何人可继任,他就推荐了吕颐浩与张浚,可见他对张浚颇为赏识。”    
    柔福盯着他瞧了一阵,忽然不禁地大笑开来。高世荣不解道:“长主为何发笑?”    
    少顷,柔福收敛了笑意,这才对他说:“没什么。只是一下子明白了九哥为何说他为我作了最好的选择。”    
    高世荣隐隐意识到什么,略有些羞惭地垂首:“长主是觉得我愚笨,无甚见识么?”    
    柔福摇摇头,没就此谈下去,只说:“我听说朱胜非当初答我九哥的原话是:‘以时事言,还须吕颐浩、张浚这两人。’玄妙处尽在短短‘以时事言”四字上。”    
    “那么说,是朱胜非辞相实是形势所逼、迫不得已之举,或许还受过张浚明里私下的暗示讥刺,所以心有不甘,对张浚有抵触怨怼之意?”高世荣再问。    
    “这我不能肯定。”柔福道:“苗刘之变中朱胜非与叛将虚与委蛇,有助于缓解事态、为勤王之师争取了不少时间,可说有功。但张浚对他的确是颇有些不满的,大概是认为他为相不力,以至引发苗刘之祸,且与叛将有诸多来往,难脱干系罢。在呈给九哥的密奏上疏中提及朱胜非,遣辞用句很值得人细细品味。”    
    高世荣诧异道:“长主可以随意查阅这几年来大臣们呈给皇上的上疏?”    
    “不过是偶尔听我九哥说过一些罢了。”柔福手托茶杯,浅抿一口,轻描淡写地说。    
    高世荣又问:“吕颐浩与张浚当年曾在勤王过程中通力合作,此后也未见有何冲突,若朱胜非欲排挤张浚,吕颐浩就一定会与他联手?”    
    柔福冷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亲兄弟姐妹到了关系个人私利时都常会翻脸无情,何况一朝之臣?再说,但凡女子,总不愿意与貌胜于己的美女并列于人前,想来男人也一样,较强的潜在对手,还是早些排除比较好。”    
    其后事实确如她预料的那样,几日后,赵构下旨命观文殿学士、左宣奉大夫、提举醴泉观兼侍读朱胜非守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当时宣抚处置使张浚领军驻于川、陕等地,行事刚正,不徇私情,一些士大夫有求于他而不达目的,便开始造谣诽谤他,称他滥杀无辜、用人不当等等。朱胜非任相后听到诽谤张浚的言论,便上奏赵构,频频论其所短,于是赵构遣显谟阁直学士、知兴元府王似为川、陕等路宣抚处置副使,与张浚相见,和他一同治事,名为辅助,实为监视。张浚自然明白其中深意,不久后便上疏辞职,赵构不许,但下诏罢去张浚宣抚处置使之职,命其回临安,依旧知枢密院事,任徽猷阁直学士知夔州卢法源为龙图阁学士、川陕宣抚处置副使,前往川陕与王似同治事。    
    “这知枢密院事张浚看来也做不长久,一时的失势是难免的了。但吕颐浩与朱胜非也不见得就算赢,指不定哪天又会被人踩下去……这帮人,国没治好,靖康前的朋党之争倒学了个十足,都以为自己有多高明,可惜他们遇上的主子不是父皇,是九哥。”说到此处,柔福双目奕奕生辉,樱唇挑出一道骄傲的弧度,但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两睫一垂,叹了叹气:“唉,是九哥……”    
    高世荣佩服她在政治上的见解,可这却并不是他希望她拥有的优点。他其实更愿意与她漫步花间、吟诗赏月,听她轻言软语地与自己聊些生活琐事,而不是目光犀利地与他讨论国家大事。无奈她像是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为人妻者应有的举止态度和性情,或者,即便知道她也不愿意照此改变自己。她可以很干脆地拒绝他提出的泛舟西湖的建议,却不允许他在她问朝中发生之事时面露搪塞之色。    
    到后来,他被迫把与她讨论政事视为一大乐趣,因为除此之外他们之间再无别的共同话题。    
    这年十二月某日,赵构忽然遣内侍至公主宅请柔福入宫见驾。此前每逢宫中有何节庆之事赵构都会宣她入宫,但柔福总是称病推辞不去,自己更不会主动去,这次也不例外,她冷眼看着内侍,说:“我最近不太舒服,行不得远路,九哥也是知道的,请你回禀九哥,说待我身体好了才能应召前往。”    
    内侍躬身道:“是,官家知道长主贵体违和,故特选了两名最好的御医一同前来,车马宫人也都备好了,一路上臣等会小心伺候长主,绝不会出半点差池,请长主放心。这次官家宣召长主实是有大事要与长主商议,所以再三叮嘱臣,要臣务必把长主请回宫。”    
    “什么大事?”柔福问。    
    内侍压低声音答道:“有一从北方来的女子自称是荣德帝姬,现已被送入宫,但官家与荣德帝姬并不熟识,一时无法辨别其真伪,所以请长主入宫验视。”    
    荣德帝姬是赵佶第二女,成年后下降左卫将军曹晟,曹晟早亡,她独守了几年寡,后来在靖康之变时亦随一众宫眷被虏北上。现被接入宫的这个女子也称自己是从金国逃归,这姐姐早早出嫁,赵构早已不记得她的容貌,现今临安宫中之人也无认识她的,问那女子一些宫中旧事,她答来倒也有些条理,不像是完全一无所知的样子,但事关重大,赵构终究不好断定,而荣德帝姬与柔福是姐妹,当年又一同北上,见面的机会理应不少,因此柔福显然是现在最有可能辨别出其真假的人。    
    听完内侍解释,柔福一笑:“这倒有点意思。好,我去。”于是命人请出高世荣,二人同乘一车入宫。


第七章 驸马高世荣·蒹葭苍苍3。荣德(2)

    柔福未见那女子之前,先听赵构细说了一番她的相貌,然后赵构问她:“如何?像是真的么?”    
    柔福一沉吟,轻笑道:“是真是假,我说的都作不得准,最好让她自己说罢。”接着问婴茀:“她见过你么?”    
    婴茀一愣:“我?我入宫时荣德帝姬已经出降,我并未见过她。”    
    “那么这次呢?”柔福再问。    
    婴茀说:“这次我只远远地看过她一眼,她肯定是没看见我的。”    
    “好。”柔福随即一牵婴茀的手,说:“跟我一起去。”    
    那女子低眉敛目地独坐在安置她的宫室中,年纪看上去确与荣德帝姬相若,亦有几分姿色,态度温良和顺,见赵构带着柔福等人进来,便立即起身相迎。    
    赵构命她平身,和言对她说:“二十妹瑗瑗来看你了,你应该还记得她罢?”    
    女子抬首,朝他身后看去。柔福与婴茀并列站于赵构身后,高世荣未便走近,离他们略远些。    
    女子目光先落于柔福身上,渐渐移去看婴茀,须臾又移回柔福这边,间或瞬目,似在思索。    
    柔福不等她开口便先笑了,转首对婴茀说:“瑗瑗,你怎么不过去唤姐姐?是不认识了么?”    
    婴茀会意,走至女子面前,裣衽一福,轻唤:“二姐。”    
    那女子顿时双目闪亮,笑容绽现,十分亲切地拉着婴茀的手说:“许久不见,瑗瑗妹妹越发美丽,与以前大不相同,姐姐都快认不出来了。”    
    柔福当即忍俊不禁地引团扇掩口笑了起来。女子迷惑地看她,问婴茀:“这位娘子是……”    
    “二姐,”柔福揶揄她:“你认吴才人做妹妹,那我真不知道我应该是谁了,叫人怎么回答你好呢?我记得上次见你是在三年前罢?我的变化就如此大么,竟站在你面前你都会认错。”    
    女子刹那间面如土色,颓然跪倒在地,深垂着头无言以对。    
    “贱婢。”赵构冷斥她道:“胆敢冒充金枝玉叶,你有几颗脑袋?”    
    那女子吓得全身哆嗦,泪水奔涌而出,拼命磕头却说不出话。    
    柔福笑笑地对赵构说:“啧啧,九哥拉长了脸好吓人,吓坏她了。”然后斜首看那女子,道:“你为何要冒充荣德帝姬?讲来听听。”    
    女子迟疑了半晌,终于断续道出真相。原来她姓易,是汴京人,嫁与一商人为妻,家境原本不错,但靖康之变时与家人在战乱中失散。她孤身一人流落在北方,后来偶遇一个昔日护卫宫眷的禁兵,带她南下,并跟她讲了许多荣德帝姬的旧事。建炎四年赵构迎回柔福帝姬,并待其异常优渥,此事已广传于民间。易氏听后便心动了,现下她找不到昔日亲人,那禁兵亦弃她而去,要生存下去甚是艰难。她知荣德帝姬身陷金国,归国无期,觉得自己已知道不少关于她的事,年龄又与她相仿,若自称是她,想必也无人能看破,因此才决定孤注一掷地试试运气。    
    待她说完,赵构再不看她,直接命身边内侍:“拖下去。”    
    两名内侍应声而出拉起易氏,再躬身问:“官家欲如何处置?”    
    赵构语气淡淡,只语片言却有如磨出利刃的冰:“着大理寺定罪杖毙,示众。”    
    易氏闻言立时惊恐地哭喊起来。那是一种高世荣从未听过的诡异的声音,狰狞如兽鸣的嚎叫和悲绝哀恸、像被撕裂得支离破碎的哭声,全不似一个如此柔弱女子所能发出,激烈震耳,于深重的绝望中表达着她对死亡的抗拒和对被剥夺生命的不甘。    
    听得他心生寒意,不觉转目凝视柔福,担心她是否能承受如此情景。    
    柔福却像是毫不害怕,依然是悠悠的神情,适才的笑意甚至还萦于她唇边尚未隐去。待内侍把易氏拖出宫门后,她回看赵构,问:“如果我也是假帝姬,你也会将我杖毙么?”    
    赵构蹙眉道:“我不作无意义的假设。”    
    柔福朝他走近,莞尔一笑:“你是不希望我是假的还是不想说你会杀我?”    
    “你现在还活着,所以你必定是真帝姬。这个答案满意么?”赵构似笑非笑地说,但旋即转移了话题:“你似乎瘦了许多。”    
    “嗯,”柔福颔首:“因为我不开心。”    
    “生九哥的气?”    
    “你说呢?”    
    “现在气消了?”    
    “没。”    
    “我看见你笑了。”    
    “我生气的时候也会笑。”    
    “呵呵,不说这些了。我带你去看瑗。”    
    “好啊好啊,他最近怎样?”    
    “我在亲自教他念书。所读之书他都过目不忘,领悟力也是极好的。”    
    “他现在在哪里?”    
    “在我殿中写字。”    
    “那带我去。”    
    “好,我带你去。”    
    他们继续聊着,很自然地一起出门朝赵构的福宁殿走去,都没想起身后的高世荣。高世荣尴尬地留于原地,不知是否该跟他们同往。    
    细细品味两人的对话,讶异地发现赵构竟然完全放下皇帝的架子,对柔福以“我”自称,而柔福对他亦直称“你”,淡如花香的亲密流动于他们寻常对答间,那是他从未企及的感觉。    
    怔忡间有人走到他身边,唤他:“高驸马。”


第七章 驸马高世荣·蒹葭苍苍4。红梅

    高世荣回首一看,见是婴茀,忙点头致意。    
    “长主与官家去看瑗了,驸马怎么不同去?”婴茀问。    
    高世荣涩涩一笑,没有作答。    
    婴茀微笑道:“驸马与长主是夫妻,出门应该形影不离才对。一会儿若长主想起驸马,四寻不见,紧张之下兴许会埋怨驸马呢。”    
    她几时为我紧张过?高世荣黯然想。低叹一声,道:“长主并未让我随她前去,我若去了,说不定她会不高兴。”    
    婴茀摇头道:“驸马多虑了。长主显然很重视你,已把你视作身边最重要的人,请你与她一同入宫,既是表明她喜欢与你多相处,一刻也不忍分离,也是为了告诉宫中人,她从此与你共进退,一生相系,终生相依。刚才未出言相请,也许是一时忘记,也有可能是认为你随她去是理所当然的事,故而无须再说。”    
    “是么?”高世荣不敢作如此乐观的设想:“许是世荣过于愚钝,对下降一事长主一直……似有怨意。”    
    婴茀依然含笑说:“驸马不必妄自菲薄。女子的心事是很难猜的,有时故意冷对丈夫,不过是为得到他更多的爱怜。再说,长主个性较强,新婚女子也难免害羞,即便深爱驸马,也万万不会溢于言表,多半倒会与驸马保持距离,显得不十分亲近。但若驸马因此误会而远离长主,那可就当真违了长主本意,会惹她生气了。”    
    高世荣听得半信半疑,但想起婴茀以前是服侍过柔福的侍女,与柔福相处日久,必然是相当了解她的,她说的话想必有理,于是心底那缕晦暗许久的希望被她的话点亮不少,诚恳地请教她:“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婴茀道:“说起具体应做什么就很琐碎了。无非是多接近她,设法讨她欢心,多留意她喜欢的东西,然后不时找来送给她,也不必总选贵重的,只要做得别致精巧新颖,胭脂水粉、丝巾香囊之类的小物件也是好的。我记得长主小时候总想跑出宫去玩,驸马不妨常抽空带她离家游玩,荡舟游湖或登山踏青都不错……”    
    听到这里高世荣插言道:“这点我亦曾想到,可长主如今似对游玩之事毫无兴趣,终日自锁于宅内,连自己房门都不常出,更遑论与我一同出游。”    
    “那怎么会?”婴茀笑道:“大概是长主最近心情不好。她未出降前整天牵着瑗四处漫步,宫中每一角落都被他们游遍了……对了,长主很喜欢小孩,若与驸马早得贵子,有子万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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