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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城 作者:梁晓声-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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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的话,“这里就是你的家一样,你愿意住多久便住多久。”

    她依旧提议带小俊去什么什么地方开开眼界,玩玩。但她已经没有了最初那
种兴致勃勃的好情绪。

    小俊也没有了初来乍到时那种希望能在一天内就逛遍这一座城市的好情绪。

    所里要派一个人到南京参加律师事务经验交流会议,她第一次为自己争取了
一次出差机会。

    她要摆脱自己已经厌倦了的好“大姐”的角色,起码希望摆脱一个时期。她
觉得自己如果要将好“大姐”的角色成功地饰演到底,有始有终,非得超出目前
的“规定情节”,重新体验角色,重新进入角色不可。她唯恐在没有来得及重新
进入角色之前,不但已经厌倦了自己的角色,而且厌倦了小俊这个配角。

    配角? 究竟小俊是配角? 或我自己是配角? 她得不出一个肯定的结论。而这
件事不过是生活中的戏剧? 小戏一场? 不,不,不……

    小俊,我发誓,管理员,我发誓,我姚玉慧本不是在演戏啊! 我是真心实意
欢迎你们的呀! 我从内心里想要亲近你们,亲近一些人,或者仅仅哪一个人。

    她怀着一颗对别人感到无比内疚的心到南京去了。

    她没有委托家人照顾小俊这位远方客人。

    母亲根本不会将小俊当做客人,在母亲眼里,小俊不过就是一个土里土气的
北大荒姑娘而已。和家里曾经频繁雇用频繁辞退的那些来自安徽、四川、江西、
江苏农村的小“阿姨”们是一类姑娘。

    与其说母亲很难容忍她们,毋宁说她们很难容忍母亲。母亲的令人难以容忍,
不唯是因为进入了更年期,更是因为曾经管理过许多男人和女人,而现在连儿女
们也压根儿不服她管了。

    父亲是能够将小俊当做客人的,但父亲自己仿佛也变成家里的一位客人了。
父亲是那么害怕终于有一天也会像母亲一样,被时代的大潮毫不留情地彻底逼退
到家中,所以像一个老孤儿,一往情深不知疲倦地留恋在社会上,出席各种各样
的会议。包括一些无关紧要的,政协主席到场既没有什么意义也不见得很受欢迎
的会议。

    弟弟是不堪信任的,并且绝对不能够礼貌地平等地对待小俊。

    因为他是一个“出色”的城市人。

    妹妹对这位来自北大荒的姑娘那种被自己的想象夸张了的好奇心,在与小俊
进一步接触之后,很快便会索然的。索然了,便不肯履行任何义务了。何况,在
玩乐方面,妹妹一向喜欢“天马行空,独往独来”。连小赵也常常寻找不到她的
芳踪,对之无可奈何,敢怒而不敢言。

    好“大姐”将小俊“移交”给了电脑以“优选”的方式替她选择的那一个男
人——英语教师田非。当初,在婚姻介绍所,她就是通过电脑“红娘”才结识他
的。除了夏律师,他是最值得她信任的人。

    她虽然至今仍爱不起他来,但却信任着他。别人说他本分,业务型,是个老
成持重的知识分子。电脑也是将他这么归类的。她认为在这一点上,别人和电脑
并没错。尽管她至今仍爱不起他来,努力想爱也无济于事,但她准备嫁给他。甚
至可以说,其实她已经下了决心嫁给他,下了决心要结束老姑娘的生活。只不过
因为仍爱不起他来,希望再往后些做他的老婆。婚姻介绍所的人曾含蓄地告诉过
她,即或电脑,也是很难再为她选择一个对于她那么理想的男人了。电脑尚且很
难,她自己还能存什么非分之想呢? 在这科学的大时代,不相信科学无疑是不明
智的。

    她从南京回来,到家已经夜里十点多了。

    小俊不在,也没有发现小俊那个小包袱在。

    她以为他已经替她将小俊送上火车了。这本是自己应该做到的,却没做到。
怀着更深的内疚,拥抱着旅途的疲乏,她酣睡了。

    早晨醒来,却一眼发现小俊睡在“席梦思”床上。

    “小俊,你没走? ”

    “大姐,不最后见你一面,我怎么会走呢? ”

    “猫呢? ”

    “大姐,真对不住你,猫饿跑了,好几天没回来了! ”

    “跑就跑吧,我早讨厌它了。”

    “大姐,你看下手表,几点了? ”

    “七点半了。”

    小俊哎呀一声,撩开被子,匆匆忙忙穿衣服。

    “这么早哪儿去呀? ”

    “他约我到太阳岛去! ”

    “谁? ”

    “田老师啊。”

    小俊仿佛对她问“谁”感到很奇怪。

    “你穿这件旗袍裙显得更漂亮了,好像不是我送给你的呀。”

    “田老师给我买的。”

    小俊穿好,就去洗脸。洗完脸,走入卧室,对着大衣柜镜子描眉,抹口红,
小俊居然还染了鲜红的指甲! 十几天不见,小俊学会化妆自己了。

                               12

    “大姐,我走了! ”

    “嗯。”

    有了那么时髦的挎包,难怪不见了她的包袱皮儿。

    小俊又是很晚很晚才回来。

    “小俊,你打算哪一天走啊? 大姐得预先给你订票,保证让你坐卧铺回家。”

    “大姐,我决定不回家了! 我给你当阿姨吧! ”

    “给我当阿姨? 开玩笑! 我又不是小孩子! ”

    “我说的阿姨就是俑人啊! 大姐,你不是早晚要结婚的吗? 结了婚不是早晚
要生孩子的吗? 将来雇别人,莫如现在雇下我啊! ”

    “那你自己就不结婚了? 你不是订婚了么? 不是准备今年结婚的么? ”

    “什么订婚不订婚的,那是北大荒那一套,不受法律保护! ”

    小俊不但善于打扮和化妆自己了,而且增长了法律常识,不用问必定归功于
他。

    “不行! 你得回北大荒去,我要对你父亲负责任! ”

    “我绝不回北大荒去! 田老师他喜欢我! 他也不会让我回去的! ”

    “他喜欢你那是因为我喜欢你! ”

    “因为你喜欢我? ”小俊笑了,“是不是因为你喜欢我,我才不管,反正我
已经是他的人了! ”

    那语气,那神气,如同在说,反正他已经板上钉钉是我小俊的人了! “什…
…么? ”

    “大姐,当着真人不说假话,他和我睡过了! 那么他就得和我结婚,那么我
就是一个城市女人了,那么我将来生下的孩子也是城市人了。我可不是好让人白
白占便宜的姑娘! 他若敢说一个‘不’字,我告他。那么他今后的前程就完蛋了
! 他这人把前程看得比什么都重,谅他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我现在犯愁的,
倒是怎么在城里找到工作,将来我们不能光靠他那点儿工资过日子啊! 大姐你帮
帮我吧,帮人帮到底啊! ”

    “他……他是我的! ”

    “你的? ”

    小俊默默地瞧着她,继而瞧镜子。她们站在大衣柜镜前。在她们之间,一个
男人究竟愿意选择谁? 小俊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力了,因而才瞧镜子,镜
子是客观的,镜子使小俊恢复了自信。

    小俊又瞧着她,摇摇头笑了:“大姐,你怎么这么说话呢? ”潜台词是,大
姐你太缺少自知之明了啊! 那语气,那神气,那借助镜子向她证明什么暗示什么
的做法将她激怒了,令她感到受了极大的羞辱。她劈面给了小俊一耳光! “他是
我的! 他是婚姻介绍所用电脑介绍给我的! 他就要和我结婚了! 你被他玩弄了! ”
她叫嚷。

    小俊捂脸退后,凝眸注视她。

    那姑娘的目光使她感到身上发冷。

    小俊说:“活该! ”

    结果又挨了她一耳光。

    “活该! ”小俊跺脚,“谁叫你不预先告诉我? 我小俊要是知道,也不费心
思勾引他! 你不预先告诉我,怨得着我吗? ”那语气,那神气,仿佛哪一个城市
里的男人,都已经是她想勾引便注定会勾引上的了。

    她又举起了手臂。

    小俊却没再往后退,反而往前走了一步,平静地冷冰冰地说:“大姐,随你
打吧。”

    她的手臂缓缓垂下了。

    她坐在折叠床上,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羞耻感蹂躏着她的自尊心,她无声
地哭了,泪水从她指缝间落下:“小俊,小俊,我……

    我不是因为……我怎么向你父亲交待啊! “

    “大姐,你别哭,你犯不着哭。犯不着觉得对不起我……和我父亲,算我自
讨的。既然他是你的,我不告他了。我小俊看在你的份儿上,放他一马,我不告
他,他还是你的。你对我不错,我小俊有良心。我认了。算我报答你。”小俊语
气平静,冷冰冰。包含有大大“开恩”的意味和对弱者的怜悯意味。

    她的自尊心更加感到被无情地蹂躏。然而她无话可说,也觉得没有任何理由
再发怒。应该乞求宽恕的,分明已不是小俊,而是她了。

    她羞耻得没勇气抬一下头。

    “大姐,咱们相处这些日子,小俊我太搅扰你了。几次你希望和我谈谈心里
话,我不痴,我看出来了,但我没把心里话掏给你。

    今天,咱们好到头了,我把心里话掏给你。你听明白了,我恨你! 我在第一
天曾想把你这里偷个一干二净! 但你一见面就对我那么好,让我不忍。我恨你们
! 恨你们当年那些知青! 你们忽忽拉拉一大队一大队地去到北大荒了,喊着‘扎
根边疆,建设边疆’、‘屯垦戍边’、‘战天斗地’、‘改天换地’什么什么的,
可你们自己说,你们给北大荒究竟带去了多少变化? 河里鱼少了,草甸子里黄花
少了,林子里蘑菇少了,木耳成了宝贝了! 你们受过的苦,我们也受了! 等我们
刚刚从内心里觉得,你们的的确确是给我们带去从前没有过的东西的时候,你们
忽忽拉拉,诅天咒地,骂爹怨娘地几天工夫就全走光了! 还在北大荒‘改天换地
’、‘战天斗地’的是谁? 是我们! 永远永远只该是我们么? 村子里哪一户生了
一个小孩,我去看看,觉得好像认识了那皱巴巴的小脸儿一百年! 因为那是我们
北大荒人! 难道北大荒永远只该有我们北大荒人么! 大姐,我告诉你,你轻意不
要再回北大荒去! 更不要以什么‘探家’代表团的身份回北大荒去。没谁真正欢
迎你们,鬼才信你们回去是‘探家’! 你们当年从北大荒回城市那才是真的‘探
家’! 你们永远忘不掉你们是城市人,和我们不一样的。怨恨你们的不光我小俊
一个人! 你知道你们走后我们有些北大荒人怎么讲? 他们讲:老毛子坑过北大荒
一次,知识青年又坑了北大荒一次,比老毛子坑得厉害多了! 如果我们北大荒人
还接待你们回去的人,那不过是礼貌。大姐,我小俊说的可都是真话! 你仔细想
想我这些话你就能明白我小俊了! 你可要记住我的话! 至于田老师,我绝不恨他。
相反,我感激他! 因为我被他喜欢过! 你说他那是假装的? 是玩弄我? 假装的就
假装吧! 玩弄就玩弄! 我不在乎! 反正他让我真正高兴过,真正快活过,真正胡
思乱想过! ……大姐,要说的,都说了。最后一句话,我小俊对不起你了,我给
你鞠躬谢罪了! “

    她没有勇气抬起头。

    小俊的话对于她无异于一片冰雹。

    而当她终于抬起头时,小俊已不在了。

    地上,是她送给小俊那双鞋。床上,是她送给小俊那些衣物裙子,一件不少,
包括他给小俊买的那件旗袍裙,和那只时髦的手提包。

    “小俊! ……”她冲到走廊大喊。

    “小俊! ……”她冲回房间,伏在窗口大喊。

    “小俊! ……”她又迅速地离开房间,一边往楼下跑,一边大喊。

    “小俊! ……”

    “小俊l ……”

    “小俊! ……”

    她在楼外东跑一阵,西跑一阵,寻找着,呼唤着。

    “小俊! ……”

    她的声音在一幢幢高楼之间回荡,如同有数以百计的姚玉慧在呼唤。

    小俊一声不应。

    她不相信小俊这么快就走得很远了,更不相信小俊是躲藏在什么地方了。她
觉得小俊是消失了,彻底消失在城市的黑夜中了。

    夜深沉。城市死寂一片如公墓。在这一个仲夏之夜,她周身寒冷得瑟瑟发抖。

    “小俊! ……”她用尽力气呼唤了最后一声。然而那只不过是低低的一声咽
唤,连微小的回声也没有造成。

    三层楼的一扇窗子骤然推开,被惊醒好梦的一个男人吼:“半夜三更的穷喊
什么? 叫魂啊! ”

    夜深沉。城市死寂一片如公墓。温风拂面,她似觉北风扫来! 满天星斗,她
看成是大雪纷飞! 在这一个仲夏之夜,姚玉慧她快要被冻僵了! 连天接地仿佛冰
川耸立! 她“最后的停泊地”冻结在冰川之中。那山,那树,那河,那狗,那些
曾非常熟悉又变得非常陌生了的人冻结在冰川之中。以及她内心里存留至今的那
点温馨,那点儿被她的回忆一次次过滤了的诗化了的大不真实的温馨。

    隔着透明的冰川,一座冰山载着她那被冻结的“最后的停泊地”在城市的深
沉的死寂一片如公墓的黑夜飘浮远去……月光将那被冻结了的一切都照耀得清清
楚楚,反射着水晶般的冽辉……

                              13

    她仿佛觉得她自己也被冻结在连天接地的耸立的冰川之中了,无法随同她的
“最后的停泊地”飘浮远去……

    “喵……”近处一声猫叫。

    不知是不是她那只波斯猫……

    第二天晚上,姚玉慧又用电话将她的未婚夫召了来。

    他进门时,她正在厨房里洗几只玻璃杯。她知道他走近,甚至能想象出他有
些鬼鬼祟祟的神情。她没有回过头去,仍然洗着玻璃杯,仔仔细细地擦拭着。

    “小俊呢? ”他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走了! ”

    “走了? ”他语气中分明透出了怀疑,却仍然装出不相干的样子,他轻轻踱
进了卧室,游移不定的目光东瞅西看,仿佛认为小俊被她藏了起来。

    “什么时候走的? ”

    “昨天。”

    “那……预先怎么不告诉我? ”

    “她是我的客人,又不是你的客人。”

    “那……从礼貌上讲,我也该送送她嘛! ”

    “你对她够礼貌的了。”

    “她……临走也没向你提我一句? 让你给我带好什么的? ”他那双目光老成
厚道的眼睛,在近视眼镜后心虚地眨了几眨。

    “提了。她说一辈子忘不了你! ”

    她往两只杯里倒满啤酒。

    桌上,摆着几盘买的熟食和现炒的菜。

    “请入座吧! ”她说,摘下围裙,团成一团,扔向墙角,首先在一把椅子上
坐下。

    他这才走出卧室,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

    “我不会炒,将就点。”

    “好主妇也是后天在生活中培养的嘛! ”

    两人默默注视着,举起各自的杯,都笑着。

    他说:“第一次吃你炒的菜。”

    她说:“我也是第一次炒菜。”

    “为此干一杯? ”

    “奉陪。”

    于是他们轻轻碰杯。

    她盯视着他,慢慢倾斜酒杯,从容不迫地一饮而尽。

    他却只饮半杯。

    “我甘拜下风。”

    “随便。”

    他觉得她今天情绪真好。

    她觉得他今天情绪真好。

    两人喝酒,吃菜,东一句西一句聊。

    他说:“听听音乐吧? ”

    她便起身将一盘舞曲塞入录音机。

    优美的舞曲助长着良好的气氛。

    “想跳吗? ”

    “想。”

    “那咱们跳。”

    “不会。”

    “我教你……”

    他饮尽那杯酒,站起来。

    她又往他杯里倒满酒,也站起来。

    他跨近她,揽她腰,握她手。

    在他带动下,她机械地呆板地旋转。

    “第一次? ”

    “第一次。”

    “从来没跟别的男人跳过? ”

    “从来没跟别的男人跳过。”

    “不信。”

    “信不信由你。”

    “真是第一次,证明你很有节奏感。”

    “谢谢你的鼓励。”

    优美的舞曲将他们从客厅送入卧室,又将他们从卧室扯到客厅。

    “知道这是什么舞曲吗? ”

    “不知道。”

    “华尔兹。高雅的华尔兹。”

    “记住了。高雅的华尔兹。”

    舞曲停止,两人各自归座,继续喝酒,吃菜,东一句西一句漫无边际地聊。

    气氛良好。

    他心里这么认为。

    她心里也这么认为。

    然而没有高潮。

    优美的舞曲和刚才的双人舞,并没能将良好的气氛更推向情感热烈的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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