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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城 作者:梁晓声-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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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批只习惯于听官僚主义者话的人。我爸还讲这样的人好比马戏团的跑马,主
人可以骑在它身上拿大顶,耍把戏,换了个人骑,它就尥蹶子! ”

    姚守义频频点头。

    “我爸认为改革的首要问题是一个成龙配套的问题。真心想改革的人和真心
拥护改革的群众成龙配套。改革者得有一批自己的群众。厂长,要不哪天我请我
爸到厂里来做一次演说,给你撑撑腰,刹一刹邪气? ”

    “不用不用! ……”姚守义连忙摆手。他预想到那后果将必定是她爸前脚一
走,他成了群众的公敌。

    电话响了。曲秀娟打来的。她只说一句话:“你去找他们吧,他们向我保证
听你吩咐! ”

    姚守义精神为之一振……

    三车间的“哥儿们”,聚集车间门口,望着新厂长大踏步走来。

    其中一个高声问:“厂长,咱们干什么去? ”

    他一挥手:“都跟我来! ”

    维修队工房里,一场赌博正进行在将亮底牌的节骨眼上,姚守义率人撞门闯
入,赌徒们一时愣住。

    “哪个是队长? ”姚守义忽然感到权力使人威严。

    “我是,我是……你……科长? ”赌徒中的一个,放下牌,趁机抓起钱,慌
慌地往兜里揣。

    “科长? 姚厂长姚守义! ”三车间的一位“哥儿们”厉声纠正。

    “厂长? 我还不认识。”维修队长嗫嚅着。

    其他赌徒面面相觑,也不由得一个个放下牌,边抓钱往兜里揣边站起来。

    “厂长不认识你情有可原,你不认识厂长是错误的! ”车间的另一位“哥儿
们”对其大加训斥。

    “一回生,二回熟,这不就认识了……厂长您请坐……”

    工房内又脏又乱,乌烟瘴气。维修队长拖过一把椅子,用工作服袖子擦了擦
椅面儿上的灰,殷勤之至地请姚守义坐。

    姚守义不坐。。

    他说:“从现在起,你被罢免了。”

    维修队长顿时懵了。

    “罢免你懂不懂? ”

    “懂,懂……但我是厂部任命的……”

    “我代表它。”

    “这……厂长,我看不合适吧……”

    新厂长冷冷一笑:“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好了! 把你们进行赌博的钱都掏出
来,给我乖乖放桌上。”

    车间的“哥儿们”们齐声发吼:“听见没有! ”

    赌徒们面面相觑,一个个将刚揣入兜里的钱掏出,驯服地放在桌上。如果厂
长单独而来,他们未必肯。但新厂长带了一批护驾的来,使他们觉得这位新厂长
很惹不得。也许他发一句话,那批护驾的就会一哄而上,将他们扭送到派出所去。
赌博无论在家里在厂里,都是法律禁止的。这点常识他们还知道。派出所对赌徒
比新厂长更威严,这一点他们当然也想象得到。

    姚守义将钱全部拿起,点点,交给一个“哥儿们”道:“不少呢,二百多!
给工会,做工会的活动经费了。”

    赌徒们敢怒而不敢言。

    “都给我到后门干活去! ”

    赌徒们不情愿地拿起工具。

    新厂长又对他的“哥儿们”说:“他们干,你们看着他们干,不许他们偷懒。
从砌第一块砖开始,不许任何人再通过! ”

    “走吧,走吧! ”

    “厂长不处分你们,对你们够开恩的啦! ”

    他的“哥儿们”催促着赌徒们。

    顷刻,都走了出去,工房里只剩下姚守义和维修队长。

    “你还愣什么? 也干活去! ”

    维修队长哼一声,一脚踹开门,恨恨而去。

    “妈的! ”新厂长突然一脚将赌桌踢翻。

    姚守义回到厂长办公室,坐下定了定神,见笔筒里有毛笔,桌上有墨盒,便
打开墨盒,取笔在手。这找那找,找不到一张白纸,秘书小王又不在,他不得不
站在走廊叫邢副厂长夫人。

    “厂长,什么事儿? ”那女人光探出一颗头。

    “请你立刻找一张大白纸,一瓶糨糊送过来。”

    一会儿,那女人送来了纸和糨糊。

    姚守义铺开纸便写,那女人站在他对面瞧着。

    通知为整肃厂纪,兹决定将厂后门封堵……

                                7

    刚写一行字,那女人开口道:“厂长,当初开这后门可是老厂长和我们老邢
决定的,是为了方便工人上下班什么的,你刚上任就给堵了,怕不合适吧? 再说
全厂工人也不会答应。”

    他一听,住了笔,抬头看着她说:“是吗? 我倒觉得没什么不合适的。老厂
长在时订的制度现在还行得通的我就坚持,行不通的,我有权更改,这也是我当
厂长的职责。堵后门是为了厂里的安全保卫,也为了严格劳动纪律,工人们会理
解的! 你说呢? ”

    那女人讪讪一笑,说:“我倒没什么,我是替你着想。既然你厂长有权,也
用不着我多管闲事,哼……”说完,她悻悻然地走了。

    姚守义望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沉思了片刻,挥笔将通告写完。之后他亲自
将通告贴在了厂门前的告示板上。

    老门卫从传达室小窗口伸出头,望着“通告”对年轻的新厂长说:“行,你
还想着替我干件好事儿。就凭这件事儿,赶明个你被撵下台了,我不冷落你。要
不,我才是个多余的摆设呢! 上月一天夜里,公安局的忽然来大搜捕,从咱们木
材仓库逮走好几个小流氓,那儿都成了小流氓的免费招待所啦,全厂却没谁发现
过! ”

    姚守义自信地说:“能把我撵下台的人,还没长大呢! ”

    他回到办公室,刚坐定,厂前门来了邢副厂长。

    邢副厂长扶着自行车,看着那“通告”,冷笑着说:“这是堵广大群众的方
便之门嘛! ”说罢,就要跨上自行车往厂后门骑。

    老门卫踱出传达室客客气气地跟他打招呼:“邢副厂长……”

    “别再叫我邢副厂长,我是局里的外联办主任了! ”

    “噢,那是高升了呀! 下班这么早? ”

    “没上班,到医院咬牙印去了! ”

    “回家? ”

    “不回家回哪儿? ”

    “回家绕厂外吧,后门儿正在堵呢! ”

    “正堵呢不是还没堵死吗? 还没堵死我今天就还从后门过! ”

    他没好气地回答,骑上了自行车……

    老门卫独自摇摇头,走入传达室,给姚守义打电话:“厂长,有个人,我拦
不住。”

    “谁? ”

    “邢大头啊,他说是堵了广大群众的方便之门。”

    “随他去吧! ”

    这时,邢副厂长到了后门。堵后门的砖已经砌了一米多高。

    他下了车,用命令的口吻吩咐一个工人:“把我车弄过去! ”

    他命令的正是三车间的一个工人,姚守义的小“哥儿们”。后者二话不说,
举起他的车,放到一米多高的砖墙那边去了。

    “拥我一把,帮我过去! ”

    “您也过去? 姚厂长说了,从砌第一块砖开始,任何人不许通过。”

    “我不是任何人! ”

    “那也就是说,您不是人喽? ”

    “你! ……岂有此理! ”

    “还八有此外呢! 一边去,一边去,别妨碍干活! ”

    “今天我偏从这儿过去不可! ”

    “今天您肯定是不能从这儿过去啦! ”

    一丢眼色,三车间的四个“哥儿们”,站在了那堵砖墙前,肩并着肩,一个
个抱着膀子,睥睨着他。

    “那……那是你把我自行车弄过去的吧! ”

    “是您请我弄过去的呀! ”

    “你小子再给我弄过来! ”

    “我那么好支使呀? 说一百句好听的,我也不给您弄过来了。”

    他们都瞧着他笑……

    他满脸怒气,走回到前门。

    老门卫一见他那表情,心中明白八九分,又踱出传达室,奚落地问:“邢主
任,后门不那么好通过吧? 车呢? ”

    他恨恨地说:“老杨头,你听着,早晚我还是要回来当厂长的! 不为别的,
就为争口气! ”

    老门卫继续调笑:“您今年已经满五十七了吧? 三年内回不来,您该被‘切
’啦! ”

    “哼! ”他望着那“通告”,涨紫了一张大脸,直想一把扯下它。

    堵了群众的“方便之门”,群众愤怒了! 一九八六年,群众很容易便愤怒起
来。愤怒了的群众的愤怒方式是骂娘。骂新厂长姚守义的娘,稍带着骂共产党的
娘,尽管这件“妈妈的”事和共产党毫无干系,甚至和这个厂的党委也毫无干系
( 正书记“给马克思喂马”去了,副书记当外联办主任去了,它处于瘫痪状态) 。
而且姚守义并不在党。

    除了骂娘,另一种宣泄方式便是中午在食堂排队买饭时敲盘子敲碗。或者一
看见新厂长,都拿眼往死里瞪他。或者偷走新厂长的自行车铃盖、牌照。往新厂
长的自行车座上抹沥青,扎新厂长的自行车轮胎。最厉害的一着,也不过就是怂
恿他们的家属,孤立新厂长一家人。像要拿眼瞪死新厂长似的,见了新厂长的老
父亲老母亲,孩子老婆,也同样个瞪法。就这些方式而已。没敢罢工。

    没敢示威游行。也许有领头的,就敢了。但没有领头的。

    新厂长对群众的愤怒十分惊异。他想他不过就是下令堵上了厂里的后门。群
众不过就是上班下班来来往往多绕那么一小段路哇! 就算因此而骂我姚守义的娘
不无道理罢,因此而骂共产党的娘却明摆着说不出个什么道理! 他也只是惊异,
并不害怕。不就是骂娘么? 由你们骂去。不就是瞪眼么? 由你们瞪去! 那反正是
瞪不死我的。一旦当了官,总是难免被人所瞪的。你都当了官了,你还不许别人
瞪你么? 那才真是官僚主义呢! 我们的姚守义很明事理。

    “厂长,我和你找别扭,那是作给别人看的。要是你一当上厂长,我就围着
你转,别人该骂我溜须拍马了,那我今后就不好作人了! ”秘书小王满怀难言之
隐地对他表白。

    他说:“我懂,我懂。”

    她又献计献策:“厂长你若有什么指示,你别亲自出面。那倒显得你太掉价
了! 由我传达好。你越扎起厂长的架子,群众到头来越得买你的账。俯首甘为孺
子牛? 千万别信那个。你真像头牛,群众往你背上爬,还要给你穿上鼻环,牵着
你走! 群众就这德性,软的欺负硬的怕! ”

    她仿佛早已把中国的“群众”研究得透了,如同夏律师的儿子把中国的知识
分子研究得透透的了。

    “我懂。我懂。你的见解很有意思。小王,我这里正好有几份生产通知单,
请你分送给有关科室、车间去。”

    “行! ”小王接过生产通知单,痛痛快快地走了。

    于是几道生产指示,概由小王传达到各科室、各车间。这果然高明。倘厂长
亲自传达,可能会有人跳出来表现个人勇气,当面抗旨。厂长并不露面,也就没
给那种人以表现的机会,而指示就是指示。

    厂长秘书不软不硬地说:“我不过传达,不落实,责任可不在我,在你们! ”

    却也没谁敢当真不落实。

    三车间那帮“哥儿们”,愈发成了死心塌地追随厂长的人。因为他们感到群
众在骂新厂长,捎带着骂共产党时,分明也是指桑骂槐地侮辱他们的。他们也是
群众,群众才不怕群众呢! 他们反倒在厂里睥睨一切,以眼还眼,以骂还骂。

    “骂谁? 说清楚! 你们骂谁哪?!”

    “蹦哒什么? 你们蹦哒什么?!告诉你们说,姚厂长是老厂长活着时定下的接
班人! 是局长着力培养的新干部! 是你们能撵下台的么? 那叫痴心妄想! 看准形
势,如今是改革的年头! ”

    有了对立情绪的存在,他们很是兴奋,觉得有了种刺激存在。

                                8

    来劲! 倒是新厂长的老母亲老父亲忍受不了孤立,劝儿子将厂后门重新开放,
以平众怒。

    当儿子的回答:“我才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万里长城不倒,后门不开
! ”

    老父亲老母亲觉得儿子从此是管不了,无可奈何。

    严晓东的父亲,却大老远地跑到厂里来,给老哥儿们的儿子撑腰眼,到各科
室各车间叫号,要跟反对新厂长的那些个兔崽子们“较量较量。”

    “怎么着? 老厂长死了,就再没人治得了这个厂了么? 要‘反教’? 谁想‘
反教’谁给老子站出来! 文来文对! 武来武挡! 堵了个厂后门你们就骂新厂长?
还骂共产党? 今天我老严头就是来骂你们的,看谁敢还口? ……”

    没人敢较量。文的不敢,“武”的也不敢。因为他浑不论,是老朽了的“拼
命三郎”,并非虚张声势。

    姚守义得知后,派秘书小王坐自己的专车将晓东他爸送回家去。

    他临下车说:“告诉守义那小子,别怕事儿! 隔三差五的,我就会去厂里骂
一回! ”

    新厂长对所谓群众的理解,由局长所教导的感性认识,一跃而达到理性认识
的崭新水平。一精至斯。他内心里反倒踏实了。也相应地更加深思熟虑,“守备
綦谨”,不给心怀敌意的人们进一步张扬宣泄的机会。

    局长亲自打来电话:“小姚,你那儿怎么了? ”

    “没怎么啊? 我不过就堵上了厂后门啊。”

    “我可是又接到了不少告你的信呀! ”

    “没揭发我有九个肤色不同的私生子吧? ”

    “暂时没有,需要我亲自去坐坐镇不? ”

    “别来,别来,我这淡化处理呢。”

    “淡化处理好。是门学问,努力实践,努力掌握……”

    一个星期后,骂娘的不骂娘了。似乎要拿眼把新厂长瞪死的,见了新厂长也
不做金刚状了。甚至当时最愤怒的那些个人们,见了新厂长也开始点头微笑,打
招呼说几句话了。人们绕着工厂围墙上班下班来来往往,也就习惯了。

    群众的情绪都转移到物价方面去了,厂后门被堵死的事也没人提了。

    各科室、各车间的头儿们,开始向新厂长汇报工作,请示什么什么的了。有
些工作,有些事情,到头来他们还是自己不敢做主,非得汇报非得请示不可的。
不管厂长是新的是旧的是年轻的是年老的是姓姚的还是姓其他的……

    他想:我战胜了……群众。是的,在第一个小小的回合,我——厂长——战
胜了他们! 这是值得高高兴兴的。群众并非永远是英雄,更非从来是英雄。某些
时候,必须战胜他们,首先必须战胜他们的惰性。绝不让步,绝不妥协。其次才
是领导他们,才是管理他们,才是和他们打成一片……

    耳边,电锯声响刺耳。

    噪音。正是在这种刺耳的噪音之中,劳动力和生产资料转变为生产价值,也
将重新集聚和形成着莫名的愤怒。它将在何时,又以何种方式宣泄呢? 他无法预
知。

    “国际旅游俱乐部”是A 市的第一座四星级饭店。它外观宏伟,内部设施富
丽堂皇。

    陈先生在这里包下了三间客房:一间自己住,一间二十二三岁的女秘书住,
一间作为洽谈业务的临时办公室。

    徐淑芳在这里已经与陈先生会晤过多次了,每次都有副厂长曲秀娟在座陪同。
相应地,陈先生的秘书自然也每次都在座陪同。

    昨天,双方终于签订了一份合同——由陈先生向百花玩具厂投资外汇三百万
美元,二十年后偿还。并且在今后五年内包销百花玩具厂的出口产品。作为互惠
条件,陈先生索取百分之十利润。同时签订了一份双方长期合作的“意向书”。

    今天,陈先生亲自给徐淑芳打电话,希望“单独会晤”一次。她答应』。

    他的秘书陈小姐在铺紫红地毯的高高的大理石台阶上迎候她。宽阔的前大厅
寥寥数人分散而坐。水池中,石雕鲤鱼口喷清泉。陈小姐挽着她的手臂,引她走
到水池旁一张仿古陶瓷桌旁,两人分别坐在两只鼓形凳上。

    身材修长,容貌清丽的陈小姐低问:“要可可,还是要咖啡? ”

    她说:“要咖啡。”

    于是陈小姐以优雅的手势召来穿蓝色西服衣裙头扎雪白A 字巾的妙龄女侍礼
貌地说:“请小姐送两杯咖啡。”

    她默默掏出钱包放在桌上。

    “我付钱。”陈小姐莞尔一笑。

    她觉得对方那一笑并不轻松,隐隐地预感到此次“单独会晤”,将可能有什
么出乎自己意料的结果,她的心理本能地处于外交周旋的机警状态。

    “接受您的雅意。”她也一笑,将钱包收了起来。

    片刻,女侍送来两杯咖啡,翩然离去。

    陈小姐双手叠放在光滑的仿古陶瓷桌面上,注视着她的眼睛,语调缓慢而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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