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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城 作者:梁晓声-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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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

    “不过也太放荡不羁了吧? ”

    “现代女性,引导妇女新潮流嘛! ”

    两个靠肩而立的中年男子,远远地望着他们低声评论。

    小于捧着照相机,在他们前后左右选择理想的角度,闪光灯连连闪耀。

    “留一半,等我们跳舞时拍! ”她提醒了一句。

    舞会的主持者站了起来,朝乐队做个预备开始的手势,随即走到他们跟前,
两眼盯着她说:“这一轮赏我个脸可以吗? ”

    她迎视着他,冷冷地回答:“期待着能和你跳舞的女人不少,你何不去满足
她们的愿望? ”

    音乐又响。

    她拉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他那肥胖的身躯挡在他们面前,不走开。

    闪光灯又是一闪,小于连这种情形也不失时机地摄人了镜头。

    “别照了! 你这像什么样子! ”主编低声喝斥小于,也站了起来,走到三人
身旁,用不可抗拒的语调说:“这一轮我陪你跳。”,

    她正视着主编,沉默有顷,终于屈服地向老头子伸出一只手臂。

    她虽然在陪着主编跳,但跳得毫无情绪,脸一直向他侧转着,目光一直在注
视着他。

    “你知道你今天给自己造成了什么影响吗?!”老主编一边跳,一边严厉地斥
责她。

    她没回答。不知她是根本没听见老主编在跟她说话,还是听到了不愿回答。
她的脸还是向他侧转着,她的目光还是在注视着他。

    而他,也在注视着她。他心中在痛恨着自己对她犯下的种种罪过。

    “刚才和你跳了两轮舞的那个女人很有魅力是不是? ”她的“丈夫”平静地
问他。

    他这才转移视线,看对方一眼,同样平静地回答:“是的。”

    “在所有这些女人中她最漂亮是不是? ”

    “是的。”

    “你迷恋上了她是不是? ”

    他听出了对方每一句话中都包含着冷讽热嘲。

    他以反击的口吻回答:“是的! ”

    “用句西式的话说,她还很性感是不是? ”

    “你再说一句这类话,我揍你! ”他握紧了双拳。

    对方注意到了这一点,不以为然地一笑,又问:“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如此
维护她? ”

    “我和她是中学同桌三年的同学! ”

    “是吗? 那太失敬了! 不过我和她的关系可能比你和她的关系还稍微亲近那
么一点点。我已经和她同床共枕十一年了,所以我说她很性感是大实话啊! ……”

    对方微笑得那么悠然自得。

    他面红耳赤,说不出一个字来。

    对方仍微笑着问:“你大概没有入场券吧? ”

    “……”

    “是自己出去呢? 还是让工作人员把你请出去? ”

    他愣愣地瞧着对方,突然转身向外冲去!

    “志松! ……”

    她高叫一声,推开老主编,也向外跑去。

    一对对一双双舞伴都停止了跳舞。

    乐队队员们也停止了演奏。只有一个吹小号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仍在
气足腮鼓地大吹不已……

    他冲到外面,在人行道上向前猛跑,猛跑,直到一步也跑不动了,才抱住一
棵街树站下。

    他将额头抵在树干上,拼命咬住自己的嘴唇不哭出声音来。

    过了许久许久,他才渐渐冷静。他放开那棵树,慢慢抬起头,发现她站在身
旁,几个行人好奇地站在人行道上,似乎期待着瞧一场什么热闹。

    他不理那些人。

    她也不理那些人。

    他们默默地互相望着。

    城市使许多人互不相识,这是任何城市与任何农村的共同区别。汽车在马路
上轧死了一个人,城市里的人会无动于衷地围观马路上的死者和鲜血。一个老汉
老死了,农村里的人会怀着感情谈论起他生前做过什么好事,即便他生前并不是
一个十分好的人。

    这也是城市与农村的区别。

                               9

    那几个好奇的人看出他和她之间不会发生什么值得一瞧的事,也就漠然地走
开了。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说:“吴茵,我坑了你! ”

    她摇摇头回答:“归根到底坑了我的不是你。一只大手把我们的青春从我们
的生活中抹去了,像抚乱一盘棋似的,把我们整整一代人的爱情抚乱了! ”

    “你还爱我吗? ”

    “至死爱着你! ”

    “那么我要履行我当年对你发过的誓言! ”

    “晚了! ”

    “不晚! ”他冲动地用两手抓住了她的双肩。

    “我不能伤害徐淑芳,她是我们中学时代最老实善良的女同学……”

    “听着,我和她之间,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我现在才想明白,我和她也是…
…被一只大手抚乱之后撞在一起的两个棋子,所以命运又把我们分开了! ”

    他的话使她那仿佛被厚厚的藻类严密覆盖的心的池塘中,产生了一阵搅动,
一线希望之光,照射进她那幽暗的冰冷的内心世界。

    她的灵魂被这一线希望之光映耀得迷眩了! 十一年啊! 灵魂被囚禁在幽暗冰
冷的命运牢笼中整整十一年了啊!

    “你为什么不说话?!”他摇晃着她的肩。

    泪水一下子从她眼中涌了出来。

    女性的泪水并非她们软弱的证明。幸亏她们都有爱流泪的本能,她们才忍受
了多少刚强男子也不堪忍受的命运的悲惨摆布!

    “我……我也许会因当年参加了那次武斗被投人监狱……”

    “我等你! 我会常去探监! ……”

    她突然抱住他放声大哭,边哭边说:“那你救我吧! 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

    又有几个行人站住,瞧着他们,似乎觉得这情形也算值得一看的街头小剧…


    她晚上九点半多才回到家里。

    满屋烟雾。“丈夫”还坐在沙发上吸烟。照相机的部件还散在地上。卧室里,
碎镜片仍遍布床上。损坏了的台灯再也不能发出笼罩床笫的爱悦情调的红光。墙
壁上各种形状的残镜,从不同的角度映出不同局部的静物;整个卧室如同一场地
震后的镜子店。

    “丈夫”看了她一眼,满腔恼怒忍而不发地问:“为什么连门都不锁? ”

    她挑衅地回答:“希望有一个小偷将这个肮脏的地方偷窃得一空如洗! ”

    “丈夫”冷笑道:“你这是‘红卫兵’的遗风吗?”

    她也冷笑道:“记住,今天才真正是我的生日! 这就叫不破不立。破字当头,
立在其中! ”

    “你要破什么? 又要立什么? ”

    “我要破我的墓穴! 立我的新生! ”

    “茵,你坐下。我可以原谅你今天使我当众出丑的做法。让我们好好谈一谈
行不? ”

    “不! 从今天起,我永远不会和你坐在一起了! 难道你从没看出来过? 十一
年中我每一天每一时刻都想杀死你! ”

    “茵,自从我们结婚后……”

    “住口! 你应该说自从我被你霸占后! ”

    “一个男人为了得到一个女人完全可以不择手段! 爱就必须霸占,霸占就是
爱。有什么两样? 不过我们先不谈这个,我想问个明白,我对你百依百顺,究竟
哪件事错了,值得你发这么大的脾气? ”

    “你那套虚伪的‘温良恭俭让’再也不会使我不加反抗了! ”

    “当年若不是我庇护了你,你可能现在还是个犯人,会有今天吗? 你太忘恩
负义了吧? ”

    “监狱对我已不那么可怕。我明天或者后天就会去自首! ”

    “谁给了你这种勇气? ”

    “你在舞场上已见到了那个人! ”

    “我看过你珍藏的那些情书。”

    “你的卑鄙无耻一点也不使我吃惊! ”

    “十四年了,还旧情难忘? ”

    “再过十四年,我也始终不渝! ”

    他掐灭烟,冷冷地看了她足有三分钟,表情忽然一变,宽宏大量地笑了,随
即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她跟前,用一只手臂搂住她的肩,婉言劝道:“茵,你
这又是何必呢? 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已经共同生活十一年了,就算没有爱,也
总该多少有了点情吧? 那个臭工人有什么值得你一片痴心苦恋不休的? 还是刚才
那句话,我原谅你! 原谅你今天在家里在舞场上的一切所作所为,我还把你当成
我的小猫咪,小心肝儿、小宝贝! 快去打扫一下卧室吧,啊? 哪个男人或哪个女
人没有过一段旧情? 哪个男人或哪个女人没埋葬过一段旧情呢? 再说,他当年对
你……”他像一位神父在为挽救一个女人即将堕入地狱的灵魂而说教着。

    她用一只手抓住了他放在她肩上的那只手。

    他以为他的说教达到了目的,暗自欣喜地将他那胖脸向她的脸贴去。

    她突然转身,退后一步,却紧紧抓住他那只手不放,用另一只手猛扇他的耳
光! 一记,两记,三记……

    十一年了! 今天她终于为自己实行了复仇!

    他挣出被她紧紧抓住的那只手后,躲到了墙角。他那胖脸紫红紫红,交叉地
留下了她的指印。

    她咄咄地逼视着他,凛然冷笑。

    “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恨我,”他伪装着可怜而难过的样子,挤出两滴眼泪,
悲哀地说:“你恨我,我也还是爱你。我去打扫卧室,你消消气……”

    他抹着眼泪走入卧室。

    她趁机脱掉外衣,卷成个“枕头”,放在沙发一端,想了想,走到浴室里拿
出那把剪刀,塞在“枕头”下,蜷身躺在沙发上。

    他走出了卧室,双膝跪倒沙发前,一副动人心肠的表情:“茵,我求求你,
我不能没有你……”

    她一下子抽出剪刀朝他举了起来。

    他像只袋鼠似的朝后蹦了一米多远。

    在这一个夜晚,她第一次意识到,当自己敢于拿出决斗的勇气的时候,真正
畏惧的一方是那头始终把她当成可爱的尤物百般玩弄的雄海狗。

    在这个夜晚,她第一次不受那头雄海狗色情的摆布和淫邪的蹂躏。因为她
“枕”下有一把剪刀,还因为她苦恋了整整十四年的那个人以爱和良心的双重虔
诚向她发誓:“我等你! 我会常去探监! ”

    她觉得压迫她虚伪地生活着的罪恶的十字架不再使她感到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了。可以当作纸剪的“红字”去高傲而轻蔑地对待了。

    在这个夜晚,她第一次不靠安眠药的作用而能安安静静地入睡了。十一年了
啊!

    在这个夜晚,省报和市晚报的印刷厂里,印刷机正在以每小时数万份的速度
赶印第二天的报纸。

    两报都以头版头条大号黑体字刊登醒目标题——《铲除“文革”隐患,省市
委同时作出清查“三种人”的重要决议》

    在这一个夜晚,在这一个“家”中,当年为捍卫“无产阶级革命路线”洒过
鲜血,身上留下了两处伤疤的英勇不屈的“炮轰派”女战士,与由当年的“捍联
总”小头目而变为“接管公检法核心领导小组成员”而变为商业局副局长兼工会
主席的政客之间,重新拉开了势不两立的战幕。

    她因为根本不去想这些而在沙发上睡得安安静静,并在梦中感激地歌唱着爱
情的不死的新芽。

                                10

    他因为本能地想到了这些而在价值八百余元的“席梦思”床上辗转反侧,一
支接一支地猛吸着烟。海狗在水中是靠听觉导向的。

    “席梦思”床上的这头雄海狗却嗅觉格外灵敏。省市委作出的关于清查“三
种人”的决议,还没有形成真正的决议之前他就有所洞知了。今天他亲自主持的
舞会,是一种自卫性的措施。全市第一个对大龄男女青年的爱情与婚姻问题作出
解决实践的领导干部——这个政治资本应该说是捞取得很及时也很有光彩的。一
个人对社会做的一件“好事”,足以抵消一个人犯下的一桩罪恶。在他的政治计
划中,还有做另外几件“好事”的聪明的设想。都做成了,他的桩桩罪恶也许就
会都被抵消了,所谓“以功代过”。即使清查到他头上,不过“认识检讨”一番
而已。何况还有他那庞大的密纺紧织的,纵横交错的关系网,到了他可能会失势
的时候,必定红烟护其左,紫气舒其右,保他过关。但是今天他的“亮相”在公
众心目中并不光彩,他的“小猫咪”使他成了一个“绿色”的丑角。他心里对她
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从床上起来用一根绳子趁她熟睡之际把她活活勒死。今天
她竞在沙发上和衣睡得那么安宁,这更使他对她恨到了痛苦的程度。用一根绳子
勒死她也不能解他心头之恨! 她的肉体十一年来是他股掌之上的玩物,给过他无
限的色情和性欲方面的满足,他爱这个美好的肉体像青蛀虫爱香嫩的花心。但是
在这个晚上,在这个时刻,他真想把他的“小猫咪”撕开吃掉! 连骨头都嚼碎!

    一般人们不过以为他是“文革”中“捍联总”的一个小头目,而“捍联总”
在本省和本市“文革”史册上的全称是——“捍卫东北新曙光联合总指挥部”—
—是被十年动乱中的所谓“无产阶级司令部”确认的“革命组织”。很少有人知
道,他实际上是这个“革命组织”中的影子内阁,幕后高参,二线“领袖”。当
年围攻“炮匪”的那场大型武斗,他是主要策划者之一。围攻方案是他精心拟定
的,枪支弹药他是指使人砸了市卫戍区军械仓库搞到的。他的那张社会关系网的
链形经纬,是由他当年的“捍联总战友”们一环套一环构成的,他们占据着本省
本市的某些重要部门的重要职务。这头雄海狗当年是个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蒙
面人。只要他赖以存在并官运亨通的关系网的链形经纬上的一环断裂,那么他和
当年的“捍联总战友”们操纵本省本市“政治小气候”的那种势力,便会土崩瓦
解。清查“三种人”的运动是他预见到了的,他却没想到开始得这么突然。他们
还没来得及筹谋出全面的对策,他们简直都有点猝不及防。那还在印刷中的“决
议”的内容甚至某些关键性的措辞,他在从舞场上将那个穿着一身肮脏的蓝色铁
路工作服的“野小子”

    驱逐出去之后,就有某个“网”上人物向他密告了。他在思考着他和他整个
这张网的存亡危夷的严峻问题。对躺在沙发上的他的“小猫咪”,除了恨,一时
再没有别的情绪。必须千方百计哄她骗她向她发誓向她让步向她作某种妥协,使
她不至于揭发他,甚至要争取到她的庇护。因为她一反戈,他做的许多事便成纸
中之火了。

    等到他度过了“清查”这一关,看他再将如何细细地摆布她! 当然,他是绝
不会弄死她也绝不会丢掉她的。她毕竟是一个可爱的美妙的他还百玩不厌的尤物


    他下了床,拿起薄被和枕头,从卧室里悄悄走了出来,轻轻将薄被盖在她身
上。

    她的神经在睡眠状态中也保持着防范和戒备。她醒了,见他在眼前,又抽出
了剪刀!

    “我……我……给你送枕头和被子……我怕你睡得不舒服,夜里冷……”

    她一言不发,仇视地瞪着他,以剪刀相向。他看出来了,只要他再向她接近
一点,剪刀一定刺进他的心口。

    “气还没消? 你不愿和我睡到床上去,那么我就陪你睡在这儿……”他装出
一副卑微的忠心耿耿的奴仆的样子说,说完真躺在地毯上了。

    她将枕头摔在他脸上,将被子掀在地上,坐起来,低声但却毫不回心转意地
说:“滚开! 否则就拼个你死我活! ……”

    他怔怔地瞧着她,从地毯上慢慢爬起来,抱着被子,夹着枕头,狼狈地回到
卧室去了……

    第二天是星期日。

    早晨的灿烂阳光透过粉红色窗帘照进来的时候,她醒了。烟雾从卧室内弥漫
到了客厅里,与被窗帘过滤了的水彩般的阳光互溶成淡淡的紫雾。

    她起身后并没拉开窗帘,也没推开窗子放放空气。从昨天,连这个“家”里
的空气也是与她不相干的了! 她不能忍耐污烛的空气。但她宁肯到外面去“吐故
纳新”。她为自己做的一件小事如果同时也使那头雄海狗获益,她也宁肯与他共
受危害也绝不做!

    昨天她虽然回来得很晚,但并非始终和王志松在一起。他的母亲一直病着,
他四点多钟就跟她分手了。以后的五个多小时,她是独自坐在江边的一张长椅上,
望着滔滔的江水度过的。

    他昨天告诉她,他已写信通知了本连的所有男女返城知青,今天在江边聚合,
包括徐淑芳在内。他太想念他们了,至今为止,据他了解,他仍是他们之中唯一
有了工作的人。他要拿出一个月的工资,让大家聚在一起痛痛快快地玩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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