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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城 作者:梁晓声-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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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武旌旗开始反攻,横扫残余的快感,又长驱直入地占据了他的灵魂,并在那里
刻不容缓地对他开庭审判。

    那是毫不留情的“回马枪”!

                                 6

    一般不甘堕落的男人们大抵比女人们会更痛苦地惨败于这致命的一击之下。

    他翻转身,背对她,耸动着双肩,像个丢失了贵重东西的孩子似的,呜呜哭
了。

    她好像非常理解他。温柔地伏在他肩上,用嘴唇衔弄着他的耳朵,无言地以
缠绵的爱意安抚他。

    他发誓般地说:“听着,我要和你结婚! ”

    她说:“随你的便。”声音很低很低。在他听来,她的语气是那么淡然那么
无所谓。

    “我保证和你结婚! ”他更加郑重地说。

    “你何必呢? ”她的语气中带着中肯的劝告。

    他猝然转过身,双手用力推开她,在黑暗中瞪视着她,恶狠狠地说:“那么
你心里把我当成什么样的一个人了?!”

    “我心里没有过你那么多想法……”他看不见她的脸,回答他的仿佛是包围
着他的黑暗。

    有限空间内的黑暗如同深渊。只要有一线光亮他就会感到看见了自己的一个
希望。他撑起身在黑暗中摸索着,摸到的只是光滑的墙壁,好像临渊的绝壁。

    “你干什么? ”黑暗问他。

    ‘灯绳呢? 我要开灯! “

    “灯绳刚才被我扯断了……”

    他颓然地又躺下了。

    “你真古怪……”黑暗向他伸过软润的双臂。

    他无力抗拒那样一种诱惑,将头偎在她怀里,喃喃地问:“这里是哪儿? ”

    “我家啊。”

    “怎么我从没见过你家什么人? ”

    “我家就我一个人。”

    “怎么可能就你一个人呢? ”

    “怎么不可能就我一个人呢? ”

    “你爸爸妈妈呢? ”

    “三年前就离婚了。我爸又找了个女人,我妈又找了个男人……”

    “那……你就没有一个兄弟姐妹? ”

    “有个兄弟姐妹倒不错了……”

    一阵沉默。一点儿同情。

    “你怎么认识秦川的? ”

    “舞场上认识的。”

    “你……也和他像我们这样过? ”

    “可以和你,为什么不能和他? ”

    又一阵沉默。又一重厌恶。

    “我是第几个? ”

    “你想是第几个? ”

    “我是正经问你! ”

    “我也是正经回答你。你想是第一个,我就说你是第一个。你不在乎,我就
如实告诉你,你是第五个,也许是第六个……”

    “我在乎! ”

    “那你就以为你是第一个好了! ”

    “秦川这个王八蛋! ”

    “你又提他。是我自愿的。”

    “可是他有老婆! ”

    “我预先知道。”

    “预先知道你还……”

    “预先知道就不行了? ”

    “你坏透了! ”

    “我觉得我挺好的。我又没挑唆他和她老婆离婚。我讲原则。”

    “你还有原则?!”

    “当然。人活着,谁没有个活着的原则? 比方对你吧,我的原则是,你要想
我的时候,你就来找我。你不想理我的时候,我绝不纠缠你。不过我挺想知道,
你喜不喜欢我? ……”

    她那双用香脂滋润得非常细嫩的手抚摸着他的身体。

    “你在乎这一点? ”

    “倒也谈不上在乎,挺想知道而已。”

    “我憎恨你! ”

    “像你这么坦率的男人不太多啊。你是我承认的第一个。”

    她叹息了一声。

    他的关于男人的信仰也开始动摇了。与其说是她的话使之动摇,毋宁说是他
自己此时此地的行为使之动摇。她的坦率,以及受她影响他自己所表现的坦率,
使他一向的观念无法判定这件他陷入得难以自拔的事的本质了。

    细嫩的手从他的肩始向下滑……

    他怀着憎恨与厌恶的心又嚣荡起迷醉的冲动……

    他紧紧搂抱住她丰满的似乎散发着馥芳的身体,如同在黑暗的海之深域搂抱
住一条抹香鲸……

    她会吞食我么? 抑或把我带往某处极乐仙境?

    同时他心里绝望地咒骂自己:“严晓东严晓东,你这好色之徒你这无耻的东
西你他妈的不是人你整个儿堕落到底了! ……”

    天明后,她仍酣睡着。

    他小心谨慎地爬起来,悄没声地下了床,唯恐惊醒她;仿佛怕惊醒一头凶暴
的雌狒狒。

    他轻轻打开衣柜,内中尽是花的艳的女衣女裤。他无可奈何地坐在沙发上吸
烟。吸完一支烟,又开始各处寻找。像个贼。终于,从衣柜底下发现了卷成一团
的一套蓝色工作服。肥且大,脏而破。不知是她的,还是别的哪一个男人的。如
获至宝,匆匆穿上,往外便走。

    走到门口,不由回头望了一下。她静静地侧卧在床上,脸朝着他,只要微微
一睁眼,就会看到他那副贼样。她的脸又安详又恬静。这会儿,他才很真实地承
认,她的确是个美丽动人的姑娘。他觉得她睡着的时候像个天使。一旦醒来却是
个甘愿堕落的半公开的娼妓。他想:如果你老是这么睡着,我也许会天天晚上来
这里。

    他甚至怀疑她早醒了,暗中将他的一切贼似的举动看在眼里了,只不过是在
装睡。

    “我这么一走了之可怪不得我,何况你什么也不在乎! ”他心说,推开道门
缝,侧身闪了出去……

    隔日,姚守义给他打了次电话:

    “哪天去赴宴啊? ”

    “我……已经赴过了……”

    “你这家伙搞什么名堂? 让我倒心里当成回事儿整天牵挂着! ”

    “你不是用话激我拿出点当年的气魄么? ”

    “一个人去的? ”

    “一个人。”

    “听出我用话激你还冒险? 当真挨顿臭揍呢? ‘’

    “没挨揍。”

    “气氛怎么样? ”

    “挺好的。”

    “哼,挺好的! 那件事儿就算了结啦? ”

    “……”

    “说啊! ”

    “了结啦……”

    “再也不会找你麻烦? ”

    “再也不会找我麻烦……”

                                7

    “这我就放心了。你给我听着晓东,任何时候别作践自己! 你也毕竟算咱们
返城知青中出息了的一个。别忘了没钱买包烟那阵子的艰难。靠摆地摊混到如今
人模狗样的地步你比我更不容易! 你的名字是上了报的。你知道报上是怎么鼓吹
你的? 返城待业知青中自谋生路的典型! 这不简单,不低。你别往你自己和咱们
返城知青头上扣屎盆子! ……”

    姚守义的话,像带电似的,使他觉得握着话筒的手发木。

    “我……哪能呢? ……”

    “怎么说? 大声点! ”

    “我……记住你的话! ”

    “你敢不记住! 再发生那类臭事儿,别登我家门! 小曲也会瞧不起你! 你给
我保证! ”

    “我保证……坚决保证……”

    “那好,我信你。下个星期天是小曲生日,晚上你得来,别忘了带着照相机。”

    姚守义那边挂了电话,他这边还久久握着话筒发呆。没骗过守义,开始骗了。
他是敬重朋友的人,守义是真正的无话不说的实心实意的朋友,唯一这么好的朋
友。骗这样的朋友罪过,骗了他心里好难受啊!

    而守义还说“我信你”!

    从此他避免见到“秦川次郎”像避瘟神一样。

    却常常想到小婉。谈不上是想念,也不无想念的成分。倘说想小婉便是他这
三十七八岁的光棍汉想女人吧,倒莫如说想女人便是想小婉。女人在他的信仰中
是彻底完蛋了。更应该完蛋去的小婉竟他妈的害苦了他,日益在他头脑中侵占越
来越大的“地盘”。

    这当然不是单相思,单相思不过就是相思;他想到她的时候,每每还想到自
己的灵魂之猥琐和不可救药;类乎癌病患者想到癌的心理。小婉是可以招之即来
的,他没那胆量再主动召见她一次。他悲哀地认为自己在精神上确实是一个懦夫
了,连一点索性堕落的勇气都没有了。真的召见了,小婉也是可以挥之即去的;
他相信小婉是不在乎的。小婉哪会在乎这个呢? 在乎这个,小婉就不是小婉了。
从他的理解,小婉那套“原则”中有着时刻准备让哪个男人挥之即去的“内定”
的一条。对男人,她无疑也是要求挥之即去的。

    但小婉的模样却不那么容易从他的头脑中挥之即去了。她的底片好像他妈的
印在他的头脑中了。哪时哪刻冲洗显影放大全由不得他! 又好像他妈的有两个小
婉;一模一样。一个是娼妓般的,他得时时抵御她对他造成的诱惑;一个是仙女
般的,他更得时时抵御她对他造成的诱惑。一个就够他受的了! 两个如何受得!
问题的严重性还在于,小婉虽然是女人,但除了她自己,似娼妓也似仙女的她自
己,所有的女人都不是小婉! 所有的女人都不能取代她使他不去想到她!

    更要命的是,他总觉得自己对不住小婉。第二次就那么像个贼似的溜了,一
分钱也没给小婉留下。这很不仗义嘛! 那套西装倒是能卖个百十来元的。可一开
始没讲好用那套西装顶钱啊! 这种做法要是从小婉口中散布,他严晓东究竟算个
什么玩艺呢!

    他终于鼓起勇气找小婉。他知道想找她并不难,几个舞厅一逛准能找到。

    果然在一个舞厅见着了。

    小婉正与一个二十六七岁的瘦高个儿小伙子跳“自由式”。本市的年轻人们
管跳“迪斯科”叫跳“自由式”,一种近乎直译的说法。

    她跳得当然没比,那小伙子跳得也不赖,两人水平挺般配。他看见了小婉,
小婉没看见他。小婉跳得专心致志,甚至也不看着那小伙子,只是在和那小伙子
走马灯似的转着跳。

    音乐结束,那小伙子牵着小婉一只手,将她引到食品柜台喝冷饮。

    他也走到食品柜台前,努力不瞧她,装着买汽水。

    “大哥。”小婉从旁叫了他一声,叫得十分亲热。

    “唔,小婉? ……”他接过汽水和零钱,转身看着她,继续装出诧然的样子。

    “你也来跳舞哇? ”她问。问罢低头吮汽水,照例涂了眼圈的眼睛目光朝上
挑着注视他。

    “我么……”他模仿中年绅士那种自信而矜持的笑容,彬彬有礼又不失风趣
地说,“劳逸结合,寻找逝去的青春。”

    小婉吐出饮管回报了个嫣然一笑:“你风华正茂嘛,寻找什么逝去的青春啊
! ”

    “老了。是老了。三十七多了,什么都晚了。”

    “且不晚呐! 想快活,起码还能快活十几年。你舞伴呢? 引来介绍介绍嘛! ”

    “没舞伴。”

    “鬼信。”

    “真的,现找。你陪我跳一轮吧? ”他满有把握地期待着她说“行”、“好”
或“可以”。

    她却掏出小白手绢,拭了拭嘴角,认真地问:“跳什么? ”

    “快四吧? ”

    她摇头。

    “慢四? ”

    她摇头。

    “探戈? ”

    “都没意思。你要跳‘自由式’我才奉陪! ”

    “华尔兹呢? 我认识这儿的经理,要求演奏什么舞曲,都不会使我失望。”
他有些得意洋洋地说,侧目打量了那青年一眼,脸上显出几分踌躇满志的中年人
对毛头小伙子不屑一顾的表情。

    不料她竞坚持道:“自由式! ”

    他扫兴起来。为赶时髦,他尽管已摘掉了“舞盲”的帽子,偶尔也独自伴着
音乐“自由”过,却从没在舞厅扭动开始发福的粗壮身体,他对“自由”太怯场。

    “未见得吧? ”瘦高的青年慢条斯理地插话了。

    “什么意思? ”他再次侧目打量对方。那张“彼得”式长发“包装”着长脸,
使他联想到了戴假头套的胡萝卜。

    “乐队只听我的。”

    “我忘给你们介绍一下了,”她观察出了他们彼此的醋意,用调和的语调说,
“这位是话剧团的乐队队长小刘,刘华。这位是我严大哥,报上介绍过的那位倒
……个体营业者。”

    他看得出来,在这种情况下,她很顾全他的尊严,才没将“倒爷”二字说出
口。但已说出了一个“倒”字,“个体营业者”五个字于事无补了。

    妈的你还不如只说一个“爷”字! 他在心里生气地骂了她一句。

    她一笑,补充道:“你们都是我的朋友。”

    “靠卖女式衬衣裤衩发财的那位便是您? ”专业乐队的年轻队长讥讽地说,
以优雅的姿式从西服上衣兜里摸出一张喷香的名片。

    夹在中指和食指间递给他。

    这种给予使他感到受了莫大侮辱。

    他不想接。她瞧着他。不接便连一点男人的气度也丧失掉了。犹豫片刻,还
是接了过去。

    “我的名片没带。”他脸红了。其实他从没印过名片。他认为姚守义都有资
格印名片,自己没有。姚守义可以在自己的姓名前印上“木材加工厂第二车间主
任”,自己往姓名前印什么?

    “名人是不需要名片的嘛! ”专业乐队的年轻队长说罢,傲气十足地挽着小
婉离开了,仿佛挽着自己老婆似的。

    小婉连头也不回! 刚才还称他“严大哥”!

    他望着他们的背影,羞恼得想一头撞死在水泥廊柱前! 很久很久了,他没遭
到过如此的奚落!

    他将那张喷香的名片撕碎,扔进了食品柜角的痰盂。

    那令他嫉恨的小伙子挽着小婉走到舞场中央,竖起一只手臂,乐队便又奏起
了“迪斯科”。在他们的带动下,很多的人都一对一对转来绕去跳节奏剧烈的
“自由式”。跳得美的和跳得丑的都跳得那么来劲那么忘我! 几位过了中年的男
人和半老徐娘自甘落伍地退至外围,望洋兴叹。

    他的手不由得伸进了西服内兜。

                                8

    妈的同样穿的是高档质料的西装,同样扎的是“金利来,,领带。

    同样是花十二元钱买的门票才进入这一流舞厅的,却被人瞧不起了!

    他的手在西服内兜里攥紧了。攥住了一捆钱,整整一千元。

    是带来要当面给小婉的,打算用这一千元赎一个良心过得去。此刻,他改变
了主意。由于那个傲气十足的年轻人,他决定扫她一大兴!

    当这一曲“迪斯科”奏完,舞者们兴犹未艾地退出舞场时,他不被人注意地
走向乐队,右手依然插在西服内。

    他先走到指挥身边,右手这时才抽出,手中是几张“大团结”。

    拇指熟练地轻轻一捻,“大团结”呈扇形分开。五张。崭新。

    “朋友,一点小意思,别见笑。”他搭讪着说。

    “这……给过了……”风度翩翩的指挥,两眼盯着钱,诚实得可敬。

    “我个人酬谢的……”他将“个人”二字拖出特别强调的意味。

    指挥的手向钱伸出了,又收回去了,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接受。

    他将钱夹在指挥的乐谱中。

    指挥赶紧连声说:“惭愧,惭愧。”

    所有的乐队队员都虎视眈眈地瞧着这令人兴奋的一幕。

    他转过身,不多说什么,依次在每一位队员的乐谱中都夹了五张“大团结”。
并不亮出那捆钱,只是一次次将右手插入西服内,一次次抽出。抽出时,不多不
少必然崭新的五张。照例拇指轻轻一捻,呈扇形分开,使他们每人都看清,他没
有偏向,一视同仁。

    他发完了,他们也一个个将钱揣入了衣兜。音乐是神圣的,衣兜才是放钱之
处。

    他望着他们,右手还插在西服内,好像会再发一轮似的,起码使他们不免这
样以为。

    他冲他们一笑,说:“快四、慢四、华尔兹、探戈,随你们奏,就是别来迪
斯科! ”

    “听您的! ”

    “当然听您的啦! ”

    “放心。有您这句话,今晚禁绝迪斯科! ”

    他们全体和和气气,堪为信赖。

    他作出十分感激的表情,向他们点了一下头,从从容容地离开

    他的目光到处寻视,看见小婉和那傲气十足的小伙子在一根廊柱前喁喁私语。
那小伙子曲臂撑着廊柱,另一只手搭在小婉肩

    他避开他们的视线绕着向他们走过去。走到廊柱的另一面,

    他背靠廊柱听他们的一番卿卿我我:

    “你有把握出国吗? ”

    “不是认识了你,我已经出去了。”

    “我不明白你的话。”

    “听人讲,出去了也很不容易混到工作,沦落成难民可惨了! ”

    “那就看是什么样的人出去了! 你知道,我是吹黑管的。像我这样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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