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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丽江山 (完结+番外)-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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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有个虚影在微微晃动,我无力的眨眼,舔了舔着干裂的嘴唇,只觉得嗓子眼都快冒烟了:“你来了?”

    对面的人影闻声晃了晃,跪于头,一干宫侍从上前,递案端水。

    “娘,今天好些了没?”刘阳在头跪着端过水盌,用木勺舀着私我嘴边。

    温润的水沾上我的唇,我干渴的吞咽,身上时冷时热,浑身肌肉酸痛。

    “无大碍。”解了渴,我大大的松了口气,虽然全身发烫,精神不济,却仍撑着让陈敏扶我起身。刘阳想上前帮忙,被我摇手制止,“都下去,我有话和东海公说。”

    陈敏想走,被我扣住手腕:“你也留着,有些事还要你去办。”

    刘阳面露狐疑的瞟了陈敏一眼,我喘气:“这子我信得过……”肌肉酸痛调害,说完这一句,眼前竟是一阵儿发黑。

    我靠在陈敏身上,略略养神:“阳儿,知道娘为什没让你去听朝了么?”

    “不是父皇让孩儿这阵子用心服侍娘亲,不用再去幄后听朝议的吗?”

    “前孝子……呵呵。”果然,再没有比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再恰当的了,这一病还真是值了。我笑得十分虚无,心里又酸又痛。这孩子毕竟才十二岁,虽说IQ值很高,EQ值却仍是不成熟的孩童标准。“为了让你坐上却非殿,你知道娘筹措了多少年,了多少心思么?”

    沉默半晌,头“嗯”了一声。

    “不是你不争气,不努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这一次,是娘的失误,娘到底还是低估了她,低估了他们……”

    “噼啪”,头的烛爆裂,响声惊得刘阳骤然一颤:“娘……”

    心律跳得太快,身上冷一阵热一阵,我一动不动的阖上眼,心口疼调害,让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身后陈敏在微微发颤,等了好一会儿,鼻端有东西慢慢贴了过来,冰凉如水。

    “死不了。”我陡然睁目,正跪爬上,一点点膝行靠过来的刘阳吓得往后跳起。陈敏飞快撒手,我虽然瞧不见她的神情,却能清楚的看到对面刘阳苍白的脸上一片惊慌。我情不自的心里一软,泪意上涌。

    “不用怕,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我哑声安慰,伸出去抚摸他的头顶,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实在不像话。

    刘阳一把握住我的手,埋首大哭:“娘!你不能有事,我宁可不当太子,也不要娘你有事……”

    “胡说什么!”我怒斥,颤道,“你的亲人难道只有娘一个么?你当初怎么说来着,你的弟弟们……咳……”

    “娘!你别生气!”他慌张的从案上重新捧过木盌,喂我喝水。

    我顺了气,胸口像是有团火在烧,逼得双靥通红,神志却在这一刻无比的清醒起来。

    “你大舅舅以前常对娘说塞翁失马的典故,娘那时少不更事,总是听过就忘。现下想来,只悔当初听他教诲不够。”

    “塞翁失马……淮南王刘安的《淮南鸿烈》?”

    这孩子饱览群书,博学强记,然而迄今为止,似乎也止于此。虽然怜惜他年幼,不忍将他童年的好尽数破坏殆尽,但皇子就是皇子,这实在是没法逃避的事实。

    “你能明白它的道理么?”

    刘阳愣了下,思忖片刻后答道:“老子曰:兮福之所倚,福兮之所伏。”

    “好孩子,你的悟比娘强多了。”我叹了口气,“这两年来,无论是罢兵权,还是封皇子,娘都在背后支持着你父皇,一方面为的是你父皇皇权稳固,一方面也是为了让你一步步登上却非殿,与你大哥并驾齐驱。娘总以为,走到这一步,一直以来都是胜券在握的,然料福不过转瞬,我在处心积虑算计别人的同时,其实也在被别人算计。”

    刘阳握着我的手微微颤抖,我知道他已有了惧意,却没法停下阑说,虽然现实是那么的可怕和残忍,一如六年前。

    “阳儿,父皇下诏度田,本意是好的,为江山社稷,理当如此。但正如你所言,河南是帝城,多近臣;南阳乃帝乡,多近亲;田宅逾制,不可能核准。你既能明白这样的道理,应该也要明白,父皇能建国称帝,打下这片江山,靠的是什么人?我们母子能走到这一步,靠的又是什么人?”

    刘阳呆若木鸡。

    我忍着胸口的剧痛,长叹一声:“南阳是帝乡,何尝不是为娘的故乡,莫说那些士族豪强不满度田,转嫁百姓,就连你的舅舅们,也会不满啊。国之根本在于民,这道理虽然不假,但是……国之支柱仍在于大姓士族啊!”

    我真傻,十五年前,随刘玄从长安逃亡新丰,我尚能冷静理智的将王莽改制失败的原因分析得头头是道,为何过了这么些年,年纪长了,人却反而糊涂了?

    阴兴说得对,刘秀作为帝王,考虑的是大局,但我却没办法做到像他那样。我不是皇帝,我只是一名后宫子,如果追随刘秀的脚步,我将失去一大批支持者。

    这就像是一柄锋利的双刃剑,使用不当便会割伤自己。

    “阳儿,你的确是个智力超群的孩子,可是你还不懂人心。如果你不懂人心,不懂帝王术,即使娘将你捧上那个高座,你也没法坐得稳当。”我见他仍是一脸困惑,不叹气道,“你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自负,太自信了,难道你以为你父皇真炕懂那木牍上写的话是什么意思,需要你来指点?你又怎能如此鲁莽的断定皇太子便一定炕懂那句话?”

    他浑身一震,端盌的手遽然一抖,盌中的水尽数泼出,溅湿席。

    我垂下眼睑,有气无力的用自己的袖子去擦拭那滩水渍:“没关系,输了,认输便是。怕的是输了还不知道输在哪里。”

    “娘……是孩儿无能……”他轻轻啜泣,哽咽声透着浓浓的屈辱、不甘、伤心。

    “不要哭!娘教你拳脚时不是说过么,从哪跌倒要再从哪爬起来!粹一刻起,你就留在娘身边,我们母子远离朝堂,远离度田……撇清这些是是非非……”

    “可是……”

    “相信你的父皇,相信他有能力应付所有的变故。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先保护好自己,不要成为他的负累。”

    少年稚气的脸庞透着苍白,脸上犹挂着泪痕,嘴角却已倔强的紧抿。须臾,他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长长的舒了口气,如果这一次能令他学到些东西,引以为戒,那也不失为是件好事。

    兮福之所倚,福兮之所伏!

    这一次,郭圣通又教会了我一样东西。

    “陈敏。”

    “诺。”

    “你挑两个身手和反应都不差的人安置到东海公宫里,以后东海公无论去哪儿,干什么事,都要贴身跟随。”

    刘阳一凛,飞快的朝我身后瞥了一眼。

    陈敏轻轻应了一声。

    胸口火烧似的疼,无法让我安下心来,陈敏服侍我躺下,我却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喘着粗气说:“你……你也去,以后你跟着他,我要你保证……”

    底下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了了,我睁大眼,死死的瞪着陈敏。陈敏略一顿,便马上磕下头去:“奴婢誓死守护东海公!”

    我虚弱的笑了起来,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放松,缓缓的闭上眼。

    得赶紧好起来啊!为了刘秀,为了儿,我都得养好身体,不能在这个时候再被人有机可乘。

    我要保护他们!守护住他们……

    

2·北叟颇知其倚伏 抑扬

    因陈留吏牍事件使得度田令升级,建武帝派遣谒者大规模彻查各郡二千石吏贪赃枉法的行为。这一查下去的结果委实骇人,十一月初一,第一位浮出水面的高层人物赫然是大司徒欧阳歙。

    欧阳歙出身士族,家族世代传授《尚书》,八世为博士,代代出名儒,为世人所敬重。他在汝南任太守九年,仅他亲自教授的学生便有数百人。谒者查出欧阳歙在任期间丈量田亩作弊,贪污受贿的钱数高达千余万,这事被曝光后,欧阳歙锒铛下狱。

    其实也许欧阳歙并非枉法第一人,也绝对不是贪吏第一人,之所以首当其冲将矛盾冲突的目标锁定在他身上,无非是因为他拥有位于三公之一的高爵。刘秀要的,正是拿这样的典型人物开刀,以儆效尤。

    然而,要想将欧阳歙问罪,也并非是容易的事。朝政上的吏抱着兔死狐悲的心态,默默抵抗着皇命,欧阳歙门下学徒一千余人集结在皇宫外,请求皇帝饶恕欧阳歙,甚至有人自罚髡剔之刑,把自己从头到脚剃光光,以示决心。

    此等场面僵持数日,满朝上下人心惶惶。我虽在病中,深居掖庭,亦能感受到这种暴风雨来临前的紧张气氛。

    “贵人请过目!”纱南不苟言笑的将手中的一封简函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陈敏去刘阳身边服侍后没多久,纱南便以采的身份入了宫,拨到西宫当值。采的年限是十三岁到二十岁,然而纱南的年纪显然已经超出招收范畴了,这个其貌不扬的子,有着常人无法形容的冷静,就连说话都是一板一眼,绝不拖泥带水。

    当然,我会将她调拨到近身,不是因为她的行事作风,而是因为她是个值得信任的人。纱南,全名尉迟纱南,乃尉迟峻的长。

    她是一名影士,更是一名死士——六年前,她的夫君在阴家的那场血腥大劫中丧生,那一年,她才十七岁。从那以后,她苦练武艺,潜心求学,短短数载便跃身成为阴家影士中极少数的精英份子。

    原本要隐瞒身世,谎报年龄,以采身份入宫的几率十分渺小,不过她入选之时,恰逢郭圣通胎气不稳,需要卧保胎,而我这边也病着,于是临了挑选采的事竟落到了许人的头上。

    “平原郡一个名叫礼震的少年,年方十七,不远千里赶赴京城,想要上疏朝廷,替欧阳歙开释罪名。”

    “哦?”接过木函,函上木槽内封泥完好如新,我轻轻摇了摇,函内哗啦作响,“里头写了什么?”

    纱南并不回答,径直从发髻上拔下一根铜钗。木函重新回到她手上,我目不转睛的盯住了她,却仍是没能瞧清她的手法。不过两三秒的工夫,木函散成三四爿,一片木牍露了出来。

    我又惊又喜:“你怎么弄的?”印泥完好无损,她居然能将木函拆解开而不动封泥。

    “奴婢学了一年。”她讲话总是简明扼要。

    我接过木牍,上面的隶书字迹十分工整:“伏见臣师大司徒欧阳歙,学为儒宗,八世博士,而以臧咎当伏重辜。歙门单子幼,未能传学,身死之后,永为废绝,上令陛下获杀贤之讥,下使学者丧师资之益。乞杀臣身以代歙命……”

    “居然想以身代命,他倒真是个有义气的。”我将木牍扔开,冷笑,“这个叫礼震的人现在何处?”

    “行将河内郡获嘉县。”

    “找人绊住他,拖延他上京的脚程。”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这份奏疏迟些时日再递到欧阳歙的同党手里去。”

    纱南一愣,但转瞬恢复常态,应声:“诺,贵人还有什么吩咐?”

    我眯起眼,轻笑:“这段时间我仍会卧养病,外人一概不见,包括皇后那边的使者你也想法子替我挡住了。”

    “诺。”

    “长秋宫那边怎么样了?”

    “都安置好了,恰好皇后临盆在即,宫内征募乳母看,这些人都是和奴婢一块进宫的。”

    我冷笑道:“这回倒真是欠了许人一份大人情了。”

    纱南面无表情的回答:“胭脂本是阴家奴仆,虽然做了人,根底仍在新野。她父亲已亡,如今寡母很弟都被接入阴家,侄儿许昌更是做了公子阴躬的入幕舍人。”

    我满意的颔首,果然不愧是阴家的掌门人,阴识办事滴水不漏,远比我想的要周密。

    室内安静,竹片摩擦声哗哗作响。我一边翻开一卷竹简,一边问道:“欧阳歙的掾吏是不是叫陈元?”

    “是。”

    “他原先可是在固始侯的府上执事?”

    “诺,李通为大司空时……”

    “嗯,没什么事了。”

    四周重新回复宁静,我埋首继续翻看各类,许久,抬头,纱南已不在跟前。我合上书简,支颐微笑。

    礼震抵达河内郡获嘉县后,自缚上京,希望能够代替欧阳歙一死,可是没等他的奏疏递到皇帝手中,欧阳歙已死于狱中。

    一年之内,先有韩歆,后有欧阳歙,两名大司徒先后身亡,震撼朝野的同时,也让天下士人对建武帝刮目相看。

    刘秀,绝对不是仅仅只会温柔而已!如果没有认清到这一点,那么作为他的对手,无论是谁,都将一败涂地。

    欧阳歙死于狱中的当日,由我亲笔所书的一份密函经纱南的手递出宫墙,再由尉迟峻面呈到了陈元手中。

    翌日,陈元上疏替欧阳歙鸣冤追讼,言辞恳切,声泪俱下。刘秀虽未赦免欧阳歙罪责,却也法外开恩,下赐棺木、印绶,赙缣三千匹。这样的结果虽未尽如人意,却到底让欧阳门下学徒忿忿的心也收敛了不少。

    “这套先抑后扬的计策真是不错。”阴兴面上淡淡的,他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即使我做得再好,也休想换来他一声赞叹。

    “只是陛下与我,各取所需罢了。”

    “贵人精神虽然不错,面却还不是很好,平时还是多注意休息,不要太操劳为好。”

    我一顿,万万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么句体贴人的话来,再打量他的神,却仍是冷冷淡淡,这副子倒和纱南如出一辙。

    我收了竹卷,在角寻了个义王练习红时缝制的靠枕垫着臂膀,懒洋洋的歪着半边身子,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阴兴见我目不转睛的直视于他,居然羞赧的撇开头去,闷声:“舞阴长公主与梁统世子来往颇多,你也得注意些。”

    “嗯?”

    “若是可以,不妨让陛下许了这门亲事。梁统在河西那帮臣僚士大夫中颇有声望,若能与梁家结为姻亲……”

    我打断他:“义王年纪尚小,这事先顺其自然吧。等她及笄成人,爱不爱下嫁梁松,都随了她。”

    “儿婚姻,事关重大,如何能随了孩子的意?”阴兴不满的提高音量。

    我不咸不淡的说:“当年大哥如何待我的亲事,如今我也不过是依样画葫罢了,难道我画得不像么?”

    阴兴面大变,无语凝咽,默默的垂下头去。

    我干笑两声,缓和气氛的打起了圆场:“说到亲事,我倒想起一件事来。君陵,你可见过那个礼震?”

    “没有。”阴兴不解的看我一眼,又马上将目光投向纱南。

    纱南随即答道:“奴婢不曾见过,但父亲曾向奴婢描述过,称此人相貌俊朗,颇有正气。”

    “哦?能得子山如此赞许,应该不会相差太大。”

    阴兴见我笑得怪异,不由狐疑道:“可是又有了什么主意?”

    “此人有情有义,若为夫婿,想必婚姻当谐。”我垂目轻语,“陈敏年岁不小了……”

    

3·陷之死地然后生 赵憙

    继欧阳歙之后,扯出来的第二位权贵人物乃是宗室刘隆。更始元年,刘秀持节北上,刘隆毅然弃追到射犬投奔,他的子儿当时都安置在洛阳。两年后,刘隆随冯异攻打洛阳,共拒朱鲔、李轶,李轶却因此将他的儿尽数杀害。

    平心而论,刘隆对汉室江山所做出的贡献和牺牲是不容忽视与抹杀的,他是功臣的代表,建武十三年的增邑,被封为竟陵侯。刘秀作为建武帝,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能够舍得弃掉这只卒子,我作为东海公的母亲阴贵人,然能不出面保他。

    是时,十二月初,皇后郭圣通临产,诞下嫡皇。我借此授意朱祜等一班老臣上疏求情,最终这次因度田不实,舞弊贪污者十余人诛死,唯独刘隆以功臣之名,侥幸留下一条命,贬为庶民。

    建武十五年十二月廿七,关内侯戴涉继欧阳歙之后被任命为大司徒。同年,安平侯盖延薨。

    建武十六年九月,河南尹张伋,以及其他各郡太守十余人,被指控丈量田亩舞弊,逮捕下狱,全部处死。

    为了将度田令有效的实施下去,刘秀使用了前所未有的强硬手段,打击目标相当明确,先从位高权重的三公之一的欧阳歙下手,再是宗室代表刘隆,最后是相当于现代省长级别的太守以及相当于首都市市长的河南尹。各个级别的政客,尽数囊括其中,一时间,建武帝凌厉且坚决的手段让朝廷内外臣僚皆是惊惧莫名。

    刘秀采用这等严刑酷法,杀了一批最典心吏代表,虽然有利于君主,却无法解决度田的根本问题,反而加剧激化了矛盾。各郡国不断有百姓受不了因为度田造成的盘剥而奋起造反,除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外,一些中小富豪地主也纷纷叛乱,抵抗中央的度田令。青州、徐州、幽州,冀州四处,尤为严重。

    刘秀肩上的压力空前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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