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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之下,周围没有一丝生命的响动,只有风和树叶轻柔的沙沙声。
“‘你想他会知道我们要来吗?’我问。我的声音在风中听起来很陌生。在那小小
的车厢里,我好像无法逃开,仿佛那浓密的森林也不是真的。我想我发抖了。而后,我
感觉到克劳迪娅的手十分轻柔地抚摸着我抬到眼前的那只手。细高的松树在她身后波涛
一样涌动着,松涛声也越来越响,好像有一张大嘴吸进了微风,形成了一股旋风。‘他
们会把她埋在十字路口吗?那是他们想做的吗?一个英国女人!’我低声说道。
“‘要是我有你那么大个儿……’克劳迪娅在说,‘要是你有我这样的一颗心,噢,
路易……’她的头现在倾向我,以一种吸血鬼的姿势弯下来吻我。我不得不闪避了一下。
但是她的嘴唇只是很温柔地覆盖在我的唇上,找到一个地方吮吸着我的气息,又将它吐
回到我口中。我用手搂住她。‘让我来领着你吧……’她请求我说。‘现在已没法回头
了,’她说。‘抱着我,把我放下去,放到路上。’
“时间好像变成了永恒。我只是坐在那儿,感觉着她的嘴唇吻过我的脸颊和眼睛。
而后她开始行动了,温软的小身体骤然离开我身旁,动作优雅而又敏捷。她现在看起来
像是悬垂在马车旁的空气中。她的手握紧了我一会儿,然后松开了。我看到她仰视着我,
立在车灯下微微颤动着铺洒了一地的光亮里。她招手示意,一边向后退着,一步接一步。
‘路易,来吧……’直到她威胁说她要消失在黑暗中。我匆忙把车灯从挂钩上取下,站
在她身边丛生的高草中。
“‘你难道没有感觉到危险吗?’我低沉着嗓子说。‘难道你不能把它像空气一样
吸进呼出吗?’她嘴上露出一个倏忽即逝、捉摸不定的微笑,转向了山坡。提灯的光在
迎面而来的森林里辟开了一条通道。她纤秀、白皙的小手将披风上的羊毛围脖又拉紧了
一些。她向前走着。
“‘先停一下……’
“‘恐惧是你的敌人……’她答道,并没有停住脚步。
“她走在灯光前面,步履坚定,甚至在那些高草也给碎石让路的地方,依然执着地
走着。森林变得愈加深远了,月亮慢慢隐去,头顶上树枝浓结密织,远处的塔楼也消失
不见了。很快,马的声音和味道也渐渐湮没在低旋的风中。‘留神点,’克劳迪娅低声
说。她前行着,毫不减速,只偶尔碰到缠结的藤蔓和看起来像藏身之地的石块时才停下
来。那废墟是古老的,但是否曾经有疫病、大火或是外邦的敌人洗掠过这个城池,我们
已无法知道了。只有那修道院是真的保存下来了。
“现在有种像风声和叶声的声音在黑暗中低响着,但那不是风也不是树。我看到克
劳迪娅的背绷紧了,白色手掌一闪,慢慢地放缓了脚步。而后,我明白了那是水声,蜿
蜒沿山势而下。远远的前方,透过黑色的枝极,我看到一条笔直的、月光照亮的瀑布垂
泄而下,落入下面的一个水花四溅的水塘中。克劳迪娅的黑影出现在瀑布前方,手抓住
旁边潮湿泥地里一段裸露的树根。我看到她手脚并用,攀爬着那古老的悬崖。胳膊轻微
颤抖着,小靴子犹疑了一会儿,然后又踩下去扒稳,接着又一次垂荡开。水冰寒,散发
到空中一种芳香。水光照亮了周围的一切,于是有一会儿我觉得安定多了。周围的森林
没有任何响动。我侧耳细听,感官悄然分辨出树叶的音律。没有别的什么声响。后来,
一种感觉慢慢地攫住我的心,像一阵凉气沿着手臂爬上来,爬到喉咙口,最终爬到了脸
上。这夜晚太荒凉了,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似乎连飞鸟也避离了这个地方。原本这里
应该有形形色色的生物在河岸周围活动。而克劳迪娅,在我上方突出的岩石上,正伸手
在够提灯。她的披风扫过我的脸。我举起灯,她就像一个古怪的小天使,突然跃入了光
亮中。她把手伸给我,好像尽管她身材幼小,她倒可以帮助我爬上河堤似的。片刻之后
我们又开始往前走了,穿过小河,上山了。‘你感觉到了吗?’我小声说,‘这里太安
静了。’
“但是她的手握紧了我的手,仿佛在说,‘安静’。山势变得更加陡峭了,寂静是
那样压迫人的神经。我试着去看光圈的边界,看它在我们前面照见的每一块新的地方。
有什么东西在动。我伸出手拽住克劳迪娅,几乎是猛然把她拖到了面前。但那只是一只
爬虫,挥动着尾巴急速地消失在草叶中。叶子停下不动了。但是克劳迪娅退到我身后,
躲在了我斗篷的皱褶下面,一只手牢牢地抓住我的外衣。她好像在推着我往前走,我的
披风落在了她自己那件松松披下的斗篷上。
“不久,河水的气味消失了,清亮的月光在某一瞬间流泻下来。我看见我们正前方
的树林间出现了一个罅隙。克劳迪娅抓牢提灯,关上了它的金属门。我走上去阻止她,
两人的手争抢着。但是她静静地对我说:‘把你的眼睛闭上一会儿,然后慢慢睁开。这
样,你就会看见它。’
“当我这样做时,一股凉气袭上身来,我只好扶牢她的肩膀。当我睁开眼睛时,看
见了远处树丛外修道院绵长低矮的围墙,以及巨形塔楼高高的方顶。远远的,是一处巨
大的黝黑谷地,上方闪耀着冰雪覆盖的山峦峰顶。‘来吧,’她对我说,‘轻一点,要
像你身体没有重量似的。’她毫不迟疑地走向了那些围墙,走向了不管是什么样的、在
它们的庇护所里等待着我们的东西。
“一会儿我们就找到了可以进去的裂缝,那巨大的开口还是要比周围的围墙黑暗一
些。藤蔓缠绕在它的边缘,像是要把石头固定在位置上。石头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在
高高的上方,穿过那敞开的空间,我隐约看见一缕缕云彩下稀微闪烁的群星。宽大的楼
梯向上延伸着,通往各个角落,一直延伸到面对着谷地的狭窗。第一级台阶下,在阴暗
中显出了那巨大的,黑洞洞地通向修道院残存的房间的入口处。
“克劳迪娅现在纹丝不动,仿佛变成了石头。在这潮湿的建筑群里,甚至连她那轻
柔的鬈发也不再飘动。她在静听,于是我也和她一同倾听。只有风的翻转低旋。她移动
了,迟缓地,不慌不忙地,伸出一只脚慢慢在她前面的湿土里清理出一块空地。我看见
那里有一块平坦的石头。她轻轻用脚跟敲击着,它听起来像是空心的。然后我就看见了
它那巨大的形状,矗在远处的一角。随后,有一个清晰可怖的景象进入了我的脑海:那
村子里的男人女人包围着这块石头,用一根巨大的杠杆撬起它。克劳迪娅的目光扫视着
楼梯,然后落在下面就要崩塌的门廊上。月亮从一片飘渺的云后露出身影。克劳迪娅突
然动起来,站到我身边时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你听见了吗?’她低声道,‘听。’
“那声音非常低,一般人是听不见的。而且它不是从废墟这边传过来的,是从远处
传来的;不是沿着我们爬上坡来的那条迂回幽长的小路传过来的,而是从另外一条沿着
山脊而上的路,直接从那个村庄传过来的。起先只是一阵沙沙声,一种擦刮声,但是非
常稳定;而后那沉重的一只脚的脚步声就开始能分辨得出了。克劳迪娅的手握紧了我,
轻轻用力把我无声地推到楼梯的斜坡下。我可以看见她衣裙的褶皱在披肩的边缘下轻微
起伏。脚步声越来越响了,我开始感觉到那是一只脚很重地踏在前面,而另一只脚慢慢
地拖过地面的声音,是跛脚。脚步声在飒飒风声中越来越近。我的心在胸膛里猛烈跳动,
我感到太阳穴的血管紧绷起来,一阵寒战传过四肢,衬衫的纤维贴在身上,衣领变得僵
硬,钮扣摩擦着披风。
“而后有一丝气味随风飘来,是血的味道。这立刻刺激了我,令我难以抑制自己的
欲望。甜香的人血,满溢的、流动的人血。而后我闻到活人肉的味道,听到伴随着脚步
起伏的干涩粗重的呼吸声。跟着又传来另一种声音,微弱的,掺杂在第一种声音当中。
当脚步声越来越踏近围墙时,我听清了那是另一个生命断断续续、窒噎的呼吸。我可以
听见那个生命的心,不规则地跳动着,是一种可怕的悸动。但在那颗心之下是另一颗心
脏,那有力搏动着的心跳声,越来越响,一颗和我一样强壮的心!而后,在那犬牙交错、
凸凹不平的缝隙间,我看见了他。
“他那巨大、强壮的肩膀首先显露出来,接着是长长的松弛的胳膊和手,弯曲的手
指。然后我看见了他的头,另一侧肩膀上扛着一个躯体。在断裂的门廊里,他直起身,
卸下了身上的重量,直直地看着我们这个方向的黑暗。我望着他时,身上的每一块肌肉
都变得坚硬起来。夜空下,他头部的轮廓近在眼前,但是脸上什么也看不清楚,除了眼
中月光空洞的反射,好像那只是个玻璃碎片。然后,我看见了他钮扣的闪光,听见它们
在他甩开手臂时沙沙地响动着。他屈着一条长腿,向前移动了,进入塔楼直冲着我们过
来。
“我紧揽着克劳迪娅,时刻准备着把她推到我的身后,自己走上前去面对他。但是
后来我惊异地发现,他并没有像我看到他一样看见我。他承负着那躯体的重压蹒跚地走
着,把它搬向修道院的门口。月光现在照着他低垂的脑袋,照在他一头乱糟糟的披肩黑
发和漆黑的外衣袖子上。我看到他外衣的口袋盖已经被撕得不成样子,袖子也从肩胛缝
那儿扯裂了开来。我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我能从那肩膀开口处看见他的肉。现在他怀里的
那个人动了一下,痛苦地呻吟着。鬼影静止了一会儿,然后好像开始用手抚摸那个人。
这时,我从墙根处走出来,走向他。
“我没有开口说一个字。我不知道可以说什么,我只知道我走到了月光下,走到他
的面前。他长着黑色鬈毛的脑袋猛然抬起,我看到了他的眼睛。
“他瞪视着我好几秒钟,眼睛里闪耀着光,两只尖利的长牙也发着白森森的寒光。
而后他好像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混杂的吼声,一时之间,我竟以为那是我自己的声音。
那个人被摔到石堆中,一阵战栗的呻吟从他唇间逸出。吸血鬼猛扑向我,那混浊的喊叫
声又一次响起,一股恶臭的呼吸扑面而来,爪子一样的手指掐进了我斗篷的毛领子里。
我向后跌去,脑袋磕在墙上,双手揪住他的脑袋,一把抓下一团乱麻似的污秽不堪的头
发。他那潮湿破烂的外衣在我的抓扯之下立刻撕裂开来,但是他那只钳着我的手依然坚
固如铁。我拼命把他的脑袋往后扯,而他尖利的长牙已经碰到了我咽喉处的肉。克劳迪
娅在他后面尖叫着。有什么东西狠命地砸在了他的脑袋上,使他猝然停下了。随后他又
被砸了一下。他转过身像是要给她一拳。我拼出全身的力气一拳揍在他脸上。她飞身掠
到一边去,又赏了他一块石头。我将全身的重量压在他身上,感觉到他那只跛着的脚弯
下来。我记得自己一下接一下地揍他的脑袋,手指死命把他那肮脏的头发连根揪下。他
龇着尖利的长牙逼向我,双手撕扯着,死抓住我。我们在地上滚来滚去,直到我又一次
把他摁倒,月光照见他整个的脸庞。我猛喘着,上气不接下气,看清了我怀里的是什么
东西。他那两只巨大的眼睛从光秃秃的眼窝里鼓突出来,鼻子是两个形状丑陋的小洞,
只有一层令人恶心、角质干硬的肉包裹着颅骨;那遮盖他身躯的腐臭破布上积了一层厚
厚的灰尘、黏液和血渍。我只是在和一个没有大脑的活僵尸打斗。仅此而已。
“一块尖利的石头从上面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脑门上,一股污血从他双目间喷涌
而出。他挣扎着。另一块石头带着无比的劲道又砸下来,我听到了骨头粉碎的声音。血
从乱发间渗流出来,浸透到石堆和草丛中去,被我压在下面的那个胸膛震颤着,但手臂
抖动了几下之后就不动了。我爬起来,喉部窒息,心口火辣辣地疼,身上的每一处肌肉
都由于刚才那场混战而作痛。恍惚之间,那巨大的高塔似乎倾斜了,但过一会儿又竖直
了。我靠在墙上,瞪着眼前的那堆东西,血在脑袋里直往上涌。渐渐地,我意识到克劳
迪娅正跪在他的胸口,在曾经是他脑袋的乱发和骨头间摸索着,把那些颅骨碎片撒开来。
我们已经遇见过欧洲的吸血鬼了,这旧世界的生物。他死了。
“许久,我躺在宽宽的楼梯上,头枕在地上,也不管楼梯上覆盖着厚厚的尘埃,而
地上很凉,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克劳迪娅站在他的脚边,手疲倦地垂在两侧。我看见她
站在那儿,眼睛闭了起来,两只小小的眼皮圔着,脸看起来像映着月光的白色小雕像。
后来,她的身体开始慢慢地摇晃起来。‘克劳迪娅,’我叫她。她清醒过来,脸上有种
我极少见到的憔悴。她手指着塔楼地板那头靠墙躺着的那个人。他还是一动不动,但我
知道他还没有死。我已经完全把他忘记了。我的身体仍像刚才一样疼,感官仍然被流血
的尸体散发的恶臭搞得混沌不清,但是我现在看见了那个男人。我头脑中的某一处明白
地在告诉我他的命运将会怎样,但是对此我毫不关心。我知道至多只有一个小时就要天
亮了。
“‘他在动,’她对我说。我试着从台阶上下来,想说,最好他别醒过来,最好他
永远也别醒过来。她走向他,漠然地经过刚才差点杀了我们俩的那一团死东西。我可以
看见她的脊背。那人在她前面动了动,脚在草里蜷曲起来。我走近前去的时候并不清楚
我认为会看到什么,要么是受惊的农民,要么是已经看见过把他带到这儿来的那东西的
面孔的痛苦可怜的人。起先我并没有认出是谁躺在那儿。那是摩根,苍白的脸在月光下
显现出来,吸血鬼的牙痕还在他的喉咙上,蓝眼晴空洞沉寂地盯着前方。
“当我靠近他时,他的眼睛忽然睁大了。‘路易!’他震惊地低叫道,嘴唇翕动着,
好像在试图组织词句,可又办不到。‘路易……’他又说了一遍,而后我看见他笑了。
一种干糙、刺耳的声音从他嗓子里发出。他挣扎着坐起来,把手伸给我。声音从他的喉
管里消失后,他那惨白、变形的脸绷紧了。他拼命地点着头,红发松散蓬乱,垂到了眼
睛里。我转身跑着离开他。克劳迪娅冲过来堵住我,抓住我的胳膊。‘你没看见天色
吗!’她嘶嘶地说着。摩根在她身后仆倒在地上。‘路易。’他又喊道,眼中有光亮在
闪动。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这废墟,看不见天,看不见任何东西,除了一张他能认得出的
脸。他嘴里又蹦出一个单词。我用手捂住耳朵,向后退着逃开他。他那双举起来的手血
淋淋的。我看见了也闻到了那血。克劳迪娅也闻到了。
“她迅速地扑到他身上,把他推倒在石堆中,白皙的手指伸进他的红发里摩挲着。
他试着想抬起头,伸出来的手比划出她的脸庞,而后忽然开始抚摸她黄色的蜷发。而她
插入了她的牙,那双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
“她追上我的时候我已经在森林边上了。‘你必须去他那儿,喝他的血,’她命令
道。我可以闻到她嘴唇上的血味,看见她双颊上的暖红色。她靠着我的手腕是灼热的。
而我还是没有动。‘听我说,路易,’她说,声音立刻变得绝望而愤怒,‘我把他留在
那里给你,但是他就要死了……没时间了。’
“我一把把她甩起来抱在怀里,开始了长长的下山的路。不需要保持警觉,不需要
偷偷摸摸,也没有超自然的生灵在等着我们。通向东欧秘密的大门已对我们关上了。我
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公路。‘你听我说好不好,’她喊叫着。但是我置之不理,
只管往前走着。她的手紧攥着我的外衣,抓着我的头发。‘你看看天,你看到了吗?’
她咒骂着。
“我哗啦哗啦蹚过冰冷的河水,向前跑着寻找路上的车灯。她只能顶着我的胸口呜
呜哭泣。
“当我找到马车时,天空已是深蓝色的了。‘给我那十字架。’我啪一扬鞭,对着
克劳迪娅喊道。‘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她被一下子甩到了我的身上。马车颠簸着转
了一个弯,冲向村子。
“当我看见薄雾在深棕色的树梢间升起时,心里有一种最阴森恐怖的感觉。空气凉
飕飕的,很清新,鸟儿也开始啁啾。太阳好像就要升起来了。我并不在意,而且我也知
道它还没有升起,还有时问。那是一种奇妙的、安详的感觉。那些擦痕和伤口烧灼着我
的皮肉,我的心因饥饿而疼痛,但是我的头感觉不可思议的轻,直到我看见酒馆灰色的
外形和教堂的尖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