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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众人平静下来,李贞丽便再次退回内堂。
不多时,自由两名小婢,将一张大棋盘在外堂墙壁挂了起来。
“诸位大人,诸位公子谁先与我家许娘子对弈?”一名小婢向众人行礼道。
闻言众多公子顿时一阵骚动,不少人已经跃跃欲试。
“我来试之一试,与许娘子对弈一局吧!”一个三十多岁的文人起身道。
那些公子见此人站起来,尽然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王彦见此不由得一阵好奇。
“此人乃是江左有名的大名士宋征舆,棋艺高超,少有人敌!”一旁的陈子龙笑道。
这时小婢又在宋征舆桌前摆下一小棋盘,而后在棋盘四角位置上交错放置两枚黑白座子后,便微微一抬手道:“请!”
座子已定,不好借角固守,就像群雄逐鹿,必思鼎定中原,绝不能偏安一隅,宋征舆执黑先行,心中已经有了策略,他拈起一枚黑子点下。
小婢见他落定,连忙在墙上大盘对应之处放下一枚黑子,不多时,内堂许娘子的白子也随之被放在大盘之上。
能有幸观看到江左有名的圣手宋征舆与人对弈,本就是一件绝好的谈资,何况是与媚香楼新进的许娘子对弈,棋局一开始,众人便集中了精力屏息观看,不敢错过一丝细节,连王彦也颇感兴趣的观察起来。
大盘上不断有黑白棋子放上,宋征舆执黑先走,许娘子一一应对,虽然从容,但十数手过后,宋征舆依然保持着先手的优势,两人再下数十手后,先手的优势任然没有逆转。
这数十手过后,王彦等人已经看了出来,许娘子棋艺虽然高超,但与宋征舆比一比,还是稍逊一筹。
如此再过百余手后,战况逐渐激烈,许娘子虽时有妙手,让人惊叹,却依然无法打破劣势,被宋征舆吃掉了两处白子,已经陷入困境。“许娘子怕是要输了,宋征舆不愧为圣手之名。”众人紧张的注视着局势,不少人已经为许娘子担心起来。
下至一百五十余手时,许娘子的劣势越加明显,宋征舆颇为得意的放下一枚黑子,已经对白子形成夹击之势,欲一举斩断白子大龙。
许娘子这时已经无力支撑,败局已定,众人都在苦思对策,看能否有破解之法,一旁的夏完淳却突然开口道:“两边有余地,何必恋中间!”
闻言王彦不由一愣,回过头来便见陈子龙对夏完淳怒目而视,心里不由得一阵好笑,这小子才华横溢简直就是个天才,却实在太不安分。
那宋征舆眼看就要取胜,被他这一说,又生出诸多变局,要是最后下输了,士林皆传他败于一小小少年之手,那岂不要被活活气死。
有这一句提醒,让徐娘子忽然开朗,棋路顿时一变,点下一颗妙子,不但让白子开阔,反而围住了一小片黑子。
见此那宋征舆不禁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一丝怒色,居然不顾被围的黑子,仍然欲强断大龙。
这一下许娘子又陷入两难之境,若去提黑子,虽然可以占时取得一点优势,但大龙却有被断的危险。
众人也看出许小姐的困境,看他是选择提子解困,还继续苦苦支撑大龙,但许娘子却既没有去提被围的黑子,也没有去解大龙之困,而是将白子拈在了毫不相干的左下角。
“昏招!昏招!”
众人一看顿时惊叹,即不提子,又不解困,大龙马上都要被斩断了。
宋征舆见此不由微微一笑,拈起一枚黑子正要斩断白棋,却忽然间又顿住,慢慢收了回来,不知该如何下手。
王彦见此不明所以,一旁的夏完淳先是小心的看了陈子龙一眼,见他专注于棋局,才连忙移动身子靠近王彦,小声道:“围魏救赵!刚才宋征舆含怒欲强断大龙,便已经输了。”
众人还一时奇怪,看不出刚才许娘子的一招臭手,有何妙处,竟让宋征舆犹豫起来,王彦得夏完淳的指点,却已经看透了棋局。原来刚才许娘子的那一枚白子,已经在左下角对一片黑子行成困毙之势,宋征舆两边夹攻白子大龙的一片黑子,反被包围,许娘子的劣势瞬间扭转。
宋征舆最终没有落子,而是无奈的将手中黑子丢入棋盒,叹息道:“唉~一步之错,满盘皆输!许娘子棋艺惊人,是在下输了。”
“宋先生过谦了,奴是得高人指点,才侥幸胜了先生。”灵动清脆的声音从里间传出来。
闻言那宋征舆顿时一阵尴尬,脸色一红,险些憋出一口老血。若败于许娘子之手,那是一场才子佳人的佳话,但败于一小少年之手,那就成了一场笑话了。
众人听了两人对话,顿时感到一阵惊讶,棋局一波三折,尽是这样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
一场精彩的对弈,让诸人都十分兴奋,但王彦却在听到许娘子声音的瞬间,整个人都呆了起来。
第27章 媚香楼,似有故人
是她吗?声音太像了。
如果对方说得不是吴侬软语的话,王彦几乎可以肯定,她就是他心里牵挂的那个人。
王彦一到南方,就已经托人带信回长沙,一是给族人报平安,二便是询问她的下落。
可他心里其实没报多少希望,从山东到长沙不远万里,她一小姑娘怎么可能独自到达。
王彦不是没想过寻她,可天地之大,他又能去哪里寻找。他不愿意承认,可其实在潜意识里已经认命,那个面带清泪的小姑娘,早已随风飘逝。
一时间,他整个人都陷入了过往的回忆之中。
就在王彦浑浑噩噩时,许娘子的才艺展示已经到了诗词的阶段,她即兴一首,让众人品鉴。
“春不见,寻过野桥西。染梦淡红欺粉蝶,锁愁浓绿骗黄鹂,幽恨莫重提。人不见,相见是还非?拜月有香空惹袖,惜花无泪可沾衣,山远夕阳低。”词由许娘子所作,从小婢口中颂出。
词意伤春怀旧,凄冷绝美,怀恋过往,让众人不由得惊讶,这许娘子正青春年华,怎写得出这样富有情感的词作。
众人一番品鉴,就是陈子龙这样的诗词大家,也不得不认可她的才华。
这让他不由得想起秦淮河畔,另一个才华横溢的女子,那个曾和他有过一段真情的奇女子。
只可惜物是人非,唯有无尽的遗憾留在心头,这让陈子龙也陷入哀愁。
在众人惊叹秦淮河畔又将出现一位李香君、柳如是一般的大名妓之时,小婢又从内间拿出一幅故乡山水图,挂在墙壁上供众人欣赏。
“画中远山雾霭,近树清波,板桥屋舍,点缀其中,布局新颖,另人眼前一新。”
“这幅山水图,用笔圆润,墨色浑厚,许娘子已有大家风范!”众人围住画作,自然又是一阵称赞。
至此许娘子琴棋书画四种才艺,完全在诸人面前展现出来,令不少大名士都佩服不已,成名秦淮已经是铁板钉钉之事。
对于这样富有才华的女子,诸多文人是向往不已,欲睹许娘子真面容之心也就越发强烈。
见诸人反应,李贞丽十分满意,当下便出来让婢女准备笔墨纸砚,供诸人作曲作画,写诗写词。
除去之前的棋局对弈,众人作曲,作画,作诗词,同时进行,心中若有了佳作,便可当众写于宣纸之上,众人同许娘子一同品鉴,两个时辰后,公认最优秀者,便得与许娘子相见。
听完规则,众人便冥思苦想起来。
不多时,大名士宋征舆便已有腹稿,当下便提笔写下,“春流半绕凤凰台。十年花月夜,泛金杯。玉箫呜咽画船开。清风起,移棹上秦淮。”
描写的正是秦淮之景,待身边之人将其颂出,立刻便引得诸人一阵喝彩。
听闻众人称赞,宋征舆心中得意,笔下不停,又快速的写完了词的下半阙,“客梦五更回。清砧迎塞雁,渡江来。景阳宫井断苍苔。无人处,秋雨落宫槐。”
见他写完,这下却没人叫好,倒不是词不好,确是词意有暗讽朝局之意,在场的除了保国公朱国弼,几位大人的公子,剩下的便又多是东林之人。正是这些人组成如今的弘光朝廷,他们自然不好称赞,便直接让婢女送进内堂让许娘子品鉴。
不到一刻钟,便出了一首好词,这让众人心里顿生急切,文人们自然想写出一首佳作,岂能让宋征舆独美,而公子哥为了一睹佳人芳容,顿时抓耳挠腮。
不觉间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众人中已经出来了十多首诗,三首曲子,和几幅画,当然其中多事公子哥们不入流的作品,但也偶有佳作。
时间已经过去一半,外堂诸人都热情的参与其中,却唯有王彦这一桌不为所动,这可急坏了内堂的许娘子。
座在内堂的另一名美貌女子,见许娘子轻咬下唇,满是焦急,“妹妹,真不给他一些暗示!”
许娘子脸色微微一红,心里一阵犹豫,“他都没听出我的声音,也没找过我,干嘛要提醒他哩。”
“不知是谁,天天在姐姐面前王公子啊,王公子的提,怎么如今人家送上门来,却又不见了哩。”那美貌女子看着许娘子,故意调戏道:“妹妹就不怕,错失机会,从此天涯相隔。”
“讨厌,姐姐就会欺负我。”许娘子一阵娇羞,便与美貌女子打闹在一起。
“好了,好了,妹妹饶命,是姐姐错啦。”美貌女子被许娘子挠得难受,连忙求饶,“妹妹,时间可不多喽,你就这么相信王公子的才学!”
听了美貌女子的提醒,许娘子慢慢安静下来,脸上一阵犹豫后,一咬下唇便将一旁伺候的小婢叫了过来。
王彦自从听了许娘子的声音后,便魂不守舍,脑中满是回忆。
因为对天下局势的担忧,他将那些记忆,埋藏在了记忆深处,但是现在却全都被引发出来,使得王彦心头一疼。
这时比试已经过去一半,可王彦却浑然不觉,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
一旁的刘顺等人,早已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却只以为他忧心国事,便没有放在心上。
“王公子。”不知多久后,王彦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呼唤,他这才慢慢回过神来。
王彦有些茫然的抬头,才发现刚才唤他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这时她正瞪着一双大眼,一脸好奇的看着他。
同王彦目光一对视,小姑娘便害羞的低下头去,而后从袖中扭捏的拿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双手捧到王彦眼前道:“王公子,我家许娘子让我将此玉佩转交给您。”
王彦见那玉佩,脸上神情顿时一变,无数回忆瞬间在他脑中浮现。
“公子,夜晚寒冷,爹爹让我为公子送张毯子。”
“不管等下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不要出来,知道吗?”
“拿着它,去长沙城外寻王家,我族人见此信物,必会收留于你。”
一张面带清泪,哭的梨花带雨的面庞浮现在王彦脑海,他几乎要泪流满面,一个埋藏在心里的名字,情不自禁的从他口中道了出来,“是嫣嫣!”
“快带我去见她!”王彦猛然站起身来,满脸的惊喜拉起那小婢,便往内堂而去。
“公子?”
“王大哥?”一旁的刘顺、夏完淳等人见他突然如此,顿时一阵惊呼。
这突然而来的一幕,将外堂诸人的目光全部吸引过来。
这时众人本都在绞尽脑汁,写诗作曲,或是作画,想讨得头彩与佳人一会。
那些才学稍逊的公子哥们已经急白了头,却突然见一人不顾规矩,直闯内堂,顿时大怒。
这样的行为,真是叔叔能忍,婶婶也不能忍。
那朱国弼见此,脸上横肉不由得一阵抖动,猛然将王彦挡了下来。“大胆,哪里来的孟浪小子,不懂规矩吗?居然想硬闯!”
“这人谁啊?”
“许娘子别怕,我来保护你。”
一时间,一群人便将王彦围了起来。
内堂的许嫣嫣见此,不由得大急,立马就要出来为王彦解围,幸得一旁的美貌女子拉住。“妹妹去了,只会更乱。”
经美貌女子一劝,许嫣嫣也冷静下来,她毕竟不是自由之人,得为媚香楼考虑。如果她此时出去,媚香楼今晚的活动就全毁了,甚至可能得罪外堂里的达官显贵。
一时间,她不禁为送玉佩之事,后悔起来。
见被人围住,王彦也冷静下来,知道他的鲁莽可能会给许嫣嫣带来麻烦,便没再往里闯,但围住他的诸人却不会轻易放过他。
陈子龙等人见此,连忙上来解围,却不是所有人都会卖他面子。
“一副穷酸样,还想见许娘子,这不是笑话吗?”朱国弼再次耻笑道,“看你也不像有什么才学的样子,本国公也不追究尔唐突之过,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媚香楼去。”
朱国弼居然如此羞辱王彦,这让陈子龙脸色一变,当下就要与他理论。一旁的刘顺、钱一枫闻此,顿时大怒,几乎准备上前动手。
王彦心里虽然也十分愤怒,可此时他已经冷静下来,连忙用眼神制止了刘顺二人,又拉住陈子龙,怒视朱国弼道:“身为朝廷大员,你就只有此等修养吗?言我没有才学,却不知你有几两。”
闻言朱国弼不惊暴露,他身为国公,可谓位高权重,从来都是别人巴结讨好他,何时有人敢如此蔑视他。
当下朱国弼便准备好好教训一番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可王彦的话却提醒了他。
堂内如此多的文人、公子,他若让人动手,毕定落下以势压人的坏名声,沦为士林和朝臣的笑谈,确实对于他不利。
身为国公他得注意自身影响。
不过让他就此放过王彦,那显然也不可能。
江南之地的饱学之士,才华横溢的年轻士子,朱国弼基本认识,从来没见过眼前的王彦,加之王彦穿的普通,不像什么名士,便以为只是陈子龙的一名普通弟子。
“今日莫要言本国公以大欺小,你既然自认为颇有才学,我便给尔一次机会。”当下朱国弼已经有了羞辱王彦的办法,“今日尔若能凭借自身才华,作出好诗好词,拔得头筹,那你对本国公的无礼,本国公将既往不咎,但若是拿不出佳作,胯下之辱的滋味,你就不得不尝了。”
第28章 泪千行,故人相见
朱国弼心里想的很清楚,外堂里文人士子众多,还有与陈子龙齐名的大名士宋征舆,他是万万没有输的道理。
对于王彦,陈子龙也知道就梁祝一曲,并不了解他真实的才学,但对于外堂内的诸多名士,特别是宋征舆他却十分了解。
刚才已经出来几首佳词,特别是宋征舆的那一首,已经堪称大作,他心里十分担心王彦是否能作出更好的诗词,因而便有意阻止。
有道是士可杀不可辱,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韩信,如果王彦失败,当真受那胯下之辱,那今后他将前程尽毁,无法在朝堂和士林立足。
“士衡不要理会他人,你且与我离去便是。”陈子龙怒视朱国弼,拉住王彦道。
“王大哥,先听我师之言,不必与他人见识。”夏完淳将王彦带来这里,现在王彦遇上这样的麻烦,让他心里十分愧疚。他虽然相信王彦十分有才学,但却不敢让他去冒险。
“你要是怕了,也可就此离去,本国公也不是不讲理之人。”那朱国弼见陈子龙的反应,心里的底气更盛,更加断定王彦不过是个无名之辈,当下便耻笑道:“堂上诸人都是饱学文士,富贵公子,尔一鼠辈,却时不适合待在这里,且去,且去,莫要再让本国公再看见尔。”
“你可再说一次~”古语云,主辱臣死,听了朱国弼的侮辱之语,刘顺顿时大怒,他并不缺少血溅五步的勇气。
王彦知道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他连忙拉住刘顺,而后对朱国弼冷笑道:“已你眼力,岂识得金镶玉!”
朱国弼闻言顿时眉头一皱,就要出言讽刺,但王彦却不给他机会,直接向最近的桌台走去,而后摊开一张宣纸。
众人见此,知他要写下诗词,便连忙跟上,围着观看,钱一枫连忙帮他研墨。
陈子龙、夏完淳见此顿时心里一急,但看王彦不是鲁莽之辈,便只能选择相信他的才学。
王彦不顾众人目光,提起毛笔,沾上墨汁,便在宣纸上写上,“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王彦每写一个字,夏完淳便念出一个字,一首词完,浑然天成,他顿时满脸欣喜,“王大哥作得好词,真乃绝佳之作。”
一旁的陈子龙见此,也顿时放下心来,“士衡,大才也!”
这首词似乎描写的是一对恋人,明明是天作之合,却偏偏不能在一起,两地分隔。整日思恋,却不得相见,令人凄凉憔悴,黯然**。
内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