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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里亚?埃伦伯格,著名俄罗斯作家,战地记者,采访过丘吉尔和戴高乐
我以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使我感到惊讶了:我曾飞遍天涯海角 。。。 见过许多名人和不止一个伟人,我曾经历过三次战争、十月革命、法西斯主义、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然而,出乎意料的是,1946年5月14日,我像第一次见到自然奇观的孩子那样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我被带到普林斯顿,发现爱因斯坦正面对面地站在我面前。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有六十七岁了;他那灰白的长发使他看上去很像十九世纪的音乐家或隐士。他的脸轮廓鲜明。他的眼睛惊人地年轻,有时悲伤,有时警觉,有时关注,有时像男孩那样充满了顽皮的笑意。他是年轻的,岁月磨灭不了他的青春;就像他自己在随意之中所说的那样:“我这辈子总是感到困惑,我一直都在试图理解。”
在从纽约到普林斯顿的路上,我感到神经紧张:我这个对科学浑噩无知的人能和一位伟大的科学家说些什么呢?我把我的忧虑告诉了带我去普林斯顿的犹太作家布雷宁。他说,爱因斯坦是个很单纯的人,他想和我见面,因为他关注俄国,也关注新的世界大战的威胁。爱因斯坦一开口说话,我的恐惧就烟消云散。一切都使我惊叹不已:他的外貌,他的生活,他的智慧,他的挑战精神,不过,最使我感到难以置信的是,此时此刻,我正和他坐在一起,一边喝咖啡,一边听他对我说话。
我记得郎之万在1934年说过这样的话:“爱因斯坦改变了整个自然科学。在他之前,物理学家们认为一切都已在他们的把握之中,可是他证明了还有一种全新的观察方式。他开创了现代物理学——不仅是物理学,而是整个现代科学。”
谈起美国人,爱因斯坦说,“他们很像小孩子,有时候很可爱,有时候顽皮捣蛋。让小孩子玩火柴是危险的,最好让他们玩木块。他们很容易忘记过去的恩恩冤冤。大战期间,普通的美国人一听到‘斯大林格勒’这个词就会摘下他的手表寄给红军战士。如今,同样的词会在很多人中间引起完全不同的反应:让那些俄国人看看吧,我们也有原子弹。当然,这是因为他们受了报纸的影响。我在《纽约客》上读到一篇令人毛骨悚然的关于广岛的报道'作者约翰?赫尔希'。我打电话订购了一百份,把它们分发给我的学生。有个学生对我说谢谢,然后说,“多么了不起的炸弹啊!”当然,还有其他不同类型的人。可是这一切非常令人痛心。”
《爱因斯坦-偶像背后的真人》 第三部分朋友和同事眼中的爱因斯坦(7)
他又回到原子弹的问题:“你瞧,最大的危险在于相信逻辑。你坚信2加2等于4。我可不这么想。可惜罗斯福死了,他是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埃伦伯格知道爱因斯坦对“黑书”很感兴趣。所谓黑书就是那些揭露纳粹在被占领土地上犯下的反犹罪行的日记、信件和目击者的讲述。埃伦伯格随身带了一些这样的文件。爱因斯坦仔细地看了。'
然后他说,“我多次说过,知识的潜能是无限的。现在我觉得邪恶和残暴也是无止境的。”
'埃伦伯格告诉爱因斯坦,他打算到美国南方去看看“黑人是怎样生活的”。'
“他们的生活条件很糟,”爱因斯坦说。“这是可耻的。纽伦堡审判涉及的一些问题也适用于南方几个州的立法。”
'后来,当爱因斯坦和埃伦伯格在花园里拍照的时候,他回想起一位美貌的年轻女子是如何为种族歧视辩护的。她问爱因斯坦,如果他的儿子告诉他,他将要和一个黑人结婚,他会怎样回答。'“我不知道,”爱因斯坦答道。“我多半会要求见见他的未婚妻。不过,如果我的儿子宣布他想和您结婚,那我肯定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了。”'埃伦伯格写道,爱因斯坦在讲述这件事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射出一道挑战的光。”
'爱因斯坦问埃伦伯格,他是否经常见到斯大林。埃伦伯格说,他从来没有见过斯大林。'
“可惜了,”爱因斯坦说。“我很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位共产党人对我说,我的想法过时了,那是过分夸大个人的作用。当然,我不是马克思主义者,但是我知道客观世界的存在不依赖于对个人的主观评价。不过,个人确实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我能够想象列宁是什么样的人:我读过关于他的书,还见过一些认识他的人。他受到尊重不仅是因为他是个政治家,而且因为他是个非常正直的人。”
'当埃伦伯格准备告辞的时候,爱因斯坦说:'“现在最要紧的是防止原子弹带来的灾难。你能到美国来是件好事。我希望更多的俄国人能到这里来和我们交谈。人类必须证明自己比埃皮米修斯更聪明,他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就再也没法把它关起来了。再见。有空再来。”
'十天后,埃伦伯格听到爱因斯坦通过广播发表谈话,他谈到有必要和俄国人达成一项放弃核武器的协议,还说要裁军而不是军备竞赛。'
他试图通过这些努力来关上潘多拉的盒子。
阿什利?蒙塔古,人类学家,社会生物学家
我在为美国科学家联合会筹划一部影片,内容是关于核能的危险以及它可能带给我们的好处。我给我在普林斯顿的邻居爱因斯坦打了个电话,希望能听听他的看法。
接电话的是海伦?杜卡斯。当我说我想和他谈一部电影时,她马上兴奋地说,‘啊,好莱坞!’我说,‘不,是宾西法尼亚。”她去和爱因斯坦说了,他立刻过来接电话,邀请我到他那儿去谈这件事。
他给我的第一个印象非常有趣。我不知道他是否喜欢跳舞,对于我,跳舞永远是我的一大爱好。房子里有一条很长的走廊,当杜卡斯小姐大声告诉他我在这里时,他正在走廊的另一头。他好像无意之中跳着舞向我这边滑过来。那真是妙不可言,爱因斯坦好像在半空中行走。就像有些人边吹口哨边走路那样,他是边走路边跳舞。他走路的样子似乎在表达他对音乐的喜爱。
他让我把影片的剧本读给他听,这件事花了不到十五分钟。直到我读完后,他才说,“太棒了。说得恰到好处。”影片的片名取自同年早些时候出版的《只有一个世界》(罗伯特?奥本海默编)。爱因斯坦很喜欢这个书名。
当我问如何才能使公众意识到必须防止核能被滥用时,他答道,“国际法。”我说,“爱因斯坦教授,国际法只存在于那些有关国际法的教科书中。”爱因斯坦大声说,这种说法简直是肆无忌惮。他把烟斗从嘴里拿出来,默默地想了几分钟,最后有些无奈地说,“你是对的。”
厄恩斯特?斯特劳斯,爱因斯坦的科研助手
常常有这样的情况,如果我提出一个在他看来过分抽象的数学上的论证,他就会说,“我被说服了,但是我并没有信服。”这就是说,他不能不同意这是正确的,但是他觉得自己还没有完全理解这为什么是正确的。为了使自己信服,他必须把这个论证简化为某种简单明了的概念。
I?F?斯通,报业人员,政治批评家
在创办《I?F?斯通周刊》之前,我和爱因斯坦没有多少个人交往。我的杂志办起来后,他就成了最早的订阅者。我兴奋极了,立即给他的秘书写了封信,询问能否把他的支票保存在镜框里。她说,“不行。所有的人都想把他的支票放在镜框里,这会把他的银行帐户搞得一团糟。请务必兌现它。”还说他们会把那张经过银行处理的支票寄回给我。他们确实这样做了。我仍旧保留着那张支票的原件。
他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反法西斯的斗争,这也是他坚信不移的事业。他邀请我和我的家人——我的妻子、女儿和两个儿子——去他家作客。对我们来说,这有点儿像和上帝一起喝茶,当然,不是圣经里那个威严的老上帝,而是孩子心目中天堂里的父亲。他是那么慈祥,那么有智慧,然而又多么像孩子。
我知道,阿什利?蒙塔古曾说他像个慈爱的犹太母亲,可是我却没有类似的印象。人们总是过高地评论犹太母亲。她们倾向于过分保护、过分干涉她们的孩子。犹太妈妈并不像有些人所说的那样好。我觉得他是个非常仁慈的人,那是一种圣徒式的仁慈。他不仅和蔼可亲,而且有爱心。一个非犹太人在读了一些关于犹太母亲的描写后也许会想,“这就是犹太母亲。”不过阿什利?蒙塔古是研究的是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也就是巫术。他是这方面的权威,也许他有独特的洞察力。所以我不想和他辩论。我只是不那么看。我不相信才华出众的男人身上会有那么多女性的东西。
我喜欢爱因斯坦。顺便说说,他的朋友奥托?内森说,爱因斯坦在临终的时候还提出要看我的《周刊》呢。
克里斯托福?斯通,I?F?斯通的儿子
我印象最深的是爱因斯坦和我父亲的说话风格。我父亲说话比较快,有些风风火火,像个受定时器限制的棋手,而且随时准备尽快地跳到下一个问题。爱因斯坦说话慢多了。每当他对问题本身或问题背后更为深刻的原因有疑问时,他总是想弄清楚。他以一种缓慢的、极其专业的风格主导着谈话的节奏,以确保自己能充分地理解所有的问题。这绝不是装模作样。你能真实地感觉到他的谦虚、他那坚不可摧的稳健。他好像拥有一个极其坚固的轴心。
我爸爸则相反,他是个一刻也停不下来的人。爱因斯坦稳稳地坐在一把沙发椅里,把脚搁在踏脚垫上。他那带着奇特德语口音的英语听上去格外迷人。
《爱因斯坦-偶像背后的真人》 第三部分朋友和同事眼中的爱因斯坦(8)
他们谈得最多的是麦卡锡对共产党人的政治迫害,他们谈到类似的情况在希特勒时代的德国也发生过。'正如I?F?斯通所说:“我不认为爱因斯坦会让约瑟夫?麦卡锡这种庸俗和歇斯底里的卑鄙小人来骚扰他。当然他很可能把麦卡锡的政治投机行为看作一种预兆。”'
乔治?沃尔德,诺贝尔医学奖得主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不久,我从哈佛前往普林斯顿参加一个会议。我希望利用会议期间的一点儿空闲时间去看爱因斯坦。哈佛大学的物理哲学家菲利普?弗兰克和爱因斯坦很熟,他为我写了一封介绍信。图5…3
我热切地盼望着和爱因斯坦见面。这不仅是出于好奇心。你瞧,这个世纪的前半段涌现了一代杰出的物理学家。现在已经找不到像他们那样的人了。我不知道原因何在。我不认为这是因为物理学的本质发生了变化。他们之间的书信往来、对话,以及其他类型的接触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他们一起爬山、一起野餐;他们不断地相互切磋。在这个过程中,每个人的视野都变得更加开阔。他们觉得整个宇宙都在他们的把握之中。
在这代人中,我只认识爱因斯坦和玻尔。
在那次对爱因斯坦的拜访中,当我们的谈话进行到某个地方时,我问他能否解释一下他和玻尔就测不准原理的真实意义所进行的友好争论。'海森伯的测不准原理认为,不可能同时断定一个亚原子粒子的确切位置和速度。他的原理并不适用于从砂粒到行星的比较大的物质。'
爱因斯坦用一种浅显易懂的方式回答了我的问题。他从来没有把测不准原理视作对现实的终极表达。他认为有可能在技术上进入测不准原理所规定的限制之内。
有意思的是,科学的进步超出了他当时所说的一些话。比如,他对我说,“我们从来没见过月球的另一面,不过我相信它肯定存在。”
他是个非常容易交谈、非常令人愉快的人。谈话的时候,他常常会往后一靠,开怀大笑起来。和他在一起是莫大的放松和享受。他是个可亲可爱的人,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是宝贵的。他对我温和而有礼貌,但从来没有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气和我说话。
他指出:如果一个人闭上他的眼睛,过会儿又张开,他怎样才能肯定,他面前的椅子就是原先看到的那把椅子?虽然他相信那把椅子一直在那儿,但是他无法证明这个事实。
他还说,“科学已经成了一座巴别通天塔。这正是我这辈子一直试图避开的东西。”不久,我在一次电视访谈节目中提到巴别通天塔。有位哈佛的同事对我说,“我听说你昨天晚上上了电视。你说的那个塔到底是什么东西?”爱因斯坦和我都是圣经的读者。我不认为他以宗教的眼光来看圣经。我本人就肯定不这样看。不过圣经确实构成了我们文化的基础。用巴别通天塔或圣经里的任何神话故事来打比方可以节省很多时间和笔墨,条件是你的谈话对象熟悉圣经里的神话故事,例如巴兰的那头会说话的驴子。
他的意思是,我们生活在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这个时代是从二次大战后正式开始的。C?P?斯诺的书《两种文化》推动了这个时代的到来。在这本书里,他批评西方世界没有培养出像苏联那样多的科学家和工程师。在苏联发射了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后,西方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培养科学家和其他技术人才。这也带来了一些不好的后果,为此我们正在付出沉重的代价。我们很难找到眼界非常开阔、能够超越自己专业局限来思考问题的科学家。我想这正是爱因斯坦想说的。
我在1952年再次见到爱因斯坦,那次我正在普林斯顿做瓦尼克桑系列讲座。爱因斯坦出席了这次讲座。
在第一次演讲开始之前,我们在演讲厅前面的街道上散步。他突然转过身来问我,为什么我认为所有天然的氨基酸都是向左旋转的。我脑子里正想着即将开始的演讲,就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
他接着说,“多年来,我一直在想,为什么电子是负的。负和正,这在物理学里是完全对称的概念。'J?J?汤姆孙于1897年发现的电子是形成电流和物质的基本粒子,电子存在于所有的原子中,它们像行星那样绕着核转。电子总是带负电荷。'
“那么为什么电子是负的呢?”他说。“我思考了很长时间。最后,我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它赢了那场战斗!”
我马上接着说,“这正是我想说的,那些向左旋转的氨基酸。它们赢了那场战斗!”
他所说的那场战斗是指物质和反物质、带负电荷的电子和带正电荷的电子之间的冲突,冲突双方相遇的结果是相互毁灭。
当一个电子和一个正电子相遇时,它们将相互毁灭。根据爱因斯坦的著名公式 E = mc2,双方的质量将湮灭并转变成辐射,在这里,E 是辐射的能量,m 是湮灭的物质,c2 是个巨大的数字:c 是光的速度,每秒三十万公里。就是说,即使是极少量物质的湮灭也会产生大量的辐射。
正如爱因斯坦在我们的谈话中所说,正和负在物理学里是完全对称的概念。由此可以设想,有同样多的粒子和反粒子进入了“创世大爆炸”。如果它们在“大爆炸”中全都相互毁灭了,宇宙中就会只剩下辐射而不会有任何物质。那么,我们这个物质的宇宙又是哪里来的呢?
有两个可能的解答。
第一,我们看到的有些遥远的天体可能是由反物质构成的。而所有邻近的东西则是由物质而不是反物质构成的。
但是我们无法肯定遥远的天体是由反物质而不是物质构成的,因为它们看上去没有什么两样。我们所能获得的所有和它们有关的信息都是通过辐射而来,而辐射并不在乎物质和反物质的区别。辐射是由光子构成的,而光子据说是自身的反粒子。因此这只是一个设想:也许宇宙的某些地方是由反物质构成的,而另一些地方则像我们这儿一样是由物质构成的。
最新的设想是,那个使宇宙得以诞生的“创世大爆炸”产生了同样多的物质和反物质。在“大爆炸”的巨大火球中,它们的密度高得难以想象。它们相互碰撞,在大爆炸的烈火中相互毁灭,剩下的就是彭齐亚斯和威尔逊所发现的辐射。这就是迄今存在于宇宙中的最多的辐射。事实上,宇宙中的光子大约是质子和中子的十亿倍。
目前最巧妙的说法是,进入“大爆炸”的物质和反物质并不是完全对称的。和每十亿个反物质粒子相对的是十亿零一个物质粒子。在所有的相互毁灭完成之后,有十亿分之一的粒子保存下来。正是这些粒子构成了我们这个宇宙中的物质:所有的银河系、恒星、行星,以及所有的生命。
这是个非常奇妙的设想。爱因斯坦所说的“战斗”也可以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