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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还以为这次死定了，没想到居然有人愿意放了我们，好了，我们现在，就等着那场大火吧。”
13。
戚少商和顾惜朝在帐中静坐了不多时，果然听见外面传来士兵高喊“走水”的声音，而后就见帐后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恍若白昼。
顾惜朝心道：这耶律南音还真放火了。他虽信了他的话，但耶律南音毕竟是辽将，他会放火烧自己的营？顾惜朝的心里总归还是有几分迟疑的。
这时一个辽兵溜了进来，见到他们就说：“两位快换身衣服随我来，马匹已经准备好了。”说着递上两套辽兵的衣服。
顾惜朝看了一眼，二话不说就换上了，戚少商虽然不是很愿意，但时局容不得他多想。
两个人换了衣服，那辽兵又递给戚少商一把剑。
“将军让我把这个给你。你的逆水寒现在无法给你，将军说暂时就放在他那里，将来有机会，将军一定归还。”
戚少商接过剑，稍一使力，就听“铮”的一声，冷剑寒光，竟是把好剑。
戚少商眼中一亮，暗叹了一声，将剑回了鞘，抱拳道：“替我谢过你们将军。”
那辽兵微微笑了笑，领着他们出了帐，两人随他在营中东拐西拐，由于是深夜，又加上起火，倒也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
就在这时，一名辽兵忽然惊呼道：“不好了！宋人跑了！”
戚少商心里一跳，抓住前方带路的辽兵恨声道：“怎么回事！”
那辽兵似也吃了一惊，语气中掩不住的讶异和慌张：“不知道，怕是被人发现了，两位还是动作快点吧。”
戚少商见他似乎并没撒谎，于是放开他，“嗯”了一声。
四周的辽兵疾步奔跑着救火抓人，人慌马乱的，一行三人低着头隐在夜色中，总算有惊无险的抵达马棚，领路的辽兵看了看左右，自里面牵出了两匹马。
“两位快上马，顺着马棚后的这条路一直走，就可以出营了。”
戚少商和顾惜朝对视一眼，随即翻身上马。
“你怎么办？”
戚少商问。
那辽兵笑了一笑，道：“戚大侠不必担心，在下自有打算，还是快走吧。”
“好，此恩戚某定当铭记于心，告辞了。。”
戚少商抱拳说道。
顾惜朝见状也抱了抱拳，抬手扬起一鞭。
“驾！”
小路上掀起团团尘埃，戚少商和顾惜朝伏在马背上，双手紧紧抓着缰绳，聚精会神的看着前方，眼看着就要出营，却听身后一阵脚步声。
“来人啊，宋人在这里。”
戚少商暗道一声不好，双腿猛一夹马肚，加快了速度。
这时耶律南音已率众将赶了过来，他眯眼盯着远方的两道身影，眼中闪过一道莫名的光芒。
“将军，待我领兵把他们追回来！”
韩镇是个急性子，见戚少商和顾惜朝就要跑得没影，连忙出列向耶律南音请命。
“现在？怕是来不及了吧，这里离霸州只有不到十里，若追的远了，反倒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难道就让他们这么跑了？”
韩镇闻言失声惊道。
“当然不是！”
耶律南音冷一冷笑。
“拿箭来。
他张弓拉成满月，箭尖瞄准前方马背上的身影。而后只听“噌”的一声，弓弦抖动，长箭离弦直飞射了出去。
戚少商骑在马上，忽然听见耳边一阵尖锐的风声，倏的回首，就见一只箭破空而来，直向顾惜朝的背心飞去。戚少商当即惊的面色发白，正欲挥掌拦住那只箭，却想起在辽兵的眼里，自己此时已经没了内力，如果贸然拦箭岂不露馅？眼看着箭离顾惜朝越来越近，戚少商心下一横，双手脱缰便飞扑了过去。
顾惜朝失了武功，耳目不灵，故而这些他都全不知晓，此时见戚少商弃了自己的马不说，还扑到他身上，当即回头惊怒道：“戚少商你干什么！”再一细看，却见戚少商脸色泛青，额头上簌簌的直冒冷汗，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戚少商，你怎么了？”
戚少商以身挡箭时不敢施展轻功，完全是平平的跃了过去，本就没有抓稳，此时在马背上这么一颠簸，身子一晃，竟然落了下去。
顾惜朝大惊，连忙勒住缰绳，回首望去。
火光中，戚少商的背上，直直地插入了一只箭。
顾惜朝心里一抖，顿时明白过来，这箭本是冲着他来的，若不是戚少商，自己现在恐怕已经……
眼眶一热，顾惜朝的声音有些沙哑。
“戚少商……”
马已经跑出了好几步了，戚少商见顾惜朝要停，脱口喝道：“你先走，别管我。”
顾惜朝哪里肯听，眉头一竖道：“笑话，顾惜朝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既然是一起进去的，就要一齐出来！”
他当即调转马头，向戚少商飞奔过去。
“你……”
戚少商心里一哽，竟说不出话来，他看着顾惜朝双腿紧夹马肚，看着他侧身俯下，看着他一手抓着缰绳，一手向他伸来。
“抓紧！”
他握住顾惜朝的手，借着他的力向前一跃，稳稳的坐在了马背上，那感觉如此清晰，他甚至能够感到掌中的手心，条条细细浅浅的纹理。
耶律南音见戚少商受了伤，却没有下令追击，毕竟他本就是要放他们走，自是也不想追。
离辽营越来越远，戚少商坐在顾惜朝的身后，双手抱着他的腰，顾惜朝微卷的长发飘到戚少商的脸上，让他觉得有点痒。
风继续呼呼的吹着，带来远处帐篷燃烧的声音，木材“劈里啪啦”坠落的声音，还有马蹄“踏踏”的声响。
“该死的耶律南音，竟然暗箭伤人！”
顾惜朝低声咒骂道。
戚少商微微弯了弯唇角，道：“他也是做给手下那些辽兵看的，否则我们两个跑了，他这个大将军，如何向将士们交代？我不施轻功，也是这个道理。而且不是还有奸细不是，这一箭，既挡了他们的嘴，也可以消了他们的戒心。”
顾惜朝听了冷哼一声。
“就你戚少商侠义心肠，义薄云天，你怎么不说，他耶律南音觉得送信的一个就行，除掉一个算一个，反正你戚大侠不管怎么样，都会把信送到郝连的手中。”
戚少商苦笑。
“我怎么会丢下你，自当同生共死。”
顾惜朝没有说话，戚少商的声音很轻，他也许没有听到，又或许听到了，却不知说什么。
两人一时都沉默了。
“为何回来？”
良久，戚少商轻声问。
“我们即是知己，顾惜朝又岂能弃朋友于不顾，独自一人逃跑？况且……”
顾惜朝顿了顿。
“你刚才也说了，我们，同生共死。”
风卷着顾惜朝不重却坚定的声音，掠过戚少商的耳廓，消散了，落在戚少商的心里。
知己……啊……
戚少商笑了起来，自己终于等到他真心说这两个字了吗？
顾惜朝的心跳，平稳而有力，戚少商伏在他身上，竟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戚少商，你怎么了，你别睡啊，箭上恐怕有毒。”
前面的顾惜朝见他的身子越来越沉，急声道。
毒？
是拉，否则自己的眼皮为何这么重，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他回首的脸。
而后，一片漆黑。
14。
水气氤氲中，戚少商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起来，四周白茫茫一片，朦朦胧胧的仿佛连大脑也迟钝了许多，心里好像空空的，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没等他捉住就消失不见了。
漫无边际的虚无感铺天盖地。
我在哪里？
戚少商的眼睛几乎都要闭上了，瞳孔有些收缩，他狠狠地摇了摇头，希望能够保持一点清醒。
他在哪里？
他？
戚少商不由愣了愣。
谁？他在找谁？
明明好像是个重要的人，为什么自己却想不起来？只觉得好痛，浑身都好痛，仿佛整颗心，就这么生生的被挖了出来。
心底似乎不停的响着一个声音，为什么，为什么？
我究竟是怎么了？
戚少商捂着头，额上渗出一层薄汗，他痛苦地闭上眼，却不知道自己为何痛苦。
漂浮的浓雾中传来悠扬的琴声，时而清澈灵动如山间细流，时而深沉咆啸如排山倒海，挺挺苍松，袅袅花姿，碧碧绿草，仿佛就在眼前。
“高山流水？”
戚少商轻喃道，而后又是一阵奇怪，自己是如何知道的？为何这首曲会如此熟悉，仿佛已经融入他的血脉，每一个曲调都带动他的呼吸，他的心跳。就像奇迹一样，他身上的痛，在琴声响起的那一瞬间竟全都消失了，他沐浴在琴声中，一种有力却异常温柔的力量流过他的全身。
眼前闪过一幕幕的画面，那些碎了的散了的，一块一块拼凑在了一起。
戚少商的眼，渐渐清朗起来。
“顾惜朝，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顾惜朝？”
戚少商睁开眼，“噌”的坐了起来。
“高山流水”的琴声戛然而止。顾惜朝坐在不远处，手尤放在琴案上。
“你醒了。”
他转过脸来，露出一个笑容，深秋温和的阳光穿过帐顶，落满他的发，还有他含笑的眼角眉梢。
戚少商一时呆了，他从未见顾惜朝这样笑过，他的笑，也许张狂也许苦涩又也许疯狂，却不曾象这个笑容，如此的舒心畅快。
“我怎么了？”
“中毒。”
顾惜朝仔细看了看戚少商的脸色，眨了眨眼。
“看阁下面色红润天庭饱满，睡的可好？”
戚少商大吃一惊，他刚恢复神志，本还有几分茫然，听顾惜朝这么一说，被吓的立马就清醒了，生怕自己误事。
“我睡了多久了？”
“没多久，就三日罢了。”
戚少商“噢”了一声，安下心来。他低头想了想，复又问：“你怎么解了这毒的？”
“不是我解的。”
顾惜朝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张纸。
“是耶率南音。”
“啊？”
戚少商疑惑，“耶率南音？”
“是。你看，这是他给郝连将军的信。”
戚少商接过信笺，展开一看，上面却只写着几味药名。
“这……莫非是解药？”
戚少商犹豫了一下，不确定的问道。
顾惜朝点点头。
“正是。”
戚少商继续疑惑，他抬头看着顾惜朝，用眼神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顾惜朝从戚少商手中拿过信，小心的收回怀中。
“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郝连小妖一把掀开大帐，侧身闪进的却是一道红色的身影。
戚少商原本还算不错的面色瞬间白了白。
“红泪，你怎么来了？”
“戚少商，你醒了？”
郝连小妖一转头，发现戚少商好端端的坐在床上，不由惊喜道。息红泪也是一愣，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大当家大当家！”
后面又挤出一颗脑袋，赫然是连云寨前八寨主阵前锋穆鸠平。
戚少商的脸更白了，老八一心一意的要杀顾惜朝，而此时顾惜朝就站在自己的床头。
“顾惜朝？”
果然，阵前锋一见顾惜朝，先是惊呼一声，而后怒喝一声，连喊了两声“顾惜朝”，提枪便冲了过来。
“你这无耻小人，又来害我们大当家！”
“老八！”
戚少商大惊，张手就想拦住他，谁知手脚无力动不了，险些摔下床去，好在郝连春水也是反应极快，闪身而至，一把抓住阵前锋的枪。
“阵前锋，是他救了戚少商的命。”
“他会有这么好心？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肯定又有什么阴谋诡计，你们怎么还信他！”
阵前风咬牙切齿的瞪着顾惜朝，只恨不得扑上去将他撕成碎片，他用力挣了挣，然而郝连小妖也抓得紧，他没挣动。
“大当家，当初你不让我杀他，是说他疯了，他的灵魂永远也不会安宁，可你看他现在的样子，那里有半点不安宁的样子！你忘了我们连云寨几百条人命了吗，忘了红袍姐是怎么死的吗？”
戚少商的手骤然收紧，他没忘，他怎么可能忘！可是……
“他失忆了，以前的事，他已经不记得了。”
“失忆了，以前做过的事就能够一笔勾销了吗？他害了这么多人，难道凭一句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就不追究了吗？”
“老八。”
戚少商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现在大敌当前，首要的任务是击退辽兵，我们……我们需要他。”
“需要他？”
阵前锋仰头大笑，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
“谁晓得他会不会通敌卖国！”
“老八，你说什么！”
戚少商闻言顿时惊怒道，下意识的转头去看顾惜朝，却见他面色平稳，只冷冷的看着窗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局面一时有些僵持，郝连小妖本想开口劝劝阵前锋，可看他眼中翻腾的怒火，知道自己说什么他大概也听不进去，只得有些求助的看向一旁不语的惜红泪。
息红泪眼神冰冷，根本没看郝连小妖，她一接到小妖的信就马不停蹄脚不粘地的赶了过来，等到的却是一句“红泪，你怎么来了？”
自己的心，到底还要碎几次？
“郝连，你又骗我，戚少商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
她深深望了戚少商一眼，转身出了帐。
“红泪？”
郝连小妖这下傻眼了，哪还顾得上管别人的闲事，当即就追了出去。
“红泪你别走，我哪里敢骗你啊，三天前戚少商确实是一副快要死的样子，谁想到他好的那么快，生命力和猫有的一拼……”
戚少商嘴角抽搐。
营帐瞬间变得空荡起来，阵前锋见郝连小妖走了，立马举枪又要冲上来。
戚少商眼见阻挡不了，只得大喝道：“老八，你若是伤了他，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他惨白着脸，死死的盯着阵前锋。
穆鸠平的抢，生生折了回来。
“大当家！”
穆鸠平无法理解戚少商的行为，他不明白自己的大当家为什么一遍一遍的放过这个大魔头。
“你为什么还护着他？”
顾惜朝的目光，终于转了回来，只是不久前那种明媚温暖的感觉，早已荡然无存。
戚少商没有看他，他只是低下头，很久很久没有出声。
“老八，我曾无数次想，如果我早一点遇上他，他是不是就不会那么贪图权势，如果那天在旗亭酒肆，我再问的多一点，再了解他深一点，再让他多信任我一点，他是不是就不会背叛我，他离开的时候，如果我能留住他，而不是等他来找我，所有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戚少商的声音在帐中缓缓流动，轻的仿佛只要一碰就会灰飞烟灭，空气里渗着一股压抑的湿气，很沉，也很冷。
穆鸠平不知为何，竟觉得眼前的戚少商说不出的陌生。
“可是我没有，当年我没能阻止他，让他犯下滔天大罪，我难辞其咎。”
“他自己利欲熏心罪大恶极，关大当家什么事？”
穆鸠平不服道。
戚少商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回忆，又似乎只是在叹息。
“我戚少商一生有无数的兄弟，我和你们出生入死，即使是为你们死，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可是只有他，他是不同的。老八，你说我薄情寡义也好，说我狼心狗肺也罢，但戚少商此生，仅他一个知己，他若犯错，我又怎能说与自己无关？我不否认自己有私心，可现在他既然失忆了，上天既然给了他另一次机会，我就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他看着阵前锋，一字一句的说：“任何人！”
穆鸠平被吓住了，戚少商的眼睛很坦荡，很认真，也很凌厉，穆鸠平抖了抖嘴唇，竟一句话也说不出。他不明白大当家是怎么了，他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可他……
他真的不明白！
然而现在，他其实也不需要明白，戚少商方才的一番话，等于已经斩断了他们之间的情义。
“好！好的很！”
穆鸠平狠狠的瞪着顾惜朝，“这么多年的兄弟，竟比不上一个乱臣贼子！顾惜朝，你真是好本事啊！”
他说着又转向戚少商，顿了顿，终是狠下心来。
“从今日起，我穆鸠平再没有你这个大当家。戚少商，你我从此，恩断义绝！”
15。
“你我从此，恩断义绝！”
穆鸠平语毕，愤然转身跑出大帐。什么大当家，什么九现神龙，竟然会为了一个玉面修罗不顾多面的兄弟之情！
红袍姐，你死的好不值得！
穆鸠平只觉得怒不可揭，也不看路就一味狂奔，结果迎面走过来一个人，两人个“砰”的一声都被撞翻在地。
“你眼睛瞎了啊，走路也不看路！”
穆鸠平的冲天怒火正愁没出发泄，当下破口大骂，他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想找个人好好打一场。
另一人听穆鸠平这么说，显然也被惹火了，不甘示弱回道：“你说什么呢！明明是你……阵前锋？”
穆鸠平听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这才抬起头来，眼前赫然是郝连春水的脸。
“小妖？”
郝连春水现在也是一肚子火，他刚刚在息红泪那里吃了闭门羹，息红泪根本不听他的任何解释，任小妖好说歹说，只不理他。现在可好，被撞了不说竟还被骂，郝连小妖向来就不是好相于的人，红泪就算了，他身为将军，在自己的帐中怎容得下别人如此放肆，正准备开骂，没想到撞到他的竟是穆鸠平。
“阵前锋，你不是在戚少商那里吗，怎么跑出来了？”
郝连小妖压了压火，没好气的问道。
穆鸠平被刚刚这么一闹，本来都有点忘了戚少商的事了，如今被郝连小妖一提醒，跳起来就怒骂吼道：“你别提他，从今日起，他再也不是我阵前锋的大当家，竟然和我恩断义绝！”
他说的何其义愤填膺，显然已经忘了到底是谁说出“恩断义绝”这样的话。
“戚少商说要和你恩断义绝？”
郝连小妖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下来，这是戚少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