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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第3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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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二一章 保驾护航张公子

    汪孚林的上书也好,那一日在某场文会的当众挑衅也罢,固然惹来了一部分言官越发暴跳如雷,从而奋起反击,但某些迹象诸如首辅张居正,次辅张四维的儿子全都出入汪家,疑似交往甚密,尤其汪孚林和这两家的所谓私交也被好事者深挖了出来,却也让不少脑袋还清楚的官员选择了暂时退避观望。

    当然,若是某些人知道张泰徵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汪孚林,最好把某人彻底打倒再狠狠踩上一千脚,那交往甚密四个字更是恨不得砸在传言者的脸上,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会儿的汪家书房中,张泰徵和张甲徵一块虎着脸站在那儿,半点没理会汪孚林请坐的表示。看着死沉这脸的他们,以及他们丢在桌子上的几份东西,汪孚林却压根没有去翻看的意思,笑眯眯地赞叹道:“不愧是二位张公子,做事情就是有效率,这才过去了几天,那位秦三娘恨了一年多,害得我险些夜夜被人扎草人,却就是找不到的罪魁祸首竟然就浮出水面了。话说回来,到底是谁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

    “你不会自己看吗!”张甲徵不耐烦地吼了一句,可见汪孚林坐在太师椅上纹丝不动,他只能忍气吞声地说道,“就是那个三甲倒数第一名王世芳!之前会试的时候,吊榜尾的是和你交情很好的那个程乃轩,结果殿试换成了他吊榜尾,程乃轩的名次却上去了不少,你更是夺下了三甲传胪。他自然心中不满。不过。他授官倒是运气好。在都察院试职御史,据说还有哪家在六部当员外郎的看中了他,打算把女儿许配给他!”

    “原来如此。王世芳……说实话不止是他,去年这一科的同年,我统共也没认识几个人,却没想到真是这么一位三甲进士坑了我。好吧,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们有没有什么相识的有正义感的科道言官,可以把他这真面目给揭露出来?”

    张甲徵还没来得及回答,张泰徵就怒喝道:“汪孚林,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怎么是我欺人太甚?”汪孚林嘴角挑了挑,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位秦三娘也是求助的你们,你们又不调查就直接把人给我带上门,而且又是你们亲口在首辅大人家那三位公子面前答应的事情,难道不应该收拾清楚首尾?”

    张泰徵再次伸手阻止了要说话的弟弟,阴着脸说道:“王世芳虽说在这次科道言官弹劾你的时候没有上书。但上蹿下跳却也很不少。汪孚林,你敢说不是公报私仇。故意让我和二弟上当?”

    “首先,我在去年进京应考会试之前,从来没来过京师,相比之下,二位都随着父亲在京城呆过不少日子,你们觉得我对这满是达官显贵的地方会比你们更熟悉?其次,我家那些个亲戚在京师可没有那么神通广大的关系网,上哪去查?第三,秦三娘那边我虽说让人去保护,又没禁止你们去见她,而且她一个弱女子,没什么成算的人,什么话套不出来?我让你们上当?嘿,简直颠倒是非黑白了,要不是你们猪油蒙了心,会闹出这档子事?”

    张泰徵被汪孚林说得哑口无言,他确实诘问过秦三娘,结果却发现毫无挑唆痕迹,可要让他通过人去查此事容易,可要让那些言官去弹劾王世芳,他自忖没那胆子。可就在这时候,他只见汪孚林皮笑肉不笑地冲着自己眨了眨眼睛。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句话好像是张二公子当初送给我的,现在我原封不动也送给你们。又不是让你们直接拿着此事去游说御史又或者给事中,给那个秦三娘去告状保驾护航会不会?派点人在外头把这事散布开来会不会?其他的还要我教你们?不过我告诫一下二位,此事是二位给我惹上身的,我可不希望到时候被人说成又是我和那个王世芳有什么恩怨。万一被人非得栽赃到我头上,我就只好拖二位下水了!”

    见哥哥整张脸都已经变得铁青了,张甲徵只觉得兄弟两人实在是倒霉到了极点。然而,不用去游说御史上书弹劾这个王世芳,这就意味着他们兴许可以侥幸瞒过父亲张四维以及舅公王崇古,如此一来把自己摘干净了,剩下的他们也就无暇理会。毕竟处于他们自己的角度,也恨不得那个王世芳去死!

    前脚张家两兄弟满脸悻悻然走人,后脚小北就悄然溜进了书房。见汪孚林正在那用手指敲击着桌面,人好像在发呆,她就忍不住问道:“真的能成吗?”

    “他们亲自去查到的结果,你说能不能成?接下来就是好好闹一个天翻地覆,让人看看某些自诩清贵的言官里头究竟有些什么样的货色。”

    “汪孚林,这事情自始至终都是娘的首尾,你就没担心过?”

    “担心什么?”汪孚林不由得笑了,随即一抖衣裳下摆,就这么站起身来,“想当初明月能通过张泰徵知道他是张四维家的公子,又说是岳母当初陪岳父进京赶考候选,所以做了这么一本记录文武重臣以及家眷的册子,我就相信,她老人家做事绝对不可能出纰漏。她既然把这么一档子很可能酿成丑闻的事一直留到今天再掀,我又让此事在这个很恰当的时机一下子爆发出来,那还担心什么?莫非我还要担心岳母大人比我英明神武?”

    “我娘又不在,听不见你这么夸她!”小北没好气地撇了撇嘴,随即就轻哼道,“娘之前听说你在文华殿三堂会审的那次,突如其来遇到别人借此弹劾首辅大人的事,就一直过意不去,毕竟她和爹都忽略了这种可能性,这次听说是把能撒出去的人手都撒出去了,在秦三娘那更是下了无数秦三娘本人压根不知道的功夫,就怕会有闪失。可你真的准备全都交给张泰徵和张甲徵,不告诉张敬修他们?自己也不插手了?”

    “张敬修他们那儿,让人去捎个信就行了,至于我,当真不插手,我还要忙别的呢,你不知道吗,京城那些小酒肆小茶馆,这些天正在传辽东英雄传。”

    有沈懋学这个大才子在,汪孚林理所当然地把小说版的辽东英雄传给交托了过去。至于那现如今叫做数来宝的山东快板编写工作,他就自己担当了,毕竟除了他没人会打快板,节奏究竟如何也得他亲自演示,初次示范时,险些没把一帮子人的眼珠子给瞪出来。而除却这数来宝版辽东英雄传,他还开发出了评书版,如果不是时间不够,他也不是那专业的,还想加上弹词版,就连沈有容这当事者都觉得,这是不是宣扬得有些过头,却被汪孚林给摁了回去。

    “现在不流行做好事不留名,更何况你们难道不知道,就因为颁赐你们的时候每人发了一口刀,有些吃饱了饭没事干的御史又顶上了?不让别人知道你们在辽东流过的血,那不是人人都觉得你们这赏赐来得轻易?”

    此时此刻,小北虽确定汪孚林确实更多的是顾着在民间给人造势,却不大相信汪孚林这信誓旦旦的不插手保证,只不过,她更加不安的是,自己回京之后什么都没做。因而,当这一次汪孚林提到前些天已经出嫁的史元春送来的帖子,请她去王家坐坐的时候,她忍不住有些犹疑。

    “元春的太公公毕竟是王崇古,我若是刺探什么,她岂不会很难做?”

    “你放心,我怎么会让你去闺中密友那儿刺探消息,不是平白陷人于不义?你对她什么都不用说,就当没事人,纯粹会友聊天,至于辽东的事,别人若是问,看到的你说,听到的就好比抚顺关外这些情形不必说。但是,你先回帖子和人商议日期,最好能挑准王世芳的事被闹到衙门,衙门做出相应反应之后。我记得岳母提过,王家长孙媳是葛氏,都察院左都御史葛守礼的孙女……”

    京师和南京一样,一座城池分属两县,西边属于宛平县,东边属于大兴县,这其中,大兴县衙因为就在教忠坊,南边是顺天府学,北面再过去两条横街就是顺天府街的顺天府衙,所以大兴县令可以说是在顺天府的眼皮子底下过日子,相比什么附郭省城的县令都要难做。因此,哪怕大兴县令乃是京职,比天下其他地方的县令都要高出一品,乃是正六品的官职,人选仍然每每要经过上上下下各种权衡角力。

    而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县令和属官,可不论上官如何变动,这大兴县衙中的吏员以及三班衙役,那却是雷打不动的。所以,汪孚林既然撂下了让他们不得不记在心上的话,张泰徵和张甲徵也就只想着瞒过张四维和王崇古,其他那边就不得不动用身份开路了。于是,大兴县衙那边,他们派出心腹去一接洽,再许以重金,专司管着放告日接状子的一个刑房典吏立时打下包票,揽下了此事。

    当身在天子脚下的大兴县令杨县尊坐在大堂上,看到那一张犹如花团锦簇一般的状纸之后,原本还老神在在的县尊大人一下子跳了起来。

    这竟然是状告如今已经进了都察院正试职御史的王世芳!说他当初于应考之际骗取秦三娘钱财,事后更是冒充三甲传胪汪孚林!放告牌那边守着的差役全都是死的,这种状子怎么问都不问他一声就收进来!

    这要只是前半截,那顶了天一个风流官司,他受理又或者压下都无所谓,受理那是他明镜高悬如同青天,压下那就是给王世芳一个面子,可多了后半截,那性质恶劣程度就完全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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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二二章 无毒不丈夫,宅门是非多

    杨县尊上任至今也还不到两个月,正在小心谨慎地琢磨如何适应在天子脚下当官的过程,如今天上掉下来这样一桩大案子,他立刻连声吩咐请来了两个师爷。然而,即便他早已不是当年进士出仕时的菜鸟,两个师爷也全都是积年的老手,可对着状纸看了又看,三个人便同时生出了一个念头来。

    这不会又是那位动不动就惹出大是非的汪公子手笔吧?

    “东翁,这事情绝对不一般,今天去放告牌接状子的是刑房典吏岳明忠,他肯定知道什么!”

    “是啊,东翁,就算他抵赖,此事也脱不开他的手笔,问过便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见两个师爷异口同声全都如此声称,杨县尊也不迟疑,立时就把人叫了进来。虽说他新官上任,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上也不可能烧什么三把火,但如果铁了心非要拿掉一个区区刑房典吏,那也并不成问题。因此,那岳明忠甫一进来,他就立刻直截了当地逼问道:“岳明忠,这张状子是怎么一回事?”

    今天一共收进了七八张状子,尽管杨县尊并未挑明究竟是哪一张,但岳明忠哪有不明白的,当下利索地磕了一个头,干脆毫不掩饰地说:“回禀堂尊,这状子是勾阑胡同一个叫做秦三娘的女子送来的,她以民告官,原本不大合情理,但不日之前,有人代她来和小的再三接洽过。虽说他没有明说是哪家的人,但小人也知道刑房职司紧要,斗胆悄悄尾随。最后发现那是咱们京城中屈指可数的人家。小的忖度得罪不起。也不敢言声。只能收了进来。”

    一听到这屈指可数的人家几个字,杨县尊登时和两个师爷交换了一个眼色。这不是县衙大堂,而是后头三堂,因此其中一个马师爷便越俎代庖问道:“把话说清楚,到底是什么屈指可数的人家?”

    “长弓挽利箭。”岳明忠虽不是读书人,此时却很麻溜地迸出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继而就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去看上首堂尊大人的脸色。

    听到这粗人吟诗。杨县尊先是一愣,等紧跟着意识到了什么,他立时脸色大变,再看旁边两个师爷,何尝不是如此?这种藏字的粗浅诗句,当然难不倒饱读诗书的他们,长弓二字合在一起,不就是一个张字吗?可问题在于,光是内阁之中,就有首辅和三辅全都姓张。今天这状子到底是哪家捣腾出来的?

    杨县尊思来想去,终究还是决定做个明白鬼。用力一拍扶手便压低嗓音道:“到底是哪一家?”

    这一次,岳明忠却没有吭声,而是伸出了右手三根手指头。如此一来,答案不言而喻。然而,杨县尊非但没有停止纠结,反而更觉得脑袋炸开了。张四维入阁至今也就是没多久的功夫,资历说深不深说浅不浅,更要紧的是,谁都知道那是个亦步亦趋紧跟着张居正的人。如果没有张居正的首肯,又或者默许和暗示,一向以小心谨慎著称的张四维会纵容家里人帮一个操持贱业的青楼女子打官司?

    杨县尊踌躇不语,两个师爷却不得不为东家分忧,当下你一言我一语的,低声又盘问起了岳明忠,最终不得不确信,这一档子事情确实就是张四维家里派人在后操持的。于是,等到严厉嘱咐岳明忠不得多嘴之后,等到杨县尊沉着脸屏退了人,他们就立刻上前出谋划策。之前越俎代庖的马师爷直接给出了一个极其阴狠的主意。

    “既然这件事横竖是要闹大的,而状子也已经收进来了,更因为张家的缘故不得不收,那么,东翁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挑一个王世芳在家宴客,又或者家里正好有很多人的日子,派了快班的捕快出马,拿着牌票到门前大声读出来。王世芳是官身,把人锁拿回来自然绝不可能,但如此一来,左邻右舍,路人,乃至于正好在王家的人,必定会全部知道,这就一传十十传百了。不论王世芳接下来是承认还是不承认,东翁再立刻写折子参本!”

    “马兄,这会不会太大张旗鼓了一点?”谢师爷年纪小几岁,和马师爷平时相处得很不错,此时仿佛第一次认识人一般看着马师爷,好半晌才有些犹豫地说道,“如此一来,回头东翁会不会被人说趋炎附势……”

    “从前县尊就是想趋炎附势也找不到这机会,首辅大人那门头就不必说了,三辅大人的家门难道是谁想进就进的?科道言官之中有的是又臭又硬的石头,但往日名声却不错,这次拿一个卑劣无耻的开刀,也是东翁成就名臣的基石!到时候舆论越是压上来,东翁压力越大,日后收获也就越大。东翁须知,别人既然能把秦三娘推出来,便笃定这件事绝无虚假,拿一个品行不端的小人开刀,这还需要犹豫吗?”

    被这最后一句话一刺激,原本还有最后一丝犹豫的杨县尊深深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道:“很好,就如此办!劳烦谢师爷替我死死盯着刑房,尤其是岳明忠,马师爷就辛苦一点,亲自去调查一下此事。毕竟,岳明忠所言,并非全然可信。”

    如果事情是真的,哪怕后头没有什么阁老撑腰,他也干了!想当初他差点就一脚跨进都察院,若不是被左都御史葛守礼一句评语坏事,他现在说不定也在科道之中有一席之地,既能逞公义,又能报私仇,何乐不为!

    王崇古万历元年进京,先是督理京营,继而而足足过了两年方才得到刑部尚书的位子,相对于他的年龄和功绩而言,这就显得不大匹配了。因此,一直都有人觉得更年轻却身体不好的谭纶应该让位。王崇古和张四维一样,都是出自晋商豪门,手头既然有钱,他在京城的府邸不说多么富丽堂皇,却也在西城小时雍坊的黄金地段堂子胡同。这种地方由于上朝方便,从前历来都是低阶文官租房居住,可王府却是两路四进,占去了堂子胡同近半地面。

    这原本是嘉靖年间一位侍郎的府邸,但那时候风云变幻,主人失势回乡,这大好宅子过手了几位主人,等到了王崇古手上已经破败不成样子。他置宅之初,家里人也不是没有顾虑,毕竟那时候高拱下台张居正执政,张四维又并未回朝,他孤身一人未必能在京师呆的长,但王崇古却想都不想就买了宅子慢慢修缮,如今屋宇焕然一新,门前的牌匾也早已旧貌换新颜,成了王尚书府。

    而小北虽说给史元春和史鉴春分别递了帖子,约时间去看她们,但原本并没指望身为王崇古次孙媳的史元春会先答复,本以为怎么也是耿定向家先有消息。然而此时此刻,她的轿子却是停在了这座王尚书府门外,因为恰是史元春先邀了她。幸好汪孚林并没有打算让她真的做什么,否则她就要觉得对不住史元春了。因为她是女眷,不在前院待客,轿子径直从西角门抬了进去,等到了一座垂花门方才停了下来,她一下轿子就看到了笑吟吟的史元春。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你过来见我!”

    “是我的罪过,不该成天在外乱跑。”小北真的笑着屈了屈膝赔罪,等到史元春嗔怒地将自己搀扶了起来,她方才低声说道,“还不是担心大宅门规矩大,我有些发怵,不太敢来吗?”

    “老太爷虽一把年纪了,却成天在朝中处置公务,老太太早就殁了。太太主持中馈,又要周顾老爷还有我家相公和大伯读书,我其实轻省得很,反正我又不想管家。再说了……”史元春说着便冲小北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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