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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綦笑了笑，按着我腹上的手，道：“朕知道。朕自有分寸。”
我伏在胤綦的胸前，这一刻的宁静，只愿永远都不要过去。只盼胤綦永远是这般温柔，他的其他女子，也永世不再出现。
胤綦抚摸着我的秀发，问道：“远儿，是哪个替你太医诊断的？”
我也不以为意，随口说道：“萧慎之。”
胤綦思疑道：“萧慎之？萧慎之……”
我心里一惊，抬起头，只见胤綦皱了眉头，连忙解释道：“皇上，萧慎之已经入宫几年，虽然名气不大，但医术颇为高明。之前臣妾患了宫寒之症，久不能孕，就是萧太医治好的。”
我怕胤綦起疑心，不敢说萧慎之是个年轻太医，只说了他入宫几年。
胤綦想了想，道：“这个萧慎之，朕从来没听过，不知医术是不是真的高明，该不会诊断出错罢？”
我的心，更是一惊：胤綦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他信不过萧慎之，害怕他误诊了，还是，怀疑我在撒谎，欺骗他怀了身孕？
位列九嫔不胜寒
“赵正阳，婕妤娘娘近日身子不适，你看是何故？”胤綦说道。
赵正阳正是那个正五品的太医院提点，入宫已经三十多年，年近六十，得了两代皇帝的宠信。入宫久了，官升高了，人也油滑了。上次玉肤霜之事，胤綦问他：麝香是玉肤霜炼制之时掺进去的呢，还是之后掺进去的呢，他便含糊其辞，大耍太极之功。
胤綦心思缜密，不说我有了身孕，只说我身子不适，如此一来，张正阳便不知，曾经有太医为我诊断过。
赵正阳神色严肃，面无表情，那一双皮包着骨头、带些黄褐色斑点的手，搭在我的手腕上，也不说话，把脉把了许久。
我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只得低着头，望着他的手，心里不由一阵心虚：不是我信不过萧慎之……只是……凡事有万一……万一他确实诊断失误，又万一，赵正阳出于某种原因，耍了花样……那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呀。欺君之罪，其罪当诛，要杀头的呀！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正阳的手，终于从我的手腕挪开，站了起来。
我的一颗心，不是从高处放下，反而提得更高了，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我不知道，从钟正阳嘴里，吐出的是什么字！他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要关乎到我以后的荣辱地位，不，也许是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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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綦的表情，没有表露任何痕迹，只是平静地问道：“如何？”
我偷偷望着钟正阳，盼望着，他快些说出来，却又盼望着，他永远都不要说！
钟正阳行了个礼，对胤綦道：“启禀皇上，婕妤娘娘并非身体不适，而是有了一个多月身孕。胎儿已经将近两个月。”
我一听，一颗心从半空中，忽然掉落下来，犹自狂跳不已：我真的有了身孕！萧慎之没有骗我，也没有误诊！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胤綦终于抑制不住，面带喜色，问道：“赵正阳，你确实没看错？”
赵正阳连忙正色道：“回皇上，微臣为娘娘反复诊断，绝无出错！”
胤綦大喜，笑道：“好好好！如今贵妃有喜，宁婕妤也有了喜！赵正阳，以后两位娘娘就交给你了。”
赵正阳应道：“是，微臣遵旨。”
我听了胤綦那句话，一愣：他让赵正阳日后为我保胎么？赵正阳是太医提点，医术不能说不高明，可是，我与他并不相熟，总是对他有些戒心。再说了，乔伊静地位比我高得多，攀附了她，意味着攀附了权势，在官场浸淫多年的赵正阳，如此简单的道理，何尝不懂？万一乔伊静要对付我的话，赵正阳岂不是一个最好的棋子？
我试探着，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赵太医事务繁忙，要照顾皇上的身子，又要照顾贵妃娘娘，臣妾实在不敢再劳烦赵太医。萧慎之萧太医曾经为臣妾问诊……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胤綦听了，想了想，道：“萧慎之，朕之前从未听说过。赵正阳，你觉得此人如何？”
我望着赵正阳，心里默念道：你这个老头子，可千万别胡说八道。不过，萧慎之当年投考太医的时候，赵正阳便是主考官，若他说萧慎之医术低劣，岂非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赵正阳想了想，道：“回皇上。萧慎之入宫约三年，虽然在宫里名气并不大，但是对于医理，颇有见解。当年招考太医，微臣便是主考官，臣以为，其医术甚为可靠。”
我听了，心里暗松一口气：不知道，赵正阳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又或者，他是根本不愿照顾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过也罢，赵正阳虽然油滑，但也不算奸佞，这次倒是没有信口胡言。
胤綦思索了一会，道：“也对，你要照顾多人，恐怕精力不济。好罢，就由萧慎之照顾宁婕妤。不过，赵正阳，你要对萧慎之多加指点，以免出错。”
赵正阳连忙应道：“是，皇上，微臣一定监督好手下人，力保娘娘胎儿！”
胤綦露出满意的神色，笑道：“好了，你退下，跟徐福全领赏去罢。”
赵正阳跪安谢恩之后，这才躬身退下。
“远儿，日后你可得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小心肚里的胎儿！”胤綦将我抱在腿上，笑着说道。
我搂着胤綦的脖子，歪着头，笑道：“皇上，你可说好了，要常来漱玉宫的，可不要骗臣妾呢。”
胤綦刮了刮我的鼻子，笑道：“朕什么时候骗你了。好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我笑了笑，凑过去，亲了亲胤綦的脸。
“远儿，这漱玉宫，住得可还习惯？”胤綦抚摸着我的背，问道。
我点点头，道：“这里很雅致，四周也很是清幽，臣妾很喜欢。”
胤綦又问道：“你觉得，如今婕妤这个封号如何？”
冷不丁地，胤綦忽然问出这样一句话，我一时没有预料到，心里打了个突，愣住了：他为什么这么问？虽然我确实对婕妤这个封号，颇为失望，但是，我却从来没有在脸上，更没有在言语中表露过。难道，有人诬陷我，在胤綦耳边吹风，说我欲求不满？还是，胤綦自己认为我野心勃勃？
我连忙从胤綦怀里挣脱出来，站在一旁，正色道：“皇上，臣妾如今的一切荣耀地位，都是皇上给的。不论是过去的五品宝林，还是今日的三品婕妤，都不是臣妾最在意的。臣妾最在意的，只有皇上！臣妾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皇上不要嫌弃臣妾，让臣妾可以留在皇上身边，为皇上生儿育女，开枝散叶！”
胤綦听了，眼睛流露出柔情蜜意，他拉过我，重新将我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道：“朕以前一直认为，远儿野心勃勃，一心只想往上爬……时间久了，朕才知道，其实远儿也并非别人说的那样。”
我心一酸，眼一红，伏在胤綦怀里，心道：谁不想做个心无杂念的女子，和心爱的夫君，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可是，这辈子，我也不可能有这种生活了。
在娘家的时候，别人看不起爹娘，若我不进宫，不过也就平淡过一生，重复着爹娘被遭人白眼、艰难坎坷的命运。进了宫，若我不耍弄手段，力求自保，恐怕早已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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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上，那个心思单纯，从容淡定的乔静远，在很早很早以前，在进宫之前，就已经不在了。她们说得没错，我确实是个野心勃勃，一心要往上爬的女人！
不知怎的，眼泪竟然滑落下来，怎么也抑制不住，一滴滴地，落在胤綦胸前。
胤綦低了头望着我，见我哭了，有些惊奇，伸手抹去我脸上的泪水，露出痛惜的神色，道：“远儿，你怎么哭了？”
我吸了吸鼻子，抹去眼泪，笑了笑，掩饰道：“没什么，臣妾只是高兴。娘亲十月怀胎，以前臣妾也体会不到她的心情，也不知她该是多么辛苦。没想过，如今臣妾也有了身孕，也要做孩儿的娘亲了。”
胤綦拍拍我的脸，笑道：“远儿怎么突然这么多愁善感了？对了，朕告诉你，朕打算加封你为九嫔。”
我突然听了“加封”这句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道：“加封？”
胤綦道：“如今九嫔当中，只有昭仪、顺仪、顺媛的位置，都是空缺的。顺媛么，位置似乎低了些，昭仪是九嫔之首，只怕升得过快，说不过去。远儿，你看顺仪这位置，如何？”
宫里设了二品的“九嫔”，分别是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顺仪、顺容、顺媛，空缺的封号当中，以昭仪，地位最尊，顺仪，排在第七位，顺媛的位置居于最末。
顺仪？不正是林妤沁在加封做修仪之前的封号么？
若是往日，听见加封，我定会欣喜若狂，可是如今，听见胤綦说要加封我为“顺仪”，竟有犹豫了：我一直都巴望着，可以位列九嫔。只是，有了身孕，那些女人决计要虎视眈眈，若是再加封为“顺仪”，恐怕风头越盛，背后的危险就越大了。现在不是出风头的时候！
胤綦见我不说话，调笑道：“怎么了？是不是太欢喜，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摇摇头，望着胤綦，认真道：“皇上，臣妾不想加封！”
胤綦一听，似是不敢相信，问道：“为何？”
我缓缓说道：“只要皇上能记挂着臣妾，臣妾也就知足了。皇上，臣妾恐怕，高处不胜寒啊！”
胤綦一听，笑了，笑得满是柔情，道：“高处不胜寒？朕知道了，你是怕其他人说闲话？朕的决定，谁敢有异议。就这么定了！”
我见胤綦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欢喜：现在加封，也不知道是福是祸，不过，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若有人想害我，即使我是区区八品采女，她们也会下手的，可能将我害得更惨。还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巩固了地位！
打定了主意，我硬是挣脱了胤綦，跪在地上，认认真真行了个大礼，庄重道：“臣妾谢皇上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胤綦将我扶起，道：“贵妃入宫多年，一直恪守妇道，温良谦恭，这次怀了身孕，朕便将她爹娘加封为煜国公、煜国夫人。远儿啊，你刚入宫不久，便连升三级，也算是难得了。朕答应你，若你真为朕生了皇子，朕将加封你为一品妃子！”
我缓缓闭了双眼，静静地靠在胤綦胸前，双手圈着胤綦的腰，露出了一丝满足而欣慰的微笑。
一年之内，从五品宝林，到三品婕妤，到二品中位列第七的顺仪，这般高升的速度，虽然并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如胤綦所说，也算难得了！
加封一品，似乎离我很近，伸手可及，但又似乎很远，身后虎狼成群。
我日后的荣宠，就全凭我肚中的孩儿了！
炙手可热暗探来
七月被称作“孟秋”，虽说带了个“秋”字，天气却毫无“秋高气爽”之意，反倒是“秋老虎愁煞人”。
漱玉宫里，是非同一般的热，这等热，不但是天气闷热，更含了炙手可热的意味。自从我怀了龙种，又被封作顺仪之后，漱玉宫每日的赏赐、贺礼，便是络绎不绝，各等珍奇古玩、绫罗绸缎、珠宝翡翠，皆数送到宫里来。
珍奇宝物看多了，便也不稀罕了，恐怕只有此时，才会明白“视钱财如粪土”是何等含义了。
“娘娘，这是新来的使女！”梓菊向我行了个礼，说道。
小海道：“娘娘，贤妃娘娘说，顺仪娘娘如今身子不便，所以特别多派了四个身体强壮的太监，为娘娘抬轿，方便娘娘出入。”
按规矩，二品的嫔妃，可以使用六个宫女、六个太监。站在我面前的，是梓菊、玉瑕、阿宝、春桃、小海，还有另有两个新来的使女，四个新来的太监。
之前，乔伊静倒也曾问我，要不要增些人手。如今，孙柔倒是二话不说，就把人送来了，还多送了四个太监，为我抬轿子。这等先斩后奏，不但证明了她实权在握，不也印证了她的“体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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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对那四个太监，道：“你们四人，日后就听赵宁海赵公公的吩咐。你们若在漱玉宫好好干活，我宁顺仪是决计不会亏待你们的。小海，每人赏他们十两银子，下去罢！”
四人听见有赏，大为欢喜，连忙磕头道谢。我挥挥手，让小海带他们下去了。
梓菊又道：“娘娘，请为奴婢们赐名！”
这皇宫，说来也奇怪，只要到了二品以上的嫔妃，宫中使女的名字都颇有意味。
当年凌层安的使女，为碧芜、碧云、碧澄、碧淼、翠媛、翠浓、翠兰、翠芬，刚巧为“四碧”“四翠”。
乔伊静的使女，为朱纱、朱兰、朱雀、朱玉，红云、红袖、红波、红霞，为“四朱”“四红”。
至于孙柔么，使女的名字唤作珍惠、珍琴、 珍凤、珍瑜、宝蝉、宝月、宝珠、宝灵，正是“四珍”“四宝”。
这些名字，刚巧每四人，便有一个相同的字，倒像是姊妹的名字，听起来甚是喜庆，又甚是风雅。
你真以为就会这么巧合，侍女的名字都会如此类似？其实，侍女的名字，不过是主子赐的，主子喜好什么，便也叫什么了。给手下的侍女赐名，为的是别人一听，便知道是哪个宫里当差的。假如某个侍女死了，若是主子喜欢，顶上来的，可以另赐名，也可以用了原先侍女的名字。
侍女，不过就是一个躯壳，叫什么名字，又有什么所谓呢？
漱玉宫新来的两个侍女，一个年纪大约与梓菊相当，二十出头，长得身长高挑；一个年纪大约与我相似，约摸十七八，相比稍微矮些，长得虽然不是非常出众，不过也算颇为可人。
我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茶，问道：“你们原先唤作什么名字？”
稍为高挑的宫女道：“回娘娘，奴婢叫做代梅。”听起来，口齿倒也算伶俐。
稍微玲珑些的宫女，有些羞赧，轻声道：“回娘娘，奴婢叫巧珍。”
我点点头，想了想，道：“这样罢，代梅以后就叫做梓梅，春桃就改叫梓桃；巧珍就叫……玉巧，阿宝就叫玉宝罢。至于梓菊、玉瑕，就不用改了。以后梓梅、梓桃，就听梓菊调配，玉巧、玉宝就跟着玉瑕罢。”
梓菊、玉瑕一听，露出欣喜的神色，连忙行礼，异口同声道：“谢娘娘恩典。”
我点点头，笑道：“好了，每人赏十两银子。梓桃、玉宝，你们带梓梅、玉巧去她们的房间，说清楚漱玉宫的规矩罢！”
梓桃、玉宝带着两个新来的侍女梓梅、玉巧，谢了赏，刚走了出去，只见小海进来，道：“娘娘，有个浣衣房的宫女求见。”
我有些不解：浣衣房的宫女？浣衣房地处偏僻，除了送换洗的衣物，几乎不会与各宫有何瓜葛。这个宫女找我做什么？难道是讨赏？
我随口道：“给她些碎银，打发她去罢。”
小海应道：“是。奴才这就打发了她！”说着，便转身出去了。
我对梓菊、玉瑕笑道：“这些日子漱玉宫可真忙，连浣衣房的宫女都找上门了！”
玉瑕哼了一声，不屑道：“那些人，就是这样，见娘娘风光，就来讨赏了！以前浣衣房那个什么金蝉姑姑，狗眼看人低，实在讨厌！”
梓菊怕我想起旧事，心里不痛快，宽慰道：“娘娘，这些奴婢眼光短浅，有眼不识泰山，你也别和她们一般见识，小心气坏身子。”
我笑道：“那金蝉不是给痛打一回了么？也算给她个教训了！我么，也懒得和这样的人计较。”
正说着，小海却又回来了，苦着脸，无奈道：“娘娘，那个宫女说，她不是想要赏赐，说是有要事禀告娘娘。奴才说，娘娘没空，她就说，真的有要事禀告，求娘娘见她一面。娘娘不见她，她就不走！”
我心里更加奇怪：浣衣房的宫女，除了每日都浣洗衣物之外，还能有什么要事呢？
我心里越想，便觉得越惊奇，于是说道：“好罢，你带她进来。”
进来的宫女，样子倒是挺聪明伶俐，还有些面熟，似乎之前见过。
那宫女跪在地上，道：“见过顺仪娘娘，奴婢不是来想娘娘讨赏的，也不是故意打扰娘娘，而是有要事向娘娘禀告。”
我点点头，柔声道：“好，既然你说有要事禀告，那就说罢。”
那宫女转了转眼珠子，望了望梓菊，又望了望玉瑕，道：“是，娘娘……”她嘴里说“是”，却不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她是不想自己说的话，让他人听见，怕惹来麻烦，便说道：“玉瑕，你去看看梓梅、玉巧她们，我就怕她们刚来，什么都不懂，应付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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